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修尾共枕眠—— by作者:富春江南岸
佚名  发于:2023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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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棠一个激灵醒来,本想破口大骂,在看到胡裴泛红的双瞳时呆滞。
他好似一下子被注入了什么清神明智的良药,盯在胡裴开合无声的嘴巴,喃喃道:“九弟,我知道了。”
胡裴起身退开几步,胡棠爬起来后嫌弃地扯了下自身的衣衫。
宁啸蹙眉看着这两兄弟搞鬼,不知道胡裴在搞什么。
直到胡棠上前行礼,宁啸都有点回不过神。
胡棠恭恭敬敬,谦逊有礼般道:“宁大人,岳父,棠让你担忧了。我这就去巡视狱衙。晚间,我会回府好好和馨儿用膳。”说完,他朝宁啸极为端正的躬身行礼,而后挺直脊背堂堂正正地离开了大厅。
他这前后的变化从精神上瞧来似换了个人,又有当年胡棠初来拜见宁啸时的清朗模样。
宁啸眨眼回过神。
他看向目送胡棠离开的胡裴,又惊又怒道:“若你能早使他变好,为何不早点做?你一个修道人,多得是办法吧?”
胡裴张了张口,【这要怎么说如今自己不是人,才能利用狐族的魅惑术趋人向善。】
他便道:“修道有序,倘若一开始就会,如何在关键时刻利用他来与宁大人谈交易呢?”
宁啸不知他话里是玩笑多还是真如此,总之是气得直接摆手,指向胡裴道:“不愧有狐狸之称的灵均公子,走吧。”
他转身带路。
【女儿宁馨儿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胡棠若能就此改好,再给他一次机会又何妨?两人若能真心和睦,父母心有安稳。但愿,这次他不会让女儿和自己失望吧。】
胡裴通过宁啸,见到了季雪康。
他来见季雪康的目的只有一个:劝他伏法,以保季府全员。
季雪康一身白内衫已染污秽,还算周正的形象在听到狱门开启时,昂起彻夜不眠的灰淡脸色和目光,迎向进入囚牢的胡裴。
狼狈的他看到这个衣冠楚楚的弟子,嗤讽得笑了声。
胡裴看到相隔一夜就似染了满头白霜的先生,什么都没有说。
他从随身的玉扣储物器里取出只食盒,搁置在牢房的桌面。从中取出一盏茶,两只杯并一叠糕点。
季雪康强撑着扶墙起来。
他已经老了,经此一夜,老得更快。他蹒跚坐到桌前,看着年轻的胡裴入座沏茶,看着桌面上当初卧龙山下长亭里的茶点配置……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含着不明朗的笑,接过胡裴递来的茶盏,吹拂后轻抿了口。
茶水烫热,驱除深秋时节司寇牢狱里迫人窒息的寒凉,以至于令他舒畅地喟叹了声:“好。”
胡裴又取出一套笔墨,放在桌面,缓缓道:“先生,弟子来替她求请一份和离书。”
季雪康有想过胡裴的来意,奚落、怒骂,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宣示他的成功……没料到他为一个无关的女人前来。
他呆了下,旋即明白了。【晁敏不重要,但晁敏关联得是晁错这个弟弟。】
“呵呵,裴儿。以你如今的官位,该知道处在这样的位置,走一步尚且深思熟虑,未落子必三思,何况是已落的子。
倘若你要老夫写和离书救下晁敏,一并把老夫救出去,老夫知道以你如今的能力做得到这事。
当初老夫娶她就是看中晁纲的机敏,以及他无足轻重的官位。
老夫把晁错送入军中,埋得就是一颗长远可用的子。
你瞧,老夫用晁敏钓了晁纲,又用晁错钓了你。
倘若不救老夫,她就为老夫殉葬吧。”
胡裴暗吸口气,缓了心绪。
为说服他,适时掌握季雪康情绪的变化。
胡裴再给季雪康沏茶,缓而慢道:“先生,季府满门你都不管了吗?府中金银珍宝堆积如山,你都不打算让子孙享受一些吗?”
