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寂静没有维持多久,终于镜中倒影笑出了声。
“好吧……”祂语气笃定下来,“那么好吧,可我还是得说,我要的不是什么改变‘未来’。”
“为什么不是未来呢?阁下,您不存在于过去啊。”格兰登也笑着说道。
而在另一侧。
涉足出边界,埃米特就将迈入到梦境中所见到过的景象里,可他却在“门”外徘徊僵持了许久。
门罗始终没能说出来一句话,而埃米特也并不期待对方的回答。如果一切事情是那样容易挽回的,他也便不至于陷入循环之中,更何况是刚刚擢升没多久的门罗。
他叹了口气,转身便准备离开,而门罗则抢先一步从他手中拿走了那根羽毛。
“我会找到办法。”他说道,就如同往日那般笃定的语气,“这是我的承诺。”
埃米特脸上神情未变,稍稍停滞下来问道:“你知道他的存在就意味着我的死亡,你也知道他就是循环……”
“如果你没有回来,他会再次诞生,并且开启循环。”门罗接着埃米特的话说完后停顿了一下,“这是我曾经的推测。”
埃米特盯着他看了许久,也说不出更多苛责的话。
他心里就好像还有那样一个霍维尔问他,每一个选择的结果是否能够承受。
最坏的结果是如何?阿列克切没有再度回归,或者诞生之后的并不是阿列克切、没有记忆的阿列克切……最坏最坏的就是——他谁也没救下来,包括他自己。
他想了许多,有关于阿诺的事,也有关于他读过的那些书籍。第二章 镜中倒影的低语犹在耳畔,第七章门罗的目光似乎也带上了些审判的意味。
“门罗。”他低低地念着对方的名字,又重复了一声,“门罗…你还记得你自己的研究吗?‘历史因记载而有几重’,如果每一次循环都能有机会留下记载呢?就像是虚构的作品一样的记载。”
“或许我们已经见过数回,在这里诞生过无数次对话,只不过那些都不为人知。”
“答应我,记录下我们的对话……假如我们还将有这样的循环,那么你就能从你自身的记录中找到某个答案。”
语毕,埃米特不再停留,带着黑纱便继续向后走去。
门罗留在原地,可一瞬之间,他却感觉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留下的。
有一些很私人的事情在发生,他被排除在外,就和他手中的阿列克切一样,他们不是那位被选中的同路人。
可同路人是什么……又真的能有一个同路人吗?门罗也不确定。
埃米特独自一人顺着逐夜狼躯壳后长长的峡谷向前走去,越往里面越狭窄,天空也逐渐被遮蔽。
没有任何光亮,也多亏他不需要光亮就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在裂谷之中,他似乎走到了某个“倒置”的途中,冰做的墙壁挨着他的双臂,他又一瞬间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这样缓慢地用脚步走过这里。
他想起来很早前做的那个梦,有人同他说这里是地界边缘,再往前,就能投入下一个边界的循环。梦中的他没有给出多少回应,现在想起来心里却忍不住跟着涌起一种纵容的感情。
那时候的阿诺更少年气一些,似乎总是对一切好奇。他记不起来更具体的事情,却不妨碍他还能记得那种温暖的感觉。
埃米特呼出一口气,摸着墙壁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很快,视野开始变得开阔,就像一切倒置过来一样……
他在现实里第一次来到了“梦境”——这个世界的背面。
和梦中所见相同,一望无际的水面,他踏足进去时却只是停在水面之上,并不会像后面的蠕虫海那般淹没进去。
水面下则是形形色色的存在,有人,有植物,有各类动物昆虫,也有一些枯骨与黏液……一切处于生命的各个过程中的存在。
整个水面就像是一副巨大的照片,将所有“逝者”留在了此处。
但是他却不会被淹没在此……
埃米特的目的非常明确,他朝着他隐约感觉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朝前方走去,很快便找到了那扇门。
这是最好找的一扇,也是唯一存在于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之间的一扇。和梦中一样,他跨越了腐海,推开了第二重门,来到了他的“过往”。
第三重门后本来应该是什么?
