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在车后座坐好后,拿出手机,点开最近常用的绿色app,低着头不声不响地背起了单词。
黎以白坐在她身边,侧眸看了一眼,见着屏幕上十分熟悉的界面,不禁笑了起来。
“在准备考研?”
楚渝点了点头,“下个学期要去乐团实习,估计看书的时间不多,所以妈妈让我暑假多准备一下。”
“怎么不和我说?”
楚渝笑了一下,抬眸看她,“杀鸡焉用牛刀?”
黎以白轻叹,“可是失去了听小鱼叫老师的机会,还是有点可惜。”
楚渝眨眼,“学姐之前有教过别人吗?”
“没有。”黎以白好整以暇道,“但有人夸过我教得好。”
听她意有所指的话语,楚渝想到那些曾经有过的“教学”画面,心里不禁一跳。
“……那也算吗?”她嘟囔道。
黎以白勾了唇看她,“原来不算?”
似笑似嗔的眼神,宛如浸了春水的一把软刀,楚渝被睇了一眼,当即立场不坚定地缴械投降,
“算的。”
黎以白弯了眉梢。
溪市是座旅游城市,一到假期涌入的游人总是格外多。
前些日子的梅雨把市民出行的热情略微降了降,今天好不容易放晴,街头巷尾当下挤满了人,令本就不算通畅的交通显得愈发拥堵。
车堵在去机场的路上,前头乌泱泱的一片车流,一时半会看起来无法疏通。
头顶艳阳高照,明灿的日光似乎要将这半个月来的温度一次性补足,空气被烫得掀起了热浪,四处都是明晃晃的一片白。
车里尽管开了空调,可总归还是有些闷,楚渝把最后几个单词背完,就将手机收了起来,闭着眼睛倚在车座上养神。
在车上看手机的时间长了本就容易晕车,眼下被堵在路上,一动不动的车流更叫人心里发闷。
她闭目躺了一会儿,忽然嗅到一点微酸的气味溢入鼻尖,睁眼一看,见到一颗盐渍话梅递到了她的嘴边。
“吃一粒,不容易晕车。”
楚渝乖乖张了嘴,将那粒话梅含入口中,酸咸的味道刺激味蕾,让心里的那点躁意也顷刻消散殆尽。
她转过头去,见身旁人自己也吃了一颗,于是问道:“学姐喜欢吃话梅?”
这样的零食她只在小时候以及逢年过节的果盘中见过。
黎以白微笑,“我奶奶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吃药,但她又怕苦,所以每次吃完药都会再吃一颗梅子,我也就养成了习惯,偶尔会带一些在身上。”
看着眼前人,她又说:“不过今天带着是因为你,我怕你晕车。”
楚渝抿起唇角,眼里透出了一点笑。
“学姐和奶奶的关系很好。”
黎以白亦笑,“因为她对我很好。”
往年齐行川不着家的那些日子,她和母亲有些什么病痛,奶奶都会专程从乡下赶来城里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们,后来母亲与齐行川离了婚,也时常和老太太电话联系,丝毫没有生分了关系,所以尽管她对齐行川已经没有父女亲情,和齐老太太的感情却一直很好。
谈到奶奶,她笑着勾了勾身旁人的手,“小鱼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回去一起看奶奶?”
楚渝顿了一下,“学姐想要我什么时候去?”
毕竟学姐已经和爸爸妈妈见过面了,于情于理,她也的确该去看看学姐唯一的亲人。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似乎瞧出了她的紧张,黎以白有意逗她,“难得回溪市一趟,不如就等这次比赛完吧。”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回答,楚渝啊了一声,一时有些慌了手脚。
“这么快呀?”
