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震—— by作者:林子律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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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一言不发地看向裴哲,身后面包店暖融融的灯光熄了半边,仿佛支撑他们的温柔假相蓦地沉入光影的交界处。
“我、我要走了。”裴哲没有正面回答,慌乱地准备起身,“快九点,我打算回公司——”
“裴哲。”赵以川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按在窗前的简易凳子上,“说起来婚礼前要不要先练习一下?”
“……什么?”
“接吻。”
赵以川说完,指腹加重力度暧昧地贴了贴裴哲内侧脉搏。
作者有话说:
赵1川,不愧是名字里有4个1的男人(?

第13章 十三、吻比笑意冷一点
雪落在眼角后片刻就融化,像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滑到腮边,凉意试图解冻接近麻木的神经。
裴哲刚要躲,后颈处一小块裸露皮肤立时被温暖宽厚的手掌覆盖。
“亲一下,你怕什么?”
故意沉声说话只剩下气音,裴哲错愕片刻,再想逃开就没有机会了。
赵以川带着海洋般清新却温和的味道包裹他,呼吸轻柔地撩一把鼻尖,然后好像不经意地一低头,嘴唇就准确捕捉到了他。
薄荷糖后劲辛辣又冷冽,裴哲一时分不清这来自他的舌根还是赵以川的嘴唇。
他想闭眼,可赵以川正专注地看向他,不依不饶,有钩子藏在眼神的锋芒之后,仿佛挑衅和宣战。裴哲还未来得及接纳突如其来的变故,被他一激,一时不肯示弱于是也这么直勾勾地对上那双深褐色瞳孔。
是啊,不就亲一下,他怕什么?
所以柔情的事也能变作暗自较劲,谁先退缩就好像认输,但裴哲和赵以川大概都说不清他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分个胜负。
身后,面包店的最后一盏灯也骤然熄灭。
浓郁暮色和夜风从脚底涌向天空,吞噬光明的同时阴差阳错唤醒裴哲的理智。按在凳面的手指收了收,碰到坚硬石头,他的心跳突然十分用力地跳动了一次。
脚趾短暂失去知觉,蜷缩着,近乎麻醉的无力。
赵以川的嘴唇比笑容要凉得多。
“他今天也冷吗?”
这念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海,似乎让裴哲从荒谬的幼稚游戏中猛地清醒。
他再看赵以川的眼,目光闪烁一下,随后想起他们在接吻——不,这根本不能算接吻,就是嘴对着嘴,毫无感情的两块肉虚虚实实地贴合,感受不到温度,欲念,甚至某一刻共同跳动的心脏和自然而然想靠近的身体。
大概算他接过的吻里最平庸,又最特别的一次。
也够记得住了。
吻半分钟还不至于少块肉,也没越过红线,但这么久,裴哲觉得也差不多了。
他推推赵以川的肩,对方不动,睫毛轻微地颤,表情变得玩味,连同他身上那股经久不散的海洋香调也像调情一般弥漫。
吻的性质从博弈变作亲昵,裴哲却觉得危险。他暗示无果,又被赵以川带着侵略感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裹挟,身体不由自主发热,先是耳朵和脸颊,然后眼角、喉咙,胸口,心跳愈来愈快,甚至是……
他不自然地把一条腿往外伸。
心里这个声音不断重复,裴哲终于错开赵以川的凝视,小声说“行了”。接着打算抽身离开,不再陪他玩这个输赢都一样的游戏。
但刚直起身,掐在后颈上那只手却不由分说地将他牢牢禁锢。
裴哲睁大了眼。
唇缝里有什么湿润温热的触感轻轻地舔了一下,稍纵即逝,却攥紧了他每一处敏感,调动起全身戒备,像一只猫似的迅速炸毛。
短促地“唔”了声,裴哲猛地起身,居高临下瞪圆一双眼:“你!……”
赵以川躲开他虚张声势的愤怒,什么也不说,浑身好似更放松。他看也不看裴哲,低头用拇指擦过唇角,那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
