裘虎再点头。
卢栩和他嘀嘀咕咕,推荐起裘虎在各镇上租个小院,一个小院住两三人,平时就卸货放货,也做上几个小推车,推着东西到村里去卖。等混熟了,再在镇上开店。从村里收菜收蛋收粮食,货源稳了,再在县里开个小杂货店,连同干货、山果一起卖。
若嫌自己卖货麻烦,还可以在村里找个人家帮他们卖货收货,他们管供货到家。
“村里人一时怕没许多本金,一开始由咱们承担成本,每日赚了钱,除本钱,至少要交咱们一半利润,这样日日循环,彼此也能加深信任,直到他们还完本钱,有了积攒,咱们就不再赊账了。这活开始赚钱虽不多,但老人小孩就能干,我想定然有人愿意。”
村小卖部开起来!
裘虎听得一愣一愣的。
卢栩:“若虎哥一时忙不开,不如我家可以先开着试试看,反正谭小叔每日要接送我,能挣钱,效果好,再扩大规模。”
裘虎:“这有什么不行。”
卢栩:“不急,我随口一说,却需要许多的本金,我一时是算不清的,您等我回去找我邻家书郎帮忙算算需要多少本钱。”
裘虎连连点头。
和卢栩说话又亲热了几分,颇有几分交浅言深,“卢兄弟,你日日走山路,我裘虎靠脚一步步从山里走出来的,我头一次出山,走了三天三夜,走到城里,草鞋磨穿了,光着脚扛了一天的大包,赚到三十文。”
裘虎从脖子里拽出一根绳子,上面系着一枚铜钱,“那三十文我一文没花,做成链子送了我妹子和兄弟们。你不知道,我家那地方,穷到朝廷都懒得派人进山收赋税,只当没有我们。我们日子苦,山里无平地,麦子种不活,大雪一封山,数月难进出,若是谁病了,就只能硬熬,熬不过去,就只能埋到雪里,等开春雪化了才能好好入土,村里的姑娘,做梦都想嫁到山下来。我裘虎什么都不怕,只要能让他们过好日子,能在山下谋生,我什么都敢干。你放心,我裘虎说话算话,莫说宋六,就是宋大宋二来,咱们也不惧他。”
卢栩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惨,却不料还有这样的地方。
若是他穿越在那样的深山,他有本事像裘虎一样闯出来吗?
他不行。
他吃不了那份苦。
即使闯出来,也定然不会像裘虎那样再回去,一定要把村里人都带出来。
他站起来,郑重朝裘虎抱拳,“虎哥,我卢栩佩服你,我也没什么本事,只有一丁点小聪明,日后用得着,我一定倾心尽力!”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真英雄就要会干家务!
裘虎:你说的对。(顺手编了一双草鞋)
卢栩:(是不会的技能)我输了。
双方朝对方甩出一记惺惺相惜。
颜君齐一时有些懵。
卢栩豪情起来,什么都敢干,可干完回家,又觉得自己太中二,有点不好意思。
扭扭捏捏和颜君齐说了,“我只和你说了。”
颜君齐点头。
裘虎知道他在外面名声像个混混,卢栩家又孤儿寡母的,就没要登门,只给卢栩包了礼物让他带回来给弟弟妹妹尝尝。
“我听说裘虎自己都是吃粗粮杂面的,他还给卢舟和腊月买了好些礼物。”
颜君齐点头,这不,他这需要帮忙算账的书郎,都得了一刀好纸,一块好墨。
卢栩:“我瞧着他仗义,我最欣赏敢作敢为,仗义豪气的人。”
颜君齐点头:“嗯,你是如此的。”
卢栩更高兴了。
别人夸他会说话,可他一说话别人就知道他是故意在说好话,君齐才厉害,夸他从来都特别真,特别让人受用。
卢栩翘起尾巴,“你不知道,他那些兄弟可嫉妒我了,酸得我调凉菜都不用放醋!”
颜君齐忍不住也笑起来。
“你快帮我算算,开一个小卖部要多少成本?”
