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绪用力捻着指腹,压下心中躁动。
“嗯嗯。”
这时,在阳台小憩的徐管家一脸狐疑,这人什么时候一脸小媳妇德行了。
“爸爸看着好像小狗。”蹲在小软垫上的西洲忽然说一句,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成熟。
“他不是像,就是小狗。”
徐管家揉揉他脑袋,今天程烬找他要棒球棒,他就知道程烬要做什么。
他都觉得蠢得可怕事情,落在阮绪身上,估计也是一样。
西洲目光灼灼盯着程烬,忽然又问:“爸爸是不是神经病啊?”
徐管家哭笑不得,对于小朋友的童言无忌,他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他不是...就是性格多变。”
西洲点头,“我懂了,就是像妹妹一样,没有吃的,就哭闹不停。”
“嗯...差不多一个意思。”
程卫国知道程烬半夜带人来打自己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气得他当场砸了两张桌子,四个古董花瓶,连带着三套茶盅才算发泄完。
然后,他躲着程烬把阮绪绑了。
阮绪看着程卫国身后十个黑压压的保镖,有些想笑。
“想和你聊聊。”
阮绪看他一眼,很大方坐进车里去。
程卫国也无所谓,坐在他旁边。
“你到底一直揪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
闻言,阮绪侧头:“什么意思?您不清楚?”
程卫国还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两个弟弟死在阮绪手里。
就连程钧和程敏的死,他都不知道谁做的。
见他两眼无知,阮绪嘴唇微微抿着。
半晌才说:“你公然绑了我,信不信程烬会活剐了你,兴许还会把你风干喂狗。”
程卫国脸色巨变,好几秒都没回过神。
倒不是阮绪说假话,是程烬真的做得出来。
他不敢看阮绪的眼睛,在这密闭的空间,他总觉得阮绪比程烬还要可怕。
“我...我没有绑你,是请你聊聊天。”
“聊什么,说说吧。”
阮绪挑眉,扭正坐姿,完全一副高谈论阔的状态。
“你要什么?”他问得开门见山。
他不行阮绪杀人什么都不图,程卫国清清嗓:“五千万还是多少?”
真大气,五千万啊。
阮绪心里很感慨,程家说来也是草根发家,全靠徐知蕴爬起来的。
才几十年光景,五千万都不是钱了。
“我什么都不要。”
阮绪微微偏着头,下颌轮廓愈发清晰。
“我想程烬的钱应该比您多一点。”
他抬手搭在半开的窗上,静了两秒,继续说:
“趁还活着,多花钱,不然死了,没人给你烧的。”
程卫国刚要发怒,阮绪意味不明的笑一声,猛地凑过去。
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然后推门,走下车。
而车上的程卫国满脸惨白,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在阮绪离开之际,他后面说一句——
“我不会让你活过七月的。”
第85章徐老爷子
天上烟火是A市出名的烂尾楼。
原本是某地产大鳄重资打造的奢靡会所,因为资金断裂,大鳄破产,最后成了萧条楼宇。
阮绪甩掉程烬的人后,没花几分钟就进入这。
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仔细找还能看见弹壳甲片。
长满荒草的空地上,停着几辆黑色轿车,周围都是暗布的狙击手。
车上人见走来的阮绪,也不紧不慢的走下来....阮绪觉得人有些眼熟。
回想一圈,总觉得面孔熟悉。
等走近后,阮绪才看清楚最后下车的人是谁——
程烬外公,徐老爷子徐嘉禾。
“老先生。”阮绪看一圈,淡淡喊一句。
此时此刻,整栋废楼都是狙击手,暗处看不见的东西更多。
徐老爷子拨动手上佛珠:“何必赶尽杀绝呢?”
