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江甯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关灯
护眼

赵珩琢磨一下,拿眼觑着李玄度:“听你这意思,倒十分看好元煦和芳唯两个。”
李玄度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有时候我们以为的为孩子好,其实也只是将我们的意愿强加给他们罢了。你得想想孩子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把赵珩那头被自己摧残的像鸟窝一样的头发理顺,轻拍了拍他的肩,道:“行了,你若觉得不妥,改日找个机会同芳唯好好聊聊……”
李玄度想到上次让赵珩去问小姑娘的心事,这人当真就问了一句便回来了,不由心塞。他叹道:“罢了罢了,还是我去说吧。”
赵珩高兴了,他握着李玄度的手顺势将人往怀里一带:“也不是着急的事儿,先躺会儿吧。”
这会儿太阳没有午后那么毒辣,斜斜的洒进房间里,晒的人身上暖呼呼的。李玄度半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悠然说道:“阿珩最近似乎变得惫懒了。”
往常这小子给自己安排的课业满满的,习武、修习内力、读书、学医,一整日也不见他闲着。
李玄度闭着眼摸索着捉住赵珩的手腕想要探探他的脉,却被赵珩反捉住手。他将李玄度一整个圈在怀里,喷薄出的热气打在李玄度耳尖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李玄度身子一僵,一股难以名状的酥麻感从耳尖涌遍全身,他大脑空白了好一阵方才回神过来,这小子竟给他施美男计!
“阿珩。”李玄度挣开手,欲再一次覆上赵珩手腕,无奈气力比不过赵珩,一番拉扯还是落了下乘。他叹气:“阿珩,你有事瞒我。”
赵珩微垂着眼,一根一根捋着李玄度修长的手指:“没有。”
“撒谎。无事瞒我为何不叫我探脉?”
赵珩低笑两声:“这段日子偷懒,内力无长进。先生要检查我的课业,自然要周旋一番。怎么……”他欺身而上,笑吟吟道:“先生要罚我?”
李玄度:……
他忽然感觉温暖的阳光愈发炙热,烤的他浑身发烫。赵珩热切的目光却比毒日头还要辣,让李玄度眼珠子飘忽不定,不敢同赵珩对视,却又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看。
房间内热度陡然飙升,暧昧的气息流转,一下一下打在李玄度心口……
“你……你这是……”
咚咚咚……
房门被拍响,赵琮在外面喊到:“大哥,我们要给二哥写信,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二哥吗?”
赵珩:……
李玄度猛地回过神来,他推了一把赵珩,起身下塌,咕哝道:“何时学的这般无赖了!”
“先生,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嘱咐二哥的呀!”
赵琮嗷的一嗓子,吓的李玄度脚下一踉跄,险些没栽过去。赵珩盯着他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轻咬着拇指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似炸开了烟花。
他刚才……没拒绝,没回避,也没生气……赵珩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只觉着这颗心一会儿像是泡在蜜水里,一会儿又像有只爪子在挠,轻飘飘的,撩拨的他心神荡漾。
顶着一泡蜜水,他开了房门。
赵琮半天没听到回应,正将双手拢在眼睛上往里瞧。房门猝不及防一开,他往前一栽,直直撞进赵珩怀里,把小腰给闪了。
“我说大哥,你开门前倒是吱一声啊!”赵琮捂着腰哀嚎。
想到适才若不是这小子嚎那一嗓子,他这会儿或许已经在玄度那双小鹿一样慌乱的眼睛上浅啄一下了。虽然他也未必有这个胆子,但万一呢!
这么一想,赵珩脸色就落下来了。拎着赵琮的后衣领将人丢出去老远,‘啪’的将房门一关。
“大哥!我腰疼呢!”他扶着腰一瘸一拐的找芳唯告状:“大姐你瞧,我原以为大哥今儿没骂人是改好了呢,合着是跟这儿等着呢。”
“谁让你去扰先生清净了。”芳唯道:“送信又不急于一时,偏你急急忙忙的,你这毛躁性子可要收敛些了。”
赵琮手搭凉棚望望天儿:“不能够啊,这都快傍晚了,先生可从不在这时候睡觉的……”
正当他兀自嘟囔的时候,房门又开了,赵珩手里捏着封信冲赵琮喊:“滚过来,把信拿去。”
赵琮:……
原本不觉得什么,这会儿和赵珩共处一室竟觉得哪哪儿都别扭。李玄度坐在里间床上,双手撑着床沿时不时往外间看一眼。见赵珩老神在在的躺在塌上,翘着二郎腿,好不悠闲。
他心里猫挠似的,也说不清楚刚才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并不排斥和赵珩有肢体上的接触,甚至他还很喜欢肌肤触碰时从皮肤透进骨血的丝丝缕缕的感觉。
李玄度将手掌搭在心口,目光涣散复又重聚,反复几次,他喃喃开口:“情不知所起……”
他虽舔活六十余年,但并未经人事,所以他不懂。但自幼修习巫术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凡事顺心而行。既然不懂,那便放任自流,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只是道理归道理,真正落在实处还是让他一时难以自处,只觉着这房间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快要将他蒸熟了。
“咳嗯。”李玄度咳了一声,起身踱步出去,手刚搭在门框就听赵珩问:“玄度去哪儿?”