黎以白眼尾勾出一点弧度,好整以暇地点头,“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和奶奶说过要带你回去看她,她听了之后也很开心。”
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如果小鱼不想的话,那还是算了。”
话语的尾音微微下坠,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
楚渝连忙摇头,“也不是不想……就是,就是有点紧张……”
简直太紧张了。
她从小到大连关系好的朋友家里都不常去,就是因为不太会和长辈沟通,如今乍然得知再过一个多礼拜就要去见女朋友的家人,这份紧迫感比即将到来的比赛还让她有压力。
见着她慌神的样子,黎以白笑着揉了揉她的耳朵,“逗你的,等小鱼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说吧。”
楚渝抿了一下唇,却仍是认真模样。
“我会尽快准备好,不会让学姐等太久的。”
看着那双清透的眼睛,黎以白眸光愈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不用准备,奶奶会喜欢你的。”
“是吗?”
“是。”黎以白轻笑,“因为我喜欢。”
心里一动,楚渝悄悄看了一眼前座的司机,见他观察着路况,没有注意到后座的情况,于是反扣过黎以白的手,凑近前去极快地亲了一下。
堵塞的道路在交警的疏通下终于慢慢通畅,车上了机场高速,行驶的速度一下快了起来。
半小时后,两人到了溪市机场。
要到汉堡,需要先去申市转机,所幸出行前提前计划到了路上可能存在的变故,她们到机场时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过完安检,楚渝坐在候机厅,方才路上漫长的拥堵让她有些口渴,见时间还早,她准备去附近的商店买瓶水,刚和黎以白说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走,却听见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是曲流笙的名字。
“是曲姐姐。”她惊讶道,随即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曲流笙慵懒又张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小楚渝,好久没联系了,有没有想我?”
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语气,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张明艳耀眼的面容,楚渝不禁笑了起来。
“曲姐姐,好久不见,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曲流笙问:“黎以白和你在一起吗?”
“在的,要让学姐接电话吗?”
“不用了,你帮我转达就行。”
顿了片刻,曲流笙慢悠悠道:“我和顾意下个月初在巴黎举行婚礼,请柬到时候寄给黎以白,你们俩记得来参加。”
楚渝怔了片刻,忍不住惊诧地提高了语调,“婚礼?”
曲流笙笑意盈盈:“是啊,怎么样?速度比你们快吧?”
楚渝亦惊亦喜,看了一眼身旁人,见她笑着点了头,于是弯了眉眼道:“恭喜你们,我和学姐到时候一定赶到。”
再闲聊了几句,两人就挂了电话。
楚渝拿着手机,感叹道:“没想到曲姐姐和顾师姐竟然都要结婚了。”
明明上次联系时两人好像还有些僵持,如今进展可谓飞速。
黎以白笑:“以她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算意外,只不过没想到那位顾小姐能说服家里人,倒是不容易。”
再慨叹了一会儿,楚渝点开日历算了算时间,“比赛完正好是七月末,到时候直接从汉堡去巴黎参加她们的婚礼,中间的空余时间还能在巴黎再玩两天。”
说着,她举起了手机,“我去给妈妈打个电话。”
随后往安静的角落走去。
看着轻快走远的身影,黎以白眼里晃过一丝柔软笑意。
“水都不要了吗。”
她起身去为楚渝买水,而刚走近拐角的商店,却有一道身影拦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略微停顿,黎以白抬了眸,望着眼前的熟悉面孔,唇边勾出了一点笑。
“好久不见,许姨。”
第73章 海鸥
许歆拎着包站在面前, 发丝微乱,往日打理得精致漂亮的妆容不复存在,眼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看着面前的人,额角绷得发紧,嗓音低哑,一字一句似从齿缝中挤出。
“是你, 原来都是你!”
黎以白不置可否, “许姨指的是什么?”
