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花楼之中,空气有片刻的停滞。
醉意夹杂着体内汹涌的炽热漫上心头,萧怀舟骤然睁开眼,十分不确定自己刚才听见的那个字,却又不敢重复问一句。
他生怕下一句,便是‘不可’。
这一场黄粱大梦,他如同睡在悬崖之上,多说一句,多错一步,便可能大梦初醒,跌落到粉身碎骨的地步。
“好呀,那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何为渎神。”
醉眼迷离的萧怀舟从榻上轻轻伸出一只脚,光洁无暇,便肆意妄为地踏上谢春山肩头。
圆润而筋骨分明的小物,浅浅落在道君肩头锁骨凹陷处,细微移动之下,便好似在试探彼此的深浅一般。
萧怀舟挑开谢春山肩头衣袍,露出一圈细细密密的牙印。
像一抹红痕落在雪地中,热烈而刺眼,不容忽视。
这圈齿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将所有潜伏于心中最深处的猛兽全都唤醒,虎视眈眈盯着眼前人。
只等着主人一声令下,便生吞入腹,吸允掉每一分骨血,舔舐掉每一寸温柔,将那人拆卸地干干净净,一点儿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听闻谢道君修习的是无情道,我今日倒想要试一试,道君所谓的无情道,真的能够做到无情吗?”
随着萧怀舟话音落下,谢春山身上衣衫尽落。
作者有话说:
萧怀舟:我做梦了,我梦见谢春山来找我弹琴,呜呜呜我上辈子明明给他弹了那么多次。
谢春山:对不起。
第21章
花楼外,春光乍暖还寒时候,有大雪压枝,柔软的树枝承载不住太多离恨,弯下绵软细腰,春雪随之簌簌而落。
那只踏在谢春山肩头的玉足,好似烈火一般滚烫,每往下挪一分,便可以熨烫一次灵魂,叫人肝胆惧震,道心崩塌。
谢春山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大道无情,是他自出生起便接受的教育,早已经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曾忘记过。
师父曾教他:人间情爱不过过眼云烟,短短百年而已,不比天道漫长,所以要收敛道心,不动声色。
谢春山闭上眼,默思,到底何为无情道。
他自问道心坚韧,不会为任何人所动摇。
大道无情,亦不会因一个少年笑容明媚而崩塌道心。
此间不过,了却因果。
昔日的明媚少年,如此踏在他的肩头,他的身上分明已经是月白风清,无所遮挡。
萧怀舟却依旧不慌不急地攻城略地,游走于每一寸皮肤之上,像一只追逐到猎物的小兽,伸出自己的爪子,将猎物压在爪下,恶狠狠地要挟。
小兽的兽足风卷残云一样掠过所有脆弱易颤的点滴,一路游弋往下,逐渐踩在不可触碰上面。
然后不知足的小兽忽得凑了个脑袋过来,轻轻擦过他的耳际,带着丝丝缕缕的青丝在脖颈上撩拨着。
少年嗓音,像蒙上一层幻纱:“谢道君,你身上好香。”
脖子处感受到了那人倒吸一口气的凉意,谢春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并未着香,唯有一身月光,两袖清风。
他也没有睁开眼,睁开眼去亲眼看看,眼前自己与对方如今是怎样一副不可入目的景象。
原是这般。
身体的感知与心中的道心不一样。
小兽柔软的兽足所踏之处,似乎有一只潜伏的凶兽在蠢蠢欲动。
春江潮涌。
萧怀舟忽然俯身下来,猛然贴近眼前之人,然后在谢春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地,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唇chi之上。
血腥味瞬间弥散了二人口腔,高悬明月诧异地睁开眼,伸直指尖想要推开,却在眼前闪过一片回忆之后,指尖微蜷……失了力道。
他看见一片漫天血海,萧怀舟浑身浴血站在他的面前,将手中弓箭丢掉,然后也是同样的姿势,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俯身下来,狠狠咬在他唇齿上。
像一头食髓知味的狼崽子,带着无助的呜咽与占有。
他说:“谢春山,你要是好了,千万不要忘了我……”
“不要忘了我……”
又绵切,又哀伤,让人心中漾起千般愁绪。
有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
谢春山心中忽然锁了一只疯子,那疯子在耳边絮絮耳语,劝他不如一手砸碎大道,转身吞噬掉这只肆意妄为的小兽。
谢春山有些失神,双唇微颤,竟然下意识的想要向前探索。
