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晏合上了书本,还没开口说话,江言秋又急匆匆补充:“没事,你不用管我,我饿一会儿等下睡着了就好了。”
明明语余晏半分要管他的意思都没表现出来,江言秋却已经自顾自地把话都说完了,“今晚谢谢你,我胃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余晏依旧没有出声,江言秋敏锐地捕捉到他在某一瞬间微微蹙起的眉头,咬咬牙做出了最后一点试探:“那、那我走了?”
他嘴上说着没事,话里却句句传达着“做饭给我吃”,说着要走,却一步三停,脚上仿佛绑了枷锁一样地磨蹭着拖动步子,像是吃准了余晏心软的性子。
终于在行至门口时如愿听到了余晏的表态:“胃不舒服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落下胃病了可不是小事。”
江言秋顿时不走了,强压下心头的欣喜转过身来,“可是这么晚了没东西可以吃,家里没囤速食。”
余晏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地提醒:“可以点外卖。”
“啊,”江言秋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还没扬起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垮下来,他不死心地挣扎:“可是外卖要好久哦。”
“我还是不吃了,反正也都习惯了。”
两人面对面僵持不下,江言秋打定了注意不走,只等着余晏松口。
在他殷切的目光注视下,余晏最终起身进了厨房。
江言秋瞬间一改颓丧的模样,乐呵呵撵在他后面:“我给你打下手!”
走了没两步,余晏突然停住,转过身来盯着他看:“胃不痛了?”
得意忘形。
“痛的,”江言秋忙捂住腹部,讪讪一笑,“但是稍微好点了。”
余晏对他拙劣的演技不置一词,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解冻。
将水倒入锅,等烧开的间隙正好可以用来洗菜,江言秋凑在旁边提出要帮忙,余晏没让,叫他出去外面坐着等。
难得温馨的相处机会江言秋自然不愿放过,说什么都不走,手头帮不了忙就发挥口头作用,一会儿夸余晏菜洗得干净,一会儿又说他刀工好。
余晏全都自动屏蔽掉,自顾自地忙活,丝毫不受影响。
虽然江言秋的话存在极大的夸张成分,但余晏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胃不舒服,权衡之下清淡快速的面食成了最好的宵夜选择。
将面条和肉片下入锅,撒上青菜和调味料,不多时一碗清汤面就上桌了。
面的香味随着煮开了散发出来,江言秋早就馋得不行,一端上桌就迫不及待卷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大概是他吃得过于狼吞虎咽,余晏在一边看着,突然问了一句:“你一直都这样吗?”
江言秋的动作顿住,不明所以:“什么?”
问完他又突然反应过来点什么,低头看看碗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面,缓缓放下了筷子,神情凝重地自我怀疑:他是嫌我吃相太难看了吗?
“不是,”江言秋咽下嘴里的面,企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只是刚刚太饿了,才吃得快了点。”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饿死鬼投胎,江言秋放慢了进食速度,矜持地每次只卷几根面条,吹冷了才送入口中,想了想又恼得不行,强调:“我平常吃饭才不会这样。”
“我是指饮食不规律。”余晏说,“平常也这样吗?”
“也没有,偶尔而已。”江言秋把碗里的面细细吃完,抿抿唇揭过了这个话题,“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好吃。”
在他吃饭的时候余晏从客厅的药箱里翻出了瓶胃药,掰了几粒,连着一杯温水一起放到桌面上递给江言秋:“消会儿食,等下吃了。”
江言秋乖乖听话,心里却在盘算些别的。
他在感情的事上机灵又笨拙,机灵在于很会拿捏眼色,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恃宠而骄,自如地享受别人对他的示好。可若是换了位置,他从接受方转换为主动输出的那一方时,他又变成了笨拙的人,绞尽脑汁也不得章法,只会故技重施,什么方法对余晏有效他就乐此不疲地重复,妄想靠此来叠加好感,丝毫不懂得变通,送三明治时是如此,蹭浴室的时候也如此。
他一天换一个借口,见缝插针地找机会赖在余晏家,目的昭然若揭。
于是在第三次敲门时,余晏没再让他进门,而是问:“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他双手抱臂倚在门框,直接挑明了说:“如果一直没来修,我觉得你可以打电话找小区物业催一催。如果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那我觉得没必要。”
“什么别的目的啊?”江言秋装傻充愣,一脸茫然,“洗澡难道不是必要的事吗? 你也不想我每天臭臭的跟你一起工作吧?”
