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遍吗?”
裴知溪淡笑了一下,也问。
胜利者的笑。
陆舒:“……”
正式表演是在十月中旬。
大型晚会节目多, 彩排工作量大,陆舒和相关工作人员提前半天就到了电视台。
这天陆舒忙得团团转,一部舞蹈作品能够完美呈现在舞台上, 需要注意的细节太多了, 稍有纰漏,就可能造成一场演出事故。
到裴知溪开始做妆发造型的时候,陆舒才稍稍有歇口气的机会,她就站在一旁看着,一丝不苟把关。
裴知溪腰背笔挺坐在化妆镜前,丝毫看不到紧张。
在陆舒的记忆里,裴知溪一直都是这样,很稳。不管是小型表演,还是大型演出,她都能保持始终如一的状态。
即便登上万众瞩目的舞台,她也只沉浸在舞蹈的世界。
“你太漂亮了。”
化妆师盯着裴知溪五官, 不禁又夸赞道。
陆舒都听化妆师夸了三遍了, 裴知溪长相的确优越, 再加上身上自带的气质, 要比大部分演艺圈的女艺人都要惊艳。不怪见过美女无数的化妆师也忍不住一夸再夸。
裴知溪配合着化妆师,稍抬下巴, 目光往镜子里瞧了瞧,瞧见背后的陆舒也正在看自己。
并且……
看得有点儿呆。
被发现了,陆舒故作无聊四下张望, 好像多看对方一眼都会显得自己很没面子。
“好看吗?”裴知溪问。
“好看!”化妆师回答得飞快, 等发现裴知溪是在跟陆舒说话, 尴尬笑了笑, 继续忙自己的。
自恋狂, 陆舒再瞧着镜子的裴知溪,嘴里蹦出四个字:“马马虎虎。”
裴知溪笑笑。
陆舒又将目光移开,她看了看手里的手机,给景惜发了条微信提醒:晚上七点半入场,别忘了。
电视台送了她两张内场票,她见景惜特别迷裴知溪跳舞,自然留了一张票给景惜。前排位置,观感极佳。
酒店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要不是陆舒的这条微信,景惜还能睡更久,她睁眼便看到一张温柔小巧的脸,对方搂着她的腰,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景惜缓过劲,脑袋要炸了,不是因为昨晚喝多了酒,而是因为此时此刻她怀里抱着……
她最讨厌的女人。
清晰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景惜生无可恋看着天花板,自己怕是疯了吧?
一回想。
她昨晚确实疯了。
那天甜品店再遇以后,她跟棠漫本应该老死不相往来,奈何她工作室的学员就爱点棠漫店里的外送,结果跟棠漫每天碰面成为常态。
而让她更想不到的是,棠漫竟然也是les,她们昨晚在“沉默”碰到了——
跟棠漫遇上时,景惜正被前女友向菲纠缠,当时氛围弄得很僵。在众目睽睽下,拉扯着。
“向菲,我说过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行不行?”这句话,景惜记不清跟向菲说过多少次。
“可是我想你,我就是忍不住想见你。”
每每听到向菲这么说,景惜就心软。她跟向菲初中时就认识了,俩人一直以闺蜜的身份相处,直到高三那年,向菲跟她表白,她们才从朋友走到恋人。
她们两情相悦,景惜原以为她们可以两情相悦一辈子。但就在前年,向菲跟她提出了分手,并且几个月后便跟一个男人结了婚。
她才知道自己天真得像一个笑话。
结婚以后的向菲还时常联系她,说想跟她继续做朋友,她拒绝过很多次,可却没有一次真正狠下心。毕竟太多年的感情在那……
前段时间,向菲又开始频繁来找她,说自己离婚了,问可不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晚在酒吧的纠缠,也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不对。可是,既然我忘不了你,你也忘不了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向菲说得潸然动情。
“不好。”景惜态度很明确。她承认自己很惋惜这段初恋,但她也有原则和底线,她永远无法原谅向菲抛弃她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原本正僵持。
这时候景惜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柔但又不乏气场女声:
“谁说她忘不了你?”
景惜回头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棠漫?
棠漫当时看着向菲,又轻轻柔柔说了一句:“我是她女朋友,懂了吗?”