季雪康端茶的双手抖了下,茶水溢出杯子,扑洒在桌面。
他懊恼地搁下茶盏,冷笑道:“以大周律法,五官权职以上的官员私批官文,乃是死罪。倘若六卿之上,祸及家人。”对上胡裴暗含慈悲的神色,他半真半假道,“裴儿,先生从未忘记这些。”
胡裴盯入季雪康微湿的眼眶,轻轻地颔首。
他起身道:“此杯以茶代酒,敬先生当年卧龙山下的知遇之恩。”
季雪康颤着手端起茶盏,心防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如若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去下这颗棋子。
仅为钓一世名,却显露满身污。论卧龙山下的决定,又扯出当年私批官文得一念之差。当年种种,早已分辨不清。
他看着胡裴携满身清辉离去,看着空落的牢狱,看着桌面上的数张白纸,盖了百司印鉴……一切都好似回到任为大周太宰的第二年,那个寒冻夜……窗外冷风呼啸,满箱金银被搁置在桌案,旁边是一张海辰道府的通关文书……踌躇难断的时刻,他看着满室清寒……就这样盖下太宰印鉴。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清辉隐,沾染满身污。
胡裴离开季雪康的牢房,穿过一众关押季府其余人的大牢,耳闻他们声声喊冤枉,心里多有不适。
到一处独立关押的牢前,他看到牢里衣冠完整的妇人搂抱一个十岁左右的童子。这就是晁敏和她女扮男装的女儿,本打算逃出金都,却被轩辕端追回来。
她们是晁错的长姐和外甥女。
胡裴没有多做停留,迎着晁敏平静的目光,微微颔首后离开了天牢。
他的身后,女童悄声问母亲:“阿娘,他是谁?”
晁敏抚了抚女儿的额发,“他是能救我们的人。”
胡裴没有去上寮,该交待的事都让蔡子衿和百源去办。
他回到胡府,去了没有主人的季暮云的院子。迎着侍女好奇的目光,胡裴转了圈又回了玉芝院。
直至鸿雁的小弟来传信“晁纲已经顺利离开金都”,他才彻底松了心神。
午膳后不久,宫里就来人到胡府。
胡裴看着雷鸮、轩辕端的近侍以及翼北带的虎贲军,不由微笑了下。
雷鸮是宫侍,面白无须,阻拦了翼北一来就想动手的行为。
他朝胡裴有礼道:“太宰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胡裴没有立即动身,细思了下排布的局面。
【挺过今夜,明日的大朝会后,轩辕端就扣不住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进宫,避开今夜。】
雷鸮依旧恭敬得立在胡裴面前,伸手作请:“太宰大人,请不要为难庶,殿下请您到天机宫不过是详谈新政要事。”
胡裴压了压眼角。
【这轩辕端还真是会拿人软肋。】
他抚了抚一身太宰官服的袍摆,携满室明光步出大堂,随雷鸮和一脸不爽的翼北出了胡府,上了马车,向大金宫去。
外廷入天机宫的宫道上,胡裴凝眸向远方的乾宁大殿的宫角,沉张脸看向远处被虎贲军挡下的蔡子衿和百源。
他朝雷鸮道:“太子这是何意?”
雷鸮示意他的下属前去,令虎贲军放开蔡子衿和百源。
“估计是什么误会,胡大人不必担忧。”
胡裴眯了眯眸,看着两人跑步而来。
蔡子衿蹙紧细长好看的柳眉,看着一身官服的胡裴,急急道:“大人……”
胡裴摆了摆手,朝两人笑道:“明日就是大朝会,新政分两地进行,切勿耽误金都这边的进度。”
蔡子衿张了张口,在百源的阻止下重重地点头。
两人目送胡裴被雷鸮等人带上去天机宫的宫道。
轩辕端就站在天机宫旁的卜耀阁外的汉白石宫廊前,微笑地看向那一袭红宽边黑底绣云纹的官袍前来。
他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一直对自己说:一年一年又一年,终会有一天,独身屹立在这大金宫的众人之上,迎娶那最招人心眼的裴郎。”
此时此刻,他可以对自己说:【裴郎,我做到了。】
胡裴立在轩辕端的面前,看着他伸来的手,疲倦地叹息了声。他侧身绕过他,推开了卜耀阁的大门。
九扇门,除中门最大外,两侧各有四扇两开小门。
入阁内后,胡裴环顾四周,锦榻、桌椅、摆件、用具,五脏俱全。
即使这里发生过秽乱不堪之事,这地方依然还是好地方。
轩辕端挥退雷鸮、翼北等人,随他入阁。
他缓缓笑道:“自你十一岁入宫为官,至如今十三载,几乎有大半的时间经过此阁,却从未进来过吧?”
