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舟(捂嘴)(惊慌失措)(仓皇回看道长有没有偷听)(一脸懵逼)!!!
谢春山:弄痛了谁???
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倒是想要谢春山变成自己后院来着,这不是棋差一招,差一点儿就得手了吗?
若不是谢春山一身冰冰冷,对万事万物都没有反应,那一夜他还真可能就渎神了。
萧怀舟叹了一口气,倒是有几分想念那夜中了血菩提的谢春山。
至少将他抵在青石砖上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属于谢春山身上的火热。
真实的火热。
萧怀舟不欲再提,将这件事岔开没有回答。
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萧怀舟,眼中晦暗不明,似有深意。
原以为自己插科打诨过去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说,太子萧怀柔却又补了一句。
“你苦心设计要去东夷,怕不仅仅是为了制衡萧长翊,还是为了玲珑骨吧?”
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太子给戳穿了。
萧怀舟只能继续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我若早想一步,绝不会这般纵容你。”
太子萧怀柔一直以来谦顺温雅,很难得会急声厉色同人说话。
当下多半是真的恼了。
大哥生气了他要怎么办?当然是嬉皮笑脸的应付过去啊。
“我准备一会儿回府,便遣人把谢春山送走,故里祁天性单纯,即使知道我对谢春山心思不浅,也不会因为此事为难我,我在东夷会生活的很好。”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太子出声打断他,“你可知谢春山修的是无情道?”
“知道。”
“修无情道者,当无心无情,不沾因果,天下万事皆不入他眼,即使你为他做的再多,他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萧怀舟默不作声。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件事。
凡有所求,皆是妄念。
“你为他远嫁联姻,为他窃取玲珑骨,到最后不过只是能送他得道成仙而已,让你为谢春山做到这个地步……”
太子抿嘴,眼中杀意浮现。
“他不配……”
萧怀舟心中一怔,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大哥,众人口中儒雅谦逊的太子殿下。
他上辈子可没有见过萧怀柔这般发怒的模样。
所有人都说谢春山是高山仰止,是天之骄子,是本该受万人敬仰的高悬明月。
任何人想要染指谢春山,都是一种亵渎。
从未有人同他说过,谢春山不配他的付出。
对一个无心无情的人,就不该付出。
原来这世间竟然还是有人在意他的感受的。
萧怀舟嘴角忍不住弯成一个细微的弧度,重生以来一直很压抑的心情此刻也变得雀跃了起来。
只希望他的计划不会有任何波折,他想要用尽这来之不易的一生,还太子一个天下太平。
“大哥不要动谢春山。”
萧怀舟探知了太子的意图。
“不舍得?”
“归云仙府,日后还有大用。”
他想要救治谢春山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对谢春山还有残念。
实在是因为归云仙府不简单。
有谢春山坐镇的归云仙府,即使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也绝对不能任其发展,成为他的敌人。
他太了解谢春山了。
与世无争是谢春山的缺点,但同时也是谢春山的优点。
萧长翊可以买通三清宗为他所用,未必不可以搞定归云仙府。
但若有谢春山执掌归云仙府……
萧怀舟便能放心。
“我都可以依你,只是你不能委屈了自己。”
太子语重心长,垂眸看向自己的胞弟,满眼都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怎么会委屈,大哥以为我真的想要去联姻吗?治水之术只是个幌子,黄河在上一朝曾经安澜,到了我大雍朝却终日为患,大哥难道没有想过这其中不一定全是天灾,亦有人祸?”
“人祸?”
萧怀舟却不再提此事:“大哥只是守好王都便可,其余的交给我。”
话音落下,萧怀舟忽然坏笑:“我劝大哥若是喜欢梁家姑娘便早日求娶,莫待无花空折枝。”
已是重活一世,萧怀舟自然明白自己这位大哥心中所爱是何人。
只是上一世,太子妃并不是这位梁家姑娘。
他不希望太子再留遗憾,只能略加提点。
都说天命不可违,他既然已经重活一世准备逆天改命。
这天命,又有何不可违?
