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了,魏枕风确定他不会怀了,便肆无忌惮起来,刚刚还用匕首插他的衣服。
赵眠闭上了眼,想把那股莫名的不痛快压下去,可惜没成功。
于是,吃饭吃得好好的小王爷莫名其妙就被骂了:“魏枕风你太烦人了。”
魏枕风:“……?”
吃饱喝足后,三个少年恢复成元气满满的状态。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先在地宫里休养两天,然后再带上充足的水粮出去寻找回渊军大本营的路。
这期间,三人并没有闲着。西夏“小皇宫”里的珍品数量大,种类多,再加上囤积的粮草和军械,光靠他们清点得点到猴年马月,但他们还是要一一看过,让心里大概有个数。
推开一扇宫门,一股混杂着多种香气的味道迎面扑来,极是呛鼻。魏枕风环顾四周,道:“这应当是存放原西夏后妃东西的地方。”
原西夏疆土的辽域不算大,只有北渊的三分之一,但包含的民族却是四国之最,西夏皇帝也因此艳福不浅,后宫里拥有诸多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
美人们留下的物件中,最值钱的莫过于各类珠宝首饰。有中原女子常用的发簪步摇,还有大漠美人特有的额饰头纱,上面无不镶嵌着翡翠宝石,一看便知千金难买。
鉴于南靖皇宫里只有太后一位女子,赵眠提出这些东西大部分可归北渊,他挑几个品质上佳的献于太后便是。与之相应的,兵器库里的东西就要多分南靖几成。
魏枕风还算痛快地同意了他的提议。
除了这些,库房里还堆满了华丽的布匹和衣物。北渊保暖的棉絮,南靖精致的丝绸,东陵一般的棉麻……应有尽有。
周怀让翻出了不少西夏后妃的成衣,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套清凉的大漠服饰,轻飘飘的纱裙,上面挂着一串串小巧的铃铛,颜色鲜红得宛若大漠黄沙中盛开的玫瑰花。
这衣服做工轻盈,代价就是太透亮了,拿在手上还能隐约看到掌心的皮肤,周怀让脸色微红地把衣服放了回去,嘴上嘀咕道:“这、这能遮住什么啊。”
“建议随身携带,”魏枕风笑道,“穿上这个白天在沙漠里行走说不定就不热了。”
赵眠理都没理他,淡淡地丢下一句:“孤去别的地方看看。”
魏枕风看着太子殿下孤冷的背影,道:“这……还没消气吗?”
魏枕风以为自己声音不大,实则被赵眠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赵眠凉凉道,“仍旧是气得孤无法入睡的程度。”
魏枕风和周怀让目送着赵眠离开。“殿下怕是已经对小王爷寒心了。”周怀让目光中透着同情,“真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地拔剑,而是言语短短,目光冷淡。你看,殿下都懒得搭理小王爷你了。”
“这么严重?”魏枕风将信将疑,“我不过就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已,不至于吧,何况我已经解释清楚也诚恳道歉了。”
周怀让好奇死了:“小王爷究竟问了什么啊,能把我们殿下气成这样。”
魏枕风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语气:“我劝你别问。”
清点完毕,魏枕风和周怀让前往下一个库房。周怀让走在前面,絮絮叨叨道:“我猜下一个应该是放古董字画的地方,目前还没看到这些呢,小王爷觉得呢?”
魏枕风不以为然:“就西夏皇帝那德行,他会带这些东西?你再好好想想。”
“有道理啊,那里面肯定又是金银珠宝一类的东西了。”周怀让说着,正要推开库房的门,忽然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领,拎着他俯下身去。
周怀让惊呼:“小王爷?”
“别吵。”魏枕风在周怀让身边蹲下,“有人,我听到了弓箭上弦的声音。”
周怀让一把捂住嘴,惊恐地瞪着眼睛,用眼神问道:怎么会有人?谁啊,会是老沈他们吗?他们找来了?!