他知道这里有混沌之蛇的遗骸, 可是在遗骸之前,这里应当是做什么的呢?
过往的梦并没有为他解释过这一点,他每一次梦都是与水有关, 只有这一个……只有这一片陆地他几乎没有在梦里见过。甚至在更早一些, 从镜中倒影那得知的某部分循环的体验里, 连“门”这个概念都没那么明晰。
一片分隔开两片海洋的陆地……自己的遗骸。
他抬起了头, 看向那庞大的,像斩斧一样插在焦土之上的蛇骨。它的姿势很特殊,就像是在保持着一个向上昂起的姿势, 但因为失去了头颅, 同时似乎已经隔了许久,因此线索也变得模糊起来。
与当时有关的记忆并未被他带出, 可能也是因为这部分记忆太过混乱的缘故。
在倒影之中他可以不去思考, 但在现实他却不得不认真想想这个问题。
一切从更早……或者最早的时间去回忆。在抵达“此地”之前。
他有一段记忆是有关一个更加“超前”的世界,与现在的科技相比似乎更加卓越。那样一个世界显然与当下他所陷入的循环格格不入。
尽管大部分的回忆还是不甚明了,之前也并未将这当成重点去从镜中倒影手中讨要, 可如此突兀的记忆似乎也在暗示着什么。
哪一个在先呢?
埃米特的手指抚摸过骨头, 上面有一层极细的灰,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从何而来。他顺着骨架内部走了一遍,最后在尾部处停留了一阵。
那段和天水相谈的话里或许正有其暗示, 他大致感受到了天水为何,却在“我是谁”这个问题上犹豫了。
仔细想来,“我是谁”似乎一直是一个萦绕于他身侧的疑惑。
天水称他为奇迹,而一切运算来看他甚至是早于天水所出现的存在, 同时并不属于此界的体系。这正与之前他那段模糊不清, 好似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的那段记忆有关。
埃米特又想起来“穿越”这个词, 想到他一开始的想法会不会是一种错误。在天水将“循环”交付他之前, 他不曾将时间“逆转”过,那也就意味着在那之前他并没有办法对时间产生干涉。
可是如果他是“穿越”回到天水那个时间的……他又是从哪里“穿越”回去的呢?
还有形象。与那部分有关的有些记忆已经不太清楚,可他记得,在那段记忆里自己一直都是人类的模样,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从来没有以这样巨大的蛇形长久存在过。
他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形态?
权柄依旧如此,除开循环,他还有混沌与无尽这语焉不详的权柄,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还没能理解这到底是指代什么。
他又在蛇骨周围徘徊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些许不对。
这似乎是一个蛇咬尾的动作,可缺失了头颅也能看出来,尾部距离头部附近太远。如果以象征符号代指含义来看,意指“循环”的符号并未构成。
循环没能开启很正常,可曾经的“自己”似乎在当时就想要开启一次循环,只是没能成功。
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埃米特步履一顿,急速朝着蠕虫之海走去。
他来过一次,或许也来过不少次,要想到第四扇门前一定轻而易举,他还想要理解那个房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一次当他忍受着寒意涉足蠕虫之海时,却并没有听到先前那奇妙的声音。
甚至在那其中还有一道人影,对方背对着他,又在他看过去时缓缓转过了身。
那是一位……教士。
他穿着再寻常不过的教士服装,看上去朴素到有些贫瘠。那张脸让埃米特感觉熟悉又不熟悉,五官似乎同肖姆教士相似,可脸部的皮肤却由一只只的蠕虫所构成。
对方比封罐人还要像一个“封罐人”,只是所构成的虫豸并不相同。
埃米特愣了一会,闭上眼叹了口气说道:“我早该想到。”
“你应该想到了大部分?”肖姆缓步来到他身前,声音却是透着一种风吹过的空洞感,“毕竟我们才算是‘同类’。”
“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不如说……到现在为止我也只是弄清楚了一部分。”埃米特嗤笑了声说道,“第十一章 …是啊,我早该想到,那个教士多么可疑…”
“所以,你是怎样存在的?单独的个体?还是说你是你,你也是所有的教众?就和第四章 一样?”