对于程烬包庇阮绪杀人事情,他都是两耳不闻,任由他们折腾。
但这次,阮绪碰上程卫国,他不得不插手。
阮绪抿嘴笑了笑,模样极好。
“赶尽杀绝的前提是家破人亡,我想您也调查过,那些暴露出来的东西。”
忽然,眼前红光闪过。
阮绪眉心出现四五个刺眼的红点....是狙击手的瞄准点。
他一点都不意外。
在宋岚莫名其妙跟他说自己和徐知蕴事情时候,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面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在张青嘴里得到一个被许多人忽视的问题。
既然徐知蕴那么高傲一个人,背靠徐家这棵参天大树,嫁给谁都是锦上添花的事——
偏偏她会嫁给一个草根发家的程卫国,偏偏要打掉程烬。
偏偏去日本相安无事几年后,回来就被谋杀了?
最关键一点,就是徐知蕴的腺体不见了。
偌大的徐家,手都能伸到军区那边,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凶手?
除非凶手就在徐家!
不然宋岚花了十几年时间,会一点头绪也没有?
嫁给程卫国,阮绪想,程卫国和徐知蕴的死一定脱不了干系!
于是阮绪说:“您不会杀了我,因为你不会与程烬杠上。”
徐老爷子看了阮绪一眼,见他平淡冷静,心底是有些佩服的。
“人爬上高位,都是需要钱财堆砌的。”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阮绪皱眉,徐家会缺钱?
对于阮绪的质疑,徐老爷子笑笑说:“你心里肯定在想,徐家会缺钱?”
阮绪望着他,没说话。
“缺,搬山填海的缺。”
徐老爷子说,“我刚上任那年,赶上大建设,国家没钱,人民没钱,怎么办?”
“借呗?找谁借呢?当然是资本家咯!”
听着徐老爷子带着笑意调侃的声音,阮绪有些心慌。
“借多少呢?我想想....”徐老爷子静默半晌,才说一句:“借太多了,记不清了。”
阮绪看他,“给程家也借了?”
“这个到没有,只是程卫国三兄弟在里面搭桥牵线。”
徐老爷子也看着他,然后声音骤地老下去。
“程卫国的条件就是小蕴,我知道他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孩子,但我没办法拒绝。”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拒绝的。”阮绪心里发冷,指尖控制不住的发颤。
这是他砸死程管家后,应激反应,只要一激动,就会控制不住发抖。
徐老爷子榻下眼皮,似乎在回想什么。
良久才说:“他太贪了,我怕.....”
后面的话没说,但阮绪能补出来。
“你怕什么?怕程卫国狮子大开口,动摇你的根基?所以用一个女儿彻底堵住程卫国的嘴!”
徐老爷子用力捏紧手,面上还是淡然如水,一切仿佛没发生。
他依旧是最慈祥和蔼的大长辈!
阮绪心中凉意满眼到四肢。
闻言,徐老爷子皱眉:“有时候人太聪明不好。”
萧明点头,“老爷子发现阮先生要走,两人争执中,老爷子受了重伤。”
程烬脸色骤变,眼睛盯着萧煜问:“阮绪受伤没!”
萧煜绷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清楚,老爷子亲卫只说阮绪抢了车,就跑了。”
程烬靠在椅子上,一双穿透人心的黑眸闪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眉间忍住怒火。
外公亲卫都是特种兵退下来的,阮绪还生着病,就算他力气再大....也不可能伤到外公。
有人在说谎!
程烬看一眼萧煜,摆手让他退下,他要静一会。
等萧煜走后,他立马摸出抽屉里手枪,随后给游砚打电话。
“阮绪丢了!帮我!”
游砚先是一惊,看一眼贺平,低低说一句:“老地方!马上到!”
张青和姜鹤最后到的,茶楼包间里,还多了一个人——北司。
“什么情况?!”
包间里,游砚转着手里的枪,直接问:“刚查了,A市出入口被封锁了。”
宽敞静雅的包间里,程烬垂着头,“是我外公,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人呼吸都凝下来。
“你外公?什么情况?”游砚费解。
“他现在在医院里,生死不明。”
程烬呼吸紊乱,瞳孔不断收缩,声音暗哑。
“萧煜说,阮绪要逃跑,被我外公阻止,争执中,他打伤我外公,抢车逃走了。”
“放屁!阮绪那细胳膊细腿的!老爷子身边最起码四个亲卫,怎么可能!”
