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印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人稀里糊涂地带着复印了身份证、银行卡等等资料,然后就被人带着去签了合同。
他在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下自己名字,最后一笔提起的瞬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那份合同,与此同时发出一声感慨:
“哇哦。”
蔺伽年穿着黑色T恤,蓝色牛仔裤,皮带掉出一截来,看上去格外散漫,带着几分不良少年的气息。他靠在桌子旁边,认真看着那份合同,
邹印:“……”
他咬着牙:“嘉欣娱乐工作室?”
蔺伽年点了点头,“啊,我的工作室,就我一个艺人。”微微一顿,面露无辜,“没告诉你吗?我也不知道你不知道。”
邹印:“……”
他终于知道那个面试官女人为何如此眼熟。
这他妈就是蔺伽年今天早上去医院旁边跟着的那个女经纪人!
蔺伽年勾了勾唇角,“小助理,合作愉快。”微微一顿,补充道:“对了,明天出发去横店,早上七点半的飞机,你今晚记得收拾一下行李。”
邹印终于忍不住了。
他憋得满脸通红,当着工作室十几个人的面,大怒道:“蔺、伽、年!”
邹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回过头,丢下狠话:
“我就是饿死,就是从26楼跳下去,也不会去当你的生活助理!”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御庭公寓门口保卫处。
“蔺伽年,”邹印被保安拦住,没法进去,第四次打了微信电话过去,“你现在还不起床,我就上去放火烧了你的家。”
保安大叔:“??!”
第12章 保护
十分钟后,蔺伽年睡眼惺忪地下了楼,拎着个行李箱,穿着白T黑裤,戴着渔夫帽和口罩,出现在了即将爆发的邹印面前。
蔺伽年还没睡醒,声音有点沙哑,对保安大叔道:“他是我助理,下次放他上来。”
保安大叔内心忐忑,可是他刚刚说要烧你的家诶!
保姆车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
邹印强忍着怒意,一把抢过蔺伽年的行李箱,自己拎着上了车。
蔺伽年慢吞吞地跟了上来。
上车以后,坐在前排的化妆师小姐姐立刻转过身,准备开始给蔺伽年上底妆。
这次进组,经纪人缪欣不会跟着过去,张行作为代理经纪人和执行助理,全权负责电影方面的交涉。有什么事情都是张行去完成。
张行开车去机场,邹印坐在蔺伽年的左手边,看着化妆师朱锦儿给蔺伽年化妆。
蔺伽年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眼底下有些青黑。他安静一动不动的时候,倒是还会显得乖巧一些。
只简单地上了底妆就可以了,遮了遮黑眼圈。蔺伽年皮肤很好,不上妆的时候本身就是冷白皮,也没有什么瑕疵,只不过最近因为生病没什么气色,所以上了底妆。
邹印看了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不开五点钟起床,打的士跑到了蔺伽年的楼下。
为什么想不开还是做了这份工作。
可能是为了那份高得出奇的工资吧。
离机场还有四十分钟的路程,邹印想再补一会儿眠,然而听见旁边的朱锦儿边上妆,边奇怪地问:“伽年哥,你怎么老出汗?很热吗?”
车里开了空调,但是温度不低,因为已经是秋天,外头也有些凉意。
按理说是不热的。
邹印睁开眼。
他一侧头,就看见了蔺伽年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他本人面色如常,只是一只手轻轻按着胃部,“没事,有点胃疼。”
邹印:“……”
他问蔺伽年:“早上起来吃了什么?”
蔺伽年半睁开一只眼,看向邹印的方向,“什么都没吃。”
安静片刻,补充道:“喝了半杯黑咖啡。”
邹印:“……”
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保温壶,从保温壶的盖子里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然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吹散热气。吹了半天,觉得温度差不多了,递给蔺伽年,“喝。”
蔺伽年看着那个保温壶,露出些许不愿意的表情,“我不喜欢喝热水。”
邹印面无表情:“你喝不喝?”