胡裴颔首,站去靠榻的位置。
处在这个位置,从西开窗格望去,果然能见到天机宫外宫道上的白石廊柱。只是距离较远,若阁楼内的人不大声呼喊,对面的人一般听不到。
轩辕端在这里也回忆起了不好的事。
他就是在那白廊柱下胡裴经常经过的地方发现卜耀阁里的异常,进而发现轩辕月和轩辕夏之事,才有因势利导,利用轩辕夏布局,以轩辕月的妒心和谋算利害关系而杀了轩辕夏。
轩辕端还把自己当饵搭进去,以考较胡裴的心意。
“那时候,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用自身为饵,钓出轩辕月。裴郎,你是站在我这边。”
胡裴想说那就是个误会。
若不是雷冥尊这不靠谱的师尊搅局,不至于让这局里的轩辕端成为最大的赢家。
他坐在靠榻上,拉直了腿,连看都没看轩辕端一眼,目光从那西开的地方望出去。【倘若当年的轩辕夏呼救,自己会救他吗?倘若他没有因不纯的心思靠近,自己会为他做什么吗?】
胡裴撩了撩眼皮,轻叹口气道:“没有谁必须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轩辕端猛地出手,钳住胡裴的下颚,迫使他看来。
他瞪进胡裴的眼睛,压制怒火道:“你在为他可怜,还是恨我不择手段?又或者你明明身在局中却没有做出善人之举而觉得亏欠?”
胡裴用了下力,从他的钳制中挣脱。
他撇开眸光,淡色道:“我没说是谁,但你我不约而同想到他。说明在你心里也是存了杆秤。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轩辕端压抑脾性,拂袖坐在他的旁边,要笑不笑道:“晁纲今日没有上寮,人也不在府里。你去了司寇寮,见了季雪康。”
胡裴颔首,没有争辩。
轩辕端侧身,想搭上胡裴的肩,被他一个落肩给抖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气歪了脖子,阴戾道:“你猜孤的人追得上他夫妇二人吗?”
胡裴闭眼,平静地道:“你是太子,轩辕姓氏,大周的疆土本该由你来守。”
轩辕端冷呵了声,“为了晁错,你还真是能说会道啊。晁纲夫妇二人跑了又如何,他的三个女儿还在金都,晁敏更是在牢房。胡裴,你能救下几个?”
“我不需要救。难道为了几个不在局势里的女人,你连太子的颜面都不要了吗?”胡裴这才转眸看向他。果然如所想一般,面目可憎。
爱一个人疼祂入骨,厌一个人连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轩辕端出手就是一推,把人压在靠榻上。
他瞪入胡裴的眼睛,抚着他微蹙的眉间,似怨似祈般道:“裴郎,你再看看我。我没有你想得不堪,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站在高处。如你这般的人,我若不在高处,如何守得住你、留得住你?”
他迎着胡裴的好颜色,又缓缓吟道:“彼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我心吟之,如酌如酿。与江山顾之,吾独爱美人。裴郎,你就是我的高山白雪、梦里所求,我心慕你啊,裴郎。”
胡裴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用力一扯掰,反扣到轩辕端的背后。
轩辕端被这大力的举动弄疼了,发出了一声闷哼。他低估了胡裴的武力程度。
胡裴昂起漂亮的下颚,目光里闪烁星点流光。
他脚尖一勾,就轻松地把轩辕端给翻到身下。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欲念在慢慢地悄然升起、那目光里还充盈了鼓励和期待。
胡裴冷静地松开手,从他身上下去,继续坐在靠榻上。
轩辕端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胡裴纤长的背影,又怜爱又是痛苦。
他喃喃道:“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我从未伤害过裴郎,甚至爱你入骨。”
胡裴闭了闭眼,抚了抚额头。
他看向斜阳从西开的窗棱照进来,拉升出如剑般的大小。
“人心如这窗,开了多大的口就能融入多大的光。殿下,我的心也不过是普通人这般大。你去金都的大街上看看,多少人忙于日常琐碎,哪里有多少心思顾这又思那。”
“裴郎,我在与你谈情说爱。”轩辕端从下昂上,瞪大眼,颇有几分不可理喻。
胡裴半垂头,微微一笑。
他道:“我在与你谈人世情理。”他要起身,又被身后的人拉拽住。
胡裴没法,只能连带把他拉起来站直。
如今是灵狐化形,他的力量远比附体人类时的胡裴要大得多。
轩辕端探手就要来抱,胡裴不疾不徐地后退一步,冷静而清醒地注视他。
轩辕端几近要被他这样的冷静折磨到疯狂。
他握拳再松,咬牙切齿道:“裴郎,孤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与孤在一起?”