想要将手中锁链扣在眼前人脖颈之上,将他锁住,叫他不要离开。
想要那少年,在自己手中,一寸一寸,微红眼角,情难自抑的模样。
然后便察觉身上一轻,踏着他下腹部的脚掌骤然抽身离开,在所有的热烈未肆意燃烧之前,转身离去,不留一丝余温。
连唇齿间的血腥味,也忽的褪去了。
萧怀舟早已习惯了谢春山这幅模样。
尽管他已经肆意妄为到去触碰谢春山唯一的禁忌,去亵渎他心中高悬的明月。
可谢春山,依旧垂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连一丝震颤都没有,一张禁欲的脸庞,无端端透着极致的冷漠。
寡淡无味,索然无趣。
萧怀舟抽身回到榻上,心中忽得就觉得很失落。
身体里浓烈的药香与酒水还在肆意,可他的神志却十分的清醒。
清醒到从来都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孤独得存活于这世间的。
自重生以来,他设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他想过等他再遇谢春山,应当如何去折碎谢春山的傲骨,践踏谢春山的无情道,如何去羞辱一个本该高高在上的仙尊。
可当他真的把谢春山捡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世间真的有那么一种人,永远高悬在云端,任凭你如何折辱他,拉扯他,他自岿然不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情道吗?不悲不喜不动,连折辱依旧不恼不躲。
原来谢春山,是真的无心无情。
萧怀舟忽然觉得有些累,萧条条地勾索着赤足,将落在地上的酒壶踢出去老远,只为听一声破碎之音。
“冷冷淡淡,犹如木头,真是无趣得很。”
谢春山坐在原地一怔,刚才还叫嚣着要‘渎神’的狼崽子,忽的就对自己失去了兴趣,缴械投降,弃他而去。
无情道心自然没有崩塌,只不过心中那段清心咒,却是卡在半空之中,无法再念下去。
谢春山不懂,为何萧怀舟放弃之后,他萦绕在心头的感觉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无处置放的空落感。
像被抽去了灵魂,无枝可依。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不过是偿还一段因果,为何会如此?
屋内余香袅袅,绕梁不绝,榻上少年早已闭目,不愿再看他一眼。
“谢春山,你以为渎神,便可以偿还你的因果吗?”
狼崽子眼眸清澈,无悲无喜:“这份因果,我不接受你偿还,我要你带着记忆一个人走下去,一个人在这世间,孤独地走下去。”
“这一世,我不会再救治你,不会再与你同行。”
“我与故里祁婚约将至,谢道君既然身体已好,明日我便安排马车,谢道君自行离去便可。”
“自此之后,愿天高海阔,你我再无相见之期。”
请你带着你的愧疚,你的因果论,滚出我的世界。
他这一次,是真的死心了。
彻彻底底,对谢春山再无任何的希翼。
萧怀舟闭上眼,抱着柔软的枕头转身睡去,不再理会谢春山。
谢春山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会有这一种结局。
萧怀舟对自己的恨意,他是可以感知到的,只是在这恨意之外,分明曾有过一阵模糊不清的占有欲,偏生春夜雨愁,这份偏执忽然就被浇灭了。
徒留一地清冷。
白衣道君,三百年来人生第一次,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清风拂袖,春雨锥心。
谢春山不明白。
不恨了,为何,他会觉得这般难受……
画楼深闭,春雨绵绵,高悬明月抱琴而来,又颓然离去,只留下满地香炉,灰灭成烬。
等天光破晓,日上三竿,花楼之外喧喧嚷嚷来了许多人,这才将熟睡中的萧怀舟惊醒。
观书是第一个冲进来的,结果推开门一下子就撞见了自家公子不能为外人见的模样。
这屋子里酒香四溢,挥之不去,又有红烛添香,再加上东夷世子故里祁睡的是满地打滚,衣衫不整。
任凭谁过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场刚刚结束的战场。
偏偏自家公子宿醉刚醒,懵懂地睁开眼,还没有明白过来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观书提前将屋子打量了一番,所有角落都没有放过,确认了一遍完全没有谢道君来过的痕迹,他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道君,昨夜不见了,果真是自己离开了么?
