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无情道仙尊—— by关照
关照  发于:2023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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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没有人看见这辆马车在离开城门的一刹那就消失不见了。
千里缩行遁地之术,只不过弹指一瞬间,载着谢春山的马车便出现在一座白云旷悠的山脚下。
别处都是春雨绵密,唯独此山处,晴空万里,无风无雨亦无尘。
往上看,是千尺台阶直入云霄,若是单靠人力爬上这些台阶,怕是需要耗费几天几夜的时间。
而马车停驻在那,原本载着人的车身一轻,车中早已人去楼空,徒留一匹枣红色骏马在树前喷仰鼻息。
顺千尺台阶而上,‘归云仙府’四个挥斥方遒的大字,浩然古朴地屹立在山门前。
雕着符咒的木质山门被一阵风从外而内推开,就见门内有道童抑制不住语气里的兴奋,一路冲到两仪堂前,急匆匆行了个跪拜礼仪:“祖师爷,大师兄回来了!”
两仪堂乃是归云仙府府主议事的厅堂,平日里长屿老祖也会在这里领着众弟子入道。
因为归云仙府一众弟子皆是长屿老祖领入门的,所以大家皆称长屿一句“祖师爷。”
小道童冲进去的时候,长屿老祖正在跟诸位弟子讲经道。
他身着一身紫金色的道袍,须眉白发,看起来已有数百岁了。
正在听讲经的小弟子们听见“大师兄”三个字,全都失了继续的心思,一个个仰起脖子往堂前看。
只有长屿老祖捋了捋自己的白色胡子,语气高远道:“他知道错了吗?”
雀跃着跑进来的小道童被这句话问的有些懵,挠了挠脑袋思索了下,这才悻悻道。
“大师兄好像……往洗心池的方向去了。”
洗心池!!!
在座的所有弟子全都倒吸一口气,纷纷站起来,面面相觑却不敢吱声。
洗心池在归云仙府算是半个禁地。
为什么算是半个禁地呢?
因为洗心池是归云仙府历代祖师爷和宗主的埋骨之地。
祖师爷便是为所有弟子传道授业解惑之人,只管道内的事物,不参与任何与大雍朝之间的往来。
而宗主,是执掌归云仙府生杀大权之人,平日里也会负责和仙门之外的其他人打交道。
所以当位高权重的祖师爷和宗主逝去之后,便会将他们坐化的尸骨埋入洗心池。
那些没有能够飞升成仙而残留在人间的强大灵力与怨气,日日夜夜纠缠在洗心池之中。
得不到疏解,便会作祟。
洗心池之所以名为洗心,就是因为进入此池水之中的人可以洗涤内心,真真正正面临自己内心所有的东西。
也包括前世今生。
洗心池中的强大怨念,可以让一个人看到自己的往来三世,而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前尘往事应当是如过眼云烟。
若是入了洗心池,看清了前尘往事,要么就是道心坚定,不为所动,一身道法自然得以大成。
要么便会滋生心魔,自此之后沉溺于过往,再也不可能从洗心池中出来。
只会一日一日在池中轮回,直到生死混淆那一天化为枯骨。
为洗心池中多添一缕怨魂。
谢春山要去洗心池这个消息,几乎可以说震惊了整个归云仙府。
等长屿老祖飞到洗心池的时候,洗心池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归云仙府的弟子。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盛景,还是谢春山被长屿老祖一剑穿透灵府,废去全部功法的时候。
谢春山没死,众人心知肚明。
是因为长屿老祖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徒弟一个教训。
毕竟谢春山是谁?