让这动作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裴哲无缘无故好像失去发作理由。
是他要和赵以川聊婚礼细节,是他想赵以川的参与度更高一些,是他拉着赵以川陪他玩家家酒,是他需要更多的做戏……
裴哲彻底哑火了。
猜到他不会再追究,赵以川这才慢吞吞地点评他的表现。
“婚礼的时候,你别这么僵硬啊。”
回忆的线从这里彻底断开,裴哲对着电脑屏幕,那上面的字半行都没看得进去。
雪后初霁,大晴天让整个东新区都懒懒散散。
裴哲记得他莫名其妙又开始回忆赵以川的吻之前是对着阳光出了会儿神,过分清澈透明的颜色让他想起赵以川,然后他就难以自控,始终觉得唇边留着那点酥痒——就是这个得寸进尺的动作,把试探和较量变了质。
他前夜没回家,在街上转了两圈最后又回公司加班,想借此忘记赵以川带来的燥热。
然而他越想要摆脱,就越事与愿违。
男人吻完他,留下似是而非的那句调侃徘徊在耳边,心跳始终没能平复,他看了两个方案,做了一份计划书,过量工作也没压得住逐渐沸腾的火焰。
裴哲最后是红着脸强装镇定地走进办公室旁的小房间,那里有一个供他简单洗漱的浴室。
当晚,他修道士一般地平躺在休息室,直视天花板,快速又敷衍地将上次结束一段关系至今的生活过了一遍,下结论:
这只是偶发的、正常的生理需求。
解决了就结束了。
可现在,坐在办公室里,面对曾经最能专注其中的策划案,裴哲不仅如过眼云烟,脑子里那些不该出现的场景反复切换,容不得忽略。
裴哲单手撑住额角,长叹一口气。
他这动作让站在旁边等待结果的项目部老总差点没站稳,吞吞吐吐地认错:“裴、裴总,我承认我们这个方案是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我打算——”
“知道了。”裴哲说,他觉得好吵,“我待会儿让隋迟安看看。”
项目部老总先一愣,接着大喜过望。
比起裴哲,那位新来的隋副总虽然也是个如出一辙的冷面阎王,但至少是个对事不对人的,落到他手里总不会被偷偷记一笔。
他立刻提起策划案谢恩走人,临了没忘说:“裴总,您好好休息,您最近都累瘦了!”
等他走了,另张办公桌的姜嘉钰小声吐槽:“谄媚啊……”
“我脸色很差吗?”裴哲问。
姜嘉钰探出一个头,撇嘴:“可不吗,裴总,我今早刚进办公室都吓了一跳。您不吃不喝,脸色蜡黄地趴办公桌上,还以为……您昨晚干什么去了?半夜回来加班?”
哪壶不开提哪壶,裴哲干咳两声:“我没事儿。”
“裴总,用隋副总的话讲,工作上我们关心您那是大可不必。”姜嘉钰笑了笑,“但如果生活上的问题,大家领着工资,保证也为老板分忧解难嘛——”
“隋迟安?”裴哲失笑,“打探我的私事,他想得美。”
这都不生气?
甚至还在接茬,换作以前早警告他们别管闲事了。
姜嘉钰再次确定裴哲这段日子格外好说话,她把这归功于已婚男人的棱角被家长里短逐渐磨平了,摇头晃脑地说:“不是啊,谁都看出您最近不在状态。对了,您之前问我怎么哄爱人,最后哄好没?”
她问得仿佛这就是很简单的寒暄,裴哲却失语。
爱人的称呼与前夜初雪不知为何迅速连在了一块儿,唇缝陌生的薄荷味,浴室里逐渐沉重的呼吸,38度偏冷的水温,他握住……
失控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卷过赵以川的名字,闪电似的起了火。
烧得裴哲直接短路了。
良久,他脸色又黑了几分,转向姜嘉钰。
“你事情做完了?”
姜嘉钰:“……”
她迅速把头埋得更低,十指翻飞,键盘打出了架子鼓的气势,好向裴哲证明自己刚才是被魂穿了,本体仍在努力工作。
强行让思绪重新回到策划案上,裴哲把那份项目部交的材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皱着眉,以扔垃圾的心态从微信扔给刚到任的隋迟安,附言:“你改。”
对方过了会儿回给他六个点,强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现在已接近下班时间,裴哲也知道给隋迟安发任务实属没事找事,就安抚了他一句餐费报销,接着叫姜嘉钰给自己定个盒饭凑合两口。
订餐通知下发没多久,前台电话打给了姜嘉钰。
“裴总。”女生半捂着听筒轻声通报,“有个赵律师找您,是约好的吗?”
裴哲一愣,无意识抬手摸了一把嘴唇。
他来干什么?
