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点扭曲和抽搐。
顾商奖励似的亲了亲江堰的眼皮,仿佛在说“做得好”。
彻底结束后,顾商叫人过来收拾刚刚被何今安弄乱的办公桌,才想到刚刚有人打电话来。
他捡起座机,播回去。
是前台:“顾副总,何今安他们两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
顾商“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起这茬,江堰看何今安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忽然心虚了起来,“他说他弟弟还在读书。”
顾商冷淡道:“分手费足以够他和他的十八个弟弟活一辈子。”
江堰惊讶:“他有十八个弟弟?”
顾商瞥了他一眼,“夸张手法。”
来都来了,不可能让江堰先回去,于是后者便一直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算等顾商下班后一起回千灯湖。
只是……江堰的目光犹如有实质。
无论顾商做什么,打电话或用电脑,写字或把文件摔回去让下属重做,他都感觉江堰每时每刻看着他。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办公室安静下来时,顾商不得不把一个平板电脑扔到江堰面前,“一边玩去。”
江堰对电子产品不怎么感兴趣,看了会电影就开始发呆,他盯着窗外的景色看。
不知不觉,太阳要落山了,橙红色的颜料泼洒在城市的背后,从一点点到一大片。
顾商关了电脑,站起,“江堰,走了。”
江堰回神,看顾商的脸融在夕阳里,“回家了?”
顾商:“嗯。”
此时两人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天塌了的灾难。
顾商一出电梯,刺鼻又浓烈的粑粑味铺天盖地地扑倒了他。
“啊。”江堰脚步一顿,这才想起来,一整个心虚住了。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干涸的褐色印子,视线再挪到饭桌上,两三个褐色印记,再看沙发……
咪咪不知道怎么从客房逃了出来,一整个下午,拖着一屁 股的褐色马赛克疯狂奔跑,同雪人打闹。
连雪人都臭了。
江堰干巴巴地道歉:“我下午着急出门,所以就,我不知道咪咪那么聪明……”会开门。
顾商受不了这味,他退至楼道外,深吸了一口气。
“要不,”江堰试探道,“先上七楼住着?”
顾商再再深吸一口气,难道他还能说不?他指使江堰去把两只猫抓进猫包里送到楼下宠物店洗澡,再叫了两三个阿姨上来打扫卫生。
江堰跟着顾商,一步一步走上七楼。
不知怎么的,他莫名带了点期待,像是野兽终于叼着配偶的后脖子进了自己的领地。
同在六楼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江堰开了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地上。
顾商看了眼,上边有两只小熊,他走进去,看到了沙发上新买的抱枕———他看电视时喜欢抱着。
洗手间门前的地毯———他洗完澡出来习惯蹭干脚。
新换的遮光窗帘———他早上太亮了睡不着。
顾商总觉得江堰是早有预谋,说不准是故意从猫砂盆里挖出一坨屎黏在咪咪屁股上的。
“如果你想的话,”江堰道,“你可以在我家里挖一个潜水池。”
顾商挑了下眉,“这倒不用,有一个就够了。”
江堰点了点头。从柜子里翻找出什么,递了过去,“这是房卡。”
直接坐电梯上七楼那种。
顾商知道,每个业主只有一张卡,第二张是要过去另办的,而且每张都只有十年的有效期。
果不其然,他在房卡的背面看到了一行小字:有效期至2038年。
那就说明,江堰在两年前就办好了。
似乎是见顾商盯着房卡上的字不放,江堰企图转换话题,吸走顾商的注意力。
他说:“顾商,下周是舅妈的忌日,我想带她回趟老家,你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吗?”