是归云仙府数千年来,唯一有机会飞升成仙的天纵奇才。
长屿老祖绝对不舍得毁了这样一个天才。
所以选择了小惩大诫,将谢春山废了丢到人间去,感受一下人世间的悲苦。
虽然不明白谢春山与长屿老祖之间到底因为什么事情闹到这般地步。
可今天谢春山忽然回来,招呼都不打来了洗心池。
吃瓜群众表示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长屿老祖飞升绕到众人前面,暮光森冷的盯着洗心池旁那个雪衣涤尘的道君。
谢春山身上穿的单薄。
洗心池上不停翻涌上来的寒雾熏染着他脸上如瓷如玉的肌肤。
他一言不发,携霜沾雪,身姿笔挺站在池水边,望着碧波荡漾的池面。
终是长屿老祖先开了口:“一入洗心池,虽可知前尘往事,但你对那场洪水执念如此之深,你若入了洗心池,会死无葬身之地。”
长屿老祖道行高深,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如洪钟一般穿透山崖,震荡在所有人的心头。
“大道无情,凡修仙者,不该念念不忘,自寻死路。”
“我心中有惑,则道心阻碍。”
这句话当初长屿老祖将谢春山从凡间寻回来的时候,谢春山也曾这么对长屿说过。
后来……
后来长屿老祖便罚他在思过涯待了百年。
百年之后,谢春山依旧执念于此。
这才有了后来的仙骨尽碎,灵府破裂之苦。
此时,众弟子看到谢春山又提了这句话,一个一个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
长屿老祖上一次还没有能原谅大师兄,大师兄又来了这一出。
果然,长屿老祖话里虽然听不出多少震怒的语气,可威压却一重一重而来,重重叠叠直往谢春山而去。
在归云仙府,长屿老祖素来是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
千百年来,也就只有一个谢春山会忤逆他。
风将天上的云吹过,落在谢春山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谢春山岿然不动,长屿老祖的话如云过耳。
“我今入洗心池,只为一人。”
等到谢春山的话音落下,洗心池前方已失去了那个白衣道君的身影。
如同一片雪花坠入万丈深渊,那些深蓝色的湖水如同有生命一般,向上攀岩出灵力交织的手臂模样。
一层一层将落入洗心池中的人重重围困住。
每一层灵力凝结成的手臂攀上谢春山的衣服,便将那块衣服灼烧起来。
分明应该是蓝的深邃的湖水,此刻却在谢春山的周围燃起了像红莲业火一样的东西。
阴风过处,好似有万千怨灵在池中回旋着,哀嚎着,想要将进来的人拖向深渊的最深处。
万劫不复。
有点点光华从谢春山的身上散开,与那些肆意挥舞的鬼火融合在一起。
大家眼中肉眼可见的可以看到谢春山身上骨血一寸一寸被吞噬。
每沉入洗心池一分,身上的血肉便会消融一分。
而肢体之下,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经成为森森白骨。
“……大师兄!”
谢长行在岸上徒劳呼喊,却有心无力。
池中的白衣道君轻轻阖上双目。
看见前世。
有许许多多曾经在记忆里支离破碎的画面。
而那些画面所组成的光晕如同一幅幅画卷呈现在他面前,逐渐形成一个完整无缺的故事。
故事里却只有一个主角。
就是萧怀舟。
他回到了落雪的苍梧大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路过他,却不敢相救。
直到晨光微熹,那个身着青碧色衣衫的病弱少年,一边咳嗽一边踩着雨雪的泥泞,语气急切:“你没事吧?”