蔺伽年:“行行行,喝喝喝。”
他接过杯子,喝热水像是喝中药一般,皱着好看的眉头,强忍着难受,仰头一口气把热水喝了下去,还露出了极为嫌弃的表情。
朱锦儿和张行都惊呆了。
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能劝得动蔺伽年喝热水,吃点健康的东西。
本来以为这个新招来的生活助理会如何百般呵护。
却不想,竟是如此……
凶巴巴。
可更令人惊呆的是,蔺伽年居然,居然愿意喝热水了!
朱锦儿和张行两人对视一眼,在心里疯狂撒花打鼓。
喝完热水,邹印接过蔺伽年手里的杯子,用力往保温壶上一盖。
朱锦儿和张行没抖,蔺伽年抖了一抖。
到了机场,蔺伽年下车时说:“咦,好神奇,我胃不疼了,是不是你给我的热水里加了什么魔法药粉。”
邹印送给他一个白眼,“加了我的口水。”
蔺伽年:“哇。”
几个人停好车以后,发现整个机场似乎被围住了。
邹印没有追过星,也很少看娱乐新闻,他不知道跟着顶流明星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以为去机场会和普通人一样,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走进去就好了。可是当他看着车窗外,围得满满当当的粉丝时,才恍惚觉得,自己旁边坐着的那个,是粉丝三千万的明星。
不止是那个恶劣的前男友。
几个人下了车,由保镖护送着往机场里走。在外围的粉丝还好,只能在警戒线外拼命地喊,拼命地拍照,一声声“咔擦”声响,以及喊着“蔺伽年”的声音,撕破清晨的天空。
然而到了机场里面,能够进去的一百来个粉丝才真正疯狂起来。
邹印感觉自己好像被劫匪围住了。
那些粉丝姑娘们,疯狂地围着他们,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高举着手机拍照拍录像,挤得人没法走动路,还有人拼命想给蔺伽年递东西,但都被保镖挡了回去。
邹印以为像蔺伽年那么骚气的人,肯定会跟粉丝来个互动,再不济,也会接她们递来的一些东西。
但是他没有。
蔺伽年戴着渔夫帽,宽松的白T垂下来,显得他更清瘦。口罩上的一双眼,漆黑狭长且冷淡,没有看粉丝,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的路。
邹印觉得有些奇怪。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粉丝姑娘被人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摔倒在了地上。
后面的粉丝还在往前挤,眼看就要踩在那个姑娘身上。
邹印一惊,立刻上前,挡在那个姑娘身后,一边拽住姑娘的手臂,用后背挡住那些差点要踩上来的粉丝。
小姑娘受到了惊吓,被拉起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对上邹印的脸,愣了一下。
“小心点。”
男生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戴着黑框眼镜,眉眼清秀,声音有些低,格外温柔。
小姑娘刚想说谢谢,邹印就感觉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
他差点站不稳,就要跌倒,可下一刻,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把他拽了起来。
粉丝人群里一阵喧哗。
蔺伽年拽着邹印的手臂,把他拽到身后,冷冷地看着那些人,“说了多少次,不要挤,小心踩踏,我已经走得够慢了,非要出人命吗?”
粉丝安静了一阵。
有人说:“可是哥哥,我们四点钟都在外面等着了,就想看你一眼,你都不跟我们说话,不看我们一眼。”
蔺伽年的语气难得冷了下来,“我说过,我不喜欢粉丝接机送机。”顿了顿,“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谢谢你们。”
还有人不甘心,“哥哥,我们都成年了,也照顾好了自己的生活……”
蔺伽年看着说话的人。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回家吧。”
说完,蔺伽年转身就走,保镖连忙跟上去,继续为他护航,张行、朱锦儿和邹印也跟了上去。
邹印看着那些继续跟在后面的粉丝。
很多年前,邹印曾经混在这些接机的粉丝当中,跟着蔺伽年走了一路。那个时候的蔺伽年,还很爱和粉丝们玩笑,打招呼,聊天。他爱笑,把那些粉丝逗得咯咯直笑。
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张行走在旁边,低声跟邹印解释说:“私生粉太猖狂了,总是暴露他的行程,无时无刻地跟踪着。我记得他出道一两年那会儿,也是在江城机场,被好几个私生粉围堵,还被抓伤了手。那个时候伽年是一个人坐飞机回来的,我们都知道,他也没有带别人。就因为那几个私生粉,他好像……嗯,错过了和初恋的最后一次见面。”
邹印:“嗯?”