胡裴耳闻他称呼的变化,心里已经有数。
他淡定的摇头,直白道:“太子与臣子之间既不是朋友,也绝无私情。”
“呵……”轩辕端几近被雷劈中般。
在西北时,晁错死而复生开始,胡裴就已经把道划分清明。
“竟是孤一厢情愿,总想能翻盘为胜,赢得你的青睐。裴郎啊裴郎,你的心当真是铁做不成?”
胡裴再次摇头,如常道:“太子殿下与臣是各取所需,利益置换。从前是,今日是,将来或许也是。”
轩辕端咬牙,目光痴狂:“如若孤不愿呢,一定要得到你呢?”
“你,做不到。”胡裴没有说什么何苦来哉,他神色平常,探手间灵力涌动,屈指就用灵力捆缚住轩辕端。
轩辕端从狂怒到诧异至平静,闭眼呵了声。
“你不是修真人士。倘若你是,你不可能对毫无杀意的凡人动手。倘若你是,你更不可能救下晁错。
顺天应道才是修士所该做。什么逆天而行,只会祸乱天下民生。
胡裴,你、不、是、人。”
胡裴微有诧异,旋手收回缠绕轩辕端身体的灵光束缚。
他看着这般聪慧知世的轩辕端,竟有种时不予他的可惜。
轩辕端见他解开灵光束缚,逼近一步道:“小别庄里,晓山青道长说了黄仙是妖。那你呢?她是你的侍女,而不是你的女人,你还是她的主子。
我把你从头到脚都查过,当年胡大夫人生得明明是死胎,就是替她接生的产婆都被事后用银封口。
所以,你究竟是谁,你的血为什么可以救晁错?”
胡裴凝眸,淡笑道:“你对西大陆的知识还是太过匮乏。
修真界的灵力可以做成很多事,包括拉扯晁错的魂魄不离体,重新令他活过来。至于血,我既是修士,血中就会蕴含灵力。
西大陆有一种邪修,专门用修士的血肉来炼制丹药提升修为。
轩辕端,我确实要承认你的智慧和聪颖。
但是,这个世界大到你想象不到。
如果,兽潮发生时,便是现在吧,你若还在西北就好了。
你可以亲眼看看,你所站立的土地,到底在面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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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馨儿:烂黄瓜回头是岸,本小姐有才有貌、有金有银,稀罕?
胡裴:嫂嫂好好备考,来日仕途必有一席。
轩辕端:别踢我出局,别踢我出局。
南岸:放心吧。出局是必然,保持全身而退才是高端操作。
晁错:求个志得意满。
南岸:竹林一夜如何?
晁错:可!

西北,月罗山脉。
西大陆第一大门派,清宁宗派出的剑修各自分散为五十个小队,每一人领四十名荷卿派剑士,再有百人天机宗弟子,另有二千名神鹤甲军士,以西陆阵法基点的方式防御在沿内海和月罗山脉间的峭壁悬崖。
晓山青来到西北后,加入晁错这支队伍,防守在月罗山阙。
他和同门一起联手对抗了雪狼王妖的进攻,也发现对方是一名金丹期的狼妖,带领几名筑基期的妖精,领一至三阶的妖兽作乱。
金丹狼妖狡诈。
清宁宗的剑修们结剑阵可以防住他,但是狼妖驱使其它筑基期妖精带领各阶妖兽沿狭长的内海线稀稀拉拉的进攻,导致己方修士也得分兵防守。
晁错与兽潮打过几轮后,知道背后的雪狼王妖奸猾异常。
他心里有了个诱敌出洞、擒贼先擒王的想法。
晁错按雪狼王妖出动兽潮对付大周的策略,相应把清宁宗和荷卿派的人分散在月罗山脉抵挡妖兽的进攻。在月罗山阙里,他利用当初的雪狼王阿雪的尸身,诱使雪狼王妖现身。
狼族实行一夫一妻制。
雪狼王妖为了给妻子阿雪报仇,抢回尸身,他必定会出现在月罗山阙的栅墙前。
凛冬时,风雪正急,雪狼妖王也在等春季的到来。
晁错这方也在等冰雪融化,给他最后一击。
金都,大金宫。
胡裴坐在卜耀阁的桌子前,看着夜幕降临,身边的这太子还不肯放人离去。
轩辕端令雷鸮上晚膳,同时,他等来江浔的汇报“没有抓到晁纲夫妇”。
轩辕端看着自顾开始用膳的胡裴,深吸口气,朝江浔直接下令:“让你的人一直追到月罗山阙,如若到了月罗山阙还没有把人抓住,那你的人全部去刺杀晁错。
倘若这件事都完不成,你就不用回来见欧阳玉华和玉浔了。”
江浔的目光轻闪,躬身应诺后,退出卜耀阁。
胡裴动筷的手依旧不停,慢慢地道:“你还真是……呵,狄赓帝利用轩辕夏牵制暗寮卫之首詹阳,如今轮到你利用妻子和他人的孩子牵制一个江湖人,不愧为父子。”
轩辕端抽搐了额角,阴沉沉道:“难道他们二人给我耻辱,我不加以利用还要送他们阖家团圆不成?”