因为棠漫,闹剧这才打住。
向菲走后,景惜勉为其难准备对棠漫说声“谢谢”,还没开口,就瞥见棠漫不屑看了她一眼,嫌弃甩了句:“没用。”
景惜:???
棠漫继续喝酒打发时间。
景惜在她身畔坐下,“为什么帮我?”
棠漫直言:“吵到我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景惜被前女友纠缠了,景惜就跟个大怨种一样,拖泥带水,自以为深情,她看着都嫌烦。
景惜:“你也是弯的?”
棠漫:“是又怎么样。”
景惜记得她俩坐在一块儿,喝了挺多酒,棠漫一边喝一边嘲讽她,足足有半个小时。她当时酒劲上来,在棠漫骂了她一句“恋爱脑”以后,强吻住了棠漫,以最直接的方式堵住了对方的嘴。
棠漫则重重咬她嘴唇。
天亮了。
棠漫还在睡,一副文静无害的模样。
景惜接受这一切以后,又看了眼枕边的人,盯着棠漫的脸看了会儿,她发现,这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她见棠漫半边身子都露在外边,于是拉了拉被子,盖好。
棠漫唇微微翕动,像在说什么。
景惜靠近听。
棠漫轻喃着:“知溪……”
景惜骤然呆住,她听到棠漫在喊……知溪?
裴知溪?
听清棠漫嘴里在说什么以后,景惜感觉从头到脚被泼了一身冰水。靠……她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
棠漫醒来后,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浑身松散疲惫。等回过神,她难受将脸颊埋到枕头里,缓不过劲。
夜幕降临,街灯闪烁。
要不是陆舒的那条微信提醒,景惜真要忘了今晚有演出的事,她开车驶到电视台,找好停车位以后,恰好踩点检票入场。
观众席人头攒动,大家陆陆续续入场。
陆舒也早早坐在了前排的观众席,她四下看着,迟迟不见景惜的身影,却瞧见棠漫走了过来。见着熟人,她招招手。
棠漫笑着在陆舒身边落座。
陆舒问:“裴知溪给你的票。”
棠漫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她甚至能猜到裴知溪为什么突然送她门票,因为上次她请客吃甜品,裴知溪在客套还人情。
如果是真心想拉近关系,自然应该是也请自己吃个饭,而不是单纯送两张门票。
“景惜,这儿。”
陆舒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立即叫了叫。
听到陆舒叫“景惜”的名字,棠漫神情瞬间僵了僵,她没有抬头,很快,她嗅到和昨夜一模一样的香水味,从身侧散过来。
冤家路窄。
景惜看到棠漫以后,直接翻了个白眼。
陆舒看看座位连在一起的景惜和棠漫,寻思要不要让这两人分开坐,不过想想,都是成年人,也不至于一点过节记这么久吧?
“陆舒,知溪是第几个节目?”棠漫问。
“有节目单。”
陆舒给了棠漫两张,让棠漫帮忙给景惜也递一递。
棠漫会意,目视着前方把节目单往景惜的方向一递,景惜也是目视着前方,同样毫无表情地接过节目单。
陆舒瞥见这俩人的沟通方式,服了。
《幻蝶》的表演在九点以后,这或许是陆舒坐在观众席上最激动的一次,心底的期待在无线膨胀着,期待裴知溪在舞台上的惊艳,期待被惊艳后观众的反应。
主持人报幕过后,舞台没入一片漆黑,几秒过后,灯光就位,音乐渐入。
聚光灯下的绝美身影,在登场时便包揽了全场目光。
陆舒的心在这一刻反而静了下来,她听到观众席传出低声轻叹,裴知溪做到了出场即惊艳。
明暗交替的光影,优雅摇曳的身姿,引人入胜。
真正优秀的舞蹈作品,是能感染所有观众共情,而裴知溪的演绎能做到极致,不管是前期的消沉阴柔,还是中期的迷茫徘徊,再到最后绚烂化蝶,一次比一次递进的肢体情绪,在舞台上迸发出惊人的张力,是重生,是希望,酣畅淋漓。
陆舒坐在昏暗的观众席上,目不转睛看着璀璨中央的身影,这是七年来,她第一次看裴知溪的现场舞台。
果然,裴知溪对得起所有的荣誉。
看着曾经的死对头万众瞩目无限风光,陆舒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半点嫉妒。
她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裴知溪一定要永远属于舞台。
十分钟的时间,掌声响起一次又一次,在音乐收尾时,掌声的热烈达到顶峰。足以证明这出舞蹈表演的成功。
结束了,陆舒盯着聚光灯,却迟迟没有走出来。以至于后来的节目是什么,她都无心欣赏。就一遍遍走神,走神……
晚会持续两个半小时,在十点半左右结束。
人流逐渐散去。
陆舒心不在焉,直至景惜走到她跟前说了句,“晚上还有安排么?”