“张万森是你找来接近我的人, 齐行川出轨的照片是你寄的,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纤秀的眉梢微扬, 黎以白神色未动,没有任何否认的意思。
“看来许姨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
得到确认,许歆握着包的手一点点收紧, 指甲掐进了肉里。
“难怪……难怪你当时会出现在文化中心, 难怪张万森突然那么着急让我动齐行川的账……”
一年前去港市, 她在一间酒吧里意外结识了名叫张万森的男人,对方英俊年轻又多金,很懂怎么讨女人开心,轻而易举就让她动了心。
原本越轨的行为还让她有些于心不安, 而在看到齐行川早已出轨的证据后,这点不安歉疚就顷刻烟消云散。
她当初能把黎挽云取而代之,又怎么知道不会有另一个人把她取而代之?所以她选择了听从张万森的话, 对齐行川的公司下手。
本以为就算齐行川出轨破产了,自己也还有后路可退, 可没想到自己以为的后路从一开始就是眼前人设的局,什么英俊多金又年轻的港市富少, 不过是诱她上钩的饵罢了,可笑自己还真以为能像二十年前一样攀上另一个高枝。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面上神色愈发怨恨。
“我自认这几年来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黎以白看着她,眼角勾出一点弧度,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害你?原来对于许姨来说这就算害了么?”
慢条斯理的话语声略微停顿,继而沉冷几分,“那六年前的那天晚上,许姨又是为什么要给我母亲打那通电话呢?”
听得她的问话,许歆瞳孔一缩,心底顿时冒起了一阵寒意。
“你……你怎么知道……”
黎以白没有说话。
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同样也是一个雨夜,她放学回到家,却发现母亲迟迟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有人接。
窗外雨声作响,她看着墙上的时钟,一直等到深夜,等来的却是医院的电话。
陌生的声音告诉她,母亲在回家的途中意外发生车祸,当场死亡。
事后调查结果显示,发生车祸的时候,母亲接了一通电话,正是因为这通电话让她没能及时刹车,为了避让马路上冲出的小孩,撞上了路边的隔离带。
那场雨下了一夜,把一切支离破碎的痕迹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只是她再没有在雨天出过门。
直到后来。
见眼前人微敛了眸一言不发,许歆喘了一口气,多年以来的惴惴不安与愧疚将心里的那点惊惧转化为了难以压抑的躁怒。
“我根本没想过让她死,那只是一个意外!你要怪就怪齐行川,谁让他对她念念不忘!”
本以为齐行川离婚之后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却没想到和自己在一起后他又开始怀念起了黎挽云的端雅温婉,时时在家里对着一张话剧照片出神,她又怎么忍得。
那通电话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一次炫耀,却没想到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可又怎么能算是她的错?
低敛的眸光微抬,黎以白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事到如今,我要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当初的事到底是不是意外对我来说也已经无关紧要。想来许姨从齐行川那里转移的钱应该足够你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了,那往后就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为了避免麻烦,我会把你来找我的事告诉齐行川,相信许姨也不想让他找到你吧。”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似一把利刃架在了颈间。
许歆倏然攥紧了手,眼里闪过一丝畏惧,通红的双眼再看她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楚渝打完电话,回到登机口,却发现原本坐在候机厅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处,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四下望了一圈,仍旧没见到人影,正要打电话问一问,熟悉的气息却依稀传来,近旁光影微暗,她被人从身后抱了住。
大厅的广播里循环往复地播放着登机提醒,拖着行李箱的旅客从四周匆匆走过,偶有无事的行人投来好奇的一瞥。
楚渝怔了一下,任她抱着自己,略微偏过脸看向身后。
黎以白微低着头,下颌靠在她肩上,低垂的眼睫将眸光半掩,叫她看不清其中情绪,唯有腰间过于紧密的双手令她察觉了一丝异样。
“学姐?”她轻声喊,“怎么了?”
片刻安静,纤长的眼睫点了一下,靠在肩上的人慢慢抬起头,神色仍是温柔模样。
“没事,想你了。”
环在腰间的手松开,楚渝握住了她的腕,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墨色的眸子清透。
“你刚刚去哪儿了?”
黎以白微微笑起来,把买来的水递给她,“给你买水。”
想起自己之前说过口渴,楚渝接过了水,却依旧不放心地看着眼前人,“真的没事吗?”