余晏不买账:“江言秋,都过去了。再抓着过去的事不放没有任何意义。”
“那如果是追你呢?我说我要追你,这也没有意义吗?”
“你自己觉得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余晏面容疲惫,像是终于厌倦了这种意味不明的拉扯,纠正道:“出于好奇和新鲜感的追随不叫喜欢,顶多算冲动。”
江言秋转性了吗?
他是不信的。
哪怕江言秋现在表现得再热切,余晏也始终觉得那只是他一时兴起之下的又一个把戏,过不了多久生厌了就会自动放弃。与其说他对余晏热切,倒不如说是被冷落的不甘和落差感在作祟。
江言秋所做的一切,看在余晏眼里都成了钓着人的鱼饵。
但余晏不是池鱼,不会上钩。
他看着江言秋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冲动,但我没有义务再陪你玩第二次。”
第16章
自从遭到余晏直白的挑明和拒绝后,江言秋又一度陷入了情绪低迷的状态,国庆假期将至,公司里的同事三三两两的都在讨论去哪里游玩,唯独江言秋兴致缺缺。
开早会的时候江言秋频频走神,什么也没听进去,结束后关何凑过来问他:“公司的这次团建你去不?”
江言秋一脸懵:“什么团建?”
“不是吧你,怎么摸鱼摸得比我还离谱。”关何不能理解,“国庆团建啊,江边露营一日游。你怎么连这都没听见。”
江言秋无视他的质疑,眼眸微动,问道:“余总去吗?”
“他作为组织者,当然要去的。”
“那我也去。”
关何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小江,我觉得你不对劲。”
江言秋僵住,以为他是看出什么了,扯着嘴角勉强地笑笑:“是吗,哪里不对劲了?”
“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关何语重心长,“其实吧,余总虽然看着严厉,人还是挺好的,你……用不着在工作之外还费力讨好他,你以前什么时候对领导这样过。”
言罢长叹一口气:“唉,我就说不能加班吧。”
江言秋猜测他的言外之意应该是想骂他脑子坏掉了。
但得知这个消息的江言秋心情很好,不想跟他计较,乐呵呵地看露营注意事项去了。
露营地点定在了郊外的一个江畔,在山脚下,和风舒爽,山环水旋,很适合踏青。
食材和装备都由露营商家提供,可以提前预定租赁,再由对方直接送到场地,因此每个人都只需准备个人所需物品就好,很是方便。
搭好帐篷,架上烤炉,生起炭火,一场江边烧烤就开始了。
因为是自愿原则,国庆期间大多数人都各有安排,最终参加的人并不多。他们要了三个炉子,江言秋本想挤去跟余晏一起,人还没走到跟前就被关何半路拽走了:“小江你跟我一起呗。”
关何兴致勃勃,边摆上烤串边问:“我还没自己烤过呢,你会烤么?”
江言秋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余晏的方向,关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啧啧感叹:“余总真受欢迎,年轻的小姑娘们都围着他,估计来露营也是冲着他来的。”
江言秋终于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低下头翻弄眼前的鸡翅,不搭理他的话。
关何无趣,只好也用心照看起烤炉。过了一会儿,他又闲不住嘴,打量着江言秋的脸纳闷道:“小江你这长得也不差呀,怎么我们这边这么无人问津——”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一副咂摸出了什么的样子,恍然大悟道:“我说呢,你怎么一直闷闷不乐,原来是吃味呢。”
他把手搭在江言秋肩上拍了拍,安慰道:“没事,不用难过,你这张脸拿出去也能吸引很多小姑娘,只是余总刚来,人都喜欢新鲜感嘛。”
江言秋拿过刚烤熟的鸡翅,一把塞进关何嘴里,“闭嘴。”
说的都什么话。
没一句爱听的。
关何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喜滋滋地咬了一口肉,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口,下一秒又呸呸吐出来。
他拿过鸡翅左看右看,难以置信:“你居然给我吃糊的?!”
