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站在光芒万丈的地方，而他还在泥泞里摸爬打滚。
邹印在黑暗中笑了一声。
不过还好，都过去了。
邹印睡着前的最后一刻，莫名觉得心脏有些难受。是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当做是熬夜太晚睡了，身体扛不住而已。
第二天，邹印要去医院给邹志年缴住院费。
因为熬了夜，所以第二天起晚了。将近九点钟，邹印才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个大黑眼圈，准备换衣服出门。
邹然上学前给邹印做好了早餐。
邹印草草吃了两口，就开车去医院。
现在每次开车开到医院那条路上，邹印都害怕自己会撞车，开得特别小心，不管后面的车恼怒地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邹印到了医院，医院里人来人往，多的是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看病的人。他到了住院部，交完了钱，拿出手机，查了一下银行卡的余额。
嗯……三位数。
邹印又点开微信看了一眼。
他昨晚发给蔺伽年的设计方案，蔺伽年还没有回复。
可能还没起床。
得跟蔺老板要定金了，不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邹印刚准备再发一份费用预期的报表给蔺伽年，就听见身边有护士小声说：“诶，你看新闻了吗？好像有人拍到蔺伽年深夜去医院……”
邹印发消息的手一顿。
他抬起头。
下一刻，邹印看到一个男生从住院部拐角处走出来。他戴着鸭舌帽，戴着黑色口罩，身上披着一件格子衬衫外套，穿着军绿色工装裤，打扮很酷，身形高挑，在医院人来人往的人潮当中，极为显眼。
很快，男生身后跟出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男人邹印见过，是张行。
至于那位女人，邹印不认识。
但邹印刚才就觉得，那个人的外形很像蔺伽年，现在更加确定，那个男生就是蔺伽年了。
蔺伽年真的深夜来医院了？
邹印愣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看着蔺伽年往这边走来。
蔺伽年的脚步很快，腿又长，身后那个女人和张行都跟不上他，看上去像是在竞走，有点好笑。但邹印笑不出来，因为等蔺伽年再走近一点，邹印就看见了蔺伽年垂在身侧的左手，有很明显的针孔。
在蔺伽年经过邹印身边时，邹印闻见了蔺伽年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男生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眼睛。但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邹印还是看见了蔺伽年的那双眼睛，冷淡，但也带着疲惫。
等蔺伽年走了，邹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他怎么了？
但思考了一会儿，邹印觉得这不是一个月薪可能为0的人该思考的问题。
蔺伽年资源那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出了医院，暂时没有发现媒体跟拍。
上了车以后，蔺伽年把帽子摘了，仍旧戴着口罩，靠着车窗开始休息。
张行开车，缪欣忍不住回头道：“还说没事，还说没事，你自己看看你的身体，如果不是张行找你，你半夜死家里了都不知道！”
蔺伽年闭上眼，不想听。
“熬夜到两点多都不睡觉，半夜流鼻血，凌晨就开始呕吐。”缪欣看着手里的单子，“你能不能重视一下自己的身体？！”
“……”
蔺伽年闭着眼。
男生的眉眼俊气，眉心微皱，带着些苍白的气色。他的头发略微有些凌乱，靠着车窗，显得格外疲惫。放在腿上的手，青色的血管明显，还有针孔。
缪欣叹了一口气，“我昨晚发布了招聘信息，给你招聘艺人生活助理，二十四小时陪在你身边，盯着你吃饭，盯着你睡觉。”
蔺伽年睁开眼：“我不要助理。”
缪欣道：“要求是男的。”
蔺伽年道：“男的也不要。”
缪欣道：“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收到了两百多份简历了，我今天下午给你筛选一下，尽量在你进组前就安排面试。”
蔺伽年突然暴躁起来：“我说了不要！”