观书扭头看向萧怀舟,四公子青衫半落,长发遮肩又懵懂的模样。
让他头一回觉得这么些日子来,四公子终于回到少年公子该有的样子。
四公子,应该背负了很多吧。
可惜萧怀舟大梦一场,只懵懂了片刻就清醒过来,一双眼再一次恢复到料峭三月的模样。
他将自己遗落在旁边的衣衫全都穿好,环视整个屋子,只在屋中看见了故里祁的身影。
他记得,临睡之前他将谢春山咬了一口,然后便不记得了。
药酒太重,神思恍惚。
萧怀舟揉了揉脑袋,没等他下塌,楼下闹闹哄哄就呼啦啦一下子上来许多人。
萧长翊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响起:“老四可穿好衣服了?父皇那里可都知道老四的荒唐行径了,还是赶紧起来同我一起入宫,给父皇赔罪才好。”
荒唐行径?
萧怀舟冷冷一笑。
看来事情果真如他所意料的,顺着这条轨迹在走。
他与故里祁孤身同处一屋,又在花楼之上一夜迷醉,该发生些什么,能发生些什么,想必下药的萧长翊心中清楚得很。
这会儿首当其中的,便是来拿人问话了。
萧怀舟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也不辩驳:“那劳烦二哥等等了,屋子里比较乱,我收拾收拾就来。”
屋外传来了萧长翊爽朗的笑声:“我就说嘛,太子你太操心了,他们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自然是大干一场,咱们不能贸然进去,老四面上会觉得无光的,我们就在此安心等候,等老四打扫好战场再说。”
寥寥几句话,就将屋子里发生过的事情颠倒黑白,全都散播了去。
落实了萧怀舟与故里祁荒唐一夜的罪证。
屋子里只有观书急的直跺脚,这罪名要是落实了,岂不是四公子不得不与东夷和亲了??
那谢道君怎么办?
这真是应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观书急的四处转,萧怀舟却不慌不忙的将自己穿戴整齐,还不忘拍一拍故里祁的脸,让小屁孩赶紧从睡梦中醒过来。
大概故里祁醒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不过仅仅一夜过去,自己就被“抓奸在床”了。
闹哄哄的花楼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坐了几辆马车往皇宫赶。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
大伙儿这次都三缄其口,不敢多言。
毕竟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萧怀舟也不是第一次做,就是这被抓到的场所是花楼,多少有点损了皇家颜面。
萧怀舟和太子共乘一辆马车。
太子命人上了一些瓜果茶点,又泡了一壶明前的雨前龙井。
太子的车架自然是所有皇子中最稳当的一个。
萧怀舟自然是不客气,撵着糕点在指尖玩了两圈才送入口中,还不忘嘬一口茶顺顺。
毕竟喝了一晚上的酒,肠胃里空空荡荡的完全不适应。
再加上一早就见识了萧长翊玩的这出闹剧,连个早茶都顾不上喝。
“早知你逛了花楼回来不记得吃东西,我才特意命人在车里备了这些,你本来身体就弱,这么大人了,也不学学怎么照顾自己,照我说是该按萧长翊所说的让你嫁去东夷得了。”
太子撇了他一眼,嘴里虽然说着责备他的话,心中却并不是这样想的。
“大哥也盼着早点把我这个累赘给丢了。”
萧怀舟明知故问。
然后便被太子殿下赏了一记毛栗子。
“东夷那边,你可想好要怎么交代了?昨夜这一场闹剧,萧长翊可是一大早就差人去了宫里,大有一副一定要逼你和亲的架势,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
萧怀舟打了个哈欠:“我自然是风风光光的嫁去东夷呀。”
作者有话说:
萧怀舟:快夸夸我,我说起狠话来是不是贼溜。
谢春山:对不起。
萧怀舟(冷漠)(严肃)(略带忧伤):我要嫁人啦——————不是你。
帘外雨声潺潺,自入了春之后,似乎每一日王都都在下雨。
整个青石板上湿漉漉的,马车路过的时候都需要小心翼翼的行驶,以免打滑,惊扰了车中贵人。
太子听到萧怀舟的回答,脸上多了几分差异之色。
“数月前,我听闻你在宫中长跪一夜,抗旨拒婚,怎么今日忽然改变了想法,你不是那种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人。”
“我若是不抗旨拒婚,萧长翊那家伙要怎么上当呢?”