“你们先走吧,我应该还要忙。”陆舒回答景惜,顺便看了一眼棠漫。
景惜没再多说,一个人闷声不吭先走了。
陆舒也起身。
她看看手机,收到了好几个人发来的微信。
让她去酒会,晚会结束以后照例有个大型庆功酒会,就在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她一一回复:有点累,今晚就不去了。
刚回完,她又收到一条裴知溪发来的微信:去酒会了?
陆舒回:不去了。
裴知溪:你在哪?
陆舒:还有事,晚点回去。
裴知溪没再发微信过来。
陆舒在演艺厅内多待了一会儿,厅内只剩一些负责收尾和清洁的工作人员。她望了望舞台方向。
犹豫片刻后。
她踩着阶梯,慢慢登上舞台,陌生又熟悉的视角。
她抬起头,往观众席上看去。
密密麻麻的红色座椅给她扑面而来的压抑感,她仿佛听到那些座椅在说话,在无尽地嘲讽,弄得她透不过气。
陆舒立即埋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稳住情绪。
她最后一次登台,也是在一场大型晚会上。明明彩排三次都扛住了,可她却在正式表演的时候严重失误,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狠狠摔倒在了舞台。
腿是软的,还是不敢面对。
一道影子落在自己脚上。
陆舒失魂落魄地抬起头,裴知溪已经卸了舞台妆,素净的面容依旧精致,有着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意气风发。
跟自己截然相反。
裴知溪盯着陆舒,许久,“回来继续跳吧。”
作者有话说:
副cp只有跟主角组有关联剧情我才会写哈,篇幅很少的 另外,刺猬加油!我们冰块又要开启宠妻狂模式了
第34章 Chapter 34
陆舒眼底黯淡, 魂不守舍地站在舞台上,回身撞见裴知溪时,落寞难过都写在脸上, 来不及再藏进心底。
暴露无遗。
陆舒适时躲开脸, 无措。为什么自己狼狈的时候,总能碰到裴知溪?她今晚不应该是在庆功宴上,被众星捧月吗?
裴知溪凭直觉,猜陆舒还在这儿。
手机不停有着消息震动,裴知溪索性关了静音,演出结束后的聚会采访,她都不爱参加。
陆舒不想再待在舞台,她努力平复着情绪,闷头准备离开。
“放不下就回来。”
见陆舒不肯直面自己的话,裴知溪说得更加直白。
面对裴知溪的说词,陆舒暗咬咬牙, 抬起头时露出无所谓的冷笑, 语气也无所谓,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甩完这句话, 陆舒默默走下舞台。
裴知溪走在陆舒身后,也脚步徐徐。陆舒不再跳舞的原因, 她依稀能猜到几分。
走到室外,空气闷热得厉害。
陆舒心底仍压抑着,没再跟裴知溪说任何话。她站在街头点烟, 好像是突然犯了烟瘾, 必须停下来抽上一支。
裴知溪瞧见她瘦削的身体斜侧向另一边, 像在跟自己保持距离, 又像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陆舒对身边的人不管不顾, 她三心二意抽着烟……放不下就回来,这句话从高傲的裴知溪嘴里说出来,似乎显得更加轻松简单。
所以裴知溪是不是打心底轻蔑她?明明这么“轻松简单”的事,自己却做不到……
陆舒夹着烟准备送去唇边吸第二口时,烟被人拿走了。
裴知溪将香烟掐灭,当着陆舒的面,直接扔进垃圾桶。
陆舒恼了。
她冷眼瞪向裴知溪,想问裴知溪,到底想怎么样?!