张行吓得车都开得慢了一点，生怕这个祖宗发起脾气来，出什么事儿。
蔺伽年发完脾气，在车后座一动不动，垂着眼，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偏过头，靠在车窗上，头磕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张行连忙从后视镜往后看。
蔺伽年戴着口罩，只露出的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窗外，那双眼里是平时粉丝见不到的冷漠。
窗外，一辆车从旁边驶了过去。
蔺伽年眼底的光微微聚集。
邹印开着小车从旁边经过，短短的一瞬相交，时间却像是突然变得很缓慢，像是自带慢镜头一般。
男生的侧脸白皙，戴着眼镜，略微显出些可爱的稚嫩，开车的时候格外认真。
蔺伽年盯着那辆车渐渐远去。
几秒钟后，他突然直起身说：“去撞那辆车。”
张行：“？？？”
他揉了揉鼻子，继续开车。
回到家后，邹印见蔺伽年还没有回复，就躺在床上刷了一下微博，准备随便看看就再睡一会儿。果然，微博热搜上，“蔺伽年深夜去医院”的词条已经登上了热搜。
邹印的手指顿了一下，内心还在犹豫，但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点进去了。
热搜下的第一条微博就是一个名叫“娱乐大瓜”的大V写的，先是放了几张蔺伽年深夜离开家，由经纪人接送的照片。再然后是蔺伽年走进医院的照片。角度刁钻，照片高糊，但是放大了看，邹印看到确实是蔺伽年，和今天早上看到他穿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
照片里，蔺伽年完完全全挡住了脸，不知为何，那件格子衬衫外套显得格外宽大，衬得他的身影更单薄、更瘦削。
下面清一色是粉丝的评论。
有说多多关注作品的控评，但大部分还是吐槽狗仔跟踪，连别人生病都不放过，也有粉丝担心蔺伽年的身体，希望工作室能够出来回应一下。
邹印看到有人＠嘉欣娱乐工作室。
他盯着那个工作室的名字看了很久，困意突然涌了上来，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已经闭上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邹印是被手机震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是十一点半，也才睡了一个小时。
是蔺伽年给他回消息了。
邹印立刻清醒了过来，打起十万分精神准备给蔺老板回消息。
点开微信。
蔺老板：“我看完了你的设计方案。”
邹印的呼吸微微一停。
心脏急促地跳动了起来。
之前他也有过一些小的设计，但有一部分会被客户拒绝，不喜欢他的设计方案，转而去寻找更好的设计师。这一点邹印没法否认，他的能力还不足，但终归是会信心受挫，失落一段时间。
等了半天，邹印的手心都出了汗。
他脑海里已经闪过了一千个想法，蔺伽年只是耍他，只是想看他努力以后什么也没有的样子，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的设计方案。
邹印想，他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在意。
只把蔺伽年当成任何一个普通的客户。
但是……
他真的很需要钱。
很需要那笔钱。
邹印觉得嗓子发涩，见蔺伽年不说话，开始在聊天框打字：“您觉得怎么……”
一个“样”字还没有打完。
手机就震了一下。
邹印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低头看。
蔺老板道：“我看不懂，你全权决定吧，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我都行。”
邹印：“……”
蔺老板继续道：“感觉还挺牛的，没想到你图画得那么好，比我厉害多了。”
邹印：“……”那是，您那什么画画水平啊。
蔺老板：“对了，我想在浴缸里搞个小黄鸭，你能帮我搞吗？”
邹印：“……”这个东西应该是您自己买吧？！
蔺老板：“反正我觉得都挺好的，没啥问题，你看着搞就行了。”
邹印看着蔺伽年给他发的这几句话。
莫名的，有一种被肯定的感觉。
虽然肯定他的人，是一个完全不懂设计的人。
邹印认真地编辑了一张表，再给蔺伽年发了过去：“蔺老板，这里是费用明细，需要支付下面的定金，您支付后，我即刻就能开工。”
蔺伽年隔了两分钟就给他转了账，“不够的话找我拿。”