可惜小王爷不是殿下,他和小王爷的默契程度远不足以让小王爷理他。
魏枕风带着周怀让躲在墙角,想着以不变应万变。周怀让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对类似的情况已经很有经验了,深知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听聪明蛋的话,不拖后腿即是立功。
脚步声越来越近,魏枕风判断来者只有一人。
会是谁?赵眠现下又身在何处,他有没有碰到入侵之人?若是有,无论入侵者是敌是友,赵眠那头都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必须尽快和赵眠汇合。
对方既已拉弓,他和周怀让的方位很可能已经暴露了。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只要他探出身体,就会给敌人射杀自己的机会。可是他要去找赵眠,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和敌人耗下去。
魏枕风眼神示意周怀让:你躲在这里即可。
周怀让一头雾水。
小王爷你想表达啥?我看不懂。
魏枕风没功夫和周怀让多解释,他拔出佩刀,想着扔出刀鞘发出声响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自己趁机找到敌人的位置发起反击。
在他扔出刀鞘的一瞬间,他听见了拉满弓弦的声音。
——就是现在。
魏枕风没有迟疑地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嘣地一声,离弦的箭飞速而来,不是朝着刀鞘落地的方向,而是正对着他冒身的方向。
嗯?这么不好骗么。
魏枕风即刻退回墙后,可惜为时已晚——弹指之间,箭已经穿过他的衣摆,嗖地钉在了墙壁上。
魏枕风恍然大悟,愣神少时后哑然失笑。
周怀让脸都吓白了,拖着软了的腿赶紧上前查看情况:“小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魏枕风轻飘飘道,“你家殿下分寸把握得好啊。”稍微偏一点,破的就不仅仅是他的衣服了。
周怀让彻底懵了:“哈?”
魏枕风指着被箭射穿的袖子,笑道:“看,他在报复我。”
周怀让:“……您还挺骄傲哦。”
赵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还不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拐出墙角,只见太子殿下手中握着一把青竹做成的猎弓,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孤在兵器库找到了此物,看着精巧,便想着试上一试。”赵眠目光落在魏枕风的衣袖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里舒坦了些许。
周怀让欲哭无泪:“殿下,您这一试,把臣快要吓死了。”
“多练练胆子。”赵眠刻意回避着魏枕风要笑不笑的目光,“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周怀让摇摇头:“还没有呢,我们刚要进去,您就来试弓了。”
赵眠道:“现在进去罢。”
三人走进库房,周怀让一看见满屋子的书就笑了:“看来小王爷的判断也有失误的时候啊。”
周怀让最开始的想法是正确的,这间库房存放的全是书籍字画。周怀让随手拿起一本翻阅,看了没两页便瞪直了眼:“前朝《春日记》的手抄残本?!这这这可是在咱们南靖都找不到的宝贝啊!”
魏枕风一点头:“懂了,这间库房放的不是西夏皇帝的东西。”
“那是?”周怀让看见一排排插满画匣的素雅画缸,了然顿悟:“是顾如璋的遗物!”
“说遗物不准确。”赵眠扫了魏枕风一眼,“顾如璋应该还活着。”
魏枕风不置可否。他从画缸挑出一个画匣打开,将里面的画卷展开。看清画的全貌后,魏枕风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而后轻笑了一声:“有意思。”
赵眠问:“什么?”
“自己看。”魏枕风把画扔给赵眠,“这应该是顾如璋的真迹。”
赵眠接住画细看。这幅画名为《溆园夜宴图》,说是夜宴,可画中却没有迎来送往,觥筹交错的景象。画面中心是一个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和喜庆红绸的屋顶,一袭白衣的少年坐在屋顶,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朝低处看去。
在少年身后,是一轮高悬的圆月。月光在他身上徘徊,浮光满色,各为千秋。
夜宴图右下的落笔为:载熙一年,五月十五,深夜兴作。
显然,这幅画画的是顾如璋和万华梦初遇时的情形。
也是顾如璋人生第一眼眼中的万华梦。
赵眠想起,万华梦曾言,顾如璋爱好作画,但从未为他画过一张画。
万华梦错了,顾如璋画过,在他们初见的当夜就画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若万华梦没有强迫顾如璋,也未曾给顾如璋下蛊,两人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呢。
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少顷,魏枕风忽然道:“这些都留给南靖吧。”
周怀让大喜过望:“小王爷大气!”