张青先骂出来,“说谎都不过脑子的吗?!”
站在一边的北司,插一句。
“会不会是阮绪知道你外公什么秘密?所以他才会跑?”
虽然他和阮绪没见几面,但他百分之百肯定,阮绪肯定是发现什么,才会这样的。
“你外公能有什么秘密?”游砚偏头狐疑看着程烬,“老爷子整天嘻嘻哈哈的,就等着退休,颐养天年。”
程烬绷着后颈,摇头:“不知道,他现在躺在医院里。”
“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在最短时间里,把人找到!”
北司见不得一群人傻不愣登干着急样子,随后掏出手机,“建一个群吧,方便联系。”
此时此刻,阮绪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腹,难受的蜷在城中村里。
上一次在这里时,还是躲程烬呢。
他也是倒霉,上辈子绝对欠程烬了。
刚才大意了。
他本来打算装傻离开,结果徐老爷子走上来,说要和他说几句体己话。
都没等他反应,一把匕首刺入他腹中!
徐老爷子阴沉沉的笑两声,按住他手,又把那匕首朝自己捅几刀。
“阮绪啊,对不住了。”
去他妈的算计!
他就知道把程烬养大的人都不是简单的。
阮绪抬头看了看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压压一片。
不能就这样死了,他哥还没沉冤....
他咬着牙,撕碎身上衣服,把伤口处裹紧,这样降低流血速度。
程家...徐家,真的是好高的树啊。
几片树叶砸下来,他家就直接家破人亡。
阮绪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腹部深色。
沉默许久,他叹口气.....
刚开机,就看见全城通报追捕他的时报。
看清楚内容后,阮绪当即变了脸色:“刺杀.....”
拿出手机的目的还想打给程烬,看来,不用了。
程烬打小就在徐老爷子跟前长大,是信他还是信血亲的外公?
阮绪眼中除了惊愕就是疑惑,但下一刻,就拨通程烬电话——
刚拨过去,那头就响起程烬激动的声音——
“伤着没!我就说要把那老东西打死,你还不愿意!”
阮绪听不得他要死要活的语气,冷冷回:“没有!”
“没有就好...就好!”程烬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但是他不敢问阮绪在哪里。
按照他爹手段,手机通话肯定被监视了!
“你别急,我没事。”阮绪皱紧了眉头,压下声音:“找我回来的地方,带点奶油有点饿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喘着粗气,死死捂紧伤口。
那一刀肯定刺穿脾脏,现在呼吸都是痛得人打颤。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惨白的唇微微勾着一抹浅笑。
“打完电话该出来了吧。”
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
徐知泽....程烬那个大舅?
阮绪不紧不慢的抓着手边半截木板,抬眼虚空,静了几秒。
一字一顿的说:“能给一个非杀我的理由吗?”
徐知泽挥手让亲卫先离开,自己找了一处木板堆坐下。
“因为小烬。”
阮绪在这几秒的静默中,悄无声息站起来,借着昏暗光线,他只见徐知泽坐在暗处。
因为程烬?
除了影响程烬前程,阮绪想不出自己还能影响他什么。
“他提正厅,这个节骨眼上,全是你的烂摊子。”
徐知泽说得很散漫,嗓音满是无奈。
程烬这一路走来,是徐程两家基石累积的。
无论程家还是徐家,一方倒了...程烬的一切也会崩塌。
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然不能朝令夕改。
阮绪的事情是几年前埋下的根,根断树死!
当然,程烬就是那棵树。
“你们不是会保他吗?急什么?”
阮绪走出去,对上徐知泽似笑非笑的视线。
继续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程家欠的,不该还?”
徐知泽眯起眼,打量眼前躯体偏瘦的alpha。
“可是你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还不够!?”
阮绪摇头,“不够,因为该死的人还没死。”
“你非要毁了他!”
徐知泽一下站起,脸上看不出任何镖旗,但阴冷的视线让阮绪毛骨悚然。
“他杀了程钧程敏,还不够!”
阮绪嘴角轻蔑的微弯,狭长深邃的眼睛眯着,声音很轻。
“是我让他杀的吗?没有吧?”