“嗯。”
颜君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小杂货铺为小卖部,但叫就叫了,听着还蛮可爱,便把卢栩说的货物都列出来,想进货多少,如何搭配划算,什么少要什么多要,怎么定价……
他列了足足三张纸,自己还没晕,先把卢栩看得头晕眼花。
“不行,太多了。再减减。”
“好。”
卢栩晚上在他家蹭饭,还又蹭住了一晚。
他和颜君齐熬了半夜才想出个方案来。
颜君齐誊抄好,挨个念给他听。
卢栩听完一遍,便能重复出来。
颜君齐总觉得卢栩是识些字的,可好像又不识。每每他觉得卢栩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卢栩扭头就念错简单的字。
他琢磨也没琢磨明白,干脆不想,一遍遍重复地教,鼓励卢栩认字,写字。
卢栩脑子浆糊成一团,晚上做噩梦都是写大字,写得他手都要断了,偏颜君齐总那么期待地看着他。
卢栩吓出一头冷汗,梦话都咕哝,“君齐我不写了。”“我不考试!”“把书拿开!”
颜君齐忍俊不禁,借着窗外月光看卢栩熟睡中尚不安稳的脸,若是他画意精湛,不知能不能把此刻记录下来。
卢栩在算账时候,裘虎也在算。
但和卢栩、颜君齐在纸上写不同,他们没人识字,就拿出钱简单粗暴地铺开数。十两一堆,数数多少堆,买货预计用多少,再从总数里往外挪,这一堆,那一堆,一群人算得头晕脑胀,没多久就忘了这堆是做什么用的,那堆是做什么使的。
“虎哥,我看咱得找个账房了。”
“账房写了咱也看不懂啊。”
“唉……”
“重算吧。”
他们重算了三四遍,终于把大致的花销算出来,眼看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银子全要砸进去,裘虎的兄弟们有些急眼,“虎哥,咱们真要这么干?”
裘虎摸着最后五十两银子,狠狠心,咬牙道:“干!”
第二天一早谭石头看见卢栩,心情就十分复杂了。
甚至有点后悔不该把卢栩引荐给裘虎。
谁也没想到,卢栩张张嘴,他们买地的钱,盖房的钱,往家里送的钱,全没了。
他们可是对卖杂货毫无信心的。
要是能卖,梁树宝梁山宝也不至于去堵着卢栩硬卖。
卢栩不知道谭石头在想什么,只当他还因为裘虎和自己结拜酸着。
他上了船,安慰起谭石头:“虎哥虽说没和你结拜,但他心里肯定是把你当弟弟的,就是因为和你们亲厚,才不需要多此一举。”
谭石头怔了怔,有道理!“那可不是么,我从小就跟着虎哥跑。”
卢栩哄高兴了他,又觉得好像没全然哄好。
待他到了裘家兄弟住的大院子里看见梁家两兄弟,很好,和谭石头表情都一模一样——恨不该当初。
卢栩纳闷,一晚没见,他是哪里得罪了他的小伙伴们?
好在裘虎对他热情如旧,打消了卢栩“一夜之间裘家被宋六下降头策反”的互猜。
卢栩将那张写满了字的“预算”拿出来,没怎么寒暄就切入正题和裘虎在院子里念起来。
赶紧念完,他还得去早市摆摊呢!
卢栩先念要买什么东西,越念,裘虎的兄弟们表情越凝重,只是他面对裘虎,背对他们,没有瞧见。
待念起起初需要买多少量,多少钱,他们的表情渐渐转为震惊。
连裘虎都不由有些呆住。
他让卢栩再念了一遍总数。
卢栩又念一遍,“总计五百二十两银子。”
莫非裘虎拿不出这么多钱?
他飞快往裘家的大院子扫视一遍。
裘家兄弟能吃苦,住处也不十分讲究,只是个挺大的院子,全是土坯的屋子,每间都是大通铺,十来个人住一间。听说这院子还是租的。
院子里堆放着他们干活用的东西,扁担,筐篓……还有昨日谭石头送货用的小推车。
南墙边挂着两根晾衣绳,上面挂的衣服都是麻布的。
靠墙还晒着一排草鞋。
他们日子过得也十分寒酸。
卢栩挠挠头,“货品种类已经不能再少了,太少,就不全,别人老在咱们这儿买不全,还得到镇上县里,那咱们优势可就没了。不然,再缩小些范围,只挑选两三个镇子卖卖看……”
裘虎一拍腿,“不,就按你说的卖!再扩大些也无妨!”
其他人也激动了,“五百两就够了?”
卢栩:“……”
听听,什么意思?五百两银子不是钱么,瞧不起五百两么?
是他格局小了,以为他们住破房子没钱。
你们是这能省啊!
他不知道,五百两他们也是嫌多的,但有裘虎昨晚算的一千多两做铺垫,他们觉得五百两太省了!