对视间气氛霎时紧张。
裴知溪明白,别人的生活她没资格插手指点,她素来也不会多管闲事。但看到陆舒一次又一次的消沉模样,她就是忍不住……
陆舒不应该变成这样。
裴知溪紧盯她倔强却落魄的眼神,良久,还是把想说的说出了口,“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被戳中敏感。
陆舒当即大声反驳:“我没有。”
裴知溪始终直视她,“你没有吗,你难道真的不想再跳了?”
听似轻言淡语的反问,却像最锋利的刺,毫不留情划开了尚未痊愈的旧伤疤。陆舒咬了咬唇,眼神更加倔了,但她没再回答。
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但她不想对任何人承认,包括自己。
这些年她一再告诉自己,她的选择并不是在逃避什么,只是因为跳舞不能再让她开心了,所以才被她抛弃。
这是淡然,是洒脱。
才不是逃避,逃避是懦弱者的行为,她陆舒才不懦弱……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欺骗着家人朋友,也试图自欺欺人。
她把这个秘密藏得很好很好,没被任何人发现,继续“开心”做着以前那个陆舒。可裴知溪为什么一定要当面戳穿?
陆舒感觉自己呼吸都在颤,有水光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咄咄问裴知溪:“所以你想听我说什么?”
裴知溪还没来得及回答。
“没错,我就是在逃避。”陆舒望着裴知溪,像赌气般一股脑说起来,即便是撕开伤疤,她也要要强地自己撕开,“我就是没办法面对那些。你知道吗?我爸是因为我走的,出车祸那天,他是为了接我去演出……”
裴知溪怔住,这些事她只知道个大概。
陆舒勾起时常出现在梦里,却最不愿跟人回忆的往事。
那天海城暴雨,造成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得知陆父出车祸时,陆舒演出在即,她当时自然完全没了去演出的心情,但迫于无奈,最后还是赶去了电视台。
她心神不宁,硬撑着彩排,只想着快点结束演出赶去医院。
可想而知那晚她的演出状态有多差,她没想过会差到摔倒在舞台上。她当即精神恍惚,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
而比舞台失误更让她崩溃的是,陆父进了ICU以后,就没能再出来。
提及往事,陆舒压着情绪,在崩溃和沉静的边缘徘徊,她眼睛里有泪花,但始终没有夺眶而出,只是眼角微湿。
陆父去世后,陆舒休演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舒秀琳的精神崩溃,因为网络上对她铺天盖地的讥讽谩骂,因为她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变了天……
压抑的情感一旦爆发,就难以止住。
陆舒反复咬着唇,朝裴知溪说了许多许多,“我只要一站在舞台上,就会想到那些……我走不出来,我真的走不出来,我只有逃避。”
她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在温室里,没经过任何打击,让流浪狗吠一声,都要被人哄半天才能好。这些变故接连发生时,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告诉自己,既然跳舞不能再让她开心了,那就放弃吧。
裴知溪轻抿着唇,情绪被陆舒的一字一句揪着。
“我就是这么脆弱没用。”陆舒红着眼,自嘲说着,她这句话更像在对自己说,为什么这么脆弱,就这么被打倒了?
她后来尝试过再跳舞台。
可她做不到。
她只要一站在台上,就透不过气,她没有面对台下的勇气。
“你骂我吧,嘲笑我吧。”陆舒越说情绪越失控,她费力想笑,脸上却还是展不开笑意。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粘在湿润的眼角,显得愈发狼狈。
裴知溪抬起手,用手指理着陆舒额角凌乱的发丝,细心,一点一点,宛如抚摸。
又在冰块脸上看到了柔和的表情。
迎着风,陆舒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她久久看着裴知溪脸庞。裴知溪这时轻轻弄着她的头发,让她快要克制不住眼泪,想哭出来。
裴知溪看陆舒眼睛里噙着眼泪,亮闪闪的,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不会哄人。她说得认真:“如果你还想跳,我陪你。”
陆舒眼泪霎时涌了出来,她想到她们小时候了,虽然她眼里的裴知溪那么讨厌……但,她还是好怀念,怀念跟裴知溪一起跳舞的日子。
裴知溪没让陆舒别哭,相反,陆舒太需要大哭一场了。看陆舒眼泪止不住地越来越多,她才用手轻轻去擦。
陆舒第二次让裴知溪帮她擦眼泪了,她看破,哽咽嫌弃着:“行了,你不会安慰人用不着勉强。”
带鼻音的声音听着委屈兮兮,急需安抚。裴知溪听陆舒说完后,走近一步,再轻轻一揽,将人抱进了自己怀里。
陆舒瞬间懵然。
裴知溪贴近她,低声问:“这样可以吗?”