邹印看着到账的钱。
男生垂着头，半晌，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安心地笑容，回了一句：“谢谢蔺老板。”
回完以后，邹印往床上一躺。
像是紧张了好几天的情绪突然松懈，连绷紧的神经也断开了。
这是他建立工作室以来接的第一个单子。
之前都是在别人名下干活，经常还会被否定、被骂，离开了那些工作室以后，他再也接不到单子，才去某营销号公司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儿。
邹印望着天花板，莫名觉得眼睛有些酸。
他好像也还可以，没有那么差。
过了一会儿，邹印就坐起身，揉了揉发红的眼角，捧起手机给蔺伽年发消息：“蔺老板什么时候要进组？如果这几天能抽空半天时间出来，去看一看家具的风格就最好了。”
蔺伽年秒回：“现在就有空。”
邹印愣了一下。
蔺伽年道：“明天可能就要离开江城了。”
邹印立刻从床上起身，也没吃午饭，快步走到门口，边穿鞋边给蔺伽年发消息：“那我们趁现在去看一下家居风格，定下来以后我好装修。白马家居城我比较熟悉，老板你看你方便不，我们那里见。”
蔺伽年回了一个“行”。
邹印开车到了白马家居城门口，刚刚把他的小破车停好，就听见有人在按车喇叭，“哔哔”个不停。
邹印把车窗摇下来。
一辆骚紫色的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的车前面。车窗摇下来，露出了蔺伽年那张欠揍至极的脸。他的胳膊搭在车窗上，戴着墨镜，双指并拢向邹印敬了个礼，“这是我的车位。”
邹印：“？”
他问：“哪里写着是你蔺老板的车位了？”
蔺伽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我刚才就看中这个车位了，但是我想再找一下，有没有更好的车位，就去转了一圈，但是发现没有，所以就绕回来了。”
邹印呵呵冷笑，“车位可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再说了，你又没有霸住车位，怎么就证明是你的车位了。”
蔺伽年慢悠悠地挑了挑眉。正好停车场没人，由得他俩在这里搞车位争夺战。
他摘了墨镜，弯唇道：“邹印，你就是这样对待没车位的老板的？”
邹印：“……”
他试图再垂死挣扎一下，“车位这种事情……”
蔺伽年重新戴上墨镜，“那好吧，我只能开出去找车位了，你在这里等着吧。”顿了顿，“如果找不到车位，我就不回来了。”
邹印：“行，行！我走，我走！蔺老板，您请——”
蔺伽年心满意足地看着邹印把车开了出来，然后自己再慢吞吞地把骚紫色的轿车停了进去，倒车期间还搞了个漂移般的动作，看起来更骚了。
邹印强忍着，告诉自己要对老板尊重，开着车出去找车位了。
找了大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小区的停车场，跟保安交涉半天，终于能把车停进去，再步行八百米，回到白马家居城。
至于蔺伽年，则坐在白马家居城门口的休息长椅上，翘着腿像个二大爷似的，还在吃冰淇淋。
见邹印来了，蔺伽年举了举手里的冰淇淋：“吃吗？给你买一个，看你热出汗了。”
邹印忍住了把冰淇淋糊蔺伽年脸上的举动，礼貌道：“不用了，老板买的冰淇淋，我承受不起，怕吃了折寿。”
蔺伽年：“……”
两人并肩往家居城里走。
正值中午时间，家居城里逛的人不多。邹印一间店一间店地看过去，店员都特别热情地接待他和蔺伽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殷勤。
他们在一家欧式风格的家居店停留了很久。邹印本意是想选择欧式风格的，所以就看久了一点。大致看过一些大件的家具后，邹印回头想和蔺伽年商量，结果发现这人并没有跟上来。
邹印：“？”
他走出这家店，发现蔺伽年还坐在上一家店的沙发上，闭着眼享受。
店员小姐姐也没有想赶走他的意思。
邹印走过去，站在蔺伽年面前，本来想踢他一脚，但鉴于蔺伽年是他老板，便忍住了，道：“赶紧起来，别在人家店里睡着了。”
蔺伽年戴着墨镜，仰起头放松的时候，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下颌线分明好看。店员小姐姐大概不看脸也觉得是个帅哥，所以没赶他走。
邹印看见蔺伽年墨镜下睁开眼，隔着深色镜片看着他。
店员小姐姐笑着道：“先生您如果累了，也可以在这边休息一下的。”
邹印弯下腰，压低声音：“你起不起来，还有三层楼没看，我还没吃午饭，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躺平。”