太子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从一开始你就准备与东夷和亲?当时晚宴你不愿意参加,又在宴会之上激将东夷世子,到后面抗旨拒婚,逼的萧长翊不得不出手来,将你和故里祁撮合在一块儿,都是你设计的?”
“那是自然,我若不装作一副我不愿的模样,萧长翊肯定会觉得和亲东夷有利可图,不愿意放我过去。”
萧怀舟捏着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都重活一世了,人还不能学着机灵点吗?
萧长翊是什么样性格的人,瑕眦必报,看见他人不痛快,萧长翊便会觉得痛快。
所以他萧怀舟想要做的事情,萧长翊必不会让这件事情成功。
那不如顺水推舟,假装自己不愿和亲,萧长翊可不就逮住了他的小尾巴,一路借东风将自己送上和亲这条船吗?
“与东夷和亲,你在谋算什么?”
太子也是个通透的人,如果自己这个一贯纨绔不羁的弟弟忽然开始盘算起了萧长翊,那说明萧怀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东夷国力不弱,这么些年对我们大雍朝俯首称臣,皆是因为他们的国主和世子心地善良,只希望百姓安乐,并无野心。”
萧怀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两国相安无事,自是甚好,可是一群和平惯了的羊群中若是混入了一只居心叵测的狼,焉知不会掀起滔天巨浪呢?”
若是萧怀舟不去和亲,那么和亲的对象肯定是萧长翊。
萧长翊狼子野心,当他掌握了国力还算昌盛的东夷,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时机?
这件事太子之前完全没有想过。
毕竟萧长翊在大雍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平日里整个人虽然霸道阴鸷了点,但待人也算是彬彬有礼。
被萧怀舟这么一提醒,太子才恍然惊觉。
越是表面上看起来斯文有礼的人,背地里很有可能包藏祸心。
这点萧怀舟就很清楚了,萧长翊之所以在大雍一直没有动手,一来是因为羽翼未丰,二来嘛……
明贵妃虽说想要儿子上位,但终究对萧帝有感情。
所以有明贵妃在一日,萧长翊便不会对萧帝下手。
谋朝篡位,得从另一个地方想办法。
太子将这其中的关窍想通之后,不由的换了一副神色看向萧怀舟。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位胞弟什么时候有了如此远见?
在母妃病逝的时候,他所想的不过是照顾胞弟疼爱胞弟,因为他们两个是这人世间唯一可以相扶相持的亲兄弟了。
他只求萧怀舟一生顺遂,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王爷。
可当萧怀舟开始玩弄人心的时候,太子忽然之间明白,也许他所看到的朝中形势,未必有想象中这么简单。
风平浪静的背后,很可能暗藏波澜汹涌。
“我一会儿如何帮你?”
