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皇帝怎么谈恋爱—— by比卡比
比卡比  发于:2023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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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被魏枕风握在掌心,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手心的热度,就像五岁时他和周怀让手牵手一起上学一样。
他已经长大了,他和周怀让早就不会这么牵手——两个大男人谁会手牵手?
可是,为什么十八岁的魏枕风牵他的手能牵得这么自然随意。少年的动作里不带任何的情欲和暧昧,仿佛他只是心血来潮想要牵他的手,于是,他就真的牵了。
赵眠愣神之际,魏枕风已经跑到了他前面,在烈日下回头望向他的时候,什么东西忽然动了起来,吹散了少年脸上的光昼:“愣着干嘛,走啊。”
赵眠回过神,听见了沙沙的风声。他恍然大悟,原来是风在动。
他的身体被动地被魏枕风带向前。魏枕风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踏过黄沙,他们一起翻越沙丘,然后他看到了过去从未见过的景色。

第37章
赵眠和魏枕风携手站在沙丘之顶,一路的奔跑使两人的手心都出了汗。他们面朝朝晖,远眺而去,只见一座风化破败的古城矗立在茫茫沙海中。
不是零星的几栋破屋,而是成片的建筑群整齐地排列,规模之大,堪比中原的一座小城。
建筑的具体风貌早已消散在沧桑巨变中,但巨大的石柱仍然沉重而深邃,小城中心的雕塑依旧古老而神秘,这些是岁月带不走的东西。
先他们一步赶来的周怀让跌坐在地上,瞳孔中倒映着朝阳下的废墟,脑海中却是另一幅画面。
泉水流淌在沙漠中,胡杨茂密,土地肥沃,炊烟袅袅。城池伴水而建,集市里熙熙攘攘,裹着头巾的男男女女装扮清凉,小贩叫卖之声络绎不绝。
周怀让喃喃道:“这应当就是矣族的王都了。”
残垣断壁今犹在,却只剩下漫舞的风滚草依稀诉说着矣族数百年前的辉煌。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感受着这一份独特的韵味。
半晌,赵眠道:“身为王都,这城池未免太小了些。”
周怀让附和:“可不是嘛,和上京没得比。”
魏枕风道:“所以矣族几百年前就亡了。”根据古籍上的记载,矣族虽小,但王族却极其富有,这样的小国不被中原列强觊觎才是见鬼。
三人带着骆驼走下沙丘,真切地置身于遗迹中,目之所及皆是史物。
周怀让这段时日埋首古籍,对矣族的遗物可谓是如数家珍,一路上兴奋得发出了鸡叫:“殿下您看这根柱子上的图腾是不是和咱们在南宫里发现的很像?咱们找对地方了!还有还有,路边那种大块的石墩,应当是当时他们用来研磨香料的工具……”
魏枕风在一处像是商铺的遗迹前停下:“这有个日晷。刚好,快到午时了。”
赵眠四处张望着,问:“为何没有看到王族的宫殿?”
“这应该不是矣族王都的全貌,许多东西会因为一次次的沙尘暴被黄沙掩埋在地下。”魏枕风道,“总之,我们先找到那座传说中的‘高塔’吧。”
高塔之下,漆黑之躯。
午时一到狼烟起,诸侯相争未尽时。
已经找到了正确的古城,再在城中找一座高塔自是轻松得多。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古城的一角找到了一座荒废的高塔。塔身上用古矣族语刻了四个字,周怀让辨认出是“净门之塔”的意思。
“‘净门’在古矣族语中指的是庄重神圣之地的入口。”周怀让解释道,“只有干净纯粹的人才能进入,若是污秽之人强入,他们的神祇将会降下神罚。”
魏枕风面色一沉:“完了,我没多‘干净纯粹’,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去吧,我在这等你们。周怀让,你照顾好你家殿下。”
赵眠斜睨了魏枕风一眼。周怀让惊讶道:“真的吗?”