第62章 “会陪你去的。”
那天刚巧顾商下午有事要谈,运动品牌Suee想要与Chansan出联名款,都约好了,还挺重要的。
于是顾商择中道:“不一定有空。”
江堰点了点头,本就没在里注入太多期望,虽然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也只有一点。
他只是,想那天有人陪着他。
说到这个,顾商想起,莫龄秋的忌日与陈春的忌日挺相近的,一个六月一个八月。
顾商到处走了走,不知什么时候添了许多新东西的七楼,看起来终于有了点人气,不再像以前那么叙利亚风了。
阿姨也被带来了七楼,正在厨房做饭,“诶哟,这锅都生锈了!我拿钢丝球擦擦……诶钢丝球呢?怎么海绵也没有……”
最后阿姨没声了,估计是放弃那个锅了。
顾商最近一日三餐规律下来了,所以食量也勉强恢复到了正常水平,大概能吃一碗半左右。
江堰则是雷打不动的三碗。
“我不吃。”顾商把江堰夹过来的芥菜丢到桌子上。
顾商吃的少,还挑食,唯一吃的绿色叶子只有菜心,还只吃几根。
“你尝一下,”江堰耐心道,“上次阿姨做的是炒芥菜,今天是皮蛋上汤芥菜,万一你喜欢吃呢?”
顾商无语地瞥了对方一眼,“我不是三岁小孩。”
的确是从育儿书里找到该方法的江堰:“……”
书上说:小孩不爱吃青菜,有没有考虑过是你做的不好吃呢?换一种烹饪方式或许可以让小孩重新对蔬菜提起兴趣哦(爱心)
江堰道:“既然你不爱吃,那就不吃了吧。”
顾商抬起头,转性了?之前他不爱吃某样菜,江堰不都起码纠缠到他非吃一口为止?
“我之前那样做是不对的,”江堰说,“我应该要在意你的感受,尊重你的感受。”
“?”顾商觉得江堰这话莫名其妙的,像是什么教育书籍里摘抄念出来的一般,不过他也没太在意。
吃完饭,宠物店也将两只猫洗干净了,发消息说已经在楼下。
江堰道:“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顾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顺手抱过抱枕压在怀里,他看了眼江堰还打着石膏的腿,“真的?”
“假的。”江堰说。
顾商略无语地看着他。
江堰说:“我还是想你和我一起下去。”
他下去没什么,毕竟有一只是他的猫,只是顾商觉得奇怪,既然想一起下去,搞什么故作坚强。
“雪人好久没出门走走了,”江堰捏紧了房卡,“咪咪也是,要不要让它俩在草坪上玩一下?”
算了,顾商光脚踩在地上,万一江堰不小心摔了,明天热搜就是知名顶流摔跤了,他道:“走。”
江堰松开手指,他轻车熟路地戴好了口罩和帽子,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之后在鞋柜上方的柜子里拿出一根崭新的遛猫背带,“这是咪咪的。”
顾商再次笃定,江堰绝对是早有预谋。
电梯一下到大堂,就见一个穿着围裙的宠物店小哥拿着俩猫包。
江堰:“给我吧。”
小哥总觉得江堰有些熟悉,声音也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便不由自主地盯久了点。
顾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道:“看什么?”
“没有没有。”这里的人他都惹不起,小哥连忙避开视线,下意识看向出声的那个人,在对上顾商的脸时,他又是一窒。
被美貌攻击了。
轮到江堰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借位挡了一点顾商,“你可以离开了。”
小哥离开后,顾商调侃:“还挺凶。”
江堰像是在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没说话。
或许曾经都是流浪猫的原因,所以雪人和咪咪都不怎么怕出门。
他们这栋楼外边就有一大片草坪,草坪里还种着一些不知名小草和鸡蛋花树。
鸡蛋花有五片黄白渐变的花瓣,成旋螺形往外绽放,夏天的时候每每走过,总能闻到很香的味道。
小哥还没走出视线,远远地看两人把刚洗干净的猫放到地上打滚,不禁在心里骂着俩神经病。