这是初遇。
他当时双目尽盲,也就没有能看见少年对他的一眼万年。
后来少年将他带回了府里,亲力亲为精心照料。
少年分明是千娇万宠养大的,在他面前却总是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喜好,生怕惹他不开心。
那时的院子安静的很,每日晨起就能听见少年叮嘱下人,不要扰了道君清静。
每晚的月色虽然看不见,可伴着月华升起的,总是远处八角亭下悠扬婉转的月琴声。
谢春山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同于归云仙府的冷清。
他见过少年责备下人,却不如传言之中那般嚣张跋扈,反而恩威并施,不伤人心。
他见过少年一瘸一拐的将得到的药物放在他的门槛上,然后偷偷摸摸藏在柱子旁边。
一边揉着自己被打伤的腰,一边朝他屋里偷看。
偷看他有没有用自己送来的药。
来年大雨,他站在檐下,忍不住抬手任凭雨滴打在自己手掌心。
瓢泼大雨总能让他想起一些想要遗忘的事,也会带来一些他不想要看到的天灾。
所以每逢阴雨连绵,他便不算情绪很好。
可他生性淡漠,即使兴致缺缺旁人也只会觉得是他不可亲近。
偏偏那日,一把青竹油纸伞从他背后撑起,将他整个人囊括其中。
春风得意的少年郎眉眼弯弯:“道君一定和我一样,见到此雨,心系百姓。”
“请谢道君放心,大雨之后必有大灾,我只会倾其所有,护大雍安宁,还太平盛世。”
少年郎的志向总是远大而朝气蓬勃。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年,真的为了这一句誓言,付出自己所有的生命。
再后来,少年对他的付出越来越多。
直到那一日,少年浑身浴血提着玲珑骨,跌跌撞撞跑回王府,明明已经烧得浑身滚烫,却还是选择先见他一面。
少年的怀中,是他以命相护的宝物。
“谢春山,你有救了……”
少年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好几次都差点在夜里断了呼吸。
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看到少年瑟瑟发抖的手,好像梦中还在颤颤巍巍提着剑,为了一个玲珑骨而浴血厮杀。
那一夜,他破天荒的留在了少年的屋里。
看着少年从烧得迷迷糊糊,到被梦魇缠身,痛苦不堪。
到最后,少年摸索着攀上他的脖子。
小心翼翼,轻轻试探。
吻上他的唇。
无情道心,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他第一次后知后觉,尝试到人间的情感。
竟如此炽热而滚烫。
令人留恋。
温香软玉,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推开少年。
也是第一次,将少年身上的味道印刻进灵魂深处。
他能感觉到嘴角还有酸酸涩涩的液体,是萧怀舟在哭啊。
那夜的少年蜷缩在他的怀里,不停的哭泣和索求。
“谢春山……我做到了……可是死了好多好多人……”
那夜过后,大雍朝就变了天。
东夷族宝物被盗,世子出事,巍巍将倾。
原本风调雨顺的朝代转瞬就变了脸。
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萧怀舟,甚至将世子之死全都推到了萧怀舟头上。
金戈铁马,踏破宁静,战乱四起,流离失所。
只有谢春山知道。
那个少年绝不会做这种事。
然众口铄金,无从辩驳。
曾经的白马春风少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
萧怀舟那夜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玲珑骨交给他,送他回了归云仙府。
少年语气轻松,“待我披甲而归,请谢宗主与我一同,欣赏这天地浩大。”
可没想到一别之后,却是永诀。
“不好了,业火要把大师兄全吞噬了!”
洗心池上有小弟子惊呼。
连站在一旁怒其不争的长屿老祖也肉眼可见的慌了。
他所作所为,皆为惩处谢春山。
皆为巩固谢春山的无情道心。
无论是当年那场大水,百年的思过崖面壁,亦或者是破碎的灵府,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颗无情道心。
若是谢春山死在洗心池……
整个归云仙府,都绝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如同谢春山一样的人。
绝艳惊才。
长屿老祖急匆匆抬手施了法诀,苍绿色的法术将整个洗心池罩住。
一重一重的法术向谢春山身上荡漾而去。
虽说暂且压制住了池子里汹涌而上的幽冥鬼气,却根本无法扑灭红莲业火。
只因为红莲业火是自无情道心而生,若无情道心动摇,则业火漫天,烧尽一切。
池中的白衣道君神色平静。
明明是被红莲业火时时刻刻在焦灼的神魂,此刻却让他感觉到无比的轻松。
他的道袍,手臂,一路往上皆被业火吞噬。
一寸一寸,化为飞灰。
他早该死在那一年。
死在那一年长阶雪落,少年拖着病体长跪山门的那一天。
王朝更迭,大厦将倾。
若无情道不可插手命数,那便殉了这道。
殉了那少年……
“谢道君,就算是修道也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你笑起来很好看。”
“谢道君,你好高啊,比我高半个头呢。”
“谢春山,我弹月琴好不好听?”