思及此时,裴哲喉间不由得也干涩,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黑白格让他头晕脑胀。
裴哲揉一揉太阳穴,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他跟我说过——哦对了,小姜,你直接下班吧,餐不用定了。”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看见赵以川进来时,裴哲才察觉自己似乎有点盼着他——说不出的期待。
惊喜或者刺激好像都不太恰当,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见他。
“我一猜你就没吃。”赵以川笑吟吟地举起手里一个打包盒,“喏,你们楼旁边这家过桥米线,以前吃过没?”
裴哲说没有,站起身。
感觉他不太抗拒,赵以川就自然地拐到小茶几边,把打包盒里的菜品一样一样地摆在裴哲面前:“没打招呼跑来,都做好准备你不在了或者不吃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裴哲问。
赵以川:“自己吃呗,我可以吃两份。”
裴哲这才发现过桥米线是一人份,他猜赵以川吃过了,不跟他多客气,掰开一次性筷子坐下后不说话闷声开吃。
鸡汤香醇,鸡肉和火腿滑嫩,蔬菜脆爽,米线软糯中带点劲道口感。他真没吃过这家,陌生却家常的味道让他格外胃口大开。
裴哲边喝汤,边把这家店加入自己的午餐备选,感觉比什么精致盒饭都好。
赵以川坐在旁边看他吃得差不多,说:“我错了。”
扯纸巾的动作一顿,裴哲抬起头迷茫地看他,鼻腔里软绵绵地“嗯”了声,尾音上扬,好像酒足饭饱后进入贤者时间所以没反应过来。
但他下一刻听清了赵以川说什么,眼神冷了冷,声音也充满戒备:“赔礼道歉啊?”
赵以川手指讪讪地一蹭鼻尖。
“下次一定不那样了。”他说,言辞恳切。
只是“我错了”和“下次不”,从头到尾没说对不起。裴哲在心里轻哼一声,再看面前的糖衣炮弹,鸡汤就喝不下去了。
他觉得赵以川的讨好有点低劣。
因为哪怕今天赵以川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裴哲也不会把这当回事的。
“没事。”裴哲听见自己答,“逢场作戏嘛。”
“那……我走了?”赵以川说话时抬起眼,显得目光清澈,眼角弧度略下垂也无端添了几分年轻的乖巧。
裴哲五味杂陈地点点头,又问:“你就给我送个饭?”
赵以川“啊”了声,站起身,吊儿郎当地朝外走了两步,到门口又停下,仿佛脑内经过一番思考后改了答案。
“不是,”他侧过头,满脸无所谓,“我就想找个理由来看看你。”
在裴哲的愣怔里,赵以川说了句“拜拜”后推门离开。一前一后两声轻响间隔不过半个多小时,他们连话都没有几句。
窗外,冬日的灿烂透入玻璃,在天花板留下一个彩虹色的亮点。
今年虹市很多晴天。
裴哲仰起头靠着沙发,注视那个亮点,总觉得赵以川最后那个神情很奇怪。换作从前,他不会揣摩谁一点细微的眼神或表情,因为裴哲谁也不挂念。
……他对赵以川是不是过于在意了?

元旦,裴哲放下工作回了“半山”。
新年的凌晨又下了雪,道路湿漉漉的,梅花还没有完全开放,反而是门口一棵金桂竟还剩着几簇花枝,挂满橘色小花,擦身而过就是一阵幽香。
菜园经过几个月的折腾已经小有规模,裴哲坐在落地窗边看程明柏忙前忙后,忍不住说:“等爸退休了,会不会觉得这片地不够他发挥?”
他难得开玩笑,裴照雪先一愣,才说:“怎么,今天心情很好?”
“还行。”
“那就不错。”裴照雪把玩着她新买的紫砂壶,“听说你和那个新来的副总搭得挺好?还以为他脾气怪。”
“隋迟安是技术人员出身,肯定有自己的执拗。”裴哲委婉道,“不过他的能力非常好,而且可以补启荣管理层在技术上的短板。”
裴照雪又问:“听说你们的法务团队终于组起来了?”
“算外聘,是华闻的团队。”
裴照雪:“小赵好像就在华闻?”
裴哲解释道:“合作团队里没有赵以川,我担心……是有什么避嫌的意思,但又觉得还不至于,就没直接问苏艺怎么回事。”
“小赵自己提的?”