咪咪现在特别喜欢雪人,雪人却不爱搭理,反而更愿意黏着顾商。
连猫都懂得要补上那七年少掉的贴贴。
猫绳是防爆冲绳,两人站在原地,猫就能自己走得很远。
雪人老了,走了没一会就要趴在顾商肩膀上。
顾商听到耳边粗重的呼吸声,禁不住放轻了力度,一下又一下摸着猫的背,他想……猫的寿命好像就十二十五岁,现在雪人,竟已经要九岁了吗。
咪咪第一次出门,对外边的世界好奇得很,在草坪里探险得很欢快。
顾商有些惊讶,看咪咪唰唰唰地就爬上了四五米高的树,“不愧是我的猫。”
结果咪咪在上边下不来了。
顾商:“……”
从小在农村爬树上上下下的江堰又腿瘸了。
最后顾商找了个环卫工人上去把咪咪扒下来。
整体还是比较愉快的,江堰能感觉出来顾商心情挺好,他试探道:“如果你想的话,以后我们吃完饭,可以下来散散步。”
不想走,可看两只猫玩玩还是有趣的,顾商含糊道:“再说吧。”
两人提着猫回到七楼,江堰蹲在地上,轮流给两只猫擦脚,之后提起猫包走进卧室,顾商在后边跟着。
江堰来到衣柜前,手都握上把手了,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身体一僵。
顾商道:“怎么了。”
五秒过去,江堰保持不动,“我记错了,猫包不是放在这。”
顾商挑了下眉:“你没记错,你就是从这里拿出来的。”
江堰沉默了一会,“我现在不想放这了。”
顾商抱臂,“怎么了,你这衣柜见不得人?”
“不是。”江堰生硬道,但他又憋不出来什么东西,只能直挺挺地站在衣柜门前。
眼见江堰真的有点无措———真挺神奇的,明明江堰没什么表情,或许是相处久了,能单纯地感受到那股情绪?
顾商还是心软了,“得了,你以为上次的我是捧着雪人下来的吗。”
江堰有些愕然,经这提醒,才想起,“你早知道了?”
顾商用鼻音哼了一声,打开衣柜门,那十几件衣服仍然好好地挂在那。
“你不生气吗?”江堰低声道。
顾商:“给我展示一下你是怎么用的我就不生气。”
江堰:“……什么?”
“我说,”顾商单手撑在江堰身后的衣柜门上,缓缓逼近,“你是怎么用我的衣服的?”
江堰理解了,他第一件事是挪开视线,撇开脸。
“不许,”顾商道,“转回来。”
江堰硬撑着转回来,鼻尖都要碰到顾商的了,他还企图蒙混过关,道:“没怎么用,就是挂着。”
顾商只盯着他。
江堰也不动,半晌,他说:“顾商,舅妈忌日那天,你陪我吧,好不好。”
还带讨价还价的。
顾商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笑了一下,“偷了我的衣服,还要我给你做事。”
江堰实在不想做,太羞耻———可他知道,顾商就是喜欢看他窘迫,看他露出那种忍着的表情。
顾商突然说:“我想看。”
江堰心脏一紧,立刻妥协了。
顾商说的是“我想看”。
不是“我要看”,不是“现在就弄”,也不是“滚去做给我看”。
还是有点改变的,不是么。
顾商站在一旁,看江堰轻轻地把靠左边的一件衣服和靠右边的一件衣服拿下来,然后上了床,拿过高枕放在床中间。
左边的衣服盖在枕头上,凹成适合做坏事的形状。
江堰看了顾商一眼,喉结紧张地动了下。
这架势。
顾商已经猜到江堰是怎么弄的了,他蓦地靠近,坐在床边,膝盖碰到了江堰的小腿。
江堰的身体越发地僵硬了。
顾商用膝盖顶了顶,催促道:“快点。”
江堰便俯下身,左手撑着,右手拿起另一件衣服,顿了一会,破罐破摔地往口鼻处一贴。
全程看都不敢看顾商一眼。
江堰的脸和脖子又红了,哪怕衣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的眼睛和额头仍然闷红一片。
哦,分工还挺明确,左边的拿来操,右边的拿来闻。
床咯吱咯吱地发出一点声响。
嗯……平日里顾商不是在下边就是在上边,压根没当过旁人视角,直面去看。
看了一会,他忍不住把手放在上边,来回摩挲着,喜爱得很。
这公狗腰,这腹肌,这鲨鱼线。
江堰的身型和体态好,撑在床上,拱起一道流畅的人弧度,一点不塌腰,满是成年男性的荷尔蒙,赏心悦目得不行。
顾商呼吸变得急促,手往后挪,摸到背,再往下。
就在他来了兴致,准备捏一捏的时候,他肋骨忽的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