“才离开了十分钟,能有什么事呢?”黎以白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眉眼微微弯起,“只不过我们再这么站下去,恐怕就要有事了。”
楚渝面露不解,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才发现四周的人都在看着她们。
高挑漂亮的一双身影站在一起本就惹人注目,过分亲密的举止更是引得人频频回头,有人甚至拿起了手机,想要拍下照片与朋友分享美好,可还没来得及打开相机,站在大厅中央的二人却已经相携离开,走入了视线无法触及的角落。
再过了一会儿,地勤开始检票登机。
上了飞机,楚渝才想起来看一眼机票,在看到票上的座位时,却不禁怔了怔。
“升舱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买的是经济舱,可票上的座位俨然是商务舱的位置,而先前取票的一直是身旁人,所以是谁升的舱自然不言而明。
黎以白神色如常,拉过她的手坐下,“这次航程比较长,中间又要转两次机,我怕你坐久了会累,之前不是说腰疼么?”
楚渝抿了一下唇,在她身旁坐好。
她本身身量较高,以往坐经济舱总有些伸不开腿脚,再加上常年练琴多少有点职业病,所以每次飞一趟下来总会腰酸背痛,需要躺着休息两天才能好。
先前随口跟身旁人说过一次,没想到她一直记着。
怔神之间,有一点温热触感轻抚过指骨,让楚渝低下了眸。
黎以白托着她的腕,指尖轻轻摸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眼尾弯出了一点弧度。
“小鱼戴戒指了。”
楚渝眨了眨眼,目光落在眼前人修长漂亮的手上,问道:“学姐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黎以白笑着看她,“想要给我买?”
楚渝点头,“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戴。”
黎以白看她一会儿,倚过她身旁,话语声轻轻柔柔地在耳边响着。
“要买就重新买一对吧,婚戒怎么样?”
楚渝心口一跳,“婚戒?”
她不自觉捏紧了手,“……现在吗?”
倚在身侧的人笑起来,“当然是等你毕业以后。”
“喔。”
捏紧的手又慢慢松开。
黎以白眼尾微弯,“好像很失望?”
“哪有。”楚渝小声辩驳。
想起一些旧事,她问:“我听方学姐说,学姐之前本来是想去O大留学的?”
“嗯,当时徐老师为我写了一封推荐信给Eco教授,如果不是后来有变动,我应该会是Eco教授的学生。”
闻言,楚渝咬了一下唇,语调放低了些。
“那后来没去是因为我吗?”
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黎以白笑着揉了糅她的耳朵。
“你是原因之一,但也不完全是因为你。
“我奶奶身体一直不好,三年前她恰好因为生病入院了,我为了方便看顾她的情况才放弃了出国。何况这几年在徐老师手下我也学到了很多,留在燕大未必是一个更差的选择,所以小鱼不用有什么负担,毕竟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有条不紊的话音宛如一泓清泉,轻易抚平了她心里生出的那些担心存在的亏欠。
楚渝看着她,窗边云层急掠,眼里也似映了昼光。
她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已经算很好,却没想过能在安稳平静的生活里再遇见黎以白。
或许自己上辈子真是个什么救世的大侠,否则难以解释命运对她的这般偏爱。
从来不信神佛的人轻笑起来。
飞机起飞又降落,轻微失重的漂浮感贯穿始终。
落地汉堡时已是深夜,一路风尘仆仆,带着倦意的人到了预订的酒店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才总算能够好好看看这座充满异国风情的港口城市。
入住的酒店就在易北河河岸边,距汉堡港不远,立于高层抬眼望去能见到穿城而过汇入北海的入海口。
离正赛开始还有一天时间,今天楚渝需要去比赛场地进行试奏,以挑选一台比赛时用的钢琴。
到汉堡之前吴虞就和她电话联系过,两人约好在音乐厅碰面。
在酒店吃过早餐,楚渝就与黎以白出了门,比赛地点位于酒店不远处的易北爱乐厅,不远不近的几公里距离让她们决定抛弃交通工具,沿着河岸与长桥漫步过去。
清晨的易北河不似平时热闹,河面上却也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渡轮,有游艇自水面驶过,晃皱波纹,脚下的河岸就会响起轻微的拍水声。
楚渝微眯着眸,任带着水汽的微风拂过脸前,空气里飘荡着若有似无的咖啡豆与肉豆蔻气味,街边早早出摊的餐车似乎正在炸鱼虾和薯条,诱人的香气引得岸边的海鸥扎堆停驻,仿佛时刻准备进行一场食物争夺大战。
她忽然想到那个去码头整点薯条的段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黎以白问她笑什么,她如实说了,黎以白笑说:“或许我现在也应该吃一根属于我的薯条。”
楚渝偏了头看她,“什么?”