“不清楚。”裴哲在她面前不撒谎,“我原本的意图其实是希望他参与进来,也没必要因为结婚……他以前在AL所实习的时候方向是国际仲裁,再加上其他工作经历,对跟各种机关、组织之类的打交道很有经验,他本应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裴照雪说:“他最终没有参加。”
提到这个裴哲有些皱眉。
裴照雪安抚他道:“小赵或许有自己的理由,再说,工作上的事——”
“我知道。”裴哲握着茶杯,语气沉闷。
可神态和语气却没有他说得那么释然,完全没接受现实。
也许与裴照雪时刻耳提面命、以身作则有关,裴哲某方面很像他。他从小对自己就狠,做好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字典里没有“尽量”,只有“必须”,海外留学培养了独立性,也让裴哲更专横强硬了。
裴照雪有几年没见过裴哲这样的表情,沮丧,委屈,好似还有些困惑和迷茫。她内心一惊,随后释然地笑了。
“小哲,你以前不是好奇过,为什么你同学跟爸爸姓,你却要跟妈妈姓吗?”裴照雪提起无关紧要的旧事,“后来你也明白了,不是每个家庭都要一模一样,彼此妥协,彼此留有空间,才能生活得更长久。”
她对两人关系显然存在误解,可不知怎么的,自从他和赵以川结婚后,裴哲与母亲此前各自内心关怀、表面波澜不惊的关系居然有所缓解,变亲密了不少。
尤其裴照雪开始关怀他的“家庭”了。
裴哲不急着跟她解释太多,含糊地“嗯”了一声。
裴照雪徐徐地说:“之前,集团高层那些人拿‘单身’来桎梏你,说你不成熟、想问题太偏激,你不理解。现在多少懂了点儿吧?”
裴哲眼底一暗。
他当然有能力有背景,可启荣现在不是裴家的一言堂。能往高层走的年轻人,谁背后没个靠山,谁不是自带资源互相竞争?
当初投票从启荣科技和启荣资本中提拔一人到集团总部核心部门锻炼,眼看就是重点培养对象,未来不是CEO也是高管,最后入选的却并非裴哲。
董事会给的理由离谱至极,说因为裴哲是单身,而另一位年龄相仿的男人却已婚已育,更合适、更能抗压同时也更稳定。
他无法理解什么叫“更稳定”,现在好像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点。
“是,他有他自己的事业,”裴哲说,“我不能……老让他非要按我想的去选。”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裴照雪意味深长地说,“况且如果一个赵以川跟你唱反调你都受不了,集团千来号人呢?”
鼻尖的茶带着梅花香,裴哲又尝了口,这次品出一丝甘甜。
“知道了。”他怏怏地说。
但裴照雪大概不清楚,他在赵以川面前一直强势不起来,跟性格没关系,也不是因为赵以川总说“你定就行”。
他弄不清赵以川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无从应对。
裴照雪给裴哲倒了第二杯茶,状似无意提起似的,问:“对了,你们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那天江董问呢,怎么还不给他发请帖。”
“会发的。”裴哲说,“名单和伴手礼都挑好了,节后我就陆续发出。人员还是之前跟您商量过的那些,小范围的几十个,大家一起见证下就行,我们不想做得太热闹……除了戒指和衣服,其他都准备妥了。”
裴照雪笑意顿深:“你不给人家买戒指?”
母亲这话问得与她平日风格迥异,裴哲语塞,尴尬地低头研究一个紫砂茶宠。
“男孩子可能不讲究这些吧。”裴照雪自行找了个理由揭过话题,又问,“小赵呢?他会不会有什么不满意?”
裴哲:“他都听我的。”
“真的?”
裴哲一愣,说:“不行吗?”
对方果然举手投降:“不是管你们啊——随便问问,你就当妈妈今天跟你拉家常,没别的意思——你和小赵,我听说现在还没住在一起呢?”
裴哲:“……啊,怎么?”