谭石头眉开眼笑,对着那张纸左瞧右瞧,“栩哥你竟然识字!”
卢栩谦虚:“我邻居家兄弟昨晚才教的。”
谭石头:“那也厉害!我们村没一个人识字!”
其他人:“对对对,我们都不识字!”
卢栩:“……”
他不明白,不识字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么,为什么他们一改刚才,都笑得如此灿烂?
刚刚一副后悔了认识他的三个小伙伴,这会儿正以“我眼光就是好你果真是他娘人才”的自豪表情盯着他。
卢栩不懂,但他大为震惊,这,就是读书的力量吗?!
裘虎凭记忆盯着那张纸细瞧,对卢栩道:“我琢磨了一夜,你提那个往村中送货的方式是个好办法,咱们兄弟不擅说话,干不好那八面玲珑的货郎。”
卢栩点头,心道,这不是怕你们没钱么?
做批发可比零售占本金。
卢栩:“既然咱们有本钱,不妨再多选几个村子做试点。我看,就选十个,待挣出一份开店的钱,便再开一个新的。”
裘虎点头。
卢栩看裘家兄弟们,“这就要麻烦各位兄弟多打听了,最好是挑富裕些,民风好的村子,若无合适可信任的人家,就先紧着在村中势单力薄,又为人和善的人家。咱们是外乡人,最好不和恶霸地痞打交道,省得给了货,却收不回钱来。”
众人:“这你放心,没人敢赊咱们的账。”
那倒也是,连船帮都不欠他们工钱。
卢栩还是嘱咐:“做买卖和气生财,若是天天四处追账要债,也不好。”
裘虎:“正是如此,咱们是为了站稳脚过日子,不是当混混找麻烦。”
裘家兄弟们乖巧点头,不敢多言。
卢栩看得稀罕,满眼地钦羡——这就是大哥的气场!一句话,一院子凶兽都乖啦!
他什么时候才能当上这样的大哥!
裘虎:“卢家村就有劳兄弟了,我待会儿就叫人先去把货买了,先到你家把铺子张罗起来。”
卢栩:“赚钱的事,是我沾大哥的光呢。不妨大哥先找人做些运货的推车,待我卖完凉菜再与大哥一同去挑货,别的不敢瞎夸,我和杂货铺、酒肆老板熟识,方便讲讲价。”
裘虎:“好。叫石头帮你,有什么事使唤他跑腿去。”
谭石头连连答应:“虎哥放心!”
待下午卢栩陪着裘虎一起去买货,裘虎才发现卢栩不是会讲价,是特别能砍价。
入店寒暄,挑货选货,采买讲价,裘虎和他带的两个兄弟全程不用说话,充当的就是卢栩和人胡吹背景板。
卢栩:“你不信我不要紧,总得信我大哥吧!裘爷你不认识吗?你全观阳打听,我大哥什么品性?真汉子铁脊梁,一口唾沫一口丁,说一不二,童叟无欺。”
裘虎靠天生的立体脸,加多年的不苟言笑经验,才没当场害羞跑了。
他都不知道,他名声原来这么响亮?
卢栩胡吹乱侃,别人还真买账。
没交情的,他能砍个八九折。
有交情的,他还能刷脸赊账。
尤其是和他打过交道的,重点全是他昨天怎么痛殴宋六,卢栩和裘虎可不一样了,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就那么两三下子的事,他能编出好几个来回,什么猛虎扑食,虎口夺棍,雷霆一击……
先不说宋六顶多就是个猫,他自己夸自己好意思吗?
偏别人还愿意听他胡吹。
一听他是卢栩,全愿意卖他面子。
刨出修车,扩船的成本,他们采购下来,竟比卢栩的预算还低了三成不止。
裘虎和两个兄弟简直是叹为观止。
卢栩自己都纳闷,他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想不通。
一定是裘虎面子大,别人怕裘虎!
他哪儿知道,开铺子的好多人都不认识裘虎。倒是他昨天一战成名,全观阳都知道了一个叫卢栩的少年横空出世,黑白通吃,联合裘家和罗家,痛击船帮宋家。以后啊,说不定观阳要变天啦!
若只有裘虎,他们是不想结交的,毕竟是苦力混混,在观阳这么久了,他们也没看出来裘家有什么像样的营生,他们不放心。
若只有罗慎,他们也不愿意结交,罗慎为人谨慎保守,跟着罗慎赚不来钱,还容易挨训。
卢栩不一样,张口闭口可全是“来呀,大家一起来赚钱啊!”