一连春山雨过,在湿漉漉的王都城墙头,竟炫出了几分彩虹的模样,甚是明媚。
平日里这个时候,王府上下都会有下人洒扫。
先是将落叶和残花扫去,然后铺一层水在青石砖上,用竹扫来回拖着,去除尘埃。
谢春山双目不能视物的时候,就会放空自己去听这些属于人间烟火的声音。
从每日卯时到辰时,是萧王府最安静忙碌的时候。
可今日,府中动静却完全不一样。
来来回回有许多人进出,似乎是搬运着一些庞大的东西,有人高声指挥着,说着谢春山听不懂的语言。
大概是东夷民俗语。
谢春山站起身来,在屋内的书架上翻找出一本东夷读物,一手举着浅浅翻阅了两下。
耳边那些原本听不懂的语言忽然清晰起来,一字一句皆能理解。
他自幼过目不忘,耳熟能详,天资聪颖。
学习一方语言,只需要一点时间。
“这些都是给四公子的聘礼,都给我仔细一些,若是磕的碰了,小心世子回去狠狠罚你们。”??
“世子和四公子的婚期就定在下月了,先是在大雍朝走个仪式,再回咱们东夷行周公之礼,这是世子的人生大事,一个一个都给我警醒些,不可以出任何的岔子。”
谢春山手中的书卷,被捏的有些皱着。
这是……何时的事?
等不及他细想,观书便已经在外面敲响了门。
“谢道君可在?”
谢春山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何事?”
观书恭恭敬敬走了进来,朝谢春山行了个礼:“四公子吩咐,已经替谢道君备好了马车,今日便可以送谢道君出城去三清宗修养。”
“四公子还说,请谢道君放心,三清宗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必不会为难谢道君,何况三清宗属于王都城外,那里可以使用法术,更适合谢道君身上伤的恢复。”
谢春山站在书架前,一时失了方向。
往左侧轻挪一步却忘了那里有桌案,身侧重重撞在黄花梨桌案角落上,霎时间淤青一片。
他却没有感觉到疼。
“愿此生,不负相见。”
萧怀舟的话言犹在耳,原来他竟是这个意思。
谢春山心中古井无波,他绕过桌案,亦步亦趋向门外走去。
本就是孑然一身而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带走。
只是谢春山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暗哑。
“走吧。”
观书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仙风道骨的谢道君怎么会有语气暗哑的时候,一定是幻听了。
外面双骑并行的车架早已等候多时,看见观书与谢春山出来,小厮赶忙打了帘子请谢春山上车。
不仅仅是四公子的吩咐,今日连太子殿下也吩咐下来,令三清宗照应好谢春山,不得怠慢。
观书送了谢春山上车,又不知从哪儿爆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也一并放在马车上。
“谢道君,这是那日给您找来的月琴,四公子说,留个念想。”
浅浅的一鞭子抽在马腹上,枣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扬蹄而去。
————
萧王府二层小楼上,萧怀舟正坐在一幅黄河河道图面前细细揣摩。
听马蹄声哒哒远去,他指尖捏着的朱笔于半空中一顿,朱砂色墨汁缓缓落下,在长卷上印出了千里江山一点红……
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鸟笼里一只雪白的云雀,正自顾自梳洗着自己的羽毛。
雪白云雀被他买回来之后,经过几日精心的调养,身上原本旧伤好了个七七八八,羽毛也养的光鲜亮丽起来。
整只鸟肥啾啾的,甚至在萧怀舟喂食的时候,还会将脑袋凑过来,轻轻摩挲萧怀舟的指腹。
一副亲昵的模样。
萧怀舟放下朱笔,盯着云雀沉默了很久。
接着,他便走到鸟笼前,抬手打开了笼门。
这只云雀,原本是买回来想要羞辱羞辱谢春山的,可惜还没找到机会。
如今养着养着,竟养出了几分感情来。
再养下去,怕是难以割舍。
雪白云雀怔怔地扑棱了两下翅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主人的意思。
“走吧。”萧怀舟看向窗外。
不悲不喜。
外面天气黯沉沉的,乌云低低压下来,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并不是很适合飞行。
但那只云雀,终究还是振了振翅膀,扑棱棱往外飞去。
再不留恋。
独留下萧怀舟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鸟笼面前,精致的脸上,挂着些许索淡无味的神情。
窗外春雨蒙蒙,在木盒上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汽。
马车上的谢春山原本只是闭目垂眸。
耳边却响起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
扭头看去,是一只浑身雪白的云雀刚刚落在马车窗棱上。
外面的雨下的极大,将云雀浑身上下都打得湿漉漉的。
看起来这只小可怜是在找地方避雨。
鬼使神差,谢春山抬手掀了一下帘子,给车窗拉开半阙口子。
那只云雀似乎精明地很,抖了抖翅膀便飞进马车中。
一人一雀互相对视一眼。
雪白的云雀低下头理了理湿漉漉的羽毛,似乎是觉得站的地方不够大,四下环顾,最终站在那个长条形木盒上。
木盒中,是萧怀舟派人给他的月琴。
谢春山盯着长条形的木盒沉默片刻,朝它伸出手,似乎是怕雨水弄污了盒子。
云雀受了惊,扑棱着翅膀跳下盒子。
再回头看时,那人已经掀开木盒,盯着一把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的月琴失神。
“啾?”