“我去给元煦元曜做面具。”
赵珩应了一声:“我也去。”
李玄度牙疼:……这还躲不开了。
易容术是江湖人惯用的小伎俩,李玄度手段更高明些,面具做的薄如蝉翼,贴在脸上严丝合缝,便是仔细去瞧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面具可用七日,出门时带上,用不着时揭下来平摊开晾着便可。沾水不化,只是怕火,在外行走时仔细些。这两日寻空我再做两张备着。”
赵琮眼珠子都快贴在姬元曜脸上了,他嘴巴张的老大,激动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先生,你有这手绝活居然不教我!”
李玄度用帕子擦手,闻言瞥他一眼:“平日里又用不上。”
“现在不是就用上了么!”赵琮舔着脸道:“先生你教我呗,我肯定好好学!”
“昨日教的文章会背了么?”
一提这个赵琮就把脑袋一缩,怂了。过了半天,他支支吾吾道:“先生,若是我通篇背下来,你是不是就肯教我了?”
李玄度见他小心翼翼,眼神里还含着些许希冀,倒也不拿乔,爽快应道:“可以!”
赵琮当下就跑了:“我这就去背文章!”
芳唯扑哧乐了:“早却不见他这么用功。”
“为了喜欢的东西费点心思也是值得,凡事若得到的太轻易,总是不懂珍惜。”李玄度道。
赵珩将这话在心里反复琢磨,豁然开朗。心说玄度这是在点他呢,他还要更加用心才是。
姬元煦听了这话也陷入沉思,他小心的看了眼芳唯,心里也暗暗打定主意,便是前方千难万难,也要抱佳人在怀,终此一生,此情不渝!
做完这些,李玄度倒是施施然回房睡觉去了,徒留两个小男人冥思苦想……

第86章
秦阳城外二十里有大片良田,间或有几个佃农坐在地垄间闲聊。自山上俯瞰,碧绿万顷,甚是舒爽。
赵琮在半山腰搭了个架子拢了堆火,正在烤山鸡。
“我说两位师兄,看什么呢看这么久,我山鸡都快烤熟了!”
姬元曜回头笑道:“大哥在看飞虎胫的地形,不愧是秦阳城门户,关隘险要,易守难攻。”
赵琮就道:“地势再险要那不也废弃了么。”
“并非如此。”姬元煦道:“虽无驻军把守,但若遇紧急之事,秦阳官府有权向上奏请调拨军队。必要时可直接调派城守府府兵接手飞虎胫。”
赵琮就不懂了:“既然城守府有权限,那为何偏要龙虎帮点头呢。城守大可随便找个由头占了飞虎胫嘛。”
姬元煦就道:“道理是如此,但龙虎帮虽非大门派,帮中弟子集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城守若强占,惹急了龙虎帮,在秦阳城中作乱,城守岂不是自家后院起火?再说飞虎胫下尚有大片良田,收成不低。这良田是龙虎帮所有,龙虎帮待佃农宽厚,租子少,佃农可自足。若飞虎胫乱了套,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就是佃农。蚍蜉撼树,佃农的力量虽薄弱,但若谁动了他们活下去的根本,能做出什么来谁也料想不到。”
“诚然。”姬元煦拢着袖子,眯眼说道:“若仅仅是为了飞虎胫这处险要关口,城守大可鱼死网破,只要占了飞虎胫,龙虎帮想要夺回来自是难上加难。而城守却选择下毒的法子让龙虎帮群龙无首,可见这秦阳城守并非想将事情闹大。他们也不想秦阳城乱起来。”
“秦阳城若乱了,今年的收成必受影响。”姬元曜道。
赵琮五官揪起来:“那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呀。组建马帮四处敛财,夺民之利。却又没想让城中动乱。可这事儿做下了便如雁过留声,鸟过留痕,总有迹可循。一旦事情败露,他们为求自保,到那时不还是一样要乱。唉,真是想不通。”
“阿琮说的没错,这些人看似不想将事情闹大,然行事确如悬崖走丝线,险象环生。”姬元曜蹙着眉摇摇头:“确实是不懂了。”
“也许……是他们力量不够。”姬元煦道:“他们没有能力承受秦阳动乱带来的后果,只能一步一步蚕食,以期兵不血刃掌控秦阳。”
碧蓝苍穹万里无云,阳光直射下来炙烤着大地。即便身处山林,亦能从枝桠缝隙中透过的斑驳光影感受到大地被烧焦的味道。这味道愈发浓烈,呛人喉咙。
姬元煦皱着眉回头一看,大惊失色:“阿琮!你烧鸡烤糊了!”