魏枕风干脆地说:“废话,当然是假的。”
周怀让:“……”
午时已到,烈日当空,净门之塔在地面上投下漆黑的影子。三人顺着投影的方向找到一处废墟时,周怀让才后知后觉,小王爷好像是在报复自己上回笑他看不出来殿下是因为吃不下干粮而吐的。
眼前的废墟比普通的民居大得多。赵眠找到了一些形状像粗木桩的砧子,结合那一句“狼烟起”,推测这当初可能是个铁器铺子。
打铁必定离不开高炉。果然,不多时他们就在废墟里找到了一座残破不堪的熔炉,约有两个周怀让那么高,呈柱形,下方上圆。高炉下方有一个通向内腔的洞,应该是添加矿石和木炭的地方。
魏枕风和赵眠对视一眼。赵眠点了头,魏枕风才走向前,点燃火把,探身朝洞内看去:“嗯?没看到什么密道。”
赵眠略作思忖,道:“你在洞内生把火试试。”
魏枕风找来一些枯木和风滚草,在腔内生起一把火。随着火势越来越旺,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地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弹了起来,炉外顿时烟尘四起,雾腾腾的一片。
魏枕风及时把赵眠护在身后,赵眠没有被烟雾熏到。可怜的周怀让被熏得连连猛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烟雾散去后,一条深不见底的石阶出现在他们眼前。
三人沉默良晌,魏枕风第一个踩上石阶,确定脚下牢固后,回头看向赵眠:“走?”
赵眠毫不犹豫:“走。”都到这里了,他们没有退缩的理由。
火把只剩下最后一把,由走在最前面的魏枕风举着,能照亮的区域有限。三人走得小心翼翼,越到下面四周越是漆黑,以如今周怀让的肤色几乎可以完美隐藏在暗处。好在石阶不算太长,走了约莫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再次踏上了平地。
即便能看到的区域有限,赵眠也能感觉到他们处在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魏枕风看到前面有一扇青铜造成的大门,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在四周摸索着:“找到了。”
话落,赵眠的视野骤然亮了起来。只见青铜门旁立着两盏长信宫灯,被魏枕风先后点燃,赵眠和周怀让这才得以看清青铜门的全貌。
青铜门不算大,至少和南靖皇宫的宫门没法比,但上面的纹理却异常的精致,都是象征矣族王室的图腾。青铜门的正中间有一小块凹槽,形状和当日他们在南宫山发现的“钥匙”一模一样。显然,这便是开启青铜门的机关。
赵眠不由地弯起嘴角:“幸好是你留在了我们身边。”他看向自己的竹马,“去吧。”
周怀让想哭又想笑,感动地唤道:“殿下……”
赵眠鼓励他:“孤在这里看着你。”
周怀让拿出一直由他随身保管的玉石,在赵眠和魏枕风的注视中走到青铜门前停下。他吞咽了两口口水,双手颤抖却郑重其事将玉石放进凹槽中——完美吻合。
一声“咔哒”的响动后,三人感觉到脚下的震感,伴随着沉重的闷响,矣族地宫的大门缓缓地开了。
前方未知,或许是他们期待已久,追寻已久的宝藏,也可能是陷阱和意外。但他们没有片刻耽误地走了进去。
魏枕风手里的火把快要燃尽,三人先尽可能地找到墙壁上的火把和宫灯点燃,地宫里很快就变得亮堂堂的,他们行动起来方便了不少。
赵眠却隐约觉得不太对。若此处只是用来存放金银财宝的地方,不会有人长期居住,那为何要准备这么多火把和宫灯?
他们越深入探索,赵眠的疑虑越深。这座古老的地宫的的确确是矣族王室的遗迹,墙壁上有翻修的痕迹,痕迹还很新,目测不超过五年。
除此之外,他们还看到了不少不该出现在遗迹里的东西:铺着华丽地毯的床榻,茶台上一整套的天子御用茶具,产自南靖徽州的文房四宝,只有西夏皇后能用得上的东珠一盒……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接着他们依次查看了寝宫,书房,膳房……西夏皇宫里该有的这里是一个不少。
到这里,连周怀让都发现了问题:“殿下,我怎么感觉这不像个藏宝的地方,反而像是给人住的‘小皇宫’呢。”
他想象的藏宝之地是一个隐秘的屋子,里面乱糟糟地堆满了金银珠宝,而不是像地宫里这样摆放整齐,名贵的东珠放在寝宫,文房四宝放在书房,搬运起来多麻烦啊,和抄家似的。
魏枕风用指尖擦了擦桌上的灰尘:“想给人住,但很久没人住了。”
周怀让猜测:“是给皇城司的人住的吗?”