肖姆空洞的眼睛无法反应他的情绪,僵硬勉强构成的面部也做不出太细致的表情。但埃米特想那大致是一个微笑,就像对方当初向他伸出援手时一样。
“我是我,但我也是所有,和第四章 相似却又不同。祂那是相同的起源与血脉,可我这里却近乎是同体的万种可能。”
“我很感谢您。”对方说,“感谢你引我来到这里。”
埃米特对此毫无记忆,可他并不显得慌乱,而是镇静地接着对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可我没想到你会带来这些。”
“所有存在都会认为我们‘渺小’,正如‘蠕虫生下蠕虫,蠕虫在地上爬行,然后便是死亡’。对这里的所有司星者来说都是如此。”肖姆有一瞬间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人类的模样,他诚恳地说道,“您不正是因为认同是我们之中的一份子才帮助我的吗?”
“为什么又要限制我呢?”
我并不这样认为,埃米特下意识在心里回答对方,可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反驳对方的时候。他有把握对方一定对他曾经的某些话语有所曲解,现在也并不是暴露他们之间有信息差的时候。
他还需要知道一些东西……更多的一些东西。
“先动手的是你。”埃米特说道。
肖姆沉默了一会,因为没有眼睛,埃米特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抓住了自己的漏洞,不敢多问。
片刻后,肖姆才说道:“我并没有做错,只是我们的道路不一样了。但我得承认,我不应该挑选你最‘心爱’的那位动手,蚕食或许才更适合我们。”
作者有话说:
蠕虫生下蠕虫,蠕虫在地上爬行,然后便是死亡。是罗赞诺夫的《落叶·第二筐》的诗句,后面一句是“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而另一边, 格兰登也正与镜中倒影谈起第十一章 。
“我没有见过祂,我猜想过,祂大概在第十二章 的监管之下, 即便是在他的梦里, 我也没探寻到第十一章的确切信息。”镜中倒影的声音像是一缕烟, 缓慢且有些飘忽不定, 就好像是水面的倒影在随着涟漪波动,“他对很多事情早有预料,但污染……呵, 我以为只有他会害怕污染。”
“污染是指什么?”格兰登问道。
“具体我不清楚, 但我料想是某种消亡。我并不害怕消亡,你得知道, 我一开始就没有形体, 现在依旧如此。”镜中倒影答道,“只是在消亡中也伴随一些更替,例如‘蠕虫’。”
“蠕虫?”格兰登迅速在脑海里搜刮起有关的记忆。
“蠕虫……”镜中倒影似乎思维也跟着滑向了他处, 祂安静了会之后才说道, “一种膨胀,一种权柄的反噬,又或者是一种游魂回归。”
祂所指代的意象实在是太特殊, 格兰登也反应了一会才接上祂的话:“你是指不同的存在,它会有不同的体现?”
“你当然可以这样理解。”镜中倒影笑了下,“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上。就是因为他‘预见’或者说,‘体验’过了某个可能, 所以他提前做出了一些预判。他切下了一个‘可能’, 交换了权柄, 舍弃了某部分情感, 舍弃了他庞大的记忆,最后……他裁定因污染而陷入权柄那暴力的狂妄的逐夜狼为‘正确’,从而将他自己置换为‘错误’……”
格兰登凝神屏息,等待了好一会才听到后续的话语。
“‘正确’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消除了‘错误’,仅此而已。”镜中倒影接着说道,“这些早就是安排好了的,他没给任何存在质疑或是反抗的机会。”
格兰登猜测道:“这不是第一次?”