蔺伽年道：“好凶。”
邹印：“……”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礼貌回敬道：“我还能更凶你要不要试一下？”
蔺伽年透过镜片看着邹印，挑了挑眉，声音很轻，“那你拉我起来，我昨晚一夜没睡，现在站不起来了。”
邹印沉默了一瞬。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在医院看到蔺伽年，他也许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他忍不住看了蔺伽年的手背一眼。
针孔很明显。
蔺伽年看着邹印。
片刻后，邹印伸出手。
蔺伽年握住邹印的手。
握住的瞬间，邹印感觉自己浑身都震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感觉，让他想即刻甩开蔺伽年的手。但是他这个时候甩开，蔺伽年会直接摔个屁股蹲，虽然这不是不行，但毕竟是老板。
蔺伽年的手比邹印的手要冷许多。
邹印一用力，就把蔺伽年拽了起来。
两人准备离开这家店。
旁边的店员小姐姐身边已经聚集了两个店员小姐姐，都是星星眼地看着他们。
邹印：“……？”
等蔺伽年走出去两步，一个店员小姐姐忍不住问邹印：“你们是……就是那个吗？”
邹印：“嗯？什么？”
店员小姐姐害羞得红了脸，小声问道：“是情侣吗？”
邹印：“啊？！”
他刚要开口，一只手已经搂住他的脖子，勾得他整个人都往下沉了沉。
突如其来靠近的气息，带着一些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像是柑橘，又像是清新的柠檬，就那么突如其来地闯进鼻端。
蔺伽年勾着邹印的脖子，笑道：“嘿嘿，不是boyfriend，是普通friend啦。”
邹印身体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就把蔺伽年撞开了。
片刻后，才木着脸道：“别动手动脚。”
蔺伽年耸了耸肩，冲那几个店员小姐姐挑眉笑了一下，才双手插兜，慢吞吞地跟着邹印离开了。
一个店员小姐姐在身后喃喃道：“他长得好像蔺伽年啊。”
另一个道：“我也觉得好像……”
邹印并不想被狗仔或者任何人偷拍，知道逛家居城这件事。
他刚想回过头看一眼蔺伽年，跟他说，赶紧走。
然而，蔺伽年已经回过头，摘下墨镜。
男生眉眼清俊帅气，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般，勾起嘴角，对着店员小姐姐笑了笑，黑钻耳钉闪耀无比，“我就是。”
邹印：“你……”吗的能不能不要搞事。
果然，下一刻，几个店员小姐姐像是疯了一般尖叫了起来，大喊着“蔺伽年——”，这一喊把整个家居城的店员小姐姐都喊了出来，大概有几十个，眼看着她们就要如饿虎扑食般冲到蔺伽年身边，把他团团围住。
邹印一个激灵，下意识伸出手，拽住蔺伽年的手腕，拉着他就跑。
掌心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是骨骼分明的手腕。
蔺伽年原本还在笑，下一刻却怔住。
他抬眼去看前面男生的背影。
突然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盛夏。在长满梧桐树的巷子里奔跑，拽着他手的那个少年，穿着蓝白校服，校服宽大，跑起来的时候衣角扬起。有大片大片的阳光涌入，那个少年长着可爱的圆脸蛋，回过头冲蔺伽年笑，光影模糊了蔺伽年的视线。
而此时此刻，那个记忆里的少年还长着一样可爱的脸庞，却格外暴躁地回过头对蔺伽年喊道：“rnm！退钱！老子不陪你看家具了！”
蔺伽年：“……”
第11章 真香
两人跑到了停车场，那些疯狂的粉丝小姐姐因为职业原因，没有跑出来，但是个个都站在家居城门口张望着。
邹印把蔺伽年拽到了一排车辆后面，挡住那些人的视线。
他微微喘着气，扶着腰看着蔺伽年。
其实邹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暴躁。
明明平时，他很有礼貌，对人也温和。
可是对着蔺伽年。
他突然就没办法平静下来。
而蔺伽年，好像并没有被骂了的感觉，反倒是因为他刚才那句话，停下来以后就开始笑，一边笑一边喘，笑着笑着就蹲了下去。
邹印本来还想骂几句。
但是他发现，蔺伽年笑着笑着就不笑了，整个人蹲在那儿，一只手扶着额，闭着眼，脸色变得很苍白。
邹印问：“干嘛？你怎么了？”