“哎呀呀,刚才尽顾着同你们说话了!”赵琮一脸心疼,撅着嘴忙着处理那山鸡,眨眼功夫便觉手上一空,烤糊的山鸡凭空不见了!
赵琮愣了有一息功夫,回神过来不禁大怒:“小贼!敢偷小爷的烤山鸡!”
“阿琮!”姬元曜见他去追,手忙脚乱的把树杈塞到姬元煦手里:“大哥,劳你把火灭了。那人能从阿琮眼皮子底下夺食,身手必定不浅。阿琮性子冲动,我怕他吃亏。”说完撒丫子就追了过去。
往山南那边有条小径,小径下是道斜坡,倚着斜坡有个岩洞。赵琮正叉腰站在岩洞口破口大骂:“小贼!这烤山鸡便是糊了那也是我的东西。你不问自取是为偷盗,我必要将你擒了扭送官府!”
小贼只顾吃鸡,眼皮都没抬,吃的喷香,气的赵琮头顶冒火。
他看着满地鸡骨头,气愤上前,拽着那小贼的胳膊就往外拖。岂料小贼力气不小,赵琮人没拽动,反倒给自己绊个趔趄。
“你这人,有本事同我一较高下!”
小贼似乎听不懂他说什么,嘿嘿笑了两声,“吧嗒”吐出最后一块鸡骨头,抹了抹沾了油腥的嘴巴,双手环胸,靠着山壁便要睡觉了。
赵琮哪吃过这亏,当下便蓄力扑了过去。小贼眼睛突然迸出一缕精光,抬手格挡,一招一式竟颇有章法。
“还是个练家子!”赵琮弓身落地:“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贼却只顾傻笑。赵琮与他缠斗片刻,竟也没讨到多少便宜。赵琮气急,趁那小贼招式迟疑之时击出一掌,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小贼胸口。小贼当下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阿琮!”姬元曜匆匆而至,见状不由大骇:“阿琮,你下手也忒重了。”
赵琮抡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只用了三成力。便是他偷了我的鸡,我也不至于就要了他命的!”
姬元曜上前探了探那人鼻息,放下心来:”还有气儿。”说完又顺势探了探那人脉象。
赵琮撇着眼睛看他:“元曜师兄何时也学医术了?”
姬元曜道:“不曾学医,只是同先生修习巫术时浅浅了解人体经脉,不过我学的尚浅。”他眉头纠结:“但这人脉象好生奇特,我看不明白。”
“那不如带回去给先生瞧瞧?”
“什么人都往回带,不怕你大哥骂你?”姬元煦担心二人,灭了火便顺路找过来,他看了眼那小贼,啧啧舌:“阿琮你下手也真是没轻重。”
赵琮:……
“嘶~”姬元煦又看了看这人,他衣衫破破烂烂,但依稀可见原本布料样式,手腕上还有皮扣。皮扣磨损的厉害,看起来年头不短。
“这衣服是大周军中制式。”姬元煦眸光一沉:“此人出现在飞虎胫,多半是雾谷关驻军。而且看他军服样式,军阶应当不低,至少也是个裨将。”
“难道是军中生变?”姬元曜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姬元煦蹙眉摇头:“不知。不过秦阳一带情况复杂,凡事都不好说。这人……”
他看了看姬元曜,又看了看赵琮,眼珠子飘忽不定。
赵琮斜睨他一眼:“还是得带回去吧。”
姬元煦:……
赵琮:“不怕我大哥骂你?”