“当然……这样果断且熟练就足以证明了。就像演习过无数次。”镜中倒影答道。
“那么你认为‘这一次’他的表现和之前一致吗?”格兰登问。
镜中倒影沉默了下来,可答案却依然在他们之间浮现。
片刻后镜中倒影具现了格兰登的推测:“我不知道,但……应当不一致。如果完全一致,他就没有重来的理由。”
这次换作格兰登陷入沉思,他脑海中闪过许多事,从安多哈尔那些奇诡的宗教到埃米特的异常,最后到镜中倒影方才同他所讲述的那段遥远到好似世界都还不曾展露之时的故事。
这些跨度很大,且联系并不紧密。在第十二章 拥有“循环”这样的权柄时,又让一切本该连续的事物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中间的逻辑以及媒介或许在先前的某一次中存在,但这一次却近乎以结果推导至原因。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了一个和他最开始的目的有关的问题:“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成为‘埃米特’的吗?”
镜中倒影答道:“有些事物从一开始就是,在你认为他不是的时候,或许只是还没到达那个时机,也或许只是你认识不到更高的可能。”
格兰登追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位混沌之蛇一开始就是埃米特?”
“……至少,那个身体是准备好的,那是掩饰不了的……第十一章 的味道。”镜中倒影的声音中带着些微妙的不愉,“我不喜欢第十一章,他身上沾染上那种味道就仿佛他也将消亡,那近乎一种腐臭。”
格兰登不止一次在其他人口中听到类似的形容,包括当初那位祭司。或许是他一直作为普通人让他规避了那种感受,他一直无法那样认为……在那具身体死亡之前。
“可他会……”格兰登仔细思索了一番,从前不久家中翻出的书中寻得了一个词汇说道,“他会‘转世’吗?”
“‘转世’?东边那些人类的说法?”镜中倒影笑了,“怎么可能,不如说谁都可能,只有他不可能。”
“为什么?”
“权柄,我和你说过,第十二章 有虚无、混沌和循环三个大权柄……而一个被另一个取代,对我们而言消亡也是在其之上诞生新的存在,但他……混沌之蛇的躯体在死亡之后,他的脑袋我带走…交付于织轮也纺不出一个成型的东西。的确,祂座下似乎是有浮羽那样的执笔者,可那和一般意义的不同。它更应该被称为天水的取替者,就像逐夜狼。”镜中倒影声音逐渐冷了下来,“无论哪一个却都是如出一辙……令人厌烦。”
尽管对方的话语中信息量巨大,很多格兰登并不能听懂,但他却依旧迅速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有‘虚无’这项权柄?”
“你倒是反应得快。”镜中倒影语气没多少变化,“权柄必定是因为有那样的特性才会有体现,所以……”
“他那时候是假死。”格兰登立刻接话道。
镜中倒影嗤笑了声:“你的想法倒是有趣,对也不对,假死怎么可能骗得过裁定本身,当时他手里可还有真正的‘平衡’。他的确消亡了一部分,例如他的躯体。可他也还有一部分,例如他的灵魂。和你我不同,他同时具有这两者,并且他不会真正的消亡。”
“但埃米特是真实存在的。”格兰登并不那样认为。
“你说的没错,所以,那是第十一章 准备的躯体。”镜中倒影声音轻缓又充满了危险,“而现在他知道了一部分,却不知道全部,独自前往去见第十一章……你以为能有多少胜算呢?”
格兰登却忽然说道:“或许知道的越少,他胜算越多。”
镜中倒影问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或许,无知即无畏……他不清楚他的弱点,就不会被利用弱点。”格兰登说着,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站起身在矮小的阁楼间走了几步,接着又猛然冲回去拿起镜子,从阁楼断掉的地板处跃了下去。
顺着楼梯跨过倒塌的书籍与碎石木屑,他一路来到楼下那呆坐在破损的喷泉旁的男人身侧。
对方垂着脑袋,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只是许久没有吃到东西和喝到干净的水,在那样大喊大叫了一阵后,他的一切精力都被消耗殆尽了一般。
格兰登停在他面前,将自己口袋中的另一块巧克力拿了出来,递到对方跟前却又在人看见时迅速收回并后退了几步。
他对视上那眼神中充斥着饥饿的凶光时忍不住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您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可以。”
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阵,迟疑着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您是第十一章 的信徒吗?”