徐知泽瞳孔一缩,从腰间拔出枪,几步抵在阮绪脑袋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冰冷的金属质感让阮绪哆嗦一下,随即笑了笑。
“开枪,别犹豫。”
“为什么!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徐知泽握枪几十年的手在这一刻,抖得不成样子。
“舅舅别激动。”
阮绪抬手推开他枪,蛊惑人心的笑了两声,那笑里的寒意刺得徐知泽心悸。
“人心肉长的,感情才是石头堆的。”
阮绪不急不慢勒紧腹部,现在换过来。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徐知泽,“你大可去问程烬,是我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所有你有恃无恐!”徐知泽声音透着沉冷的寒意,“你在报复他!?”
“没有,他的介入是我意料之外的。”
阮绪心里也很乱,他知道,程家害死他哥,但与程烬毫无瓜葛。
徐知泽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爸死了,没到医院就死了。”
阮绪垂下眼眸,死了?
“我爸很傻,居然会想着用他的命来隔阂你和小烬,就像他用小蕴的死,来隔阂宋岚和小烬的关系。”
徐知泽眼里的悲伤蔓出来,黯淡无神的望着阮绪。
“苦难才刚刚开始,今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夜。”
阮绪看着他,低低说一句:“你们都疯了。”
程烬原本带着游砚去那片废墟的,出门时,被萧煜拦住——
声音很低:“老爷子走了。”
朗朗春日,程烬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他抖着手拿出手机,沉默的打给徐知泽,开口问:“外公走了?”
此时,徐知泽当着阮绪的面点开免提。
说:“嗯....没进医院,爸就走了。”
电话那头程烬呼吸很重,静了几秒。
问:“阮绪在你身边。”
阮绪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亦是面无表情的徐知泽。
到这会,他总算明白徐家打什么主意了。
那几刀根本不足以让程烬心甘情愿抛弃自己。
但加上德高望重、人面心善的徐老爷子的命呢?
徐知泽眯起眼,“小烬,该停手了。”
程烬喉中起了一层血腥味,木讷的看着萧煜,挂了电话。
游砚急了,“我擦!你大舅可是出了名的坏东西!小绪绪不脱一层皮都不可能的!”
程烬喉中血腥味更重,他忽然掐住萧煜脖子,咬牙切齿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阮绪在废墟躲身的地方,除了游砚,就只有萧煜知道。
“咳咳咳...我从未背叛过你!”萧煜脸上涨红。
程烬的拳头紧握着发颤,牙关开始嘎子发作,游砚一把抬手按住他。
“现在是想办法从你舅舅那里把阮绪弄回来!”
徐知泽早些年,比程烬还要疯。
年轻那会,仗着徐老爷子加上自己功勋,国家法律还不够完善。
是黑白通吃的,人称京中“小弥勒。”
弥勒大肚容世间万恶,偏巧了,徐知泽恶善嗜吞。
杀人抢地盘,争夺官位,无其不用!
是后来遇上程烬舅妈周以安,人才消停下来。
程烬猛地把萧煜丢地上,眼神冷戾地看他一眼,一双眼红得似血。
“如果阮绪有事,别怪你我几十年情分!”
萧煜艰难地跪起,姿势狼狈不堪,“爷!”
他喘着粗气吼道,“老爷子都拿命来点你,程家几条人命够了,放走阮先生,对谁都好!”
“大爷说了,他不会伤阮先生一分一毫的,只求你放手!”
程烬后背僵硬。
程钧死相,幽暗昏黑的房间,阮绪那双倔强的眼,一具具面部全非的尸体....
一一在他眼前浮现。
从什么时候起,血债血偿的阮绪成了万恶之源?
阮家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就成了加害者?
明明家破人亡的是阮绪啊!
他深深吸一口,掏出别再腰上的墙,抵在萧煜脑袋上。
“舅舅带着阮绪去哪儿了?”
徐知泽脸色也不是很好,找了一个话题,
“听程烬爸爸说,你逃了几次,最后都回来,是舍不得吗?”