一声雀鸣将谢春山从恍惚中拉回来。
他伸手将月琴抱在怀中,几根琴弦紧绷,丝毫未松动,可见这些日子并无人弹奏。
来时汹涌成潮,去时却无人知晓。
这一场因果,倒是省心的很。
他温润的指腹顺着琴弦缓缓往下挪,在弹奏的部分忽然瞧见一抹朱红色。
好像是血迹。
那夜花楼冬雪簌簌,萧怀舟弹到情动之时,似乎用力过猛,划伤了手指。
莹白的指尖轻轻覆盖在那抹血迹之上,有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逐渐与血迹融合。
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在朦朦雨雾中浮现。
谢春山好像看见了萧怀舟。
不是此时的萧怀舟。
白衣染血,青丝凌乱,萧怀舟手里握着一张憾天弓,于千军万马之前昂首站立。
他的身后是烈火灼城,生灵涂炭,尸山血海。
大雍战旗摇摇欲坠,国破家亡不过是一瞬之间。
可即使身中数箭,萧怀舟依旧不屈不挠,将手中弯弓拉满。
箭指敌首。
他满眼哀戚,万箭穿心之时回首望去。
看的却是归云仙府的方向……
“锵”一声,谢春山指尖力道没有控制,将那根琴弦骤然拉断。
耳边萧怀舟曾说过的话,清晰回荡。
“谢春山,你说朝代更迭,真的是命数使然吗?”
五月初二,大雍朝王都张灯结彩,百姓临街而歌,无不在庆祝今日的大婚。
故里祁选择入乡随俗,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闹市中央,朝着每一个百姓挥手示意。
这一路他要骑马临街而过,从驿站绕到萧王府迎了萧怀舟,再与萧怀舟一同进宫行大礼,谢君恩。
原本他是想着嫁给萧怀舟的,可是萧怀舟却说不能委屈了东夷世子。
故里祁想想也是,若是被自家老头子知道,这唯一的宝贝儿子竟然跑去入赘大雍朝,估计会八百里加急带着兵马杀过来。
在娶不成萧怀舟和入赘之间,故里祁还是选择前者。
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热闹非凡,自真的接了萧怀舟之后,故里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好不骄傲。
一行人路过苍梧大道,两边百姓夹道欢迎。
即使阴雨绵绵,也抵不住大家对于联姻的欢乐之情。
毕竟这是百年大计,谁也不愿意战火燎原,颠沛流离。
故里祁更是出手大方,命人抬了百十台礼饼沿街发放,甚至包下了城中所有的酒楼,让他们大摆三天三夜流水宴席,随便全城百姓前来自取。
出手这般阔绰,自然是深受百姓的欢喜。
萧怀舟将这些都放在眼中,一路却并没有说话。
他心中所思所想甚多,如今的王都有多欢乐,三个月之后就会有多么凄惨。
今年水患之事,他甚是操心。
星象有没有表明他并不知道,他只是记得上一世在救回谢春山的第二年,民间便发了大水。
尤其是黄河以北的那些地区,有数百万百姓屋舍,良田皆毁于一旦,不得不颠沛流离。
王都那个时候流民满街,甚是凄惨。
当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将祸患怪在黄河身上,却从未想过会有人祸引起这次灾难。
他也曾向谢春山询问过这三百多年来黄河到底发过几次大水,他要如何力挽狂澜。
可当时的谢春山……
不知为何,一提到黄河水患的事情,原本还乐意同自己说几句话的谢春山忽然就噤了声。
绝口不提。
萧怀舟前世摸不出谢春山的脾气,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他。
如今细细想来,怕是因为谢春山修的无情道。
这种天灾造成的伤害,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吧。
人命在谢春山的心中,不过就是草芥。
朝代更迭是命数使然,乾坤洪流不也是命数使然吗?