胡裴觉出牛头不对马尾的话意,说不清。
他自顾用了点晚膳,就接着喝茶。
轩辕端都气饱了,看他这般闲情自在,委实有点气不顺。
“此前,你一直不让我动晁错,如今我派人出去,你怎么一声不吭?”
胡裴扬眉,眸光映着烛火,如月坠海,缓缓笑道:“我说过,你做不到。
不说他现在是镇妖大元帅,身边亲卫无数。
你的江湖客去了西北都要被那里的情况震惊,但凡有血性之人,都不会在此时去动晁家。
他现在守护得是整个大周百姓。
退一万步说,你的人真想杀晁错,修真界和荷卿派的人都在。
修士的能力是你所想象不到,一只蚂蚁永远看不见苍鹰所能见到的视野。
太子殿下,你会失败,导致你失败得不是你的智慧和城府,是时势。
天时、地利、人和,你缺了最重要的一样。”
轩辕端猛地站起来,双手压在桌面,居高俯看胡裴,咬牙道:“我不信。难道轩辕凌天和轩辕五真得要立轩辕姬为帝?凭什么?”
胡裴深吸口气,静静地凝望他。
“因为他们俩人才是轩辕祖制留在金都的正统,你的父皇是先帝外嫁南蜀道府长公主的幺子,从外被抱回金都。论及血统,没有比那两人更名正言顺了。
倘若此事被宣告天下,百官、名士、便是天下百姓都不会承认狄赓帝的正统。
如若狄赓帝这一支可以成正,往年被下放地方的宣袁又为何不可以?
这就是狄赓帝的担忧,他建立西寮卫所灭尽宣袁的真正理由,除了怕他们造反,也怕他自身的秘密被暴露后引起‘变制’。”
胡裴见轩辕端被震住,暗松了口气。
他继续道:“新政第一条就是改革小学,增设符课。
天地间的灵力变化,导致人间格局在变。
如若你单纯想要权势、想要站得更高,太保之位比帝王之位更适合你。”
【以轩辕姬的性子为帝,不过是占据那象征意义的位置。
对于修士而言,她骨子里的道途不会消失。】
轩辕端一下子坐在凳子上,捏紧桌面上的酒杯。
他喃喃自问道:“我当真是一只蚂蚁,还不是一只正统的蚂蚁?”
胡裴刚刚的话里不自觉带上狐族魅惑的暗示,令心有偏颇的轩辕端很容易受到影响。
他有些怜悯轩辕端,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满。
“太子殿下,你也是有优点。比方,这种时候,你都很冷静。”
胡裴拿起酒杯,碰了下他的杯子,昂头一口喝尽。
酒味清冽,入喉爽滑。不呛,确为好酒。
又道:“对话远比战争,有利于天下。”
轩辕端毫无意义地笑了下,举起杯子昂头灌入喉。
他舔了舔唇,哭笑不得、扭张脸道:“你凭借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想说服我放弃皇位?可以,
裴郎。我曾说过爱美人胜过这天下;我也说过江山若在手,才能同美人一较高下。
如今,我离登峰造极一步之遥。
你若顺了我意,告诉我,你是谁。为你,我可以把那位置让给轩辕姬。”
胡裴摇了摇头,直白道:“你守不住。不信,你且看明日。”
轩辕端闻言,敛去诧异,半垂着头思索胡裴的话。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坐,直至宫门落钥,明月悬空。
轩辕端的本意不是如此,但是他知道自己动不了胡裴,除非招揽到可以对付他的修士。
后半夜,蜡炬成干如山叠浪。
天,渐至微明。
胡裴坐在窗口,吸收了大半夜的月华,精神不仅没有萎靡,还更显风姿仙雅。
轩辕端就这样坐了一夜,一瞬不瞬得盯了胡裴一夜。
他看着胡裴的脸和周身入沐灵光,盯的眼睛发涩,都舍不得移开。
在太子位,他有一千种不堪的方式留下他,便是这一夜,他也可以像曾经在腾龙阁偏殿用熏香药倒他后为所欲为。
然而,那夜他什么都没做,这一夜也依然如此。
轩辕端此人对人阴狠,唯独对胡裴留有底线和耐心,以及原则。
当年,轩辕夏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摇摆不定。
他跟大皇子轩辕霄是有过爱的。
但是,轩辕霄厌弃了他,才令轩辕夏为自保,入了轩辕月的壶。
这些纠纠葛葛,处在角落的轩辕端都看到了。
他也思考过轩辕夏为什么这么容易入壶?