裴照雪安静地看着他,眼神玩味。
被她看得受不了,裴哲用喝茶动作掩饰紧张,随口胡诌:“工作方便点。”
“哦。”裴照雪不知信没信,道,“江德常好似不太信你和这位赵律师的感情真有那么海誓山盟,最近在做小赵的背调来着。”
什么意思,联想到江笑那次阴阳怪气,无名火蓦地蹿起。
“和他有关系吗?”裴哲冷笑。
裴照雪对此不予评价:“江董的请帖,你亲自去送吧。”
裴哲半垂着眼仿佛很温顺,瞳孔深处却漏出一点锐利,即将掀开他温良恭俭让的面具,终于露出内中锋芒。
“当然,我给他们留最好的位置观礼。”
前夜加班到两点,算是和卷宗一起跨了个年,赵以川在新年的第一天迷迷糊糊地睡了好几觉,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勉强从被窝里爬出来找吃的。
最近一周几乎都是外食,冰箱几盒水饺汤圆之类的速冻食品让赵以川胃口全无,保鲜层的蔬菜看着也没什么食欲,鸡腿和肉馅儿倒是新鲜,但他懒得开火。
赵以川赤着脚从厨房到客厅走了一圈后,选择先去喂嗷嗷待哺的金丝熊。
金丝熊正在刨木屑,赵以川给它添了点粮,见对方忙忙碌碌的没有理自己的打算,干脆在熊窝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了,打开手机。
微信里未读消息并没有几条,赵父出事后他退了所有的亲戚家族群和同学群,并不希望接收任何怜悯或嘲讽,只留玩得好些的朋友,但也慢慢的不怎么联系了。现在是假期,连工作群一起沉寂后,他甚至收不到几条“新年快乐”。
窗外,还未日暮,灰黄云层压着高楼大厦,直逼得人喘不过气。
赵以川打了个哈欠,挨个把稀罕的新年快乐一一回复,聊天框最上方就在这时突然跳出一个亲切的小红点。
他一看那个灰沉沉的头像,愣了。
裴哲:你车位在哪?
赵以川手指一动先回了个问号,觉得哪里不对,干脆给裴哲打语音过去。
接通后,他问:“什么车位?”
“你配套的车位。”裴哲说,听着貌似即将用光耐心,“我刚到小区大门口,报了单元门牌号不让我进去,非问车位号多少。”
潜台词很明显:破小区,规矩还挺多。
尚未完全清醒的思路努力转了转,赵以川倏地站起身:“你在我小区?!”
“车位号。”裴哲重复。
赵以川随手抓起昨夜搭在沙发上的羽绒服奔向玄关。
再次回到家门口,赵以川才发现自己刚才太急,没锁大门。他捏着裴哲价值几百万的车钥匙,迅速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回顾了一遍。
他奔下楼——没走电梯——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小区大门跟保安解释,带裴哲在地下车库找到自己租的墙角车位。
车位是租房时被房东强买强卖的,赵以川懒得理论就同意了,那时他没想过每月400块钱的位置有朝一日能给迈巴赫用,简直蓬荜生辉。
眼见裴哲的脸越来越黑,赵以川只得自己上阵,小心翼翼把迈巴赫挪进了那个逼仄空间。
车头比停车位长出一截,恰如赵以川极少袒露给裴哲的窘迫。
而走进玄关,赵以川才从浆糊似的脑子里抓出一个重点:他拎着一袋水灵灵的萝卜和圆白菜,把裴哲领到了自己寒酸的一居室。
裴哲的面无表情不能掩盖他对环境的不习惯,但也没直接嫌弃。
他看了眼玄关的小地毯:“换鞋吗?“
赵以川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天然卷:“不用换鞋,你……不是,你来干什么?”
裴哲没回答赵以川,反而饶有兴致地点评他的住处:“平时吃吃喝喝不是挺大方吗,怎么你在住和穿上对自己这么严格?”
赵以川:“……啊?”
他大概发现不了裴哲在调侃自己,只当对方觉得房子太小装修潦草,自嘲道:“这片寸土寸金的,套一的电梯公寓还带停车位……知足了裴总,我每个月才多少工资。”
“这还真不知道。”裴哲说,背着手不动,“不请我喝杯茶?”
赵以川看他的眼神诧异,好似裴哲是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从站到门口起就另有企图,又或者过了个跨年夜后裴哲代谢掉了全身的戒备和刻薄,也遗忘了两人尴尬的结婚证,跃跃欲试地打算跟赵以川交朋友——
更别提裴哲还带了一袋奇怪的蔬菜。
赵以川皱起眉警惕地沉默了会儿,找不出裴哲的纰漏。他不习惯喝茶所以也没准备茶叶,于是给裴哲倒了杯柠檬苏打水,又问起了萝卜。
“程老师让我必须今天给你送过来,祝你新年快乐。”裴哲始终不落座,他又用赵以川熟悉的挑剔眼神捉住了羽绒服袖口里翻出的睡衣,接着眼角轻轻一弯,“你别不是……今天就在家睡了一天吧?”