是江堰的头。
顾商咳嗽了几声,差点以为自己要吐血。
江堰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还哑着声音,一声又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顾商,顾商……”
顾商勾着嘴角,拨弄着江堰的头发,他感受着支配的乐趣,享受着被痴迷的快 感。
江堰这种对外强悍,对内依赖的模样,他越看越喜欢。
察觉到江堰的动作变快,他坏心眼地捕捉到了那个瞬间,道:“会陪你去的。”
埋在顾商腰间的江堰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不动了。
顾商伸了一下腿,不动了。
江堰安静地等了一会,将手伸进顾商的衣服里,慢慢地顺着肋骨摸上去。
这几乎是他每天早上必不可少的流程,忽然,他一顿,感觉顾商好像稍微长了一点肉,摸上去没以前硌手了。
江堰从头摸了一遍,好像也没有,他不信邪地来回抚了几次,印象中的手感都变得模糊了。
但第一次让他产生这种错觉,说明总归是在变好的吧。
顾商还是睡。
自从与江堰重逢之后,他反而变得有些嗜睡,仿佛要将这七年间缺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往常顾商被喊起来吃完早饭之后,都会回去睡到中午。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陈春的忌日。
所以昨晚的江堰让顾商睡得早了些,可因此,他也发现了:太早,顾商也是睡不着的,仍然硬生生熬到了十二点多。
他俯下身,去咬顾商的耳垂。
“别他妈咬了……”顾商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干哑,他推了下江堰的头。
江堰说:“顾商,早安。”
顾商勉强睁开了一下眼,打了个哈欠,嘴长成一个小椭圆,随即又合上了眼皮。
“顾商,你要和我说早安吗。”江堰轻声道。
每天早上,顾商都会听见这句话,换着法子,不同的句式,但意思都差不多。
顾商侧过脸,觉得自己不打江堰就算不错了。
江堰用指节蹭了下顾商的眼下,“起床了。”
顾商终于算是醒了,被拉着手臂坐了起来,吃早餐时他的起床气还没完全消下去,一般不说话。
两人便沉默地吃着,偶尔背景会传来几声猫叫。
顾商知道陈春的墓地在哪,泾南最好的风水宝地就那两个,还是他选的。
由于今日出行特殊,他就没叫助理了,打算自己开车。
江堰前几天说过自己的脚已经不疼了,如今轻松地坐上副驾驶,头侧过,看顾商系好安全带,垂下来的眼睫挡住了瞳孔,一股子说不清的沉寂气息。
顾商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江堰的不对劲。
江堰很安静,虽然平日里也很安静,但今日特别的沉默。
想了下原因,顾商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带,拍了下江堰的大腿。
江堰抬头看他。
顾商拦过江堰的后颈,让江堰的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只是给予一个安慰而已,下一秒他就想松开了———
江堰却在第一时间就伸手抱住了顾商的腰,他说:“我今天不太想说话,对不起,顾商。”
顾商亲了亲江堰的眼皮,“那就不说了。”
车子缓慢驶出停车场,阳光瞬间刺进车内,给人体蒙上一股灼热,天也很蓝,万里无云。
今天天气真好啊,江堰心想,他手心里攥紧了陈春留给他的玉石吊坠。
那是陈春唯一值钱的嫁妆。
墓地离市区不远,开了半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江堰看着车子拐进,忽然道:“你可以停在右手边的那个位置吗?”
那个曾经喊我回家的那个位置。
没什么所谓,哪边都是停,顾商的手往右打。
熄火,江堰下了车,站在原地等顾商。
顾商站到石子路上,舒展了下身体,他同江堰道:“去吧。”
江堰:“你不和我一起吗?”