“啊,糊了吗?我没看到。”
关何把黑得透透的那面怼到他面前,破口大骂:“你自己看看,焦成这样,你跟我说没看到!”
江言秋摸摸鼻子,目移。
“恩将仇报,”关何冷哼一声,“看来你的技术也不行,还是得我来。”
事实证明,两个半吊子加在一起也凑不成一个整的,成品没烤出多少,架子先被点着了。
两人光顾着烤,没注意炭火,不留神将油滴入了炉内,火窜起来的那刻两个人都傻眼了。
关何吱哇乱叫,把江言秋从地上拉起来后退了好几步。
他们的动静太大,惹来了其他人,余晏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状况,忙赶过来查看。
火并不算大,有三分的慌乱全是靠关何喊出来的。余晏拿过一旁的盐往烧烤架上洒,不消一会儿火便渐渐灭下去了,烟雾漫上来,江言秋被呛得咳了几下。
余晏听见声音看过去,江言秋咳得更用力了,关何被这阵势吓一跳,在一旁给他拍背,倒了杯饮料递给他:“怎么咳成这样?喝口水顺顺气。”
江言秋余光偷偷瞄余晏的反应,见人已经转开视线了,颓丧地接过饮料喝完。
余晏叫了负责另一个烤架的一位男同事过来看着点,自己才重新回到位置上。
经他们这么一闹,人大多都跑到这边过来了,江言秋瞅准了余晏身边的空位,摸过去挨着他坐下。
余晏的技术很好,烤得外焦里嫩,卖相上佳,江言秋观察着他的动作,有样学样。
这次他盯得很专心,没再让鸡翅烤焦,估摸着差不多了就问余晏:“这样子可以吃了吗?”
得到肯定后他才拿起来,等不那么烫了就递到余晏嘴边:“你吃。”
从开始到现在,余晏一直在忙着烤,自己都没吃上几口,好不容易得了空,江言秋不想他还一味地顾着别人,尽管他知道余晏本身就倾向于担任照顾人的角色。
余晏还没有动,江言秋想了想又把烤串放回去了,转而拿过另一个盘子里余晏先前烤好的给他。
他烤得惨不忍睹,还是不要拿给余晏吃了。
“他们应该吃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歇一下。我帮你看着。”
眼见着余晏接过烤串吃起来,江言秋心满意足地接过他的摊子摆弄,全都翻了个边之后他又起身去倒饮料给余晏喝,忙得不亦乐乎。
吃饱后时间还早,众人自行组队游玩,等晚上再聚集。江言秋被几个同事拉着玩了几把酒桌游戏,灌了些酒,有点晕乎乎的,就起身到江边走了一圈,想吹吹风醒神。
这边风景很好,几个女同事结伴过来拍照,江言秋被拉去充当摄影师。
闲谈间听见她们提到山上的寺庙,“据说这个庙很灵验的,里面有棵许愿树,许多人慕名而来,我准备待会儿上去拜一拜,顺便替我爸妈求个平安符。”
江言秋心念一动,在跟女同事分别后独自上了山。
山并不高,也不难爬,顺着阶梯往上,不过十分钟就能看到寺庙。只是转向寺庙的那段路却不太好走,树木盘根错杂,可以通行的路段很狭窄,江言秋需要走过一小段泥路才能到门口。
庙的规模不算大,香火却很旺,江言秋从入门开始,跪拜得很虔诚。过了正殿后是一方小院,江言秋看到了女同事所说的许愿树。
那是一棵大榕树,枝叶繁茂,古树参天,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载着千万人的信念与祝愿一起随风摇曳。
江言秋认认真真写下祈愿,寻了个角落系上,站在树下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又默念了一遍,唯恐这份祝福不被听见。
上来之前他其实存了很多私心,他不是个迷信的人,过往从未信过鬼神之说,此刻却期盼以此找到点寄托。
可是等真正到了这里,大概是受氛围影响,他最终写下的也只剩“安康顺遂”。
求完平安符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离他们约定好集合的时间还剩不到半个小时。
然而天气不作美,上来时还阴着的天这会儿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趁着雨势不大,江言秋打算淋着雨冲下山,不想刚走出庙门没多久雨却陡然增大了。
江言秋暗道倒霉,前后找不着避雨的地方,反正身上已经淋湿了,他索性加快了脚步小跑下去。
余晏的电话在这时候打来,江言秋匆匆接起:“你在哪儿?下雨了,早点回来集合。”
“山上,庙里,我现在回——啊!”