高高在上的阳春白雪,又怎会懂民间的疾苦呢?
现在看来,他当初活该落到一个国破人亡的下场。
萧怀舟收了神思,马车刚好路过苍梧大道。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终是忍不住,问了观书一句。
“他走了?”
观书随侍在轿子外面,心中灵敏得很,一下子就明白四公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回四公子,谢道君车架出了城便消失了,一路上并未停留。”
好一个并未停留。
谢春山一定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们这些愚民之地了吧。
萧怀舟骤然关上车帘,不再多看一眼。
车轱辘发出吱呀呀的声音,缓缓驶离了苍梧大道。
从哪里开始的,也终将自哪里结束。
看透了,想开了,与君此生不复相见,也许是这一世最好的结局。
他的生命里,再也不想有谢春山这个人。
王都皇宫之中早已铺陈开来,朱红色的地毯一路从中正门绵延千里到雍宁大殿。
文武百官皆矗立在侧,随着车架每一步行驶,都有司礼太监鸣炮示意。
好不威风。
这场面太过于盛大,即使是前世萧长翊联姻,也未曾有过这种场面。
故里祁从马上下来,抬脚踢了三下轿门,便伸出一只手牵他出轿子。
由于头上盖着红盖头,萧怀舟看的不是很清晰,只能任凭故里祁带着他一路往台阶上走。
雍宁大殿门口的台阶有九百九十九层,每走一步,故里祁便会道一声小心。
也算是照顾周到了。
萧怀舟惦记着自己这一所为是救故里祁一命,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
画面很温馨,萧帝与明贵妃并肩而立站在高台之上,萧长翊和太子也站在他们身后。
接下来只要行过君臣大礼,再拜别父母双亲,便可以与故里祁同回东夷。
司礼太监吹响了最后一道号角。
萧怀舟与故里祁并肩站在阶梯尽头,只等着号角声结束,便可行三拜之礼。
随着那道号角尾音震颤,司礼太监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自肺腑发出恭贺之声。
忽的从绵绵春雨之外破开一道剑光,宛如天光乍现一样,将原本阴沉沉的天从中劈开两半。
寒光所到之处,一路摧枯拉朽,掀起了漫天尘烟。
尘埃落定后,所有系上红绸的礼乐号角都在瞬间化为灰烬,整个朝天门外原本是大红一片喜气洋洋。
被这道剑光一搅和,除了脚下红毯之外,便再无一丝红绸。
而故里祁用来牵着萧怀舟的那道红绸,也被剑光的收势波及到。
从中一分为二。
一刀两断。
众人皆惊,寻着剑光所来之处望去。
有一人白衣执剑,清冽如冷泉,凌空踏水而来。
瓢泼的暴雨自他脚下分拨两边,丝毫不敢沾其鞋袜。
属于修道者的威压,逼的在场每一个人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天人之姿,如神坻降世。
那人声音淡漠,却不容置疑,像惊雷于众人头顶炸开。
“此婚,本君不允。”
作者有话说:
谢春山:抢亲了!