顾商笑了下,“不打扰你们说悄悄话。”
江堰便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又回过来:“你就在这里等我。”
顾商“啧”了一声,发觉江堰现在和他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但他毫无意识,自己说话也越来越“心平气和”,他说:“知道了,快去。”
他看到江堰上了台阶,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一个墓前,垂着头看了好一会后,半蹲下来,可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像块石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江堰突兀地往右看了下,顾商的车还在。
顾商站在树下,朝江堰勾了勾嘴角。
江堰把头转了回去。
顾商视线环绕了一圈,视线触及某个位置的时候,他顿了下,算了,来都来了,去看一看吧。
他顺着路往下走了好几行,之后向左拐,一直走到尽头,一块墓碑安安静静地立在树荫下。
上边写着墓主的名字,莫龄秋。
顾商面容淡漠,他身形挺拔修长,直直地站着。
墓碑周围干干净净的,管理人员每周都会清理一遍杂草与灰尘,如果无人管理,估计草长得比他的生命还茂盛。
哪知他站了还没一会,余光就见江堰的身影,后者先是走去停车那里,往车内张望了一下,之后一顿,换了个车窗看,然后又突然摸了摸车身,定了一会,猛地转头,面无表情地四处张望着。
顾商在的这个位置能看见江堰,江堰估计看不到他。
于是他没有犹豫地往外走。
江堰很快锁定了他。
天气热,江堰站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额头冒了点汗,腿又长,一步跨三四阶楼梯地向他走来。
顾商只走了几步路,江堰就已经跨越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来到他面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只抱住还不够,还上下摸了摸,似乎在确认面前人是真的。
顾商笑了下:“活着。”
江堰一直憋着的气才骤然松了,他说:“以为我又看见幻觉了。”
不用问,顾商知道江堰什么意思,他安抚地摸了摸江堰的后脑,“只是到处逛逛。”
说得跟逛商场似的。
“你说了不乱跑的。”江堰控制不住力道,几近要将顾商摁进身体里,听见顾商吃痛的声音才连忙松开了点。
“对不起,”江堰说,“顾商,之前,对不起。”
顾商敏锐地察觉此刻江堰的情绪特别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不能推开江堰,尤其是现在。
可是太阳又特别晒,折中之下,他只能说:“没有乱跑,去树荫底下抱,嗯?”
江堰明显没听进去。
顾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江堰的臂弯里。
好在江堰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他说:“走吧。”
顾商后颈热辣辣的,“不待了?”
江堰摇了摇头。
真是的……顾商在车上的小冰箱里掏出一瓶冰水按在自己的脸上,自己做什么那么惯着江堰。
沉思了一会,算了。
江堰在导航里输入了一个地址,顾商看了一眼,在泾南特别偏的一个角落,差点就要出泾南了。
泾南很大,虽然明面上是一线城市,但是繁华的也只有那几个区,其余都还是泾南人所称的郊区。
离开墓地之后,一路上,顾商明显感觉江堰浑身沉重的气息终于是散了,变回了平常的模样,愿意说话了。
“今天是不是冷落你了。”江堰道。
顾商无言,怎么觉得这话那么不对劲呢?像是帝王与妃子调情时说的话。
“舅妈一直说想回来看看,”江堰道,“但之前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谢谢你陪我,顾商。”
顾商哼笑,“是该好好谢,谢的方式由我定。”
行驶了四十分钟后,路开始变成了崎岖不平的泥路。
顾商皱了皱眉,总觉得窗外的景色有点熟悉……他活了三十几年,只去过一次乡下,在十七岁那年。
不过乡村都长得大差不差吧。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江堰说,“叫郏县村。”
“停在路边?”顾商说。
江堰指了指前方,“就那里吧。”
顾商应了一声。
两人下了车,黄泥溅了黑色的车身和轮胎一身。
顾商跟着江堰往里走,越走越觉得奇怪。
太荒凉太破烂了,全都是泥巴和砖头堆成的房子,人也很少了,像是被废弃的空村,只能偶尔看到几个老人孤零零地坐在房前。
自从十三岁那年去城里后,江堰再没有回来过,此刻见到这番景色,也有些吃惊。
村子很小,江堰跟着记忆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个小小的房前,还没千灯湖的洗手间大。
他一推,木门就倒在地上,掀起了一大片灰尘。