阮绪低头看着白净的双手,“我只是想给我哥伸冤。”
说了一遍后,他语气有点激动,
声音拔高重复,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想给我哥伸冤!”
随后他举起手机,点开私密照片。
上面是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程家人尸体照片。
阮绪声音哽咽起来,“上面...都是他们死后我拍下的照片。”
“我每一天都会看一遍,仔仔细细的看一遍。”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恢复平静。
“最起码,他们尸骨还在,你知道我哥什么下场吗?”
徐知泽绷了绷后槽牙,没去看阮绪几近崩溃的眼睛。
“尸骨无存,曝尸荒野。”
阮绪呵呵笑了两声,举起双手,“我爸兢兢业业几十年,晚年丧子,重病在床,我妈老有无养,我姐,因为我家事情,她长跑十年的男朋友出轨了。”
“舅舅,家破人亡的是我啊。”
这一刻,阮绪前所未有的脆弱。
这是他从未在程烬面前暴露过。
徐知泽抓紧方向盘,“你不用扮可怜,机场那边已经在等我们了,只要你在国外待几年,国内一切都会相安无事。”
阮绪红眼闪动一下,偏头看他。
“国外?去哪里?”
“日本。”
徐知泽说。
阮绪笑了笑,“当年你们也是这样对待程烬妈妈的。”
徐知泽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这十几年,我们一直在补偿宋岚。”
补偿....一句补偿吗?
阮绪本就通红的眼睛,一下掉泪。
宋岚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那副八风不动,处之泰然的状态,背后是什么——
千疮百孔,腐烂破碎。
“她已经四十三岁了,在她爱人走后的十几年里,你们只用一句轻飘飘补偿,概括她半生,真有意思。”
阮绪定定的望着徐知泽,“风华正茂的日子里,她在绝望中一点点烂掉。”
徐知泽笑笑,“你还年轻,情情爱爱不敌柴米油盐。”
阮绪看他,只是说了一句,“确实敌不过。”
下一秒,他一拳砸碎车窗。
在徐知泽愣神之际,又砸碎边缘玻璃,仗着纤瘦的身体,跃出去。
由于惯性,他在路边滚了好几圈,脸颊两侧皮肉都被磨掉。
看着停下来的车,阮绪狞笑起来。
翻身跳下防护栏,直挺挺坠落在护城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阮绪!”
徐知泽声音发颤,眼底都是难以置信。
就眨眼的功夫,阮绪就从他眼皮下溜走!
下一秒,阮绪浮出水面,顶着伤痕累累的脸说:
“舅舅,忘了告诉你,岚姨把那件白无垢给我了,日本我是不会去的!”
他往下游游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想到许辉给他说过一句话——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当时他还问许辉,应该是小说摘录。
他回答,是。
他要找到程烬,要说清这一切。
还要给宋岚说,徐知蕴真的真的很喜欢她的。
还要守着贺平,等着他宝宝出生。
还要带着南意和西洲去看谭骁。
腹部的伤口很疼,疼得阮绪四肢发麻。
口鼻里都是泥腥味的河水,眼前又黑又朦胧。
忽然,他听见岸上有熟悉的声音。
“阮绪,往我这游!”
岸边,他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连滚带爬扑腾进河里。
阮绪吃了几口脏水,呛得头晕眼花,等脚下是结实泥泞的大地上。
狼狈的喘一大口气,踉踉跄跄朝那个模糊的影子扑过去。
程烬逆着光,双目泛红,眼角隐有微光闪动。
夜色苍穹下,他用力闭上眼,满身绝望和委屈。
数秒后,睁开眼,阮绪竭力走来,向他走来。
冷湿冰凉的河水中,阮绪朝他伸手,嗓音沙哑:
“你过来,我游不动了.....”
阮绪本就力竭,蓦地撞了程烬一个满怀。
腹部的伤口扯着发软的双腿,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程烬搂紧他的腰,鼻腔里是久违的荷花香味。
被乐得喘不上气,阮绪抬手拍了拍程烬,下一刻,他身体一僵,双手沉默滑下去。
颈侧上大滴大滴滚烫的水滴砸下来。
又烫又急....