萧怀舟:(三妻四妾)美梦破碎,jpg。
下本开狗血文《竹马另嫁(悔婚后竹马他杀回来了)》在专栏,是一本臣夺君妻狗血文。
沈小侯爷身世显赫,手握重兵,是整个大魏绝艳惊才的天才少年。
没想到竟然被人退了婚。
退婚之人是江丞相嫡子江怀砚,虽玉雪姿容,可却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一步三吐血,弱柳扶风。
除了沈关越,无人愿娶。
沈关越气不过,提了长枪冲过去质问,却只得了一句:
“我要后位,侯爷满足不了我。”
昔日竹马负心悔婚,入宫为后,万人之上。
而那夜被伤透了的白马少年,远赴边关,自此销声匿迹。
谁都不知道,江怀砚曾死过一次。
前世他家遭天家陷害,株连三族,亲族死绝。
是沈关越主动放弃侯位,换他一命。
天家竟还大发慈悲,赐他收敛家人尸骨。
他于刑场之上送别三族四百八十一口人,无一活口。
回去之后,他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重活一世,江怀砚只想弑君。
可他却没想到,那个被他抛弃的少年,有一日竟饮兵练马,剑指长安,杀回来了!
阅读指南:
1,纨绔春风得意少年将军攻x智谋惊艳绝才病美人受
2,攻白切黑,白的时候少年将军,黑的时候疯批可怕。
3,中期攻对受,会有强取豪夺。
4,不生子不生子,但标签需要半个月才能改,先挂着。
一剑如流光轮转,干净利索斩断了马背上的缰绳。
马车轮子左右晃了一晃,两匹马四散奔逃,连车夫也吓得屁滚尿流,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马车在苍梧大道上。
这时候谢春山的车还没有出城。
感觉到车身的震动,谢春山闭目不语。
他知道来人是谁,是他那位师弟谢长行。
果然不消片刻,谢长行掀了帘子就进来,只不过在对上谢春山眉眼的时候,收了手中长剑,剑尖朝下。
冲着谢春山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师兄。”
谢春山没动,只是微微一抬眼。
“所为何事?”
这下轮到谢长行疑惑了,他收了手中的长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师兄还不跟我回归云仙府吗?”
“那个凡人随随便便就用一辆马车把你给打发了,这等薄情寡义之徒,我待会儿就去替师兄杀了他。”
谢长行是个心直口快的,最见不得这种事情。
明明上一次来瞧师兄的时候,还能看见师兄左边肩膀上清晰可见的牙印。
那个叫萧四公子的狗玩意儿,一定是轻薄了他的师兄,然后又将人狠心抛弃。
这等狼心狗肺之徒,还留在这世间做什么?
谢长行手中长剑蠢蠢欲动。
感应到“嗡鸣声”,谢春山低下头,淡淡扫了一眼那把长剑。
是归云仙府的仙剑,剑锋凌厉,还带着不可小觑的剑灵。
若是在城外可使用法术,此剑可一剑劈山,生灵涂炭。
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长剑。
刚才还在谢长行手中肆意嗡鸣的长剑,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像一只霜打的鹌鹑一般缩着脑袋,一动不动在装死。
刚才生的打抱不平的心思也都销声匿迹了。
谢长行朝自己的剑啐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然后便是抬头看谢春山。
“师兄,跟我回归云仙府吧。我不造杀孽便是。”
“我们到了哪里?”