一圈逛完,他们数出大大小小的宫殿十几座,虽然和真正的西夏皇宫没得比,但在地下要修复到这种程度定然是个耗费人力物力的大工程,想来西夏皇帝为自己这条后路没少花心思。
入夜后,三人分别找了处宫殿休息。赵眠理所当然住的主殿,魏枕风和周怀让分居在两侧的偏殿。
这一日他们经历了太多,赵眠一上床便觉困意袭来,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眠猛地从睡梦中醒来。他很少无缘无故地惊醒,肯定是身体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才会这样。
果然,他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站在他床边的身影。
赵眠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生不起气来了:“你想干嘛。”
魏枕风道:“你白天不是说被我气得睡不着么,我就来看看你有没有睡着。”魏枕风在他床边坐下,“然后我发现你睡得蛮香的。这是不是证明你心里其实没那么气?”
赵眠沉默片刻,不如何情愿地点了点头:“是。”
是???
这个答案倒是魏枕风没想到的,他还以为赵眠会指着门口让他滚呢。
魏枕风弯起唇角:“不生气了的话,能不能乖乖听我的话?”
赵眠面无表情:“不能,滚。”
魏枕风收敛笑意,正色道:“赵眠,听好了,你现在穿好衣服,跟我走。”
赵眠意识到了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魏枕风“嗯”了一声:“这座地宫里来了多位不速之客,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赵眠难以置信道:“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说了那么多废话才告诉我?”
魏枕风双手一摊:“我怕会吓到你,想着慢慢和你说。”
赵眠迅速披上衣服下床,不耐烦道:“都说了我不能怀你的孩子,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护着我。”
“不能就不能吧,”魏枕风扔给赵眠一把弓箭,正是他白天试的那把,“护的只是你。”
赵眠:“……”
好的,他和魏枕风已经彻底和好了。
赵眠跟着魏枕风离开寝宫,两人先到偏殿把周怀让叫了起来。
周怀让睡得迷迷糊糊,殿下叫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三人离开主殿后,他才后知后觉他们似乎遇到了不太可控的情况。
“小王爷,”周怀让张了嘴却没发声,“来的是什么人啊?”
魏枕风没读懂周怀让的口型,自觉地看向赵眠。赵眠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周怀让心中所想:“他问你来的是什么人。”
“不能确定,但很好猜。”魏枕风道,“想要找到这个地方,前提是知道那两句歌谣。目前为止,知情者只有两派,我们的人以及皇城司的人,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了。至于为什么他们偏偏现在来……”
赵眠道:“因为之前他们没有‘钥匙’,即便知道宝藏的位置,也无从下手。”
赵眠猜测,顾如璋告诉皇城司地宫的位置,却把“钥匙”藏在东陵的南宫山,大概有两个原因。第一,西夏被北渊占领后,东陵是相对安全,不易被北渊渗透的地方;第二,顾如璋或许想过借助东陵的力量,尽量让西夏的火种延续得更久。
西夏一亡,东陵夹在南北两大国之间只会比四国鼎立时更难受,东陵需要一股势力替自己分担这份压力。
因此,陆妄有助皇城司一臂之力的动机。皇城司突然造访大漠地宫,说不定便是这位东陵太后的手笔。
魏枕风轻笑了声:“皇城司的人真该好好谢谢我们。若不是我们发现了万华梦的温泉,他们永远只能站在青铜门外大眼瞪小眼。”
赵眠问:“他们有多少人?”