姬元煦:……
姬元曜托着“小贼”脑袋冲赵琮说:“别贫了,赶紧把人弄回去。这人是你打伤的,你可得对人家负责。”
赵琮瞥了眼地上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大汉,忍不住抖了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谁要给他负责。”
话是这么说,还是认命的将人背起来。
赵珩见赵琮背了人回来,不由脸色一沉:“又捡了什么麻烦?”
赵琮面皮一绷,后脊梁骨一紧:“是,这,元煦师兄说这人或许是雾谷关的驻军,我们怕他身上有什么牵扯,若是落入外人手里就麻烦了。”
赵珩哼了一声,随手搭上这人手腕,细探了探,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他中了毒。”
“又是中毒?!”赵琮惊讶:“这人莫不是当真知道些什么才给人害了?可他也没给毒死呀。”
赵珩收回手,问赵琮:”你与他交过手?”
赵琮心虚的点点头。
赵珩就道:“你既与他交过手,应当知道此人是个中高手,内力深厚。他必定知道自己被毒害,第一时间便用内力逼出毒药。但这毒性霸道,他又有伤在身,不慎走火入魔,损了经脉。”
赵琮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人疯疯癫癫的,但出手却又直指要害。乖乖,若不是他有伤在身,恐怕这会儿躺在这儿的就是我了。”
赵珩淡淡瞥他一眼:“算你有自知之明。”
他提笔写了方子,道:“先开几副药替他疗伤,至于经脉紊乱之事,须得辅以针灸之法。待他伤愈,我再施针。”
赵琮拿着药方就和姬元曜上街去了。
姬元煦打了盆水给赵珩净手,心思深重:“秦阳一带乱象丛生,朝廷却丝毫风声都没有。”
赵珩冷笑:“大周的朝廷跟个破筛子似的,该漏的地方不漏,不该漏的地方倒漏的欢实,没救了。”
“赵师兄未免武断了些。”姬元煦有些不赞成。
“哦。”赵珩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算没救,你把你父皇拉下马,自个当大周的皇帝,或许还有的救。”
姬元煦:……他就知道没好话。
“赵师兄慎言。”
赵珩嗤了一声:”这又不是国都,我在自家说话还不成了?”他拍了拍姬元煦的肩膀:“忠言逆耳,为君者当听得进人言,不致言路壅蔽。”
姬元煦挑眉:“大逆不道的话也叫忠言?”
“是否忠言得看国情国势,不配为君者坐在那位置上,遭殃的是天下万民。”赵珩指了指床上躺着的小贼:“你们带回来的麻烦,自个照顾吧,我找玄度说话去。”
姬元煦见赵珩背着手施施然走了,小声啐了一口:“就没见过如此光明正大的‘逆贼’,我好歹也是大周皇子呢,这说的什么话……”
“啧。”姬元煦站在太阳底下又琢磨了一通,忽地笑了一声:“赵师兄这话虽不中听,但听起来像是在夸我呢。”
芳唯挎着菜篮子从外院回来,见姬元煦兀自傻笑,不由问道:“元煦师兄有好事儿?笑的这么开心。”
姬元煦面上一窘,摆摆手道:“没,没什么,今日天气好,嗯,天气好。”
芳唯:……

第87章
赵珩溜达去了后院,见正房房门紧闭,想来玄度正在休息,便也没去打扰。绕过正房便往后面园子去练拳。
近来内力凝滞,他也不敢冒进,因此颇有懈怠,但腿脚功夫却日日不辍。只是路过后窗时,隐约闻见淡淡米酒香气。
“只不过早上饮了一杯米酒而已,酒香这么久还不散?”赵珩心内狐疑,转头便去了前院。
米酒被他放在前院空置的客房里,房门上了锁。每日给玄度喝酒都是他亲自来取,余量有多少他心里门清儿。
米酒虽对玄度的身体有好处,但适可而止为好,多饮难免伤身。玄度又好酒,酒品也就那么回事儿,酒醒了还翻脸不认账。若是自己在身边还好,若换了旁人……赵珩都不敢深想。
“酒量也没少啊……”赵珩咕哝两句,只当天气愈发热了,酒味儿散不出去,也没放在心上。
傍晚吃饭时,李玄度从房里出来,满面红光,挂着笑脸儿,像只偷腥的猫。
“咦,今儿有客到访?芳唯怎煮了这么多饭。”
芳唯道:“元煦师兄他们捡了个人回来,我便多做了些。”
“谁呀?”李玄度伸了伸老胳膊老腿,背着手踱步下了台阶,好信儿道:“又捡人回来,你大哥没骂人?”