温柔入骨的一声,陆舒蹭在裴知溪怀里,好喜欢,可她嘴上本能拒绝道:“你松开我,我不要你抱。”
裴知溪看着她,“嗯”了下,却无视着陆舒的嘴硬,不松手继续抱着。每次喝多了或是做噩梦,陆舒都会缠着要人抱。
“裴知溪,我都说了我不要。”陆舒说着声音软了下来,心也一点一点软化在裴知溪的目光里。
结果就是,说完不要后,她抬起手臂紧紧抱住了裴知溪的腰。
贴在一起,裴知溪心同样软了一下,也慢慢搂紧陆舒。
两个人同时都向对方靠近着,是亲密无间的深拥。人来人往的街头,惹人注目。
但她们都无暇顾及其他。
陆舒将头闷进裴知溪肩窝,一个劲地抱紧着,“裴知溪。”
裴知溪柔声应,“嗯。”
“我好累。”
“我一点也不开心了。”
陆舒不停念着。
裴知溪听到陆舒说这些话时,瘦弱的肩膀轻颤着,还在啜泣。
这么久以来,陆舒第一次哭得这么痛快。她反感软弱,可每天装坚强也好辛苦。
“如果我不跳舞,或者我不那么努力跳舞,我爸就不会走了。如果那天我没有演出,他就不用开车来学校接我,如果那天我不让他来接我……”陆舒轻声哼着,语无伦次说着不会存在的各种假设。
这些话她从未说出口过,但却在心底想过千万次,尤其是每次看到舒秀琳情绪崩溃的时候,她就一遍一遍地在心底问自己。
如果她不跳舞。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裴知溪去看陆舒的脸,满面泪痕,她低着头去帮她擦,“你没错,跳舞也没错。”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舒抬了抬脸,望着裴知溪问。
裴知溪还擦着她脸颊上的眼泪,擦不干就一直擦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晚风肆意,也在慢慢风干泪痕。
不知是因为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宣泄,还是裴知溪今晚安抚得太温柔,哭过后,陆舒反而不那么难受。
她痴痴看着裴知溪,潜意识希望裴知溪擦眼泪的动作慢一点,希望裴知溪抱她的时间长一点。
搂在一起。
陆舒小声冒出一句:“今晚是例外。”
“嗯,例外。”裴知溪顺着陆舒的话,又心疼又想笑。她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心疼谁,当下的感觉好陌生,但又在发生着。
“所以……”陆舒吞吐着。
“嗯?”
裴知溪没得到回答,只感觉到陆舒又黏过来,再度把她抱紧了。
作者有话说:
都来抱抱刺猬吧QAQ
第35章 Chapter 35
看到陆舒对自己暴露黏人的一面, 像小猫撒娇,裴知溪先是愣了半秒,然后悄然给她回应, 手掌抵在她清瘦的后背上抚着。
体温交融在一起, 情绪在安抚下渐渐放松。
陆舒脸颊蹭在裴知溪肩头,感受身体被人温暖包裹。或许潜意识一直存在想被安抚的渴望,被压抑久了,一触即发。裴知溪抱她,摸她头发,抚她后背,她都好喜欢……
今晚是例外,所以怎样都好。她一边索取安抚,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
拥抱越加放肆。
她们搂得更紧了,裴知溪发觉自己最初的不适应反而消失了。
陆舒身上很烫,一如她平时给人的印象, 热烈似火。
可抱起来很软很舒服。
拥抱真的可以解压吗?紧绷疲惫仿佛都散了, 裴知溪偏偏头, 脸颊被陆舒发丝蹭了蹭, 她垂了垂眼,莫名留恋这滋味。
抱了许久。
裴知溪听到陆舒还在哭, 她缓缓伸手,尝试着揉了揉陆舒脑袋。蹩脚的哄人技巧,都用在了陆舒身上。
陆舒被这一碰弄走了神。
说好的要跟裴知溪保持距离, 结果现在……
“裴知溪。”
“什么?”