魏枕风拿起一个茶盏端详着:“皇城司的人哪里配得上用这些。”
周怀让想不明白,也就不费那个劲去想了。他开心道:“总之,这些东西看上去都蛮值钱的样子,应该就是西夏的宝藏了?库房里肯定还有更多!”
魏枕风笑道:“这倒是。”光是那一盒价值连城的东珠,就够驻扎在大漠的五万渊军吃上好一阵子。”魏枕风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这些日子算没白忙活,今晚不如先在这过上一夜,就当是庆祝我们寻宝成功?本王好久没有睡床了。”
周怀让马上道:“正殿的床是我们殿下的,小王爷可不许抢。”
“不抢。”魏枕风懒洋洋道,“反正本王十五能睡到。”
周怀让:“……”
“一个问题,”赵眠忽然道,“西夏末代帝后是怎么死的。”
周怀让不假思索:“他们不是在渊军破门之前,自刎而死的吗?”他看向魏枕风,“小王爷应该最清楚了。”
魏枕风耸耸肩,不置可否。
赵眠若有所思:“西夏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昏庸无道?穷奢极欲?”周怀让无不鄙夷,“他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情大概就是放权给顾如璋了。”
“如此亡国之君,如何能做出以身殉国这等壮烈之事?”赵眠缓声道,“想必此处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另一座西夏皇宫了。”
周怀让跟上了赵眠的思路:“殿下的意思是,夏帝本来想着亡国后躲在地下苟且偷生?所以才把西夏皇宫搬了个空?”
赵眠点点头:“可惜,不知何种缘故,他终究还是没有来到这里。”
魏枕风道:“西夏帝后已经死了,我亲自查验过他们的尸体,此事不必怀疑。”他话音一顿,“至于他们究竟是不是自刎而亡,有待商榷。”
周怀让问:“不是北渊杀的吗?”
“不是,”魏枕风笑了一下,“我们到时,他们已经死了。”
一阵阴风吹过,周怀让心里一个激灵:“那,谁才是真正的弑君者?”
赵眠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银发的身影。会是有着忠君爱国之美名的顾如璋么?
倘若他是顾如璋,得知一国之君早做好了弃国而逃的准备,他会怎么做?
一个为了苟活,搬空皇宫的君主,和一个带着发妻以身殉国的帝王,承载顾如璋所有希望的皇城司更需要哪个作为他们复国的信仰?
对顾如璋而言,忠君和爱国,哪个才是他的立命之本?
魏枕风也想到了顾如璋,但他没有深想,他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如果此处真是西夏皇帝为自己准备的‘小皇宫’,膳房里肯定会有食物——我饿了,周怀让,你去看看能找到什么吃的。”
周怀让“哦哦”了两声,问:“殿下,您呢?饿不饿?”
赵眠道:“孤刚吃完一张大饼。”
周怀让走后,魏枕风往贵妃榻一扒,埋着头闷声道:“终于完事了……本王好饿啊。”
赵眠心中一动,走到他身旁,问:“现在知道饿了?”
太子殿下的话不怎么好听,语气却是难得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关切。
魏枕风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赵眠:“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眠也不和魏枕风装,问:“这几日你为何不吃东西。”
魏枕风“啊”了声,抬手挠了挠右眼下的泪痣:“被发现了么。”
赵眠犹豫着问:“你……是为了我吗?”
魏枕风想了想:“算是?”
“那你大可不必。”赵眠强势道,“你我既是结盟的关系,在生死之事上,你无须让着我。”给他让饼吃,还不如在床上让着他。
魏枕风坐了起来,坦言道:“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你。准确来说,是为了‘你们’?”
赵眠微讶:“为了我和小让?”
魏枕风轻哂:“小让谁啊,我和他很熟吗。”
赵眠道:“好歹是一起睡了几夜的人,怎么不算熟。”
“对我来说,只有在床上一起睡了关系才不一般,席地而睡哪算什么睡过。”
赵眠问:“那你口中的‘你们’是指?”
魏枕风看着赵眠,问:“赵眠,你现在心情如何?”
赵眠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还算畅快:“自是不错。”
他们成功找到了西夏宝藏,又暂时脱离了被渴死饿死的危险,心情称得上愉悦。
“好,那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魏枕风故作轻松地说,“实不相瞒,这一路上我都快憋死了。”
赵眠深知魏枕风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能让他憋一路的问题,是有多难以启齿。
他道:“你问。”
正如赵眠了解魏枕风,魏枕风也非常了解赵眠。他能想象到自己的问题可能带给赵眠的冲击,未雨绸缪地强调:“无论我问了什么,你都不许拔剑。”
赵眠心道你都这么说了,那你问的问题十有八九会激怒我拔剑。
难道魏枕风想耍赖,舍不得分四成的宝藏给他了?