余晏听着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的惨叫,心下一紧:“怎么了?”
阶梯常年未经打理,长了青苔,被雨打湿后变得很滑,江言秋回着话,没留神脚下的路,脚底一打滑,直直摔了下去,滑了好几层台阶。
他痛得直抽气,咬着牙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点:“……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余晏听出了他的颤音,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了,还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他一面往山上跑一面安抚:“你在那别动,我上去找你,不要挂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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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何——操一些不该操的心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匆匆一阵过后又恢复了淅沥的状态。
余晏找到江言秋的时候他正抱膝坐在一小节台阶上,浑身都被雨打湿了,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
只一眼,就让余晏心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刺。
他想,还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他在江言秋面前蹲下,哑着声音问:“哪里伤着了?”
江言秋摇头不语,却在和余晏对视上的那一刻没绷住情绪,满腔酸涩后知后觉来袭。
人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尚能忍受,可一旦有人走过来问一句,娇惯和疼痛就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怎么也无法忽视。
委屈被放大,江言秋觉得哪哪都开始疼起来,他红着眼眶小声说:“我脚疼。”
余晏低头查看他的脚踝处,那里原先便崴过一回,很容易再次受伤。那一片擦伤触目惊心,好在并没有肿起来,余晏轻轻按压,再三问江言秋的感受,确认了只是擦伤后才放下心来。
余晏把雨伞递给江言秋,转过身让他伏上来,而后背着人一步步往山脚下走。
江言秋一手拿伞,一手勾着余晏的脖子,他全身湿哒哒的,怕把余晏也弄湿了,只能尽可能地后仰身子想离远一点。
余晏注意到他的动作,腾出一只手来按着他的后背把人压回去:“消停一点,别乱动。”
这下不敢动弹了。江言秋撇撇嘴老老实实趴回去。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他们俩呆在一块本身就是江言秋讲得多,现在他不讲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就只剩沉默。
余晏上来时的脸色不算好,江言秋猜他肯定在恼自己的擅作主张。
又搞砸了。
眼泪又跑出来作怪,顺着脸侧低落到余晏的肩上,带着残余的人体温度,在他心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余晏微微侧头,问:“哭什么?是哪里又疼了吗?”
江言秋吸着鼻子,嘴硬道:“才没有哭,是我身上的雨水把你衣服打湿了。”
片刻之后,他哽着声音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添乱的。”
余晏把他往上颠了颠,调整了一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知道了。”
“那你可以不要生气吗?”