回答是一个毫无预兆的吻。
海鸥低飞着从身旁掠过,带起一阵微不足道的风,晨曦洒在那双纤密的眼睫上,又叫她想起那片金灿的麦田。
楚渝微微弯了眉眼。
易北爱乐厅建在历史悠久的仓库城上方,与高耸红墙相结合的玻璃结构建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显得格外惹眼。
港口仓库露台位于最底层,自下往上能看到顶端音乐厅的一角,附近开着各种餐厅酒吧。
楚渝搭乘扶梯到了音乐厅外,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入口的人。
吴虞见她独自到来,打趣地问:“黎副社长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楚渝答:“她在楼下的咖啡厅等我。”
意料之中的回答,吴虞扶额轻叹,“早知道不问了,又被秀到了。”
楚渝失笑。
用参赛证进了场馆,大厅中央摆着五台三角钢琴。
每个人有十五分钟的试奏时间,用以挑选出一台最适合自己的演奏琴。
楚渝来前大略了解了一下本次官方准备的五台钢琴型号,其中有两台她曾经都在演出时弹过,于是没有多加纠结,在简单试奏之后就选择了那台最为熟悉的法奇奥里。
登记过后,她等吴虞出来,再确认了一遍比赛时间和顺序,两人就一同往下走。
闲谈间,吴虞随口问:“小渝,你下个学期应该要准备考研了吧?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楚渝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之前想过留校或者去燕音,但是还没决定。”
“考虑过出国吗?”
楚渝怔了一下。
吴虞又说:“你的音乐演奏天赋很高,又有许多表演经验和奖项,要申请国外院校应该不难。”
忽然想起眼前人刚刚大四毕业,楚渝问道:“师姐是准备出国读研吗?”
“是的,去年十二月通过了面试,今年九月入学,所以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吴虞笑眯眯地承认。
闻言,楚渝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几个院校的申请日期,发现时间上虽然有些紧,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心下不免有些意动。
她抬起头道谢:“谢谢师姐,我会认真考虑的。”
看着那双透亮的眼睛,吴虞实在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那就期待小渝再次成为我的师妹了,如果有机会的话。”
没想到一向有分寸的师姐会突然摸自己的头,楚渝还在发愣,却见到眼前人的目光略微往上瞟了一眼,随即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的笑。
“抱歉呀,不是有意的,不过就当是为你们之间增添一点情趣吧。”
再笑了笑,吴虞就挥手告别。
楚渝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下一刻,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小鱼。”
她走近前去,“你怎么出来了?”
轻浅的目光自她头上掠过, 短暂停顿,黎以白抬手撩起她耳旁散落的一缕发,小指指尾似不经意划过耳后肌肤,唇边带出一点笑。
“看时间差不多了所以过来接你。都办完了?”
轻微的动作宛如无意的撩拨, 令颈后漫开一阵酥麻。
楚渝下意识偏了偏头, 看向眼前人, 却没从那张好看的面容上看出其他神色,顿了一下, 才说:“嗯,今天没有别的事了,学姐想去哪儿逛逛吗?”
黎以白看了一眼时间, “到中午了, 先去吃饭吧, 楼上有一间葡萄牙餐厅的评价好像还不错,要尝尝吗?”