男人愣了一会,而后忽然开始微笑,紧接着他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在格兰登防备的目光里,他忽然就拔下了手心里攥着的一个小瓶子的瓶塞,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格兰登又退后了几步,他注视着那个男人保持着那笑容仰倒下去,一头栽进没多少水的喷泉底。
“戒心真重。”他嘟囔了一句,手抄在兜里迅速离开了这。
刚才那一幕绝对有人注意到,这里也不再是他能躲着的地方,眼下他去哪都一样,可回安多哈尔肯定更好……
只是他还没能走几步,便被一行面露凶光的男人堵住了。
格兰登隐约听到镜中倒影笑了两声,他也跟着笑了两声,非常识相地将自己口袋里的几块巧克力都交了出去。
在人依旧紧盯不放的目光中,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打了个响指。
暮色的遮掩下,断壁残垣后出现了好几个人的身影,同时,格兰登也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早已握住了一柄巴掌大的手l枪。
“我枪法不算准。”他有些抱歉地说道,“所以如果没有一招毙命,给你们平添了痛苦,就先说一声抱歉了,还请各位海涵。”
第215章
远在叙洛的一处小房子里, 海涅撕开左手手臂上的衣物,却对着床上的另一具躯体不知从何下手。
卧倒在旁侧的少女打了个呵欠,又眯了眯眼, 她戏谑着问道:“你在害羞?”
“我跟你可不一样。”海涅手中还攥着把匕首, 对向床上的人迟迟没有动作, 片刻后她再度转头看向少女, “你说的可行?”
“我可能不聪明,但也不至于无知到那种地步……你在害怕什么呢,又或者, 你觉得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枯萎藤说着笑了两声, 哪怕是海涅也能感受到对方那种高高在上的不屑,过去的她很熟悉他者这副模样。
她扬起了手, 刺下之时却将匕首翻了个花, 插回大腿上的刀鞘里,转身看向枯萎藤。
“当然有好处,你缺合作者。”海涅答道。
“所以我才会为你好。”枯萎藤撑着下巴看向她, “为什么你不相信?”
海涅靠在床边, 手撑在床上看着对方。她并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而是突然转向另一个话题:“我没见过你。”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至少我对天之下有所感应……”
“我不是你那条途径的,而且……”海涅打断枯萎藤的话说道, “你才刚刚醒过来,我没说错吧?”
枯萎藤手在脸颊上点了点,少女模样的祂做这副动作显得娇俏又漫不经心:“你想说什么?”
“一个人在刚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是要确定自己的情况, 接着是时间, 再然后他大概率会做的是去找对他来说重要的存在。至少对人来说是这样。”海涅顿了顿, 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你不是来找我的,你是来找他的。”
枯萎藤的手指停在了脸颊上,祂从藤蔓上坐起,就像那些贵族小姐们端庄地坐在软椅上,和海涅那混迹底层的模样仿佛一种对比。祂遮掩住嘴唇轻声笑了两下:“是,但哪有怎么样呢?他现如今的情况如何,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就因为我清楚,所以我才觉得有问题。埃米特对你而言重要,你却对他的死亡丝毫不在意,甚至提议让我以他的身体做擢升的手段。”海涅盯着枯萎藤,“为什么?”
“你说的帮助我擢升至司星者又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认识他?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海涅的几个问题让枯萎藤脸上笑容不减反增,祂似乎特别喜欢这样的问题,以至于祂从藤蔓上跳了下来,围着房间走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怀春的少女。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呢……说是夫妻…他肯定不会承认,那我该说什么?爱人?还是嗯……得让他不生气肯定是……是这样,我是他的妹妹,我们是兄妹关系。”说到最后,祂笑了起来,拎起裙摆向海涅行了个礼,优雅得仿佛一个贵族,“您好,我是……洛娜。”
海涅却并不将她说的话当真,相反她只认为枯萎藤是个疯子在发疯罢了。先前她的确调查到有过一个叫洛娜的少女在书店呆过,对方死于非命,可就算那也是枯萎藤,祂也不可能和埃米特这样一个普通人是兄妹。
更何况她前面的话也问题大得很。
枯萎藤对她的沉默却表示谅解,祂微微扬起下巴说道:“我不可能告诉你,让我再多一个竞争者有什么好处?”