“元煦师兄说那人或许是雾谷关驻军的人,这是正事儿,大哥有分寸。”芳唯把饭盆往桌上一搁:“先生,可以开饭了。”
那小贼刚好也醒了,赵琮问了他许多话,那人也只嘿嘿嘿干笑。倒是芳唯说吃饭了,他跑的比谁都快!
没留神正和从后园子回来的赵珩撞了个满怀。
那人揉着脑袋委委屈屈的抬起头,对上赵珩波澜不惊的眸子,陡然瞪圆了眼睛,大叫一声,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还不等众人弄清楚,那人又大哭起来,哭声悲咽,听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他像是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赵珩,却又不敢触碰。手臂在半空虚虚比划着,将赵珩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遍。然后扑通跪倒在地,砰砰砰的冲赵珩不停的磕头。
只是他经脉紊乱,口齿不清,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愣是没人听懂一个字儿。
姬元曜最先反应过来,他凑过去跟赵珩说:“赵师兄,这人莫不是感念你救他性命?”
赵琮听了,嘬了嘬牙花子道:“那倒也不用这么夸张吧,你瞧这样子,拜祖宗都没这么虔诚。”
“他如何知道我是救命恩人?”赵珩道:“我给他开方时这人是昏迷的。”他说着将还在磕头的人扶了起来,道:“你现在什么都说不清楚,先吃饭吧。”
那人似懂非懂,只顾着哭鼻子抹眼泪,点头哈腰,好像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样。
赵珩没落座,那人也不坐。赵珩不动筷,他也不动。什么都看赵珩的举动行事,让赵珩莫名有点心梗,他是脑袋上长金子了?怎么就招他待见了。
“可怜见的,这是多久没吃一顿饱饭了。”李玄度看了一圈笑话,捏着筷子准备夹菜,却见那人狼吞虎咽,两口一个馒头,不由瞠目结舌。
赵琮塞了满嘴的菜,鼓着脸颊白了那人一眼,愤愤道:“他午时才吃了一整只烤山鸡呢!”
芳唯见那人还要拿馒头,忙劝道:“不能再吃了,胃会撑坏的。”
那人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赵珩,见赵珩点头道:“够了。”
赵珩发话不能吃了,这人脸上显露出几分委屈神色,但还是听话的放下筷子。身板溜直的坐着,当真就不再看饭菜一眼。
赵琮发狠的咬着鸡腿:“怎么这会儿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连个屁都不放,有凶我那功夫,你去跟我大哥打一架啊。”
那人一听,忙起身护在赵珩身前,呲牙瞪着赵琮,意思再明显不过。
姬元煦慢条斯理的挑着鱼刺,笑道:“这倒是有意思了,阿琮大老远背回来的人,竟把赵师兄当主子似的护着呢。”
赵琮更气了。
“对了阿琮,我抓了药回来,待会儿劳你给这位……好汉熬个药。”姬元曜撂下筷子,不甘落后的给赵琮脆弱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
赵琮七窍生烟:……我真是欠了你们的!
近来暑热,来往客商照寻常少了一些,每年这时候都是这样。仿佛太阳一晒,万事万物都变得惫懒起来。
李玄度一行人到秦阳也有段日子了,虽然从范亭口中得知关于马帮的事情,但毕竟初来此地,他们也不好冒然去打探什么。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摸清甄世尧在秦阳的势力,如今甄氏的人尚未露头,他们自然也不好过分活跃。
范亭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不过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内情,外人仍以为范亭病重,命不久矣。趁此时机,范亭暗中调整龙虎帮部署,并派心腹深入调查秦阳匪患之事。
范亭同马帮和山匪都有过接触。马帮是不空山弟子,这点他十分确信。但土匪的来头他却不好说。这些人似乎有军队背景,但又不像雾谷关驻军中人。打听了许久,又似乎和陇西那边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陇西?”姬元煦狐疑:“难道我们的方向错了,也许马帮、匪患和甄世尧并无干系。陇西杨氏与秦阳接壤,这地利之便他们恐怕早就想占尽,将秦阳吞入腹中。只是中间隔着雾谷关,想夺下秦阳绝非易事。除非从内部瓦解秦阳。”
“大哥这样说并非没有道理,但大哥或许忽略了一件事。”姬元曜拿扇子扇着冰块,带起一阵凉爽的风,吹散了燥热的热气。
他微微眯起眸子,缓缓开口:“我外祖母出身陇西杨氏。虽然是出了五服的旁支,没什么大出息,不招嫡支待见。但自父皇登基后,甄氏水涨船高,外祖父手握大周权柄。杨氏嫡系便是再看不起甄氏,但利益当先,两家有些往来倒也说得过去。”
芳唯端了几碗冰酪进来,就听赵琮问:“那照你这么说,秦阳一带的土匪莫非是杨氏私军?”