“哦,好。”
楚渝习惯性地伸出手,而在擦过身旁人身侧时却落了个空, 怔了一会儿,才慢慢跟了上去。
学姐怎么没牵她的手……
爱乐厅的内部除了顶端的三处音乐厅以外,还有许多餐厅、酒吧, 甚至公寓,就如同一个高悬于港口上的玻璃小城。
沿着流线型的观光长廊往前走, 再上了一折扶梯,眼前就是一间装修复古的葡萄牙餐厅。
餐厅的景致很好, 整张墙都是全透明的玻璃落地窗,窗外正对着易北河的河面及港口,将半座城的水上风光一览无余。
两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略微浏览过桌上的手写菜单后,点了几道餐厅里比较受欢迎的招牌菜。
黎以白的德语也说得很好,口语流畅而自然,令那位点单的侍应生颇感意外,不禁笑着与她多聊了几句,临走前还为她送上了一支柜台花瓶中摆放的矢车菊。
蓝色的花枝插在玻璃杯中,明亮的色彩宛如一株盛放的蓝宝石,却叫无意于花的人觉出了几分刺眼。
楚渝看着眼前的花,忽然觉得好像懂得太多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嘴角微抿,没什么表情地垂下了眸。
不知是餐厅厨师厨艺精湛,还是得了那朵矢车菊的额外加成,菜上得极快,不多时就陆陆续续摆了满桌。
前菜的甜点里有一盘樱桃巧克力杯,精致小巧的巧克力杯中盛着一枚新鲜樱桃与小半勺酸樱桃利口酒,一口下去味道醇厚,酸甜中还透了些不明显的酒味儿,风味独特。
楚渝吃了一口后,觉得味道不错,捻起一粒想让黎以白也尝一尝,手才递出去,却听得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方觉夏,我接一下。”
见眼前人接起了语音,她停了一停,正要收回手,下一刻,却感到指上传来一抹温热。
薄润的唇靠近,捏在二指间的甜点被吃进了嘴里,柔软的舌尖似有意似无意地在她指尖轻轻舔过,留下一点濡湿的痕迹,又很快化作一片湿凉。
迟钝的反应后,心口仿佛有一簇火花极快地炸开,楚渝怔然片刻,抬起头看过去,却发现眼前人仍是那副沉静从容模样,略敛着眸认真地在和手机里的人对话,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片晌,她收回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
原来是不小心吗……
未曾注意到的角度,低敛的双眸微抬,将她所有失落神色收入眼中,沾了水色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顿饭,准备离开时,黎以白说临时有些事,或许需要先回酒店一趟。
楚渝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外出的人,于是毫无异议地点头,打算和她一起返回酒店。
走到餐厅门口,先前点单的那位侍应生却叫住了她们。
楚渝等在一旁,看着她和黎以白对话,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黎以白忽然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再说了几句,就牵过她的手和她离开了餐厅。
返程的路途已无心再漫步,于是她们打车回到了酒店。
回到房内,楚渝关上房门,见到黎以白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似乎要准备开始工作。
她对刚才侍应生的那番谈话仍有些耿耿于怀,踌躇许久,刚要开口问一问,却被先一步出言打断了话语。
“小鱼。”
“……嗯?”她迟钝地答。
“能帮我拿一下眼镜吗?”
楚渝转过头,望见放在电脑包旁的眼镜盒,应了一声,拿过眼镜走了过去。
黎以白叠膝倚坐,身前放着电脑,那双琥珀一般的眼睛里浅淡地映出屏幕上的光,令平日柔和的面容显出了几分清明的冷感。
见楚渝过来,她微微抬起头,脱离了冷光的双眸又回复了以往的温柔,其中似有深晦光影一晃而过。
眼镜被递到跟前,而她却没有接,空余的双手搭在一旁,丝毫没有动的意思,敛着笑意的眸就那般直勾勾地看着她,神色从容自若。
楚渝顿了一会儿,将那副防蓝光眼镜取出,倾过身去为她戴上。
贴近的身躯令那双眼睛在眼前放大,水润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宛若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让她动作不由自主越来越慢。
长久安静,带着浅笑的话语声响起。
“在想什么?”
楚渝心口一跳,恍如大梦初醒,松开了扶着眼镜的手。
“……没什么。”
“是么?”
黎以白唇线微挑,抬起手放在领口处。
修长的手指一粒一粒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软玉般的肌肤顺着散开的衣襟逐渐显露,直至从未有过的风情若隐若现地现于眼前。
她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