多朴素,多上道!
他有两大靠山,又颇有经商头脑,在观阳混这几个月,许多人都瞧在眼里,奸猾兴许能挣大钱,但在早市必定做不长久,他在早市生意越来越红火,心眼一定是不坏的。
反正时下行情不好,他愿意折腾,他们试试也没什么损失,亏是亏不了,顶多是少赚。万一卢栩真能混成了,也算个不错的销货门路。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新认的大哥真厉害!
裘虎:新认的兄弟真厉害!
第47章 杂货铺
裘家兄弟实在够效率,进完了货,就想着卖。当天就先给卢栩把开铺子的货送家里来。
两艘船在河边卸货,还有四个人帮着往卢栩家搬,可算是把全村人都惊动了。
“栩娃,你买的什么,这么老些?”
卢栩:“油盐酱醋,糖酒杂货,针线粗布,什么都有,我准备开个铺子,等收拾好,大家都来瞧瞧,指定比镇上便宜。”
“比镇上便宜?!”
“便宜!”
村民轰动了,“你咋比人家镇上还便宜?”
谭石头道:“咱们自家船不给船帮掏过河费,买得多,进货还便宜,自然卖得便宜。”
夏天日落晚,这会儿天还不黑,许多人帮忙,抬货的抬货,推车的推车。
卢栩连忙叫住众人:“不去我家,劳烦帮忙卸到我四叔家去。”
众人一怔。
帮忙卸货的卢轩也怔了,“我家?”
卢栩:“对,晚上我和你说,先回家开门去。”
卢轩“哦”一声,不待他走,卢文已经先往他家跑了:“我去说!”
卢爷爷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见卢文一阵风似的跑进家,领着一群人大包小包地进了家门,“这是干什么呢?这些都是什么?”
卢文:“都是大哥让人送来的,我瞧着大哥要给您开铺子!”
他这一说,送货来的村民也回过神了。
卢栩后一步进来,听见卢文说话,一巴掌按他脑袋上,“数你机灵。”
卢文嘿嘿笑。
他可瞧见了,他哥买了好几种糖,他爷爷要是开了杂货铺,还能缺他糖吃?
四叔四婶不在家,卢文帮着寒露忙前忙后给人端茶倒水,活似这是自己家。
三婶听说了跑来,看得嘴角直抽。
卢栩先送了谭石头他们回去。
卢栩再回来,他们家人到齐了,好奇的乡亲更多了。
里正也来了,“栩娃,你铺子卖东西真比镇上便宜?”
卢栩:“那还能假?都是抬抬腿就到的距离,我还能骗人么?哪儿划算到哪儿买,大家自己比比价就知道了。”
他端了一碗水喝下去,嗓子要冒烟,叫卢文解开麻袋掀开罐子给大伙瞧瞧东西,“大家缺什么东西跟我说,我天天到县里,好带的都能给捎回来。”
村里人早好奇他买的都是些什么了,这会儿全都往这边看稀罕。
卢文先掀开了糖罐子,除了常见的黄糖白糖,还有糖块。
一下吸引了小朋友注意。
卢栩猜他是故意的,果然,紧接着卢文便问:“大哥,我能尝尝甜不甜么?”
村人哄笑,“糖还能不甜么?”
卢栩给他一巴掌,“那你以后帮着爷爷干活吧,干好了让爷爷给你吃。”
寒露耳朵先竖起来了,人多,她也没好意思开口,她暗暗推推卢轩,卢轩装没看到。
还是里正问了她心声,“让你爷爷给你开铺子?”
卢栩:“这不是我家住得太偏,爷爷这儿靠中间么,要不我开我家去?”
村里人先不干了:“中间!中间!谁想买点什么都方便!”
卢栩又打开别的罐子和麻袋,让人随便看货。
锅碗盆碟,油盐酱醋,主妇们有人已经开始选,花花绿绿的丝线,绢花,头绳,吸引一片小姑娘,酒和肉干则引得男性们想尝尝。
一群人帮卢栩出主意,怎么钉货架,什么东西怎么摆放。
末了,全化作一句话:“栩娃,多少钱呀,怎么卖呀?”