“十个左右,但人数不重要,重要的是……”魏枕风微微一顿,“来的是谁。”
对方十余人,他们只有三个人,在这偌大的地下宫殿要上演一场好戏了。
要是在以前,遇见类似的情况魏枕风只会觉得兴奋和刺激,想着迫不及待地玩他一场。然而今日,刺不刺激倒是其次,他只想先把赵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周怀让还想用口型说点什么,魏枕风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后。赵眠心领神会,抓着周怀让的手带着他藏到门口。
他们刚藏好,地上就出现了两根火把的投影——有人来了。
三人屏住呼吸。火光离他们越来越近,一双手在他们眼前推开了宫门,周怀让的心刹那间跳到了嗓子眼。
门开后,那两人没有立刻行动,似乎是在观察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前面的带路,后面的替他看着后背,防止被人从身后偷袭。
第一个人进来时,魏枕风什么都没做。他潜伏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好似全然融入了黑夜。直到第二个男人踏入宫门,他才有了行动。
一只手捂住了男人的口鼻,男人的瞳孔尚来不及放大,冰凉的刀刃便已在他咽喉上悄然划过。男人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他的同伴听到响动,在转身的一瞬间被魏枕风刀锋精准地找到了喉口。
鲜血溅到魏枕风身上,在他脸上划过一条斑斑血迹,让置身于森冷地宫里的少年看起来多了几分嗜血诡谲之感。
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两个人,魏枕风来不及擦拭血迹,果断做出决定:“这样,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然后……”
“别犯傻。”赵眠一票否决。他蹲下身,强忍着恶心大致检查了一下两具尸体随身携带的东西:“这些人选择分头行动,刚好给了我们埋伏下来,分而击之的机会。”
魏枕风心中一动:“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赵眠问:“这些人来到地宫后,一定会去的地方是哪里?”
周怀让道:“他们也是来找宝藏的话,肯定会去库房?”
魏枕风若有所思:“你是说,膳房?”
赵眠打开两具尸体上佩戴的水囊,里面空空如也,一滴水不剩:“不错。”
这帮人和他们前后脚来到地宫,极可能也经历了那场巨大的沙尘暴。对一群穿越茫茫大漠,千辛万苦来到地宫的人来说,比财宝更具诱惑力的是水和食物。
就像魏枕风刚来的时候一样,人都躺在他床上了,心里还想着要吃饭。
膳房里不仅存放着大量的五谷面粉,还有一口在大漠中最为珍贵的深井。
魏枕风看着从容不迫的太子殿下,发现自己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赵眠永远不会成为他顾忌的软肋,亦或是他退缩的理由。相反,赵眠只会让他钟爱的冒险更加的迷人有趣。
熟悉的兴奋感回到了身体里,魏枕风眼中亮起跃跃欲试的光:“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殿下?”
赵眠道:“去膳房。”
膳房的位置在地宫深处,对头一回来的人而言并不是那么好找。做了好几顿饭的周怀让轻车熟路地被魏枕风和赵眠带到了膳房。
此时,膳房内有两人正围着水井畅饮。其中一人喝得差不多,朝另一人踢了一脚:“行了别喝了,快把大伙儿都叫过来,喝点水再去找。”
另一人不敢怠慢:“是!”
赵眠和魏枕风对视一眼后,立即行动起来,前者拉弓放箭,后者手起刀落,又解决了两个。三人抓紧时间将尸体藏匿好,赵眠寻了一处好位置埋伏下来,只要有人接近水井,就在他的射程之内。魏枕风则带着周怀让继续潜伏在暗处。
不难看出,这些人是两人一组分头行动,若不能同时让他们毙命,剩下的一人肯定会弄出动静召集同伴。想要完成暗杀,他和魏枕风必须尽可能同步下手。
不多时,第五个倒霉蛋就来了,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见到水井后,激动得大喊:“水!这里有水,陈大哥快来啊!”
他这么一喊,和他同组的男人马上赶了过来,却在走进膳房的一瞬间察觉到了异样:“有埋伏,闪开!”
少年的反应也是极快,纵身一跳,躲在了装满面粉的麻袋后。
赵眠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位置,不得不暂且停手。而男人显然不好糊弄,他环顾一周,目光很快就锁定在赵眠藏身的地方:“出来。”
魏枕风不由地暗骂一声。
运气真差,这么快就遇到高手了。
男人手握一把长刀,一步步逼近赵眠的藏身点。眼看殿下就要被发现,周怀让又急又不敢动,满脑子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殿下能打得过他么。
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陷入危险,可是他不会武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给殿下制造动手的良机。
周怀让下定了决心,正要冲出去,肩膀忽然被按住了,接着小王爷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快到只来得及给他留下一句话:“照你殿下的意思,伺机而动。”
魏枕风现身的刹那,男人猛地将刀尖对准了他。看清魏枕风的脸后,男人脸色一变:“……你!”