“你为什么要管我?”陆舒没抬头, 闷声问道。裴知溪刚才那句“我陪你”, 她实打实被感动到了。
裴知溪缄默一阵。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 为什么要一再关心陆舒?
“我不想失去一个对手。”
裴知溪思索过后, 冷静回答。
因为陆舒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如果没有陆舒,她或许连所剩无几的美好回忆都没有,她也怀念她们一起跳舞的日子。
原来如此。陆舒眷恋怀里的香气,她沉声反问:“有我们这样当对手的吗?”
裴知溪瞥一眼她们此刻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这个问题确实无从回答。但她看陆舒今晚……似乎很需要被抱一下。
陆舒能理解裴知溪为什么这么说,一路走来,她们是对手又不仅是对手;她们有一样的理想和热爱,在对方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她一点都不嫉妒裴知溪现在的风光,相反,她由衷希望裴知溪永远在舞台上耀眼夺目。
同样,裴知溪也见不得她消沉。
陆舒眼泪逐渐止住,也逐渐恢复镇定。她将脑袋从裴知溪肩上移开,心头这才涌起迟来的尴尬,“好了。”
裴知溪看看她,却淡然说:“你抱,没事。”
陆舒:“……”
总不能抱一晚上吧?尽管,她的确有点舍不得松开。
还是分了开。
裴知溪怕她逞强,又说:“没哭够可以继续。”
陆舒瞧裴知溪直盯着自己眼睛,跟没看够似的,她泪还未干,皱眉说着:“你还看不够了是吧?裴知溪,你今晚是不是很爽?”
她们比到大的,因此最期待的事,就是想看对方向自己示弱。但她们怎么可能向对方示弱?
又是哭,又是撒娇求抱。
陆舒站在裴知溪的角度一想,这个女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肯定爽死了。
被陆舒这么一嚷嚷,原本伤感的氛围突变。裴知溪当着陆舒的面,不厚道弯了弯唇边。
陆舒不满:“你还笑。”
裴知溪更忍不住,嘴角勾起。
陆舒望着她,顶着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头,也不禁笑起来。
裴知溪看她布满血丝的疲惫眼睛,“回去了。”
陆舒:“嗯。”
不远处,棠漫站在街灯下,目光长长停在裴知溪满是笑意的脸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想象,以裴知溪的性格,居然会哄人。
原来裴知溪,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淡。
“哟,暗恋人家啊?”
一声熟悉的阴阳怪气入耳,棠漫回过神,看见景惜走了过来,甩着包,扭腰花枝招展。
景惜本来准备开车离开的,没想到意外撞见棠小姐在这神伤,让她同样意外的是,陆舒在街头跟一个女人抱在一块儿,那个女人,还是裴知溪。
她当初就直觉陆舒会被裴知溪吃死,不是成了真吧?
往陆舒的方向又看了看,景惜再把目光投向棠漫,显然眼下看棠小姐“受伤”更为重要,她急需解气。
棠漫不想多看景惜一眼。
“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抱别人,心里难受啊?”景惜妩媚笑着,不依不饶,继续在棠漫的伤口撒盐。
“你胡说什么?”棠漫难得厉声说话。
“我胡说?”景惜嗤笑,一想到这个就来气,她凑到棠漫面前,“睡觉都叫人家名字呢,只可惜,人家又不喜欢你。”
棠漫冷下脸,扭头跟景惜拉开距离。
“裴知溪是直女吧?”景惜嘴不消停,昨天棠漫是怎么嘲讽她的,她现在就怎么嘲讽回来,“棠小姐,我看你才是恋爱脑吧,怎么这么想不开,暗恋直女?”
棠漫狠狠瞪了景惜一眼,扬长而去。
景惜得意笑,心情总算是畅快了点儿。当她再回头,已经不见陆舒和裴知溪身影。
正值周末,接近十一点的街头仍喧嚣鼎沸。
途径一家便利店时,裴知溪看了眼,往里走去。
陆舒见了,以为裴知溪有什么要买,就站在原地等着。
几分钟后,她见裴知溪走了出来,手里拿了支雪糕。然后,裴大小姐姿态高冷地,把雪糕递给了她。
还是卡通可爱版的雪糕。
陆舒不可思议的目光在雪糕和裴知溪之间游离了一下,她小时候的确对这类雪糕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