阮绪垂眸,碎光嶙峋中,耳边是程烬声音。
“我...我爱你,你知道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声音很轻。
阮绪闭上眼,薄唇微动,半晌后,才说:
“水里太凉了,我走不动,你抱我上去。”
“好。”程烬应下。
这一年的春末格外不平静。
水里确实凉,程烬把阮绪抱起时,才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
夜幕辉煌,迎着光源,他笑了笑。
这一年,是他而立之年。
在医院的时候,程烬发抖的手才算定下来。
在冰冷又繁忙的医院过道上,程烬紧绷的心落下来。全是疲惫袭来。
他伸长腿,双臂垫在脑后,长长舒口气,就合眼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没有黯然的过去,也没有茫然的现在。
没有官场的你争我斗。
没有他和阮绪的爱恨情仇。
只有一眼到未来的美梦,安宁、平淡。
“别睡了!别睡了!”
程烬猛地惊醒,茫然地看着游砚。
哑声问:“怎么了?”
游砚满脸惊慌,“大事不好了,你大舅和大舅妈吵起来,舅妈捅你大舅一刀!”
“我大舅怎么样了!”程烬急头白脸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下一刻,顿住脚,看一眼手术室,停下来。
“你大舅已经安排进医院了,舅妈被警察带走了。”游砚眼下一片疲惫。
这都是什么事啊!
全赶上一天发生了!
程烬垂下头,“我...我要看着阮绪,麻烦你帮我看看。”
说完,突兀的笑了笑,满眼都是交错的血色。
游砚叹口气,就去徐知泽那边。
一直等到阮绪出手术室,安顿好,程烬才拖着一身疲惫去看徐知泽。
病房里一片昏暗,鲜血的气息混着各种信息素,呛得程烬留下泪。
壁灯的光线勉强照出程烬萧条的身躯。
徐知泽静静躺在床上,看他一眼,微微抿着唇。
“...他没事吧。”
程烬红着眼看他,轻声说:“没事,等麻药过了,就能出院。”
“爸走了,他就是傻。”徐知这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必须离开。”
“除非我死。”
程烬第一次忤逆这个重如父亲的长辈。
语气森冷,眼神坚定。
“我死了,他就能走。”
徐知泽似乎动怒,但扯到伤口,猛吸一口气。
“你疯了!他杀了人,牢底坐穿了!都洗不干净的!”
程烬看他,说出一个胆大惊人的话。
“把我爸杀了,就不会有人去追查了,他就是干干净净的。”
徐知泽被雷得内外焦糊,呆了很久很久,“他是你爸!”
“我知道。”程烬侧头看着黑漆的窗外说。
静了一会儿,他轻声说,“舅舅,你劝我爸放手吧。”
徐知泽眉毛都气得发抖。
“你别气,你也怨他的,毕竟我妈就是被他霍霍的。”
“那是政治联姻!”
徐知泽看了床头柜,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现在恨不得打死这个不肖子孙。
“你妈要是知道你这副鬼样子,死的也气活了!”
“小蕴这么一个温柔的女孩,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混蛋!”
程烬垂下眼,昏暗中,看他眼中的泪。
徐知泽看了程烬很久,才说:“其实你很像她,都是一样的倔。”
“舅妈为什么会捅你?”程烬转移话题。
“因为我绑了阮绪,他生气,我不认错,就捱了一刀。”
徐知泽三两句说清楚,“当时流了好多血,他都吓一跳。”
“......”
程烬无言以对,在心中叹口气——他舅妈周以安打小在缅北长大了,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会被吓着?
“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头晕。”
徐知泽下逐客令。
程烬木讷应下,就推门出去。
而在过道尽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直到他进入电梯,才消失不见。
等他去阮绪病房时,就撞见宋岚。
“大哥没事吧?”
程烬摇摇头,“没事,就捱一刀子,死不了。”
宋岚眸色闪动,“以安没下死手,说明不算生气。”
“嗯。”
程烬看一眼浓妆的宋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