如今,面对胡裴,他不想那惊鸿一瞥的乐尼大寺后山上的圣洁身影沾染上如同轩辕夏般的污秽。
【胡裴,他该是圣洁如高山白雪,不可亵渎。但是,真得好想要他啊,藏起来不被旁人所见,如获珍宝,唯于自己欣赏。】
在这摇摆不定的思绪里,昏沉的轩辕端迎来了雷鸮的声音。
雷鸮恭敬而小声道:“殿下,金都城蔓延了成片的灯火,几近如白昼。
几乎所有的女子都举火把上街,她们知道今晨是大朝会,都去胡府迎胡大人。
她们说要陪胡大人上朝,共迎新政。”
轩辕端一夜未眠,有些迟滞的脑袋嗡了声。
他看向在窗下起身的胡裴,目光穿过他后迎向外面的天空。
这个时间确实比往日要亮得多,说明宫外真得有大量的火把照亮了天空。
他不由自主笑出声:“这就是你说的依仗?裴郎啊裴郎,你总是能给我与众不同的感受。”
胡裴指尖的灵光流过周身,打理了下。
他绕过室内的摆件、圆桌,迎着雷鸮畏惧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出了卜耀阁。
轩辕端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入室的翼北、低头的雷鸮,闭了闭眼,苦笑道:“他说的对,我赢不过他。翼北,当日警告你得那句话,如今要奉还给我自己用了。”
【有些人,即使他不算完人,但依然是让人仰望的存在。
胡裴,他就是你仰望到追不上的人。
这样的人,你放在心上,只会令你自己痛苦。】
翼北不解地看着权势一身的太子,直接道:“胡使臣不答应殿下?若是在我们西北,一向是以强服众。他不答应,殿下打到他服。”
【以殿下的财富、地位,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不服从他?
若真有,那就拿军队踏平,杀到对方服。】
轩辕端呵了声,摇了摇头道:“他比你我站得高,看得远,强过我们太多了。不是我打服他,是他说服了我。
走吧,如若我还有什么可以在他面前骄傲,那就是支持他完成新政。”
胡裴在宫门开启的第一时间离开大金宫,快速回了胡府。
在胡林、北掬、乃至所有胡府侍女侍者的惊讶目光下,他回玉芝院洗个脸,又理了理衣袍。
最后,他堂堂正正从胡府走出去。
面临以蔡子衿、胡芸翎为首得众多年龄不等的女子,胡裴是有些哭笑不得的。
他在大小姑娘们、还有陪伴女子而来的男子们有礼有节的簇拥下,缓缓地向大金宫走去。
这一刻,胡裴心道:【如若还是在白狐出现时、当初立下的志向,以‘目的’来说更合适。
这般被世人所需要的胡府九少爷,不知道他的魂魄能不能留在这世间、留在胡九的身体里面?
然而,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份人世拉扯,自己也已经回到狐体。】
胡裴随众人的陪伴,一路含笑走到大金宫的宫门前。
他回首向众多女子和男子拱手行礼,微微一笑,风华无限。
随后,他携蔡子衿步入大金宫。
余下胡芸翎带人主持这大帮人的纪律。
众多女子和路人挡住了百官入宫道,虎贲军瞧这些大小姑娘们都有些束手无措,只能鸣锣开道,示意大家退退。
胡芸翎是这事件的小头头之一,示意人群里的人开始高声喊“大家有序退开道,让百官入朝,准时开朝。勿要拥挤踩踏,小心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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