他茫然了一阵,想了想,初恋?
蔺伽年的初恋?
蔺伽年出道前就和邹印谈过一段恋爱了,哪里来的初恋?
出道一两年……
邹印掐指一算,忽然觉得,如果他没有记错,那蔺伽年错过的,好像是和他,呃,的最后一次见面。
很多过去的事情,邹印都记不清了。不过那一晚,他确实准备坐高铁离开江城,而且当时是准备不再回来的。只是他不知道,蔺伽年是怎么知道,他要走的。
那一次之后,便是六年。
张行继续低声说:“其实后来也发生了挺多事情,比如粉丝接机,在机场引发混乱,发生踩踏事件,有两个粉丝被送进医院了,然后网上都在骂他。有年纪小的狂热粉丝因为没接到机,在家里闹着要自杀,闹上了热搜……还有一次粉丝接机,有黑粉混在里面了,往伽年身上砸了臭鸡蛋,泼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水。哦,还有一次,有粉丝给伽年递信,伽年其实一般都会收下粉丝的信的,但是那天他上了飞机以后,打开那封信……”
微微一顿,张行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不远处的蔺伽年的背影。
他压低了声音,对邹印道:“你知道那封信里是什么吗?”
邹印当然不知道,他很配合地摇了摇头,乖巧道:“不知道。”
张行道:“是伽年母亲的遗照,一把刀片,还有一张纸。纸上很潦草地写着一句话,‘去死吧,同性恋’。”
“……”
邹印怔怔地看着张行。
张行很低地叹了一口气,“总之,从那以后,伽年就越来越反感粉丝接机,也反感粉丝送的礼物。我们后来也没有查到,那封信究竟是谁给的。”
邹印道:“有病吧这些人?”
张行道:“有病又怎样,你拿人家没办法。”
安静一会儿,张行又道:“其实,伽年过得也没有外人看的那么好。”
邹印点了点头,“看出来了。”顿了顿,“就这破身体……”
他及时地闭上了嘴,所幸周围吵闹的声音很大,张行没有听到他说的话。邹印走快了几步,走到蔺伽年的身边,适时地为蔺伽年挡开那些想要递礼物过来的手。
邹印没留意,人群中有一只手伸过来,想要去抓蔺伽年的手。那只手留着有些长的指甲,邹印挡开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就被抓了一下,瞬间吃痛。
下一刻,蔺伽年猛地伸手,拽住邹印的手腕,把他拽到了自己身体的另一侧,把邹印挡在自己和保镖中间。
蔺伽年渔夫帽下的那双漆黑的眼底,燃着怒火,此时此刻瞪着邹印,压着嗓子说了进机场以后的第一句话:
“别走外面。”
然而姜志峰没起床,电话没接,邹印就给他发微信。
“我现在找了份新工作,是艺人的生活助理,我今天就坐飞机去横店了,我跟我弟说过了,有什么事情如果找不到我,可以先去找你。大概一两个月,我很快就会回来,要麻烦一下你了。我弟一般没事不会找你的,就是我爸那边……他如果有事,你记得告诉我。”
发完消息,邹印又给邹然发了一条消息。
“我上飞机了,关机了,下飞机再给你消息。”
邹然回得很快:“哥,一路平安。”
邹印怔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时间。
再想了想,这个时间,邹然确实已经起床上学了。
邹印把手机关机以后,才来得及欣赏一下自己的头等舱座位。
其实他对头等舱并不陌生。
在老爸还没有破产之前,邹印坐飞机只有坐头等舱的份儿,他对这里的一切设施都还很习惯,仿佛昨日才刚刚坐过似的。
十五岁以前,邹印小少爷跟着做生意的老爸邹志年全球各地到处飞。他去过上海北京这样的大都市,也去过巴黎和日内瓦,滑过雪,吃过米其林餐厅,无忧无虑到了极点。
可是现在,二十五岁的邹印现在只能开个小破车,尽职尽责伺候身边这位蔺老板。
邹印问蔺伽年:“昨晚几点睡的?”