余晏微微愣住:“我没有生气,瞎想什么。”
他的话给了江言秋一颗定心丸,不安躁动的心终于稍微静下来了一点。
脚下的步伐走得很稳,眼前人的肩膀坚实宽厚,在晦暗的雨幕中充满了安全感。
江言秋眷恋地把脸贴上去,贪心地想这条路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最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同余晏这样亲密过了。
可惜短短的一段路走得再怎么慢也会到达终点。尽管不舍这偷来的片刻温存,在到达山脚时江言秋还是开口让余晏放他下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让他们看到不好。”
余晏依言将他放到平地上,扶着他往前走。
江言秋打量着余晏的神色,想了想还是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怕他们说什么……我是怕你介意。”
事实上,他巴不得大家都看到,最好再误会点什么,然后从此跟余晏保持好距离。
“当然,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拿着大喇叭跟大家宣布我要追你。”
余晏一记眼刀扫过来,江言秋立马缩缩脖子,摸着鼻子,眼珠子乱晃:“我开玩笑的嘛。”
一场雨打乱了众人的计划,都没有了继续玩乐的心情,简单吃过轻食后大家便各自回帐篷里歇下。
江言秋原本是跟关何一个帐篷,但躺下后迟迟没有睡意,关何在旁边睡得跟个猪一样,鼾声不断。
听得江言秋更烦更睡不着了。
好想余晏。
翻滚了两分钟后,江言秋利索地爬起身收拾东西,打着灯一瘸一拐溜进了余晏的帐篷。
余晏还没睡下,身侧亮着一盏小灯,看到江言秋进来他放下了手头的事,问:“怎么了?”
江言秋蹭到他身边坐下,“我觉得我手臂还有些疼,你帮我看看行不?”
他把手伸到余晏眼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关何睡得太沉了,不忍心叫醒他,想来想去只好来麻烦你了。”
余晏意味不明地挑眉。
他其实很想问问江言秋知不知道自己并不适合撒谎。每次都要画蛇添足地补充,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偏偏江言秋自己没察觉,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纳闷地追问他为什么笑。
余晏不想回答,低头把他手上的创口贴揭下。他的两个手肘都被擦破皮了,回来时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但大概是江言秋睡觉不老实,不小心蹭到了,伤口处又有点微微渗血。
余晏重新给他上了药包好,江言秋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事?”
“没,”江言秋绞着手指,大胆发言,“我可以不走吗?”
“外面好黑,我有点害怕。”
余晏不想惯他:“来的时候怎么不怕?”
“那会儿不是手疼吗,我腿脚不方便,走过来费了好大劲的。”
“……就几步路的距离。”
江言秋选择性装没听见,厚着脸皮把背包里的东西翻出来。先是一个保温杯,然后又拿出了一小瓶药。
白色的瓶身贴着的标签余晏很熟悉,是治疗肠胃病的药。联想到江言秋之前说的话,余晏不禁皱眉:“你拿这个做什么,胃又不舒服了?”
江言秋摇头,认真地盯着余晏的眼睛,轻声说:“给你准备的。你胃病是不是又犯了?”
余晏一直都有肠胃炎,放假前又一直在熬项目,饮食作息都不规律,江言秋怕他老毛病又犯了,本来只是想带着有备无患。可是刚刚他一进来,分明看到余晏捂着胃部在忍耐着什么。
余晏想说“没事”,但江言秋不给他这个机会:“你不要骗我,你以往胃痛却又极力忍耐时的表情我最熟悉了,你骗不过我的。”
横竖瞒不过,余晏也没想瞒,长叹一口气,在江言秋的催促下把药吃了。
他此刻心情有点复杂,从来没想过江言秋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还贴心地备好了药。三年前那段感情里,余晏身为年长者,一直是他照顾得多一点,注意着江言秋的衣食起居,他从不知道原来江言秋也观察过他。
还没等他捋出个头绪,江言秋又拽拽他的衣角,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余晏低头一看,目光凝滞住了。
那是一个平安符。
“你好端端的跑去庙里,就是为了这个?”