除了这件事,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赵眠如临大敌:“孤尽量。”
“就是,”魏枕风偏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你有没有可能……怀上我的孩子?”
赵眠:“………………”

第38章
地下宫殿干燥避光,五谷面粉都可以保存较长的时间。周怀让在粮仓里发现了大量的粮草,除了人吃的粮食,还有马吃的稻草,堆到十几个粮仓都放不下。
周怀让直呼“大喜啊,发财啦”,高筑墙,广积粮,不称王也不枉,以后这些都是我南靖将士们的了!
这阵子他们日日靠干粮度日,周怀让看到稻米两眼放光,恨不能扎进里面打个滚。他颠颠地舀了一锅准备为殿下煮上一顿香喷喷的米饭,突然听到前殿传来奇怪的异响,一下接着一下,听着像是打斗的声音。
周怀让顿足失色,难道是殿下那边出事了?
他顾不上其他,因为太着急连锅都忘了放,捧着个铁锅朝正殿飞奔而去,边奔边喊:“殿下,臣护驾来迟!”
周怀让一只脚刚踏进正殿,就看见一个被砍成两半的凳子朝自己迎面飞来。接着,他做出了他一个柔弱书生可以吹嘘一辈子的动作。
他眼疾手快地举起铁锅挡住自己的脸,凳子撞在锅底上,发出铛的一声响,摔在了地上。
他什么时候锻炼出这种神仙般的反应了?
周怀让懵懵地放下铁锅,看到太子殿下手持佩剑,满身的戾气,每次出剑都直奔对方要害而去。光是用剑还不够,只见太子殿下借着贵妃榻用力蹬起,当胸一脚,狠狠扫向敌人。
而这个“敌人”,毫无疑问,就是正满殿“逃窜”的北渊小王爷了。
周怀让松了口气。他就是再笨也可以肯定,小王爷是绝对不会伤害他们殿下的。只是,这个场面是不是激烈过了头啊?
魏枕风虽然做好了要被赵眠拔剑的准备,但他实在没有预料到赵眠的怒火会烧得这么旺盛,一时半会儿他根本浇不下来。
打又不能打,他只能一边闪躲,一边和赵眠沟通:“不是说好了不拔剑的么?君无戏言啊。”
“你问的什么?”赵眠气得脸和眼角都红了,嗓音微喘,目光迸发出强烈的屈辱怒意,“孤问你刚刚问的什么!”
又是一剑对着他的胸口刺来,魏枕风躲得烦了,干脆站着不动,一副“你爱刺便刺”的模样。他本以为赵眠会就此停手,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不但没有减速,似乎还加速了。
……不是,来真的啊?
为了不让自己血溅当场,魏枕风被迫在最后关头侧身一闪,而后反手握住赵眠紧握剑柄的手,无奈道:“你这动不动拔剑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赵眠冷冷道:“在你面前,死都不改。”
魏枕风提醒他:“此处你可是叫不来沈不辞的。”
赵眠眼眸一沉:“叫沈不辞作甚?孤要亲手割了你的舌头。”赵眠嘴上说着狠话,实际上却因为被魏枕风握着手腕手上全然使不出力。他尝试着挣脱:“松手。”
魏枕风眉梢微挑,还真听话地松开了手。他放力放得猝不及防,赵眠在惯性下向前俯冲,好在他及时以剑支地,猛地借力转身。
这一剑好巧不巧朝向殿门口,剑锋正对上周怀让的眉心。
赵眠:“……?”
周怀让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蹲,抱着头瑟瑟发抖:“殿下,是我!”
赵眠回过神:“这里没你的事。”他寒声命令,“闪开。”
周怀让不想被小王爷的嘴欠牵连,拔腿就跑:“微、微臣告退去给您煮饭!”
周怀让走后,赵眠一刻不耽误,再次提剑而上:“看剑!”
两人一路从前殿打到了寝宫,魏枕风渐渐有些疲于应对,动作肉眼可见地吃力了不少,甚至一个不注意胸口还受了赵眠一脚,疼得他闷哼出声。
魏枕风捂住胸口,道:“我为了你三天没吃饭,你能不能不踢这么狠?”