蔺伽年刚打了个哈欠,闻言,一顿,半晌,才道:“一点。”
邹印看了蔺伽年一眼。
他二话不说拽过蔺伽年的手腕,点开手腕上那个健康监测的手表,只扫了一眼,就看见屏幕上显示,昨晚入睡时间为“2:45分”,而且一直到五点半,都是“浅度睡眠”。
蔺伽年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邹印松开蔺伽年的手,翻开笔记本,问:“为什么这么晚睡?熬夜上瘾综合征?”
蔺伽年道:“我是在工作,看剧本。”
邹印的手停顿一下。
笔尖唰唰,写下了日期,再写上晚睡的原因。
邹印道:“你明明可以早点睡,然后早起,利用在飞机上的时间看剧本,但你非要熬到两点四十五,身体坏了不说……”
他转过头,看着坐在旁边的蔺伽年,微微假笑,露出酒窝,“熬夜还会肾虚。”
蔺伽年:“……”
邹印道:“现在睡觉吧,蔺老板。”
蔺伽年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不然怎么可能会不跟邹印拌嘴,反而还乖乖地躺下来,靠着座椅,闭上眼睡觉。
刚闭上眼,就听见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蔺伽年半睁开一只眼。
他看见邹印正在把他在上飞机前买的,放在背包里的一瓶可乐拿出来,放到座位前。
也许是感觉到蔺伽年睁开了眼。
邹印头也不回地道:“可乐杀精,蔺老板,少喝点。”
蔺伽年:“……”
蔺伽年忽然觉得自己让缪欣把所有的面试者都筛掉了,只留下邹印,是个极其、极其错误的选择。
邹印收拾好东西以后,摘下眼镜,本来想睡觉。可并没有睡意,他动了动手指,按了按座椅前面的大电影屏幕,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可以助眠。
滑动着滑动着,邹印就看到了一部电影。
《流金城》。
他的目光往下微微一移,就看到了主演名单。
主演:蔺伽年,椒???????樘金月。
导演:胡修平。
邹印握着遥控器的手停顿了很久。
如果没有记错,这一部电影是蔺伽年的入行之作,也是这部电影,让蔺伽年一举获得了第三十届银港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奖项。
演这一部电影的时候,蔺伽年才十七岁。
邹印的手指动了动。
按下了播放的按钮。
头等舱的环境相当安静,也相当舒适。飞机起飞后,轰鸣声不见,平稳飞行间,只能听见耳机里传来的电影特有的,富有质感的声音。
电影的开篇,是一个少年在码头搬运货物。
开场的镜头,从抖动到慢慢变得平稳。少年没有穿上衣,露出了瘦削的脊背,汗水湿透了脊背,但手臂肌肉极为分明有力。他一边搬运着货物,一边擦着汗,耳机里传来他沉重的喘息声。周围人来人往,无人注意,黑白的画面渐渐变成一种色调独特的彩色。
这时,远处有人喊了一声“阿野”,少年终于抬起头,漆黑的头发下,是一双同样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狭长,带着锋利的野蛮,让人第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
不知多少人是被这第一眼俘虏。
这部作品被称为港版《红与黑》,胡修平的电影很有王家卫的风格,但又掺杂了自己独特的味道。阿野由十七岁的蔺伽年饰演,那一年的蔺伽年,为了演这部电影,瘦了整整十斤。
他的那张白皙的脸庞,此时此刻在电影中,变得棱角分明,甚至有些瘦削,因而显得更加野蛮、冷漠。
码头工人的儿子阿野,为了逃离这样的生活,靠着一次救下被黑帮威胁的千金小姐的机会,开始一步步往上流阶层爬。他从码头工人,变成了千金小姐的保镖,勾走了小姐的心后,再一次攀升成了掌控流金城的财阀继承人的助理,靠着和继承人的不当关系,渐渐掌握了财阀的大权。
可就是这样靠着野心一步步往上爬到流金城最巅峰的阿野,江野。最后却因为真正爱上一个还在读书的穷苦女孩子,被继承人无情抛弃,被当初的千金小姐的丈夫开枪击中,惨死在流金城的一条小巷中。
在《流金城》这部电影中,最出彩的是蔺伽年在其中的一句台词。
“我好似拥有了一切,又好似从未拥有过……流金城那么大,人人都见过它最繁华的样子,可是没有人见过,我流离失所的时候,它把我踩在脚下的样子。我多想撕碎这座城市虚伪繁华的面具,可我又那么……那么地渴望,把这镀金的面具永远戴在脸上,再也不要取下来。”
《流金城》用的是蔺伽年的原声。
这也是他出演的第一部,粤语电影。
蔺伽年和邹印不一样,他不是在江城长大,以前的方言是普通话,但是他来到江城以后,被邹印拉着学习了很多很多粤语,所以在参演这部电影的时候,剧本上的粤语很多都说得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正宗。
邹印戴着耳机,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电影屏幕。
演这部电影的时候,蔺伽年还没有跟邹印分手。
邹印看着电影里的场景一幕幕地转过去,耳边好像响起,那个遥远的夏天,他拉着蔺伽年蹲在学校教学楼的拐角处,带着他一句一句地读着电影里的台词。
“这句话不是这样读的,你跟着我念!”
