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炟面无表情地删除。
家里没酒他待不住,在阳台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进浴室冲了个澡。
好一阵子没去酒吧了,看看日子正好月底,他换衣服出门,打了个车直奔酒吧。
下午酒吧里没什么人,洪炟推门进去的时候,吧台的几个调酒师正在整理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
“四哥。”他们笑着跟洪炟打招呼。
张姚正跟几个看场子的年轻人在二楼玩牌,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起身走过来。
“四哥,身体好点了吗?”
这阵子熟的不熟的,但凡打听洪炟怎么这么久没露面的,洪春放一概交代就说身体不舒服。
“嗯。”洪炟接过他递来的烟噙在嘴里,低头在他手上点了火,抬脚边往三楼走边问:“吃了吗?”
“没呢,一会儿跟他们几个去随便吃点儿。”张姚跟在他身后。
一推开办公室的门,有股轻微的烟味,洪炟没在意,他走过去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打开了电脑:“上个月账盘了吗?”
“盘了,前几天小赵他们几个弄好了,五哥过来签的字。”张姚侧着身子靠在办公桌上。
洪炟随意地翻了翻,“嗯”了一声,又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张姚挠了挠头,看了看身后的休息室,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
洪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转回来盯着他。
张姚微微压低声音,说:“他这会儿正在里面睡觉呢……”
洪炟有些吃惊,眉毛一挑。
张姚抬起大拇指抠了抠额角:“他不让我告诉你,估计怕你担心……不过反正你这也撞见了,还是得你去劝劝,我说了他那个伤不行,得去医院弄弄,他不听。”
洪炟一直盯着那个门,闻言转过眼:“他受伤了?”
“修车时手腕被砸了一下,他说没事儿,我看那样儿砸得不轻,他都在这儿睡了两晚上了,怕回家让你看见……”
话还没说完,洪炟已经站起身:“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看看他。”
张姚站直了身子:“那行四哥,有事儿叫我。”
洪炟“嗯”了一声。
张姚出去刚带上门,洪炟已经伸手把休息室的门推开了。
洪春放坐在床上,转过头看着他。
洪炟视线落在他右手手腕上。
虽然缠了一层绷带,但是看那个位置肿起来的程度,明显不是因为绷带裹得太厚。
“怎么弄的?”洪炟尽量让声音平稳,但眉头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
洪春放看着他,怔了好久,又低头看看手腕,轻轻攥了两下手,笑笑说:“工伤。”
“走,去医院。”洪炟从旁边沙发上拿起他的外套,抻着领子抖了抖。
洪春放坐着没动。
“过来穿啊!”洪炟吼了一声。
洪春放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骨头没事儿,养两天就好了。”
“你他妈就在这儿养呢?!”
“真没事儿……”
“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我自己会问医生。”
洪春放挪到床边,光脚踩着地,他一手抱着手腕,抬起头看着洪炟:“哥你还是关心我是不是,不管我做了什么,我受伤了你还是会心疼,是不是?”
洪炟拧着眉看着他,没说话。
洪春放等他回答,俩人就那么对视着。
洪炟眼神渐渐冷漠下来,他把衣服扔在床边:“你是不是挺得意的?我这不能叫关心,这是犯贱,你提醒我了洪春放,我不能再犯贱了。”
他转身想开门出去,洪春放起身追上去扯住他的肩膀,一把按住了他。
洪春放坐着的时候视线比洪炟矮了一截,一站起来,身高上的优势立即体现,洪炟一瞬间又被那种熟悉的压迫感紧紧制住,他浑身僵硬地被抵在门上。
“别这么说话剜我的心,哥……”洪春放呼吸又深又缓,他极力地压着情绪,呼出的气打着颤扑到洪炟脸上,令洪炟胆战心惊。
“你要干什么,这不是家里……”
“你一边恨我,一边心疼我,你难受吗哥?是不是又矛盾又痛苦,我也……特别痛苦,我太难受了……我想让你开心,哥,我一点都不舍得看你这么痛苦……可我更不舍得你离开我,我该怎么办啊……”
洪炟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洪春放低着头,一只手把他紧紧地揽在怀里,呜咽的声音里透着支离破碎地绝望:“我不想放你走,哥……”
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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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片子,手腕被诊断为骨裂。
洪炟脸色很难看,除了询问医生养伤的注意事项,一句话都没跟洪春放说。
从医院出来,洪炟坐在车里给程南绝打了个电话,挂完电话,他点了根烟,说:“哥让咱这两天去他那儿住,你这个样子我怕照顾不好你。”
洪春放笑笑:“你就不怕他把我骨裂打成开放性骨折?”