“谢春山,我好恨你啊……”
少年手握憾天弓,凌乱的青丝掠过他绝望的脸庞,背后是战火连天。
前方是生机断绝。
最后一眼回望,看的却还是归云仙府的方向。
而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被长屿老祖九宫八卦阵,用尽毕生灵力困于归云仙府。
他被抽去神魂,封闭四识五感,以护山大阵压在两仪堂前。
他的骨血,他的神魂,他的灵府。
他身体的每一寸,寸寸被碾碎,道道血流交织在指尖。
指骨尽碎,他依旧抬起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指节,一点一点,颤抖着在大阵上,用自己燃烧的神魂,画着‘破阵符’。
他要出去。
他想出去。
萧怀舟,在等他……
“插手天道,必遭天谴!”
长屿老祖自他两岁便将他捡回来,悉心教导,寄予厚望。
他学过无情道,学过道法自然,学过天人合一。
“大道无情,他只有死了才能成就你的无情道!”
可是他的道心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飞升成仙要以放弃情爱为代价?
为什么飞升成仙,就一定要踩着他人的鲜血。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待在这,萧怀舟身死之日,便是你飞升之时。”
萧怀舟,不能死……
他要去见他!
前世少年天真无邪的那张脸,逐渐与现世的记忆重合。
萧怀舟这三个字,也如同烙印一样穿透他的记忆,刻骨铭心在胸前滚烫。
是他错了。
是他忘了前尘。
是他没有能够守护好那个少年,让他在只有二十一岁的年纪,与国同葬。
分明是为了他,萧怀舟才会背负那么多……那么多罪孽。
忽然有云雨自东海之上而来,一起携带过来的,还有五光十色的虹彩。
那片雨云稳稳停在洗心池上,原本已经被红莲业火炼化成灰的白衣道君,忽然有飘飘乎乎的影子投射在湖面上。
顷刻之间,电闪雷鸣。
光柱轰然而下,伴随着雷云滚滚,大雨滂沱。
原本肆虐的红莲业火忽地销声匿迹。
而大雨之中,白衣道君姿如玉山,逐渐显出身影。
凌乱青丝有几缕散落在鬓角,筋骨漂亮的手腕,翻转向上。
而手腕之上泛着隐隐光华,托举在半空之中。
是一颗入道之心。
寸寸筋骨一点一点在愈合,像一颗藤蔓肆意的树,从点点星火一样的小芽,逐渐长成枝繁叶茂的模样。
与此同时刚刚笼罩在洗心池上的法阵,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狠狠击破。
罡风所过之处,数十个根基不稳的小弟子直接被击飞,连长屿老祖也倒退数步,不可置信得盯着池中人影。
嶙峋岩壁上,倒影着骨相清瘦的白衣道君。
浓厚天光穿透乌云,尽落于他一人身上。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天光乍亮。
“大师兄的无情道……破了……”
谢长行不可置信捏着手中剑,连剑鞘都因为他的颤抖而嗡嗡作响。
他们归云仙府的人自修炼起始,就会自行选择入道之心。
道心是修仙立世乃至羽化的至关重要之物。
一入此道,道心初成,不论坚定与否,都终身不得违背。
若道心动摇,则心魔生,走火入魔,视为堕仙,人人得以诛杀之。
若道心破碎,则灰飞烟灭,神魂消散,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可谢春山。
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谢春山,竟然破了他的无情道!
而他的入道之心,却还完完整整的在他的手掌中央熠熠生辉!
“大师兄这是入了什么道?”
入了什么道……
端坐在洗心池中央岿然不动的白衣道君,于幻境之中睁开眼。
看见了他的道。
少年系马高楼垂柳边,立如兰芝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谢春山迎着那缕天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归云仙府。
这一世,他还来得及。
谢长行提了剑想要上前喊住他,却被背后的师尊阻拦。
长屿老祖一脸冷漠地盯着谢春山离去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满是已知此事的阴霾。
“由着他去吧,无情道归属于天,岂容他说破就破。”
背过身去,于无人处,长屿老祖目光深远。
“他这一去,才能真真正正,成全了前世未成的无情之道……”
“前世……未成?”