蔺伽年没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道：“头晕。”
声音沙哑，不似玩笑。
邹印立刻想到昨晚凌晨他去了医院，刚才又被他拽着跑了一路。
他问：“吃午饭没？是不是低血糖？先上车休息会儿，我去给你买瓶果汁。”
蔺伽年摇了摇头，片刻后，唇角扯开一抹淡淡的疲惫，“没吃午饭，也没吃早饭，打了吊水，吃不下，一吃就吐。”
邹印伸手去拉蔺伽年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下一刻，他弯下腰，借着力把蔺伽年扶了起来，从他的兜里摸出车钥匙，按了一下，那辆骚紫色的车立刻闪了一下车灯。
邹印扶着蔺伽年上了车，看着他坐好以后，才道：“我以为你只是感冒。”
蔺伽年抬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偶像式笑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话没说完，邹印砰一声关上了车门，丢下一句话：“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
他跑去家居城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果汁，特地选了常温的，又买了一盒糖果，回到车上，他直接坐上了驾驶座，把果汁和糖果递给蔺伽年。
邹印道：“去找个地方吃午饭先吧。”
顿了顿，他礼貌问：“不介意我开你的车吧，老板？”
蔺伽年正在拆糖果盒的包装，额前碎发散落下来，把眉眼遮住了一半。闻言，他抬起眼，看向邹印，“不介意，顺便把我送回家吧，车送你了。”
邹印：“不必了，我可付不起两辆车的油费。”
他启动了车子，开着骚紫色的车离开了停车场，一边转方向盘，一边认真道：“我那辆停在私家小区的车，到时候也要跟蔺老板报销停车费了。”
蔺老板嘴里含着糖，靠在副驾驶座位上，闭上眼，含糊不清道：“嗯，没钱跟我要。”
邹印：“……”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仿佛他是个被金主包养的小鲜肉。
虽然就算如此，他的金主，本身也是个小鲜肉。
邹印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晃掉。
开车找了一圈，找到一家还算清淡的椰子鸡。
下车前，邹印再三警告蔺伽年：“戴好你的帽子，别再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行吗？蔺老板？如果还有下次，我就会把你扔在那里，让你被她们吃干抹净。”
蔺伽年盯着邹印。
男生大概是以为自己凶巴巴的，可那双圆圆的小狗眼，根本就凶不起来。
蔺伽年又有点想笑。
但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笑，可能会被打，于是就忍住了。
然后把嘴里那颗快要化掉的糖“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邹印盯着蔺伽年看了几秒钟。
他转头下了车。
蔺伽年戴好帽子以后，也跟着下了车。
邹印下车以后，环顾四周，觉得这条街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来过。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听见身后的蔺伽年带着几分恶劣玩味的声音响起：“怎么，特地故地重游？还忘不掉你的初恋呢。”
邹印：“……”
他好像突然明白这条街为什么这么熟悉。
这就是他高中读书时的那条后街啊！
那家椰子鸡，应该是新开的，周围有一些小店还在，但是一些店铺已经变了，再加上这几年邹印都不在江城，很多地方进行了改造和新建，曾经的这条破旧巷子也变成宽敞的街道，所以他才没有认出来。
邹印沉默片刻，忽然就笑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蔺伽年，礼貌微笑，同时学着蔺伽年的语气道：“确实忘不掉，我还对他恨之入骨呢。”
蔺伽年没说话。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双手插兜，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邹印。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