卢栩挨个报价:“细盐一百文,粗盐八十文,那个碗二十文,大的那个三十文……”
大伙心里比算,才去过镇上的连连点头,镇上的粗盐都要九十文了,卢栩卖的是便宜。
卢栩报完价补充道:“收钱,收银,也收粮,麦子,米,豆子,菜,鸡蛋,什么都能换。”
刚刚还算平静的人骤然炸锅,“豆子也换?”“菜怎么换?”“干菜能换吗?”
卢栩赶忙站上椅子,“别急,还有货没拆出来,等弄好了我都挂上牌子,竖着一道是十文,横着一道是一文,粮食和菜怎么算价,我也都画出来,大伙到时候看就行啦。”
“这办法好!”
“还等什么,来来,咱们帮你理出来!”
“我看院子里就有木头,五爷爷,你家锤子呢,咱们帮栩娃把货架弄出来。”
院子里闹哄哄一片,卢栩当机立断,让三婶、四婶和元蔓娘组织女性先把小件搬进厨房,按类收拾,再腾临街的屋子,清扫收拾。
壮劳力们发锯子斧子锤子,开始锯木板,做货架。
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待天黑人散去,临街的屋子空出来了,货架也差不多做好了。
只剩下自家人,做饭,吃饭。
三婶、四婶在厨房忙活,元蔓娘去颜家领卢锐和腊月,三叔四叔人还懵着,有些反应不过来。
卢五柱拿柴刀在小木牌上按卢栩说的价做标价牌。
他们全怕卢栩欠了债。
卢栩细细给他们讲这些全是别人的东西,他只是帮着代卖,卖完了分一半利润。
三叔担心:“既然人家是让你卖,你又让你爷爷卖,能行吗?”
卢栩:“怎么不行,还要在别的村找人开铺子卖,只要不昧了本钱,谁都行。这主意还是我出的呢。”
三叔才点点头,又猛地抬头看他,“你出的?”
卢栩:“啊。”
四叔:“……”
三叔:“你怎么这么大胆子?”
一直旁听的卢文托着下巴哼唧道:“爹,你才认识大哥?大哥这叫有脑子,够聪明。”
三叔朝他脑袋敲一下,“大人说话,谁让你瞎插话。”
卢文摸摸头,暗哼一声,心说大哥也不是大人啊。
不过他哥,三哥都没吭声,他还是闭嘴吧。
卢栩又把裘家怎么找人开铺子,怎么经营,送货,收货等等同他们细细说了。
一家人听得久久不语,尤其两个叔叔,又自豪又复杂地看着他们的大侄子。
怎么,就比他们还有主意?
倒是几个小的,一个个藏不住心思,满眼都是崇拜。卢舟都听成星星眼了。
卢栩收获来自亲弟弟的崇拜目光,骄傲地直想摇尾巴。
可惜卢舟坐得有点远,他只好扒拉手边卢福的小脑瓜。
卢栩:“这是个长久生意,又轻快,就是得一直守着摊子,我想,这活儿给爷爷干。”
卢五柱:“我给你看着。”
卢栩:“不是给我看着,爷爷,我是想,这买卖,我不做,你来做,赚了钱是你的。”
卢五柱和两个儿子齐声急眼:“那怎么行!”
亲孙子的买卖,哪能被爷爷截和了?一点儿本钱不出,卖卖东西就全是利润,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就轮到他们头上了?还不是因为卢栩的面子?卢栩自己都说了,人家一个村就找一户人家。
他们两家都有大人,就卢栩是一个毛孩子要养家,哪能抢了卢栩的生意?
卢栩没想到他们会是这反应,忙道:“爷爷你们别急,你们听我说,这活虽然轻松,但其实也不那么轻松,要进货,要卖货,要收货,从早到晚,离不得人,我要到县里卖东西,根本顾不过来。”
四叔:“那不是还有你娘?”
卢栩:“我娘性子太绵软,来几个脾气不好的搞不好要把她吓哭。”
众:“……”
不好评价,选择闭嘴。
卢舟刚要说话,卢栩先道:“卢舟年纪太小,还要帮做家务,腊月和卢锐就更别说了。”
三叔:“不行让你三婶帮你娘。”
卢舟:“三婶要下地,要做油条,要干家务,我娘又要做绣活,又要带卢锐。”
三叔挠头。
卢栩循循善诱:“爷爷年纪也大了,也不能再下地了,往后正是阴雨天,我也不放心爷爷往田里去。”
三叔一听,果然马上倒戈:“爹,你是不能再下田了。”
卢五柱皱眉,“胡说!”