“这就不得而知了,几方合作,若想行事顺利,利益分配便要有所取舍,端看各自在其中占多大分量。不过甄氏同杨氏比还是略逊一筹。倘若双方果真达成合作,也必定是杨氏占大。但若如此,甄氏又图什么呢?”
赵琮听的头皮发麻,上前接过芳唯端的盘子,挨个送了冰酪,道:“秦阳的事儿就如同一团乱麻,我们现在就是没找到头绪,猜来猜去反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还是先吃冰酪解解署吧,下午还要同先生念书呢。”
芳唯做的是绿豆冰酪,加了牛乳,入口清爽,丝丝缕缕的凉意流入肺腑,暑气顿消。
“要是下午不用读书就好了。”赵琮伸了个懒腰,散漫的打了个哈欠,挤出两滴眼泪花儿。
芳唯撤了碗盘,路过赵琮身边时踹了他一脚:“先生才夸过你便又生了偷懒的心思,仔细往后先生再不教你绝活儿。”
赵琮刚学会做□□,正稀罕着呢,听芳唯这么说不由得面皮一紧,苦哈哈道:“我认真学还不成么。”扭头就跟姬元曜抱怨:“你说说,我们家又不指着我考状元,一天到晚死盯着我读书,早知这样还不如当时跟二哥去九江了。”
姬元曜起身理了理衣裳,瞥他一眼:“读书明理,免得日后出门给人诓了都不自知。”
姬元煦也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赵琮肩膀:“四肢越发达,头脑越简单。”他摇摇头:“没救了。”
赵琮:……
他气的狂拍桌子:“骂谁呢!骂谁呢!谁没救了!”
午后太阳没那么大了,只是仍闷热的厉害,动一动便是一身汗。饶是摆了几个冰盆也仍耐不住热。
天一热人便容易困乏,赵琮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不知睡了几茬了。李玄度慢条斯理的揉了一团宣纸,在阳光下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径直落在赵琮头顶。赵琮猛一激灵醒过神来,也没敢抬头,瞪着眼珠子看书上密密匝匝墨团似的小字,只觉着脑袋冒星星。
窗外草丛里,蛐蛐儿没精打采的叫了几声,在沉闷的午后更显聒噪。被赵琮背回来的人此刻正坐在窗根儿下,蛐蛐儿一叫唤,他便拿石子儿打出去,一打一个准儿,打的蛐蛐儿再不敢叫。
弟子们在专心读书,没人关注窗外的人。倒是李玄度闲来无事,盯着他瞧了一阵。
被方野拾掇了一番,换上干净衣衫,又束了发,那人瞧着也人五人六的。单看外貌,他年纪当和赵平都差不多。都是大周军人,难道这人和赵平都有旧?否则为何他一见了赵珩便反应如此激烈。
这几日他总是跟在赵珩身后晃悠,观他做派,很明显他在保护赵珩,态度谦卑,目光虔诚。只是他究竟抱有什么目的大家都不清楚……
李玄度愣了会儿神,直到阳光斜斜的打在脸上方才回神过来,竟已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他压下心底的烦躁,用帕子擦了擦额前沁出的汗水,颇有几分忧虑的看了眼发白的天。
今年夏天热的过分了。
李玄度随手掐算一番,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下去。
赵珩起身活动筋骨,见李玄度面色不好,以为他中了暑身体不舒服。
李玄度摇摇头,叹了口气:“要变天了。”

第88章
正应了李玄度的话,如此热了几天之后,天气陡然转阴。阴云遮蔽了阳光,虽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将人烤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热度却居高不下。阴云笼罩之下,人间仿佛巨大蒸笼,压的人透不过气儿来。
“……这是什么鬼天气。”赵琮不过去前面那条街白氏的商铺拿了封信,整个人便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浑身都被汗浸透了。
芳唯赶紧给他端了一碗绿豆汤:“我搁冰里镇着的,可凉快了,快喝一碗去去暑气。”
赵琮把信塞给芳唯,秃噜噜三两口喝完一碗,末了用袖口抹了把嘴,道:“二哥的信,说是快到秦阳地界了。这信是五天前寄出的,我估摸着脚程也就这两日便到秦阳城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