“我念了一百遍了大佬,怎么感觉你每一次念的时候都不一样,你到底是不是粤语母语者啊?”
蔺伽年说这话的时候在笑。
邹印很认真,被气到了,抓住蔺伽年的手,“我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我粤语不好你就找不到比我粤语更好的人了!”
蔺伽年顺势握住邹印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好好好,你教你教,我跟着念就是。”
邹印的手碰到蔺伽年的脸上的瞬间。
他怔了一下。
“你瘦了好多。”
蔺伽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减肥嘛,还没到目标体重,估计还要再减一个星期。”
邹印觉得心疼,“可是你本来就不重,为什么还要减肥?我觉得原来就很好。”
蔺伽年扬了扬眉,“导演是这么要求的,那我也只能这样做。总不能违抗导演吧。”
邹印道:“怎么不能违抗了?不演了就是了!”
蔺伽年突然靠近,看着邹印的眼睛:“不演了,你养我?”
邹印的心跳慢了一拍。
很快,他扭过头去,忍住想亲蔺伽年的念头,“养你也不是不可以,我又不是没有钱,我现在钱就很多,等以后工作了,会有更多钱。”
下一刻,邹印被蔺伽年狠狠揉了揉头发。
夏天的风吹来,两人蹲在墙角逃课念着剧本上的粤语台词,教学楼外的那棵合欢树在暖洋洋的风中摇曳着,浓绿的颜色,比油画里还绿。一切色彩都是那样鲜艳,那样耀眼,和如今眼前电影里黯淡的色彩,那样截然不同。
邹印继续看着电影。
隐约有些困意上来。
他微微挪了挪身子,准备再看一会儿,就借着困意睡觉。
可邹印刚往后靠了靠,还没有坐好,就感觉肩膀一沉。
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的肩上。
邹印的身体猛地一僵。
几秒钟后,他确定了靠在他肩上的,是蔺伽年的头,而不是鬼,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心脏又被吊了起来。
邹印忍着没有立刻把蔺伽年的头怼在舷窗玻璃上的冲动,微微坐直了身子,想弄醒蔺伽年,或者让他自己感觉不舒服,睡回去。
但是蔺伽年的头压得更沉。
邹印僵硬了半晌。
他终于侧过头。
蔺伽年是真的睡着了,闭着眼,眉心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都不太舒服的样子。他的脸色没有很好,睡着的时候,还和很多年前一样,薄唇紧抿,嘴角耷拉着,一副被人欠了八百万的样子。
邹印看着蔺伽年垂下来的乌黑睫毛。
他忽然想,如果这一幕,放到六年前,他一定会趁此机会吻上去。毕竟那个时候的他,对蔺伽年蠢蠢欲动太久了。
可是放在现在……
脑海中一句话没过完。
睡在他肩膀上的蔺伽年,忽然动了动唇,像是说了一句什么。
邹印一愣。
他低声问:“什么?”
蔺伽年闭着眼,呢喃似的道:“吻我。”
邹印:“……???”