卢栩:“爷爷你守着店也好陪陪奶奶,奶奶天天在家里躺着,那怎么行?没病也躺出毛病了。叫奶奶也到店里帮帮忙,即便不能帮忙,到铺子里坐坐,和人说说话,心情也能开阔些。”
听到这儿,卢五柱也有些动摇。
他抿嘴想了想,有了主意,“行,我开这铺子。”
四叔想说话,被卢五柱拦下,“听栩娃的,你一会儿和老三把货架和桌子摆摆,看看还缺啥,趁还看得见,再收拾收拾。”
一家人心思各异地吃了晚饭,只有晚到的元蔓娘什么也不知道,依旧柔声细语地给孩子们布饭,帮着两个嫂子收拾,吃完饭还和三婶商量着明天去除草。
晚饭过后各自归家,四叔板着脸去找他爹。
他关上门,不高兴道:“爹,你这不是让别人戳我脊梁骨?分家我就占了大便宜,这会儿大哥不在了,大嫂又不是个能顶事的,我这当叔叔的帮衬不上就算了,你和娘在我家住着,还得靠栩娃操心?”
卢五柱刻着木牌笑了:“有个当叔叔模样了。”
四叔鼓着腮帮子,往墙上一靠,抖着腿生闷气:“反正我没出息,小时候靠爹娘,大点了靠哥姐让,这会儿还得侄子让。”
卢五柱瞥他一眼,“找你娘撒娇去,多大个人了,不知道害臊。”
四叔唉声叹气:“爹啊,这会儿就你和娘知道我不害臊,要是让人家知道铺子给你了,全村人都得骂我不害臊。”
他凑近了点,给卢五柱出主意:“爹,要么,铺子你和娘开着,月底和人家算完账,咱给栩娃送过去,要么,明天我把东西给嫂子送过去,反正寒露小满常过去学刺绣,也能帮帮忙,你说呢?”
卢五柱不吭声,抬眼瞧了瞧他,活似在看傻子。
四叔看懂了,他爹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又坐直,埋怨道:“你都想好了你和我说一声嘛。”
卢五柱看着他不说话。
四叔讪笑,“天晚了,您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帮您收拾。”
卢五柱低着头刻牌子,忽然道:“你比我有福气。”
四叔:“???”
四叔纳闷从屋里出来,一到院里撞见媳妇儿,四婶一看就知道,“又挨骂了?”
四叔摇头,把她拉到厨房,嘀嘀咕咕说小话,“你说爹说的是什么意思?”
四婶白他一眼,满眼嫌弃:“爹是说,你能指望儿子,他只能指望孙子,你比他有福气。”
四叔:“……”
他差点没忍住声:“不可能!”
四婶忙竖起手指,“嘘!那么大声,作死呀?”
四叔轻咳一声,低声反驳:“不可能!”
四婶摆摆手示意他低头把耳朵凑过来,“爹是不常说你出去多听大哥三哥的,多干活少说话?”
四叔点头。
“这你还没听明白?”四婶没眼看他,“爹还和娘嘀咕过,让娘说说我,叫我别总骂寒露,寒露就是随了你。他们就不该宠幺子,宠来宠去,宠成个傻子。”
四叔:“……”
他不是爹最喜欢的儿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我爹是啥意思?
四婶:来,我给你翻译翻译。
卢栩回家同卢舟和元蔓娘说要把铺子给爷爷开的打算。
“爷爷答应得太痛快了,我看他八成回头要把钱给我,我要是不在家,你们也不要接。”
元蔓娘点头:“既然是你爷爷看着铺子,咱们又不出力,自然不能要这钱。”
腊月有些失望,仰头问,“哥哥,不能咱家开铺子么?”
元蔓娘摸摸她头,“奶奶病了,要吃好些药,娘绣花也能挣钱,铺子就让爷爷吧,爷爷开铺子挣了钱,好给奶奶抓药。”
卢舟怔住。
他猛地转头看卢栩,难怪一晚上大哥都不让他说话。
憋了一晚上的郁气,碎散了。
他只想了他家缺钱,却忽视了爷爷奶奶也要花钱,更忽视了四叔一直照顾爷爷奶奶的辛苦。
他看着卢栩,大哥抱着卢锐兴致勃勃地给卢锐扎小辫,旁边还凑着好奇看的腊月。卢锐不时抬起小短手摸摸他脑袋上的小揪揪,很新鲜。
卢舟默默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羞愧垂下头。
大哥以前教育他不把卢文当哥哥,原来,真是他心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