谢春山语气很淡。
“苍梧大道,再往前走一公里便出城了,喏,那里就是北城墙。”
马车上厚厚的挡风帘被谢长行用剑挑开。
一片烟雨蒙蒙之色,撞入谢春山的眼底。
而隔着重重烟雨,他抬眼看见了朱红色的王都城门。
他好像曾经来过这里。
可是却没有丝毫关于这些的记忆。
刚才摸在琴弦血迹上的回忆纷沓而来。
烈烈火光之下,白衣少年身上沾满血迹,却还是执拗地举着弓箭做最后的反抗。
这一幕太过于震撼,以至于在城内叛军冲出来的时候,谢春山不可抑制地感受到从胸口最深处传来的钝痛感。
每一道在白衣少年身上留下的伤口,都好像一根根带刺的荆棘扎进谢春山的心中。
再被人拔出,带着鲜血淋漓的骨肉,一滴一滴。
滴进回忆的最深处。
“等到出了城呀,师兄你也不要去什么三清宗,听我的,回去跟师父认个错,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你还是咱们的归云仙府大师兄,师父可以废了你的灵府,也一定能帮你接上。”
谢长行说这句话的时候轻描淡写。
然后扭头撇到谢春山脸上闪过的一丝痛苦之色。
但谢春山很快将这缕神色收起来,似乎对被自家师父生挖灵府这件事,早已淡去。
谢长行吐了吐舌头,自知不该提这茬子。
但他自己心中对师父倒没有多少怨怼。
毕竟整个归云仙府,都不认为师父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师兄死。
那可是大师兄啊。
那是他们整个归云仙府寄予厚望的天才。
是千百年来这人间唯一可以飞升的希望。
师父曾经说过,大师兄的道心坚韧无比,只需得证无情道,便可不日飞升。
大道无情,唯有道心坚韧,方可证道。
这样一个不世奇才,一旦证道,便是他们归云仙府的荣耀。
千秋万载的荣耀。
谢春山并没有回应去归云仙府的话。
而是抚摸着手中的琴弦,幽幽问了一句。
“若前世欠下因果,是否应该了结?”
“前世因果?前世因果不是已经全都了了吗?师兄你忘了?那场洪水……”
谢长行一提到那场洪水,就猛然抬头,小心翼翼地盯着谢春山的脸色。
整个归云仙府都知道,那场洪水一直是谢春山不能触及的禁忌。
也是谢春山灵府破碎的缘由。
可这一次谢春山似乎并没有把心神放在那场洪水上。
他眉眼浅淡,目光落在琴弦之上,久久不愿离去。
谢长行咽了一口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的接了话茬子道:“师兄是有什么未了的因果?若是因果未了的话,确实会影响大道飞升,师兄欠了什么因果?”
“若有人因你而死,该如何了结?”
谢长行一脸懵逼:“自是以命抵命……师兄你该不会!”
马车悠悠,谢春山却再也没有回话。
一路无言,缓缓向城外驶去。
原本苍梧大道上还有一些萧条,可渐渐的越靠近城门,路上的百姓便多了起来。
只不过这些百姓的穿着都破破烂烂的,像是流离失所许久的模样。
“奇怪,这大雍朝王都可是最繁华的城池,怎么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乞丐?”
谢长行一下子捏紧手中长剑。
其实在大雍朝王都之内,谢长行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
毕竟修仙之人在王都内都不可以使用法术。
所以单凭一手剑术的话。
这天下无人能出谢春山左右。
谢长行自然是不担心自家师兄的安危。
可是一旦离开了王都,离开了禁用法术范围。
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置大师兄于死地。
谢长行难免紧张。
谢春山紧紧盯着那群涌进来的难民。
难民们衣衫褴褛,手中举着破碎沾满泥土的粗陶碗,脚上连一双鞋子都没有,就这么赤着脚,湿漉漉的踩在青石砖上往城里走。
大雨连绵,青砖路滑。
可他们却朝着同一个方向,满含期待的前行。
直到一阵马蹄声惊破了这一份静谧。
有官员手持檄文,枣红色骏马四蹄踏过水迹,与谢春山的马车擦肩而过。
“萧帝有令,四公子萧怀舟已与东夷联姻,凡婚期之内城中四处,皆可接纳流民,布棚施粥,普天同庆,保尔等安康!”
谢长行伸手掀开帘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怪不得马不停蹄把你送走,原来转身就另寻新欢去了,怕是得罪那位东夷世子这才匆匆忙忙遣送师兄啊,真是个浪荡子弟,师兄你说……”
谢长行回头,发现谢春山好像下定决心一般,语气温柔而坚定:“去归云仙府。”
谢长行目瞪口呆,刚才不是还在游说来着,这就改变主意了??
却见谢春山将那把月琴妥帖安置好,如同稀世珍宝一般交到他手中。
“若我不能归来,此琴与我同葬。”
帘外细雨潺潺,枣红色骏马踏水疾驰而过,拖着一厢暗青色车厢迅速消失在城门的方向。
由于雨幕细密,大多人都躲在油纸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