洪炟把烟含在嘴里,启动了车子:“那多好。”
程南绝的房子是个四室的大平层,当初买的时候就为了装下他们所有人,虽然后来大家条件好了,都各自另买了房,但是没事儿的时候都还会隔三差五回去住住,因为那是他们共同的,在心里称之为家的地方。
不过洪炟电话里没答应。
自从他跟洪春放这事儿之后,他就再也没回去住了,平时聚的时候也就吃个饭,坐一坐,从不留宿。
他觉得尴尬,难受,他自己别扭,也怕别人别扭。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人,眼看着他亲兄弟俩变成这样的关系,他都不知道怎么抬起头来。
关键是在程南绝那儿,洪春放他俩的房间一直都是一间,他真的没办法当着别人的面儿再跟洪春放走进同一间卧室了……
修车行那边还有好多事要安排,洪春放这段时间肯定没法再摆弄车了,手头有些活儿必须要交代明白。
时间还早,洪炟开车送他去了店里。
洪春放带着人在几台车之间来回转着,给他们说着什么。
洪炟远远地坐在休息区靠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玩手机。
他已经很久没过来了,以前最喜欢在这儿待着看洪春放修车,一看就是一下午。
现在一点也不想看了。
他完全不想再去重拾什么兄友弟恭的记忆,那都不存在了。
洪春放一边跟别人说话一边时不时瞟过来的视线让他烦躁,他不想引起别人的好奇,干脆揣起手机起身走到了门外,望着街对面来来回回的行人和店铺出神。
刘哥推门走了出来,站在他旁边,给他递了支烟。
“谢谢刘哥。”洪炟笑着接过来。
“你好一阵子没过来了,忙什么呢?”
刘哥年纪不到四十,是店里的老技师,跟他兄弟俩关系不错,平时俩人都客气地叫声刘哥。
“瞎忙,也没什么正事儿。”洪炟笑笑。
刘哥点上烟使劲吸了一口,回头看了看店里,一边吐着烟雾一边又转回头来。
“有事儿?”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洪炟一眼就看出来了。
刘哥往旁边垃圾桶弹弹烟灰,声音低了低:“这话别人也不好问,你是春放他哥,找机会还是问问他,我感觉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这阵子有些不对劲。”
“嗯?”洪炟看着他。
“你也知道他以前修车的时候什么样儿,特别专注,爱研究,干劲儿足得就跟不知道累似的。”
“嗯。”洪炟笑笑,确实是。
“但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成天拧着个眉毛,本来话就少,现在跟谁都不爱说了,而且最主要是我发现他干活儿时候老走神儿,注意力不集中,这事儿可大可小你知道吗,活儿出了岔子都能补救,但是人出了危险那可就是大事。”刘哥夹着烟指了指店里:“那么深的地沟,他在里头弯个腰的功夫,被掉下来的部件直接就给砸倒了,幸亏他反应快抬手挡了一下,要不然砸的就是脑袋。”
洪炟瞳孔骤缩。
刘哥叹了口气:“当时我们几个人就在旁边看着,差点没吓死,两头儿四颗螺栓,他打了一颗就撒手去找东西,这要以前谁犯这种疏忽他绝不轻饶,结果现在自己整天心神恍惚的,我们连滚带爬把他拖出来的时候,说送他去医院他也不去,捧着胳膊自己开车走了。”
刘哥摇摇头:“我也没敢多问,你是他亲哥,我就跟你说一声吧,他心里指定有事儿。”
洪炟垂着眼睛,心脏在胸口里跳得横冲直撞,撞得他胃里一阵阵难受。
他现在没法顾及那种又心慌又心疼的感觉。
不知道手腕的骨头被生生砸裂的时候洪春放脑子里在想什么,洪炟此刻感觉那种钻心地疼一股脑全剜在了自己身上,疼得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许久,他抬眼往门里看了一眼,转头看看刘哥:“我知道了刘哥,回去我好好说说他。”
“嗯,你俩一向感情好,他什么都听你的,这阵儿让他先休息休息,好好养伤,店里的事先不用操心。”
“谢了。”
刘哥掐了烟,拍了下他的胳膊:“哪儿的话。”转身进去了。
洪春放晚上依然睡的自己卧室。
洪炟晚上没喝酒,心烦意乱地躺下了。
半夜醒来时,他有点担心洪春放的手,辗转反侧半天,还是爬起来想过去看看他,结果推开门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洪炟吓了一跳,卧室客厅阳台找了一圈,最后在洗手间的墙角看到了蜷缩着坐在地上的洪春放。
“你干嘛呢?”洪炟站在门口看着他,问。
洪春放低着头没回答,也没动。
洪炟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他:“大半夜的坐地上干什么,赶紧回去睡觉。”
洪春放不知道是被踢的那一下,还是被洪炟的声音惊着了,他微微侧了一下脸,嘴唇动了动。
洪炟蹲下身:“你说什么?”