“那恕不奉……”
“不过你难道不想要吗?一个会眨眼,会模拟呼吸,和你平分一切的存在。”枯萎藤打断她的话说道,“无论如何,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害你。”
海涅动摇了一瞬,又很快强压下来问道:“那你之后要我做什么?”
“去水之下。”枯萎藤说道,“现在可没人守在那,我要你帮我取回某个存在的骸骨。”
“你可以自己去。我都不知道你说的那是什么。”海涅说道。
“我没时间,而且我还得去弄回他的头。”枯萎藤的回答并没有留下漏洞,“镜中倒影藏起来的东西你更找不到。”
“为什么赶这个时间?”海涅又问道。
枯萎藤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说道:“春天不能离开太久,你知道吗?”
答非所问,海涅无法理解过来枯萎藤的意思,可她也无法带着埃米特从枯萎藤手中全身而退。
而且……她心里也有个微弱的声音在不停地催促着她同意。
她想见的,至少现在她一闭上眼,她就想到了枯萎藤所描述的场景。
海涅回过头,伸出手轻轻放在躯体还完好的部分上,低声喃喃道:“希望他不会因此而恨我。”
“不会……不会的。”枯萎藤笑起来,“我保证……”
而在伊西斯的皇宫之中,瑞恩已经整装待发。
失去双眼的艾达将收到的消息交到他手中,又为他系上披风。
“线人传回消息,第九章 的一切已成定局,取代塔的似乎是一本书,至于书名还没有探查到。有幕僚推测,祂可能可以通过任何书写文字书籍等方式穿梭,至于光芒还未确定。仪式上他们认为很可能与书写有关。”艾达低声说道。
瑞恩将手上的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接着又问道:“‘舞者’的事情呢?现在有别的进展了吗?”
艾达沉默了会,犹豫着答道:“我不清楚,似乎……祂似乎消失了,可天上目前星辰并没有什么大的动向。”
瑞恩“嗯”了声,在艾达为他整理好披风时忽然说道:“不在天之上,是不是在别的地方?”
他的形容不算非常准确,但艾达却显然理解过来他的意思,她沉吟片刻说道:“我没办法给您一个准确的答案,陛下。”
她的双眼是因冒犯对方而被夺走,这将意味着她在没有擢升的情况下,永远无法准确地捕捉到与对方有关的信息。
瑞恩却想到了些别的东西。叙洛的一切都断开了,他当初被引入门的第十二章 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进入的方法。而他学习的那个仪式比起第十二章也更接近第一章。
由第一章 与第十二章的争端中他也思考了许多,如果说两者真的是敌对,为何第十二章的存在会教他第一章的东西?两条途径本应无法同时涉足。
要么两者并非敌对,要么第十二章 不受此限制,要么两者皆有。
片刻后,瑞恩拂开披风说道:“先平内乱,召集人马,借稳固人心的理由分两路。艾达,你代我走内线绕向伊西斯稳控,等我抵达边界时再宣布向叙洛开战。”
在第三重门后, 对峙也依旧在继续。
埃米特不再说话,可肖姆却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天水一直庇护着这片土地,但他却还是放了你进来。”肖姆说道, “他一定没想到, 你引了我们来这。”
“他想到了。”埃米特却反驳道, 他故意勾起嘴角, 像是嘲弄的表情,“你可别忘记了,循环是他交给我的。”
“你猜那么多次里, 他有没有试过循环?”
只是话一说出口, 埃米特心里也忽然间对某些事情有了答案。
是……循环是天水给他选择的权利,那么天水本身很可能就已经践行了某种循环。而将循环交给他则是他在无数次之后选择的最为恰当的一种……或许是这一种。
肖姆沉寂了片刻才说道:“是吗?那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些, 那就是他要我们来的, 他让你帮我们的。正因如此,你才更应当……同我站在一侧。”
埃米特摇头:“我也有过循环,所以我才知道我无法同你站在一侧。你的目的……是蚕食这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