邹印:“???”
他傻了几秒钟,刚想抬手把蔺伽年揍醒,下一刻,又听见蔺伽年梦呓了一句,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如果不是现在,那就等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来吻你。”
邹印:“……”
是《流金城》电影里的台词。
如果不是邹印看过电影,而且还看过不止一遍,他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先把蔺伽年揍醒。
不对,等一下。
邹印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了一下肩膀,“喂,你没睡着吧。”
不然怎么会有人突然开始念六七年前的电影台词。
果然,邹印这么一震,蔺伽年就睁开眼。
他狭长漆黑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做咩啊,你就是这么伺候你老板的?”
用的是粤语。
不得不说,蔺伽年的粤语现在说得是很标准了,而且带有和普通话不同的韵味,甚至可以说,有些性感的味道。
邹印往旁边挪了挪,不跟蔺伽年有肢体接触。
他现在半点睡意都没了,几乎是憋着一股气在看电影。
能感觉到旁边的蔺伽年,也戴上了耳机,跟他一起看这部电影。
邹印不知道自己看自己演的戏是什么感觉。
但他觉得,如果是他自己,一定会觉得尴尬。比如现在他就有点替蔺伽年尴尬,尤其是想到后面,还有……床戏。
《流金城》这部电影有着很强的现实意义。
邹印曾经也很喜欢看电影,后来没有了那个时间和机会去欣赏,也就渐渐地不看了。他看得很入迷,完全被阿野这个角色代入了一步步往上攀爬的野心和利欲熏心的世界中,直到看到……阿野被财阀继承人叫到面前来。
邹印突然意识到,全片唯一的床戏,要开始了。
财阀继承人,是个男的。
这部影片不是同性片。但这一幕,还是引发很大的争议。可胡修平说,正是因为并不喜欢的男人的阿野,为了得到往上爬的机会,接受了财阀继承人的宠爱,所以才更觉现实悲哀。
财阀继承人是个二十七岁的年轻男人。
平稳的镜头里,男人坐在鲜红的软椅上,双腿交叠,西装革履,向站在门口的阿野招了招手,示意阿野过去。
阿野并不傻,在这一刻,似乎已料到所有的一切,所以他向前走的步子,一步比一步更沉重。
他走到了年轻男人面前。
男人看了他很久,示意阿野把上衣脱了。
阿野依言脱掉了上衣。
这个时候,阿野已经不再骨瘦如柴,小麦色的肌肤在电影的色调下更显特别,虽然瘦削,但充满了力量。继承人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阿野的手臂肌肉,才缓缓往下。镜头开始抖动,连带着邹印的心也跟着抖动。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邹印突然想,如果放在很久以前,他和蔺伽年还没分手的时候,他一定会问蔺伽年,被别的男人摸是什么感觉。
如果蔺伽年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就会大发脾气,然后作死一通。
可是,当后来的邹印看到电影里的这一幕时,他已经不再是蔺伽年的男朋友了。他没有任何权利去过问他的感受,没有任何理由去吃醋,包括他后来的所有吻戏。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邹印侧过头。
蔺伽年换了一个姿势坐,靠在邹印旁边,低声说:“当时,他摸我的时候,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邹印没吭声。
蔺伽年继续道:“可是导演很满意,他说就是要这种感觉。江野明明不喜欢,不接受,却还是要被迫去接受,去承受,这种感觉是最对的。”
邹印“哦”了一声。
蔺伽年最后说:“这一幕是一条过的。”
之后便陷入了安静,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邹印看着电影里,阿野倒在了床上,继承人把他压在身下,镜头不断地抖动,似乎象征着阿野内心的恐惧,他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接受,瞳孔里的情绪是恐惧,还是木然,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电影里没有了人声,寂静得可怕。
人影渐渐变得模糊,重叠,晃动,直到一片黑暗袭来。
第二天,阿野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冷漠,锋利,充满野心。
似乎还多了一丝,嗜血,残忍。
这是全片的高潮之处。
后面的情节略微偏向文艺片,和穷苦女孩子的相遇和心动,让邹印看着看着,有点儿犯困。他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可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蔺伽年在这部电影里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