“前世,未成。”
号角声歇,大雨倾盆。
萧怀舟只觉得手中红绸好像是被雨水淋湿了,犹如千斤之重。
然后骤然断裂,那千斤之重也好像如山一样泄去。
他的手一瞬间有些空落落的,莫名觉得心慌。
可和亲之事兹事体大,萧怀舟头上那些头面加起来足足得有十几斤之重。
再加上一面完全看不见东西的红绸盖头。
即使身边的大臣都在惊呼,萧怀舟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该不会是有人抢婚吧?
萧怀舟捏了捏手中的红绸带,似乎是被人从中间一斩而断。
这一剑去势凌厉,力道很足。
没听说过故里祁还有别的相好啊?
萧怀舟正犹豫着要不要揭开红盖头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毕竟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连萧帝竟然也一言不发。
堂堂大雍王朝的婚仪,竟然可以让大家安静到如此地步。
萧怀舟不住在想,该不会是有人挺着个大肚子前来吧???
那确实不太好办。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此婚,本君不允。”
这声音虽然语气淡漠,却含着一股令人不敢拒绝的威严。
能在萧帝面前自称本君的。
除了谢春山还会有谁?
萧怀舟:“……”
绕了半天,原来被抢婚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被绑在宫殿檐角上的铜铃,被雨雾浸透之后,声音沉闷而浑厚。
踏水而来的脚步声淅淅沥沥。
萧怀舟有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落了节拍。
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红绸盖头下面伸过来。
指尖轻翻,一抬腕便将红盖头掀落,逶迤在地,斜刺刺的浸在雨水里。
一下便脏了。
萧怀舟瞳孔一缩,那道踏水而来的人已经走到近前。
隔着薄雾蒙蒙,迷离烟雨,那人的五官好似藏在远山云雾之中看不真切。
如幻亦如梦。
可再走近一点,白衣执剑,手腕上还留着未曾愈合好的伤口。
只是那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少了他亲自带上去的细碎锁链,乍一看总觉得少了几分风流韵色。
不如有锁链的时候勾人。
萧怀舟想过无数种可能。
却没有想过谢春山回来。
此生不负相见,是他彻底放下之前做的最后一个决定。
如今谢春山贸然出现,就好像一颗石子撞入春水碧波之中。
虽然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浪花,可那春寂湖面终究会归于平静,不再有一丝涟漪。
所以当萧怀舟收拾好心情再抬头时,那双春风眼眸已平静如水。
语气淡漠。
“谢道君,这是何意?”
群臣刚刚都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眼睁睁盯着谢春山提剑踏水而来,被萧怀舟这一问话惊醒。
这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匆匆忙忙上前接话。
“就是啊,谢道君,您这是何意呀?”
“四公子与东夷和亲乃是众望所归,我朝虽然与归云仙府相敬如宾,但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您……您这是代表归云仙府来……?”
司礼的礼官在萧帝的示意之下,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话里话外还是不太敢得罪谢春山。
谢春山单手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拢至身侧,并未言语。
礼官见他不搭理自己,破有些恼怒,白色胡须被吹得老高。
“谢道君,我敬您是归云山府的人,需得给您几分薄面,可今日乃两国联姻之大事,还往谢道君让一让,自古我们大雍朝要如何行事,并不受归云仙府的管辖……”
“若我不让呢?”
谢春山站在风雨之前,一动未动。
可礼官说着说着却噤了声,忽得一下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将头死死磕在青石砖地面上。
即使鼻梁和两鬓周围细细密密的冷汗渗出,那个礼官却再也不能抬起头来。
这是属于谢春山的威压,完完全全将一人单独压制住。
使他动弹不得。
其他几个大臣还欲开口,又被这股威压给立在当场。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其中也包括萧帝。
众所周知,王都之内法术禁行。
所以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谢春山是如何将威压释放出来的。
此时此刻,唯有萧怀舟敢与谢春山平静对视。
丝毫不惧。
“谢道君这是要玩哪一出啊?”