男人额角青筋暴起,腮帮也鼓了起来,可想而知是有多恨。
魏枕风却是挑眉一笑:“原来又是一个旧识,陈大人别来无恙啊。”
此人名叫陈斌,是皇城司内排名前几的高手,武功在霍康胜之上。
陈斌等人对魏枕风之恨,除了亡国之仇,还是一次次被他戏耍诛心的耻辱。一看到少年那对深邃诡异的眼睛里漾起笑意,陈斌的镇定就立减了两分,咬着牙道:“我道是谁在此处躲躲藏藏像个过街老鼠,原来是魏狗。”
魏枕风这时候又没傲骨了,被骂了依旧云淡风轻:“陈大人渴不渴?要不要先喝点水再同本王叙旧。”
陈斌朝水井看了眼,表情越发咬牙切齿,恨不能把眼前的少年千刀万剐:“你在里面下了毒!”
他们这群兄弟在来的途中遭遇了沙尘暴,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两天前就没了食物,最后一壶水昨日也喝完了,许多兄弟已在崩溃的边缘,靠着找到地宫就有水喝的信念强撑着。若大家知道好不容易找到的水井里有毒……
魏枕风一脸无辜:“陈大人误会本王了。水在大漠中何其珍贵,本王哪舍得在井里下毒。”
陈斌哪里会信他,举刀就上:“魏枕风,我即便是渴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躲在麻袋后的少年也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陈大哥,我来帮你!”
魏枕风笑道:“真的不先喝口水再打?本王看你们渴得不轻啊。”
话落,两人便一前一后冲到了魏枕风身边。魏枕风脸上的笑意收了个干净,双足一顿,腾空跃起,踩着陈斌的刀跨过他的脑袋,于他身后落下。
被激怒的陈斌贸然转身追击。因为这个转身,他的后背毫无遮挡地出现在赵眠的视野中。
这是魏枕风给他制造的机会。
赵眠不敢有片刻耽误,刚要拉弓,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蓦地睁大眼睛。
一个冰冷的利器抵在他腰间,低哑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好玩么?萧大人。”
以一敌多时,短刀不好发挥,魏枕风找准机会夺走了少年用的剑。
长剑横过,成堆的麻袋被划破,面粉像流沙一般溢出,又被刀剑高高挑起。很快,膳房内便粉尘飞扬,犹置雾中。
魏枕风以一敌二,尚能和对方打一个平手,甚至隐隐占了上风。直到他看见两个身影从赵眠的藏匿之处走了出来,一个是赵眠,另一个则是……
魏枕风心下陡然一沉,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陈斌抓住这个破绽,刀锋尖锐地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一掌长,深可见骨的刀伤。
伤口顿时血流不止,和汗水一道浸湿了少年的衣裳。
越来越多皇城司的人听见打斗的动静赶了过来,除去之前解决的那四人,还有八人之多。这些人将魏枕风团团围住,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恨之入骨的神色。
“是魏狗!”
“魏枕风你也有今日!”
“杀了魏狗,为我西夏祭天!”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这里有水!”
此话一出,一半的人都像饿死鬼投胎一般冲了过去。陈斌和少年一边拉人,一边大喊:“不能喝,水里有毒!”
一些还算清醒的人停了下来,还有一些怎么拦都拦不住,叫嚣着宁愿被毒死也不能渴死,陈斌别无他法,只好对兄弟出手,先把人制住再说。
“是魏狗下的毒?”
“杀了他,咱们喝他的血也能走回去!”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时,那个挟持着赵眠的人终于发话了:“安静。”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目光汇聚在男人身上。毫无疑问,这个男人是这些人的首领。
男人手中的刀横在赵眠脖颈间,眼睛却紧盯着魏枕风不放:“两年未见,小王爷长大了不少。我算算,今年应该十八了?”