太子沉下心来,他素来尊重萧怀舟的建议。
若是萧怀舟已经决定要与东夷和亲,他便为萧怀舟铺路。
萧怀舟微微一笑,掀开车帘朝外面看去:“大哥有没有觉得,王都这场雨,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停了。”
“确实,自入春以来到如今已近五月,这场雨就从未有一天停过,也不知今年百姓生息如何。”
太子叹了一口气。
这场雨确实下的时间太长了,若是一直都不停的话,百姓便会错过今年的春耕。
到时候不仅是重税无法交齐,连百姓的基本生活也可能会没有办法保障。
这些国事,他从来都没有和萧怀舟好好谈论过。
“萧长翊老奸巨猾,疑心病很重,若只是凭借一夜风流就想要逼我和亲东夷的话,那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萧怀舟心中早有计策。
他在萧长翊的心中本就是个纨绔子弟,任何东西都无法要挟他,单单凭一个一夜风流,实在是说不通。
他要彻彻底底打掉萧长翊的疑心,至少确保他和亲这一年来,让萧长翊沉浸在自己志得意满的计划中,不对太子出手。
“你说,我去办。”
太子一脸严肃,萧怀舟说的这点他心里也清楚。
如果是萧怀舟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胁迫他。
“劳烦大哥送我入宫之后去一趟钦天监……”
马车吱呀声路过朱红色的宫门,将后面的计划浅浅掩埋掉。
萧怀舟抬头看向浩然大气的建筑,心中感慨万千。
只愿这一出计划不要再出任何的纰漏。
他需要有一个被全天下逼着和亲的理由,彻彻底底打消萧长翊的疑心。
如果说萧长翊是个疯子,那么这一次,他就会做的比萧长翊更疯。
从太子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萧怀舟已经将所有的茶点全部都吞入腹中,此刻整个身体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
这条长线放了数个月,也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旁边故里祁也从萧长翊的马车上窘迫走下来,看见萧怀舟顿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的。
但还是眼巴巴凑过来,像一个讨厌甜食的孩子一般:“我昨夜,有没有弄痛你?”
萧怀舟:“???”
故里祁觉得自己说的可能不够明显,又多说了几句:“刚才在马车上,萧长翊跟我说男子的第一次同女子一样,也会十分疼痛,难以承受。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任,这辈子非你不娶,我现在只是担心我可能太过健壮,一不小心弄伤了你怎么办?”
萧怀舟:“……”
谢谢,昨夜你好像是鼾声如雷,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好啦,世子,我同你在马车里说的你又忘了,我这位四弟身娇体弱,又容易害羞,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问他这些,他哪能回答你?不如还是等父皇给你们二人赐婚之后,你们二人回房间关上门来悄悄的说。”
萧长翊从马车上跳下来,身上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利索垂下。
萧怀舟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些从故里祁口中问出来的令人羞耻的问题,全都是刚刚在马车里萧长翊明示暗示故里祁说的。
萧长翊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加强自己与故里祁春风一度的印象,不管是宫里宫外都要落实这件事情。
真是辛苦他了。
是一颗尽职尽责的好棋子。
萧怀舟在心中默默给这位二哥点了个赞,随即也不向萧长翊见礼了,直接拽了故里祁便往大殿内走。
大殿里萧帝早已端坐在龙椅之上,此时已经过了早朝时间,所以殿内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随侍内宫人之外,就只剩下了东夷使臣几个。
萧怀舟从前从不上朝。
上一次见到萧帝身着黑红色龙袍,一身浩然龙气的模样,还是在萧帝殡天那日……
萧怀舟对这位父皇说不上是有多喜欢,只是父子数年下来除了独宠明贵妃之外,萧帝也并没有什么别的错处。
他不爱皇后,这是寻常人之间的情之所钟,勉强不了的事情。
在母后死去之后,萧帝也并未立明贵妃为后,也把持着太子之位不让萧长翊动心思。
算来算去,无功无过。
所以萧怀舟对这位父皇,只能说是无爱无恨了。
于是他垂下身体,浅浅的给萧帝行了个礼。
萧帝抬手,语气有些严厉:“今日之事孤已经听说,老四,孤且只问你一句,你可愿和亲?”
“儿臣不愿。”
朗朗大殿中,萧怀舟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
萧帝瞬间变了脸。
“你可知你昨夜做了何等荒唐之事?”
“男欢女爱皆是正常,我与东夷世子都已成年,偶尔大醉一场又有何妨?”
萧怀舟嘴角挂着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萧长翊此刻正站在他的背后,一双目光紧紧的锁在他身上。
将萧怀舟每一寸表情都记下来。
分明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做事毫无分寸,随性而为。
可是他又觉得眼前的萧怀舟有哪里不一样了。
哪怕是当庭抗旨拒婚这种要人命的大事,萧怀舟总好像不太一样。
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不过今日,萧怀舟的所作所为,全在他的意料之内。
既然鱼儿已经上钩,他便一定让萧怀舟外放和亲。
“老四这话可就不对了,东夷世子身份尊贵,又岂是寻常男子可比?你与他若是有了夫妻之实,那必须要联姻才可。”
火上浇油,是萧长翊善用的手法。
“我若不愿,二哥还能逼着我成婚去吗?”