赵以川倒不避讳:“是啊,最近加班加得脑子都不太清醒,你到的时候刚起床。”
“看出来了。”裴哲说,拎起蔬菜环顾四周后往一个方向走去。
“卫生间在另一边,”赵以川提醒,“那边是厨房。”
裴哲的声音已经被一面墙挡在后面,有点模糊,有点迟钝,“冰箱里还有什么能吃的?凑合下,我也饿了。”
赵以川张了张嘴,好似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如果进行一个朴素的阅读理解,裴哲这话的意思……
是要做饭吗?
抄在裤兜里的手悄悄拧一把大腿,痛,不是在做梦。厨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赵以川走过去,冰箱里的冷色光照亮了裴哲的脸。
“你做饭,我吃?”赵以川问,手指掐着掌心,想二次确认这真的是现实。
裴哲点头后挥挥手,示意他别管。
客厅墙壁上房东留的时钟机械音准点报送。
“北京时间,1月1日,17点整——”
作者有话说:
赵1川的内心be like:他是不是终于想毒死我然后一劳永逸了

水流声同时在浴室和厨房响起,赵以川撑着洗脸台,吐掉满嘴泡沫。
他睡了十几个小时,但没休息好,前段日子心力交瘁全表现在脸上,浮肿,黑眼圈,发型凌乱,脸色苍白,比日常西装革履的律政精英相去甚远,干脆没有任何形象。任谁来看,都会给假期的赵以川扣十分。
可裴哲对他的态度居然前所未有的好。
……难道是他看着太凄惨,意外激起了裴哲的恻隐之心?
擦掉脸上的水珠,赵以川思考片刻还是选择继续穿家居服。他踩着棉拖“啪塔啪塔”走进厨房,看裴哲正在洗自己带的萝卜。
萝卜出自程明柏教授的试验田,带着新鲜泥土,个头不大,但水灵灵的很是喜人。
把萝卜洗净、削皮、切块,再放在一旁。裴哲煮了两个鸡蛋,开始专心致志地处理赵以川看过一眼选择继续放置的肉馅儿,他做这些厨房活儿也认真,袖口挽到小臂,摘了钻表,调味的动作十分熟练。
赵以川这才注意到裴哲今天的穿着,米色高领毛衣偏宽松,牛仔裤,篮球鞋。
他在毕业后第一次见偏休闲打扮的裴哲,因为假期,裴哲不为琐事与压力困扰,脱去板正西装,碎发温柔地垂在额前,微微遮住眉毛,轮廓便一下子纯良无害。
靠着门框,赵以川一时竟不敢轻易开口,唯恐打破静谧氛围。
锅中沸腾的水蒸气让厨房仿佛笼罩在虚幻的雾中,熏得他眼眶发热。时光如果真能倒流,或是某一刻,赵以川宁愿这真的是个梦。
即便他变了,裴哲也变了。
过去做梦时也不曾奢想过他和裴哲出现在此刻过于温馨的画面中。
……这算结婚的好处吗?
荒谬地想着,赵以川用舌尖数了一遍牙齿,感到平静了点儿,尽量不让他的开口变得突兀:“原来你会做饭啊,裴总。”
“当我在国外这么多年白待了?”裴哲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配切菜的利落节奏,“而且美国的物价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以川连忙:“这次可是你自己提的。”
裴哲瞥他一眼,无奈又纵容。
赵以川于是找到契机走到他身边,拿起勺子捞起鸡蛋:“主食吃什么?要不要将就这个汤煮点……面条?汤圆?”
“面条吧。”
“韭叶还是龙须?”
“韭叶。”
赵以川说行,打开橱柜拿挂面,暗自记住裴哲的偏好。
他们分工协作,不多时,一大碗萝卜圆子汤和两碗打卤面出锅。桌角一盆仙人球与几碗热气腾腾饭菜放在一起,竟有些家的模样了。
赵以川擦了擦手,帮裴哲拉开椅子。对方顺势坐下,动作配合默契得仿佛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家里吃饭。
“萝卜还行。”裴哲微微皱着眉咬住筷子,“肉丸子好像有点儿咸?”
“不咸。”赵以川说,囫囵吃下一颗,差点被烫了舌头。
裴哲不知信没信,把萝卜汤往赵以川面前挪了几寸,让他好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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