顾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呛咳起来。
江堰连忙道:“你别进来,我很快就好。”
顾商借着光往里看,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几个铁碗叠在地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他知道江堰以前的生活很差,但没想过能差到这种地步。
江堰的确很快,在里边待了一会,就撑着拐杖往外走。
顾商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江堰的侧脸。
江堰不懂,但还是用脸蹭了蹭顾商的手。
两人原路返回,左侧,顾商蓦地看到不远处,一栋白色的稍微现代化一点的建筑就在土坡下冒了头。
在一众黄泥屋中显得格格不入,衬托得这个地方越发诡异了。
见顾商看着某一个地方,江堰顺着看过去,他道:“要去看看吗?是我的小学。”
地上的泥土已经将顾商的运动鞋弄脏了,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说不去,但这次他却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嗯。”
他越走,就越觉得熟悉,心中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大。
两人绕到前方,终于,看到学校上的六个大字时,顾商瞳孔猛地一缩。
对上了。
龄秋希望小学。
“这是方圆五里唯一一所小学,”江堰依稀记起,“当时好像有一百多个小孩。”
顾商没说话,只看着这栋白色的建筑。
似乎是想到什么厌恶的事情,江堰也皱了皱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办了,虽然不是很好,但好歹有书可以……”
龄秋希望四个字镶嵌在墙壁上,已经有点掉色。
“是我停掉的。”顾商说。
天上恰好有只鸟低空飞过,低到江堰能听见它振翅拍打的声响。
他表情发怔,耳朵同声带宛如分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什么?”
不是,主要是太无厘头了,顾商怎么会同这种偏远村子里有关系?
就像上学时听到同学说自己是世界首富的儿子一样奇怪。
顾商道:“莫龄秋,是我妈,这是她建的。”
江堰被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按照这么算,顾商是他的恩人,顾商的妈妈也是他的恩人。
这就是缘分吗……?
江堰心想,他同顾商的缘分,竟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打下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龄秋希望小学在他七岁的时候开始建,九岁建好招生,他也因此第一次摸到课本。
那时候顾商多大?
江堰算了算,十五岁,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时候顾商的模样。
身体抽条修长,透露出疏离冷淡,在一众小皮猴中脱颖而出,那张青涩的脸上肯定常年挂着不耐烦与矜傲。
顾商这种小公子,一定有成堆的相册吧。
江堰问:“那为什么停掉了?”
轮到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顾商的心情不怎么好了。
“江堰,”他听见顾商喊他,“你资料上说你并不是生活在这个村。”
江堰知道顾商肯定是查过他的,他没太多惊讶,“这是舅妈的家乡,我爸妈去世、舅舅离开后,舅妈就把我带回了这里。”
顾商点了点头,“先走吧。”
江堰皱了皱眉,跟在顾商身后,顾商明显不愿意说。
两人驱车回了千灯湖,即便如此,吃完晚饭,顾商的兴致仍然不高。
江堰洗好一盘樱桃放在桌子上,问:“看电影吗?”
七楼装了个特别大的电视,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长度。
顾商第一眼见就喜欢得不得了,他说:“行,看什么?”
两人开始翻找当季电影,然后,看到了几年前江堰拍的,现在正在热播。
江堰:“我不想看……”
话音刚落,顾商点开了那部片子。
江堰:“……”
这部片江堰是主角,讲的是一个底层青年企图依靠自己双手挣更多的钱,不料被拐进了传销组织,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发觉母亲病重,最后为了钱去当传销头子,彻底沦落为坏人。
顾商听着电视上传出来的哭声,无言:“你怎么天天演这种惨得要死的电影。”
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自己演的电影,这到底是什么社死事件,有种公开播放黑历史的感觉。
江堰极力避开目光,一点都不想落到电视上,他说:“现在流行这种能展示社会现象的电影,主角越惨印象越深刻,粉丝越死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