街上的梧桐树叶随着秋风缓缓飘落，时间像是变得很缓慢，周围的声音也变得微弱了起来。一瞬间，像是回到很久以前，穿着蓝白校服的那一年，邹印也曾和蔺伽年这样面对面地站在这条街上。
半分钟后，邹印懒得继续陪蔺伽年在这里上演回忆当初的戏码，转身推门进了那家椰子鸡的店。
再过了一会儿，蔺伽年也跟着进来了。
点完餐，蔺伽年难得没有说话。
吃饭的时候，也仿佛一改本性似的，一句话都不说，只顾着埋头吃饭。
邹印看了蔺伽年几眼，也不说话，往锅里放东西。
渐渐地，邹印发现，自己放一块肉，蔺伽年就吃一块肉，他放一条菜，蔺伽年就吃一条菜。而他自己则什么都没吃到。
邹印：“……”
行，今天就当伺候祖宗了。
等到蔺伽年吃饱了，邹印才勉强算是吃上了一些残羹冷炙。
吃着吃着，邹印的手机震了震。
他看了一眼，发现是邮箱的新邮件提醒。
邹印划开手机看了一眼。
邮箱里的新邮件，是昨晚凌晨投递的什么嘉欣娱乐工作室的回复：“邹先生您好，恭喜您通过简历筛选，请您尽快安排时间，与我工作室联系，我工作室将于下午15：00——18：00进行面试。”
邹印看到这条消息，愣了一下。
说实话，他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入选。
这些日子过得太不顺利，导致邹印已经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做什么事情都没想过要结果了，因为结果基本上都是不好的。
邹印看了很久，饭都忘了吃。
蔺伽年撑着下巴，随口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邹印甚至忘了蔺伽年还坐在对面，也随口回答道：“投了个艺人生活助理的简历。”顿了顿，“通过筛选了，下午去面试。”
蔺伽年的眉微微一动。
他扬了扬眉，“艺人，生活助理？”
邹印关掉了手机，抬起头，礼貌道：“对。”
蔺伽年问：“哪个工作室的？”
邹印想了想，“嘉欣……娱乐工作室？”
蔺伽年的眉扬得更高了，“嘉欣娱乐工作室？”
邹印道：“怎么，你认识？”
蔺伽年道：“嗯，认识，还挺熟的。”
邹印道：“噢噢。”
蔺伽年：“要不要我帮你走个后门？”
邹印：“不用了，谢谢。”
蔺伽年：“你知道自己要面试哪个艺人的助理吗？”微微一顿，他摸了摸嘴唇，“我听说，嘉欣娱乐的艺人都有点难搞。”
邹印觉得蔺伽年有点反常，问了这么多，便道：“不知道，那个招聘公告上没写。”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露出了一个微笑，酒窝浮现，“说实话，我觉得不管是哪个艺人，再难搞也没有你难搞。”
邹印喝了一口椰子汤，心满意足地道：“只要不是你，一切都好说。”
蔺伽年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下午四点，邹印来到了新悦大厦。
嘉欣娱乐工作室在新悦大厦的第26层楼，一整层都是工作室。
邹印不知道有多少人通过的简历筛选，但他到工作室的面试等候室的时候，里面是空无一人的。
搞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来面试似的。
等了五分钟，工作人员推开面试等候室的门，是个小姑娘，长得还蛮可爱的，对他道：“你好，可以过来面试了。”
邹印就起身，认真道：“好，谢谢。”
他走进面试的办公室时，看到了坐在正中间的女人。
邹印刚觉得有些眼熟，女人就已经开始了发问：“邹印，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么多简历里选中你吗？”
邹印犹豫一瞬，想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因为我什么都不会……”
女人挑了挑眉，“不，因为看脸。”
邹印：“……”
女人道：“我们艺人比较看脸，所以长得不好看的一律不要。”顿了顿，简洁道：“他身体特别不好，饮食不规律，作息也不规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好好看着他，随时随地都要关注他的情况。”
邹印：“好……”
等下，说好的八小时工作制呢？一天二十四小时？他不用睡觉了？那个，还有周末双休呢？
不等邹印开口，那个女人已经很肯定地放下了简历，“就你了，明天入职，现在签合同？”
邹印：“？”
这么着急吗？怎么突然觉得有点不靠谱了，这个工作室真的是个娱乐工作室吗？不是什么卖肾卖血的工作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