“嗯,我听她们说那座庙很灵验的。”江言秋把符放到他掌心里,很是郑重,“我暂时找不到更好的祝福了。你带着它,希望你能一直平安顺遂。”
余晏深吸一口气,别过头不去看他,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很低沉:“江言秋,顾好你自己。”
江言秋不懂,顾好自己跟做这些事难道会冲突吗?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你这叫顾好自己吗?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余晏转过头正视着他,声音里隐含怒意,“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你首先要做的是顾好你自己,其他的还用不着你操心。”
这次听懂了。余晏依旧在抗拒他的示好。
“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想多操心一点啊,我控制不住。”
余晏每天都在给他下判决书,在他自以为靠近了一点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隐秘的喜悦没上心头就被一次次浇灭。江言秋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却也不甘心照着这个轨迹被推远。
“你别赶我,我有在学,你能不能再等等我?”他噙着眼泪去拉余晏的手,“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一定会认真改的。”
第18章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短暂的闲暇过后打工人们陆续收心,回归工作,江言秋负责的项目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这周余晏跟合作方有一场应酬,助理家里临时有急事,请了假,江言秋趁机捡了个便宜,自告奋勇提出要暂代助理的工作,死皮赖脸争取到了同行的机会。
那晚的谈话最后不了了之,余晏意料之中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但江言秋能隐隐窥见他冷硬外表下稍稍松动的态度。
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打铁需趁热,追夫要赶紧。
江言秋磨着余晏同意了带他同行,一路心情都很好。
这份喜悦在看到宋觉那张长得温润却并不顺眼的脸时出现了一丝裂缝。
但到底是来工作的,江言秋分得清轻重缓急,只是在心里暗暗拉响了警报,面上却很收敛。
宋觉很热情地向他们介绍席间的其他几位合伙人,谈话间毫不吝啬对余晏的称赞。
江言秋听得别扭,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夸得对。
合作谈得还算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此敲定下来了。
一顿饭吃下来几个人谈得其乐融融,但出来应酬总免不了喝酒,生意上的事谈妥了酒兴也上来了。江言秋自然而然地替余晏挡酒。
这也是他非要跟着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余晏的胃喝不了太多酒,江言秋不放心,能挡的都替他挡了。
三年前余晏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大大小小的应酬少不了,有一回遇上的客户过于难缠,灌着他喝了很多酒,旧疾新病堆叠在一起,酒会结束以后余晏直接因急性肠胃炎发作被送进医院,江言秋忙前忙后照料了好几天才将身体养回来了一点。
自那以后余晏就鲜少过量饮酒,江言秋也一直盯着不让他多喝。
好在今晚参加饭局的几位老总都不是爱为难人的主,简单介绍过缘由后他们也不勉强,江言秋只最开始象征性地敬了几杯,之后便得了空。
但他看着余晏和宋觉相谈甚欢的样子就心生不快,商业上的事他没有干涉的道理,只能自己一个人喝闷酒,最后就演变成了自己灌自己。
大有“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死活”的意味。
交酬结束后江言秋去了趟洗手间,他喝得有点多,需要整理一下自己。
余晏在门口等他。宋觉站在一旁,看着江言秋的背影问身边的人:“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没有的事。”余晏摇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都是过去式了。”
“那也不见得你就放下了,”宋觉言笑晏晏,意有所指,“刚刚他给自己灌酒的时候你频频看了好几眼,他可能没发现,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余晏想要解释的神情,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对于心有所属的人,我一向不强求。”
宋觉说着这话,正好瞥见江言秋从卫生间出来,对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加掩饰地带着敌意,惹得他忍不住轻笑:“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
心思不少的人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一出来就撞见宋觉笑得很惹眼,落在他眼里挑衅意味十足。
江言秋恨得牙痒痒,偏偏他现在说到底跟宋觉一样都只是追求者,连吃醋撒泼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一想他更气了,一个人闷在最前头走直线,谁也不理。
宋觉的出现给了江言秋很大的危机感,但他没胆量在余晏面前闹,怕惹人生厌,只好又跑去借酒消愁。
他这次没有找人陪同,找了一家新开业的清吧,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干喝,醉意上头了才踉踉跄跄扶着墙往外走。
手机里有消息发进来,是林蔚看他最近情绪不高想约他出门玩,江言秋低头打字,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身影,手机没拿稳直直掉了下去。
喝醉了的人反应跟不上,江言秋没捞住,只能认命蹲下身捡起来。
屏幕已经摔裂了,上面的道道痕迹如蛛丝一般占满了大半个手机表面。江言秋盯着看了半晌,动作迟钝地截了张图,然后鬼使神差地发给了余晏。
酒精麻痹下他以为两人还停留在关系没破裂的那段时期,发生点新奇的事总要找余晏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