萧怀舟一时间也有些琢磨不透。
谢春山的无心无情,他在前世早已见识过一遍。
这种时候忽然跑过来抢婚,谢春山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东夷联姻?此春雨连绵三月不绝,若此雨再不能停,必将酿成祸端。”
萧怀舟抬手指了指天。
天空中风雨晦暗不明,浓雾交织而来,将谢春山的身影重重叠叠遮盖。
令人看不真切。
“你想要雨停?”
谢春山收起刚才面对礼官冷漠的态度,语气里微不可闻地多了一丝柔软。
萧怀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谢春山抬头往天际看了一眼。
“你想要雨停,我便让它停。”
萧怀舟好像听到了一个很搞笑的笑话,一股奇怪的情绪,自他胸腔之中喷涌而出。
让他一时间想要放肆的大笑。
“谢道君在同我开玩笑?谢道君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是不要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白白误了我的吉时。”
萧怀舟只觉得想笑。
王都之内,法术禁行。
即使谢春山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说让这场雨说停就停。
那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他谢春山确实是惊艳绝才,可终究还是个踏上仙途的凡人。
未能登仙梯,入仙籍,飞升而去。
就不可能逆转王都之上被上古神坻布下的结界。
更何况。
谢春山现在可是灵府尽碎啊,连个凡人都不如。
萧怀舟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雨水浸脏的红盖头,啧啧叹了一口气。
扭头冲着故里祁吹了声口哨:“咱们俩就随便这么拜一拜,世子不介意吧?”
故里祁很想说不介意。
可是故里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一种感觉。
他的双脚犹如被人以钉子钉在青石板上,即使他很努力想要抬起自己的手去牵住萧怀舟。
可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道,紧紧的压制着他每一个动作,逼得他一动都不能动。
只要他抬起骨节,就有指骨破碎的可能。
此时此刻的故里祁,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威压。
所以当萧怀舟扭头问他的时候,他只能费力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萧怀舟:“……”
这种时候当着谢春山的面朝他挤眉弄眼,多少有点自寻死路的味道。
正当萧怀舟准备上前挡住故里祁挤眉弄眼的动作时,忽得从他身后响起一道惊雷。
这道雷声前所未有的声势浩大,从天地最高处贯穿而下,一寸寸带着惊艳闪光的分枝铺天盖地于天际铺陈开来。
开成了一颗壮观的电光之树。
而电光尽头,谢春山一身白袍裙袂微扬,立于电光火石之下,宛如天人。
层层叠叠的闪电在他的周身蔓延,将他浑身包裹着,令人不敢直视。
狂风,暴雨,顷刻之间都似被谢春山吸引而来,聚合在他的周围。
仿佛只用一瞬便能将他吞没。
人力岂可与天抗衡?
萧怀舟微不可觉得皱了皱眉头。
谢春山以一己之力对抗天道,本就是逆天而行。
刚才施展于其他大臣身上的威压,此刻全部被收走。
礼官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指着那道半空中的身影。
“他,他这是要做什么???与天抗衡吗?”
“就是啊,从古至今老臣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可以以一己之力逼停这瓢泼大雨,这位归云仙府的谢道君未免也太心高气傲了些!”
“保护好陛下,臣怀疑是归云仙府对我大雍朝图谋不轨。若天道惩罚下来,绝不可伤了陛下!”
一群朝臣和宫人们急匆匆的围堵在萧帝的面前。
实在是半空之中的惊雷闪电太过于骇人。
虽然平日里大家也曾见过电闪雷鸣,可何时会见过有人竟能将这雷电之力全部都吸引在自己身上。
乖乖,这么大的威力,若是落在这朝天大殿上。
岂不是庙堂破碎,轰然倒塌吗?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谢春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故里祁也从威压之中挣扎开来,一把拽着萧怀舟的袖子往后退。
“你藏的这位道君怕是疯了,你快躲我身边来,不要被雷电误伤。”
萧怀舟被人猛的一拽,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又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道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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