洪春放说:“……对不起……”
洪炟看着他。
洪春放原本像一尊木头一样低着头窝在那儿,从听到洪炟声音那一瞬,双手开始攥紧,胳膊由于剧痛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洪炟吓坏了,赶紧抓着他的手:“你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洪春放的睫毛垂着,看不出来有没有睁开,他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对不起,哥,对不起……”
洪炟握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摇醒:“你他妈大半夜的犯什么病呢?醒醒。”
洪春放嗓子里忽然提起一口气,过了半晌,缓缓地吐出来,整个人再也不动了。
洪炟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把洪春放拉起来,但是体型上的差距让他拽了几下都没拽动,洪春放仿佛一具被抽空的躯壳,沉甸甸地窝在那儿,一动不动。
洪炟相信他是真的没醒了。
他是在做梦,梦里无意识地说着对不起,蜷缩在角落里想躲起来。
他看着洪春放,想起白天时刘哥说的,他这段时间总是不对劲……洪炟伸出手去摸着他的脸,声音很轻很轻:“你到底怎么了……”
过了快半个小时,洪春放忽然动了一下,洪炟紧张地看着他,小声叫了他一声:“春放?”
洪春放依然垂着眼睛,他僵硬地伸手撑了一下地,慢慢站起身,绕过洪炟,走回卧室去了。
洪炟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冷意爬上后背。
第二天一早,洪炟睁开眼,脑子里混沌了一会儿,猛地爬起身光着脚冲出卧室,洪春放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呼吸一下子滞住。
大门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洪春放拎着一袋子早点走了进来。
洪春放看见洪炟的表情愣了一下:“怎么了哥?”
“你去哪了?”洪炟问他。
“我手做不了早饭了,刚下楼去买了点,你赶紧过来吃。”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转身进了洗手间。
“你……昨晚做梦了吗?”洪炟跟过去,站在洗手间门口问。
“做什么梦?”洪春放一边洗手一边看了他一眼。
洪炟抿着嘴唇,盯着他的表情,没说话。
洪春放眉宇间除了休息不好带着些疲惫,眼睛里有些血丝,神情不似作假,大概是真的没印象了。
洪炟看他拿过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手,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想走开,洪春放走过来扯住他,把他抱进怀里。
“怎么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梦?”他下巴蹭了蹭洪炟的耳尖。
洪炟浑身一僵,挣开他的怀抱,说:“吃饭吧。”
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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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炟接连两晚睡得都不踏实,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再次凌晨醒来在墙角找到梦游般的洪春放时,他直接冲回卧室抓起手机给赵祈枫打电话。
“他出问题了,他肯定是出问题了。”洪炟低头坐在沙发上,两肘撑着膝盖,他来回用力绞着手指,喃喃自语着。
赵祈枫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熟睡的洪春放,轻轻掩上门,走过来坐到洪炟身边。
“他之前跟我说的是你。”赵祈枫说。
“说我什么?”洪炟抬起头。
“他说他很多次半夜醒来发现你躲在各个角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问你什么你也不说,只是一直在道歉,他说你,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