赵眠看见少年苍白俊美的脸,分毫不为所动:“你是为了孤吗?你不是为了你的孩子吗?”
魏枕风惊讶道:“所以真的会有孩子吗?”说着,还朝赵眠的小腹看了眼。
赵眠震怒,甚至顾不上一国储君的仪态,不体面的话脱口而出:“魏枕风,你在狗叫什么。”
魏枕风只好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这是你逼我的。”
到底是师从四宗师之一的太子殿下,他若是真认真起来,自己手里没有武器还真不好对付,再继续只躲不打,搞不好他真会死在太子殿下剑下。
那未免太亏,毕竟马上就要到本月十五了。
赵眠见魏枕风拿出匕首,冷笑了一声,下手时再无顾忌。而魏枕风惦记着要吃饭,想要速战速决,不得不在不伤到赵眠的情况下全力应战。
二人你来我往,竟也打了个不分上下。
他们所在寝宫是地宫最大的一座,若他们推测无误,这应该就是西夏皇帝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寝宫。
殿内雕梁画栋,内柱上刻有回旋盘绕的金龙;最里面是一张镶金嵌玉的龙床,明黄色的纱幔在两人的打斗间被砍成轻盈的纱条,散落在龙床之上。
赵眠必须承认,魏枕风身手确实快,快到他光是闪避就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和力气,能避开已经很不错了,他没有时间去想往哪避才能有反击的机会——这还是在魏枕风饿了三天的情况下。
眼看泛着寒光的匕首朝自己挥来,赵眠连退数步后小腿撞上了一物。他不知自己被逼到了何处,已是退无可退。刀刃离他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划过他的胸口,魏枕风忽然收手,换上另一只没有持刀的手,在他胸口利落地一推——
赵眠倒在了一片明黄色的柔软之中,入目是两条缠绕在一起戏珠的金龙。
这似乎是西夏天子的床顶?
赵眠微微一怔。
他……竟被魏枕风逼到了龙床上?
赵眠握紧剑柄,还欲起身再战,却被欺压而上的魏枕风生生按了回去:“好了好了,别动了。”
赵眠怎么可能听话,弯起腿用膝盖对准魏枕风的小腹使劲一顶:“放开我。”
魏枕风嘶了一声,眉间皱起。他似乎有些恼了,对着他高举起拿着匕首的右手。
赵眠料定魏枕风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还是因为本能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刀锋朝着自己身侧极速而来,接着他的衣袖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他睁开眼睛,侧眸看去,只见他的袖摆被魏枕风的匕首牢牢钉在了龙床上。
赵眠眯起眼睛:“你找死?”
魏枕风揉着自己刚才被赵眠踢的地方,郁闷道:“死之前你总要给我时间解释吧。”
“你有什么可解释的?魏枕风,你一天到晚到底都在想什么?”
“你生气我能理解,但是你也要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魏枕风试图和赵眠一步步讲解自己的心理路程,“你父皇能生,我联想到你也能生,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赵眠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两颗泪痣,咬牙切齿道:“我父皇用了万华梦的生子秘药,我又没用,我怎么怀?你告诉我我怎么怀?!”
魏枕风道:“可是我那三次都射……”
赵眠厉声打断:“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侮辱孤,信不信孤本月十五和你同归于尽。”
魏枕风耐心地解释:“我没有侮辱你,我只是在思考,你父皇为什么要用那种东西?他为什么偏偏就和萧丞相生孩子,不和别人生?这会不会是南靖皇帝用来巩固皇权,防止后宫干政,外戚势大,百官结党的方法?”
赵眠睁大眼睛,头一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魏枕风。
魏枕风浑然不觉,捂着伤处在赵眠身旁坐下:“你是南靖未来的天子,那你是不是也要和你父皇一样,尊重南靖的传统,自己的太子必须自己生?”
赵眠:“……”
魏枕风坐着也不舒服,干脆躺了下来,看着床顶上的二龙戏珠,说:“而且,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又有点像有了身孕,你干呕来着。”
赵眠:“…………”
魏枕风双手垫在脑后,笑了声:“不过看你刚刚的反应那么大,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怀上我的孩子的,是我多想了。”
赵眠沉默许久,开口道:“魏枕风。”
“嗯?”