“萧大人,本王给你介绍一下。”魏枕风一条手臂鲜血直流,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手心里全是汗,嘴角却依旧带着笑,“这位便是顾太傅的内侄,顾烧灯。”
赵眠看着魏枕风的手臂,诧愕了须臾,忽然转向陈斌,冷冷剐了他一眼。
顾烧灯低声轻叹:“才十八啊。”
顾烧灯看上去不到四十,眉眼间与顾如璋有几分相似,但没有顾如璋的温润娴雅,只有历尽沧桑的深沉持重。他是在场中人唯一没有将对魏枕风的恨意和怒火表现出来的一个,言语间几乎称得上客气:“井水究竟有没有毒,请小王爷一试便知。”
少年闻言,赶紧跑到井边打了瓢水,想要灌进魏枕风嘴里。魏枕风道:“有劳,本王自己可以喝。”
说着,便接过水瓢一饮而尽。
众人见魏枕风喝得这么痛快,纷纷迫不及待地要去喝水,却被顾烧灯命令道:“再等会儿。”
血流得太多了,魏枕风脸上的血色也在渐渐消退:“等着也是无聊,顾大人不如和本王谈笔交易?”
陈斌耳边警铃大作:“大人,魏狗阴险狡诈至极,咱们千万别听他的,小心上当!”
“无妨。”顾烧灯道,“小王爷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魏枕风看向赵眠,发现赵眠一直盯着他的伤口在看,他当即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伤口:“一人换一人,如何?”
顾烧灯想了想,道:“继续说。”
魏枕风道:“你放了萧大人,本王送你一件大礼。”
顾烧灯和魏枕风说话间,焦躁的情绪在两日没喝水的人群中蔓延开。除了少数的几人,其他人都渴红了眼,不停地狂咽口水。
顾烧灯问:“小王爷口中的大礼,是指霍康胜么。”
魏枕风哂道:“霍康胜何许人也,哪配得上和萧大人交换。”
“那小王爷的大礼是?”
“大人的亲叔父,顾如璋顾太傅。”
顾烧灯常年沉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其他人也是一愣。少年更是一听到顾如璋的名字就红了眼眶:“太傅真的在你手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陈斌:“魏狗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虚张声势!大人万万不可被他迷惑啊!”
顾烧灯睇了赵眠一眼,问:“王爷就这么看重这位萧大人?”
魏枕风一笑:“萧大人长得美,本王喜欢他。”
赵眠在衣袖上悄然握紧掌心。
魏枕风……又在狗叫什么,找理由也不找个好点的,喜欢他就只能因为他长得美么。
顾烧灯缓声道:“我虽与小王爷不过数面之缘,亦知王爷不是沉迷美色之人。这位萧大人,恐怕不仅仅是南靖使臣那么简单罢。”
赵眠镇定道:“怎么,陆太后没告诉你们我的真实身份?”
顾烧灯淡道:“萧大人为何会在此时提及东陵太后?”
赵眠便知自己套话的意图被识破了,不愧是顾如璋的侄子。
魏枕风开口道:“大人就说同不同意这笔交易罢。你放了萧大人,带着本王回盛京负雪楼,自然就能见到你的亲叔父了。”
明知魏枕风居心险恶,狼子野心,可他抛出的诱饵实在太诱人了,即便是理智如顾烧灯,都不得不为之心动。
那可是国士无双的顾太傅啊。没有太傅,又何来今日的皇城司?
顾烧灯陷入沉思。
“还有一事。”魏枕风指着水井道,“本王真没下毒,你们确定不喝么。”
一个男人忍不住了,第一个冲到井水旁狂饮起来。有了第一个,马上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眨眼功夫水井旁便围满了人,连负责看管魏枕风的陈斌都被分了心,频频朝井边看去。
顾烧灯并未阻止,若魏枕风真的在里面下了毒,也就不会还在这里和他们讲条件。
魏枕风的话,可信么?
过去种种教训早就告诉了他们,魏狗说的话一个字不能信。魏枕风走的每一步的背后,都是深不见底的巨大陷阱。
可这或许是他们唯一可能救出顾太傅的机会了。
顾烧灯权衡之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抹不该出现的动静。他神色微变,厉声道:“谁?”
忙着痛饮的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首领在说什么。魏枕风猛然出手,抓住陈斌的手臂,用力一拧。伴随着咔嚓一声响,陈斌手中的刀被魏枕风抢走,惨叫惊醒了所有人。
可惜他们太渴了,也醒得太晚了。
魏枕风抢走陈斌的刀后,反客为主地将人挟持住,刀利落地架上了陈斌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