萧怀舟誓将纨绔进行到底。
一时间朝堂之上剑拔弩张,但大多是斥责萧怀舟荒唐的,连东夷使臣都没有给萧怀舟好脸色看。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的太监忽然清了清嗓子。
“太子殿下到。”
“太师,左丞相,殿阁大学士,少傅,陈阁老,钦天监请求面圣……”
一连报出了数十个高品大臣的名字,接着那些暗红色或暗青色的朝服便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
晨间刚刚散朝退下的大臣如今全都随着太子殿下的步伐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这其中不仅仅有太子的旧部,亦有萧长翊的门生。
萧长翊不明所以,给自己的舅舅明相递了个眼神。
明相朝他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便听钦天监朗声道:“臣夜观星象,有流星如瓮或如盆大者,贯北斗,并西北落。小者随之无数,天星尽摇,至晓乃止。此为不祥之兆。”(注1)
萧帝道:“是为何意?”
钦天监摇头叹息:“此天象预兆今年将有大洪,今日自入春开始,春雨连绵不绝,便是溃败之兆。”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天降洪水可是个会致使民不聊生的大灾难。
不仅是大雍朝,历朝历代对于洪水到来都十分畏惧。
“可有破解之法?”
钦天监没有说话,倒是一贯迂腐的陈阁老站了出来。
“臣听闻上古能人曾著治水要术,可惜未能留在我朝,据说仅剩的孤本被东夷所收录……”
不等陈阁老说完,群臣在太子的偷偷示意之下,立刻跪拜在地。
“恳请陛下下旨,让四公子与东夷世子结秦晋之好,自此东夷与我大雍朝互帮互助,造福于民。”
这一操作连萧长翊都很诧异。
毕竟他刚才还在想像老四这种厚脸皮的,单单一个春风一度,怎么可能逼着他远嫁和亲。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那里的萧怀舟……
注1:出自《朝野佥载》
终日连绵的大雨不仅仅是钦天监有所察觉,一些工部和内阁学士也开始翻阅史书,确认这场大雨若是不能停歇,必将造成洪水泛滥。
这件事看似是萧长翊轻轻的出击,最后却重重的落在了萧怀舟身上。
事情虽然是太子牵头,但太子也在大殿上舌战群儒,质疑钦天监所说的话,一下子就将这场戏演了个淋漓尽致。
结果自然是喜闻乐见,太子十分不满,可迫于大殿之上群臣的压力,萧怀舟不得不“迫于无奈”接受了与东夷国的和亲。
这场联姻是众之所盼,所以将日期直接定在了一个月后。
退朝之后,万事具备。
太子一路用自己的车将萧怀舟送到了王府门口。
这一路上,太子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萧怀舟似乎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将想要说出的话给咽了下去。
和亲,是在所难免的,也是萧怀舟自己心甘情愿。
但凡萧怀舟说一句不愿,他就算是拼掉这太子之位,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胞弟为了自己委曲求全。
他这一生,别无他求,只求与萧怀舟兄弟和睦,好好照顾好这个亲弟弟。
以报……当初萧怀舟那份豁出去性命挡刀的恩情。
若不是萧怀舟,他哪里还有命坐上太子之位。
若不是因为这个位置,又怎会连累萧怀舟受伤……至今无法习武,只能游戏人间。
太子萧怀柔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张了张嘴,准备劝说。
谁知萧怀舟早已察觉到太子的异样,无所谓地开口道:“大哥心中有事?”
太子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切皆如你所愿,但有一点,东夷虽不如我大雍朝,可也算是个朝堂,你与他们世子的婚约不是玩玩而已,你要记得……”
“记得什么?”
太子语重心长:“记得‘遣散后院’。”
‘后院’。
萧怀舟:“……”
作者有话说:
故里祁:弄疼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