“你有没有想过,我父皇和丞相之所以生下我和弟弟,只是因为……他们彼此喜欢?”
魏枕风仿佛突然听不懂人话了:“啊?”
赵眠慢条斯理道:“和喜欢的人生孩子,拥有一个,或两个有着两人共同血脉的孩子,这很难理解吗?”
魏枕风:“……”
沉默不会消失,只会从赵眠身上转移到魏枕风身上。
赵眠语带讥诮:“小王爷总不会以为皇帝生孩子,只是为了绵延子嗣,后继有人吧?”
魏枕风怔了一怔,轻声道:“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赵眠呵地一声冷笑,转过头和魏枕风一起看着床顶的二龙戏珠:“蠢货。”
魏枕风道:“在北渊皇宫,每一位嫔妃产子不外乎是为了争宠,亦或是为了母族荣耀。我还真没见过谁是因为喜欢我父皇才给他生孩子的。我父皇宠幸她们,和她们生孩子,也不是为了喜欢,只是觉得多子多福有利于江山社稷的稳固。”
有关北渊后宫的秘辛,千机院或多或少查到过一些。其斗争之激烈,是赵眠这些未曾经历过宫斗的人无法想象的。
两年前,魏枕风深入灵州,大破敌军时,他的母妃却没有预兆地暴毙而亡,说是突发重疾,但真相究竟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一朝天子也能像普通人一样,因为喜欢彼此才有了孩子。”魏枕风歉然道,“对不起啊殿下,是我唐突了。”

第39章
赵眠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南靖皇室和其他三国不一样。他父皇目前没有三宫六院,也非常肯定以后也不会有,所以干脆把后宫改建成了马球场,射箭场,蹴鞠场,流觞曲水放风筝等地方,供两个皇子闲暇娱乐。
不仅如此,他父皇也不像其他皇帝一样平日里住在自己的寝宫,有兴致了才去后宫转一转。父皇和丞相,无论父皇有没有兴致,都是同住一宫,同睡一床的。
宫里没有佳丽三千,自然也就只有他和弟弟两个孩子。弟弟虽然调皮捣蛋还话痨,但一旦遇到了什么事,总是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护在他跟前。
常见的后宫争宠,皇子夺嫡,他和弟弟只在史书上,亦或是千机院的情报中见过。
他之前也想过,在正常皇宫里长大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大抵和大多高门大宅里养出来的孩子一样,处处谨言慎行,斤斤自守,因嫡庶之分,宅内之争不得不隐藏本性,心思深沉。
可魏枕风却从来没有给他类似的感觉。
在他看来,魏枕风言行放纵,无所顾忌,和他刻板印象中的正常皇子相去甚远。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自然而然地将魏枕风归于和自己一样的皇室子弟。
直至魏枕风说出了刚才那番话,他才意识到和他同行数月的少年,是在北渊皇宫里长大的啊。
赵眠想起魏枕风曾经说过,哭没什么丢人的,男子汉也可以想哭便哭,他两年前就大哭了一场,想必……就是因为他母妃的死。
充斥在赵眠心口的怒火消了一大半。正巧,这时周怀让的饭也煮好了。周怀让双手捧着锅,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殿下,小王爷,你们打完了吗?”
米饭的香味叫人食指大动,三天没吃饭的小王爷哪里经得住此等诱惑。他是很想和赵眠一起在床上多躺上一躺了,但抱歉,吃饭对现在的他来说更重要。
魏枕风立即起身,拔出插在床上的匕首,正要下床,就听见赵眠道:“这就走了?”
饿惨了的少年双手合掌,赔身下气道:“赵眠,我真的好饿,先让我吃饭好不好?”
赵眠顺台阶而下:“此次孤暂且放你一码。”他看着自己被匕首戳了个洞的衣服,冷声道:“下回你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孤能让你彻底绝后。”
赵眠虽然不饿,但也没抗住米饭的魅力。周怀让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熏肉和火腿,放在锅里和米饭一起蒸,香得魏枕风当场叫起了“小让”,听得周怀让一愣一愣的。
赵眠看着魏枕风一连干了三大碗米饭,如此迅速仪态竟也不显粗鲁。知道真相后,赵眠再想到他饿成这样的原因,有点想骂一句活该。
他还奇怪,魏枕风近来怎么突然对他照顾有加了,敢情和他本人无关,只是因为魏枕风以为他怀了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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