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泊涵交代完,转过头来:“小裴……”
“你先跟车,病人要紧。”裴昱宁看出了应泊涵此刻的为难,靠着傅如深站稳了,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下一句话是对傅如深说的,他在傅如深怀里仰起脸来:“不要告诉我妈。”
这六个字的信息量太大,如平底惊雷,瞬间把应泊涵和林栩都给砸懵了。
“知道了。”傅如深应道。
接着傅如深抬起眸来,和应泊涵对视一眼。Alpha之间有自成一派的交流方式,他们迅速在对方的眼神里达成共识——担架上还有人命悬一线,无论是谁,都没有多余时间在这里耽搁。
傅如深不由再次看了一眼怀里依旧云淡风轻的裴昱宁。他赶来得不及时,但根据现场人及裴昱宁本人的反应,都在告诉他裴昱宁伤得绝对不轻。他的心一瞬间就绷紧了,比自己受伤还要心慌意乱。从听到呼声奔过来、到半抱着裴昱宁站起来,这一切都仿佛是脱离大脑控制的自发行动,以至于此刻裴昱宁不得已靠在他怀里,都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安心。
但在这个当下,无论他多么不愿,他也不可能抛下现场陪着裴昱宁去医院。
他只好松开了手,叫了一声“林栩”,把裴昱宁小心翼翼地交到林栩手里,吩咐道:“你陪他们一起去医院,我留下来处理。”
“多谢你傅警官。”应泊涵语气很干脆,“小裴,你自己能走吗?”
裴昱宁点点头。
傅如深伸出手去,轻轻在裴昱宁头上揉了一把,充满了安抚意味。手中的头发有点自然卷,柔软而蓬松,让傅如深心中那股不想放开的情绪愈演愈烈,甚至有些撕扯理智。
是因为在发情期吗?可他明明注射过抑制剂,此刻也根本没感知道对方的信息素。
片刻后,他克制着说:“我晚点来看你。”
这下林栩更加目瞪口呆,他满肚子疑问无处安放,堪称惊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傅如深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只回馈了一个凌厉的眼神。林栩才摸了摸鼻子,收起满腹疑问,小心翼翼地扶着裴昱宁,跟着应泊涵离开了。
风波未平又起一波,包工头脸上的汗淌得更厉害了。
“警官,”他哆哆嗦嗦地说,“这……”
“你们负责人还没到吗?”傅如深面无表情,一边问,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喂,苏蔷?澄阳路58号,你过来一趟,对,现在……”
*
裴昱宁的判断没什么大差错,他的肩胛骨轻微骨折,肩关节脱位,同时伴随肩袖损伤。重物撞击造成了一定的神经损伤,万幸不是很严重。
但这意味着,裴昱宁至少要养大半个月。
急救中心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来得及为裴昱宁做检查和提供治疗,连病房都是一个叫做林淼的医生协调许久才安排好。林栩在林淼指引下帮裴昱宁办了住院,而后他想了一想,去对面水果店买了点新鲜时令水果,拎着它们回到了病房。
裴昱宁半躺在病床上,他刚做完肩部复位,戴上了护具固定住。他看到来人,微微惊讶。
“警官,你没走吗?”
林栩拖了一个凳子坐过来,姿势很随便,剥了一根香蕉递给裴昱宁。裴昱宁摇摇头说“谢谢”,没接,他便自己吃了,含糊不清地说:“医生,你和傅队认识啊?”
“嗯。”
“哇靠,我第一次见傅队这个模样,我还以为他从来不会紧张。”林栩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你好啊医生,我叫林栩。”
“你好,裴昱宁。”
“知道知道,我看到你铭牌了。”林栩笑眯眯地,循序渐进地开始套话,“医生,那你和傅队什么关系啊?”
裴昱宁想了想,说:“室友?我们住一起。”
林栩在心里骂了一声擦,他回忆起在现场时傅如深看裴昱宁的眼神,绝对不是看室友那么简单。林栩心想自己真是对傅如深误解太深,原来他对夏衍那么冷淡不是他不行,而是他早就拐了个Omega在家里啊!
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下裴昱宁:嗯,不及夏衍精致漂亮,但也很耐看,原来傅队喜欢这种类型……
林栩满腹心事地把那根香蕉吃完了,还是按捺不住,又问:“医生,你在D市有亲人吗?我刚听到你跟傅队说,不要告诉你妈妈。”
“我家人都不在这边。”裴昱宁说,“我妈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担心。”
这就是默认了傅如深和自己母亲确实认识,林栩心里更惊悚了,连续暗道擦擦擦,什么,傅队居然连人家家长都见过了!
可都这样了,这个裴医生还只拿傅队当室友啊?
他又想起下午才刚来过的夏衍,心里啧了一声,下了定论:贵圈真乱。
裴昱宁当然看不出来林栩误会了什么,他冲林栩礼貌地笑笑:“林警官,今天谢谢你,我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林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接到什么新指示。他略一权衡,摸了摸鼻子,说:“没事,傅队说他晚点来,我陪你到他来吧。”
裴昱宁不明白这前后有什么必然联系,也不明白傅如深有什么要来的必要,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陪的。
他正要说什么,虚掩着的病房门又一次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傅如深来了。
林栩在看到傅如深的瞬间就坐直了,喊了一声:“傅队。”
“嗯。”傅如深走过来,“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
“哎。”林栩站起来,在裴昱宁看不到的角度里对傅如深挤眉弄眼,小声说,“傅队,金屋藏娇啊?”
傅如深一顿,随后一个眼刀扫过来,林栩就立刻嬉皮笑脸地跳走了。
“我走我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林栩摇头晃脑,“我是说,我要回警局搬砖啦!”
林栩走得很快,还体贴地带上了病房门。
“咔哒”一声,病房又重归宁静。
傅如深站在床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裴昱宁。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摞白纸,像是检查报告,傅如深拿起来,开始翻看。
在部队时他常年和伤病打交道,也算是久病成医,他快速地把那份报告看完,舒了口气。
裴昱宁伤得不轻,但好在不算特别严重,谨遵医嘱,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但要命的是,裴昱宁伤的是左手。
——而裴昱宁是个左撇子。
傅如深把报告放回原位,问道:“真的不告诉你妈妈?“
裴昱宁立刻摇头:“不要,她会担心,会更麻烦。”
接着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说:“可以帮我办理出院吗?”
傅如深一阵错愕,问:“什么?”
“急救中心的床位很紧张。”裴昱宁说,“而且住院会留下记录,可能会被我妈知道。我只需要静养,在哪里都一样,没必要在医院占用资源。
“我已经和同事说过了,但他们不同意,说我出院了没人照顾。既然你来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这个忙?”
傅如深不由笑了,他冲裴昱宁戴着固定护具的左手扬了扬下巴:“所以如果由我来说,证明你出院也有人来照顾你?”
“嗯,但你不用费心,我可以顾好自己。”
傅如深闻言,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刮了裴昱宁鼻子一下。
“都伤成这样了,还可以顾好自己。“他低声说,“放心吧,我本来就是来照顾你的。”
他看着裴昱宁眼中透出点茫然和疑惑,无可奈何地补了一句:“毕竟你妈妈也交代过我,要多照看你。”
--------------------
*所有医学部分都是为了剧情需要胡编乱造的
第7章 7
有了傅如深出面转圜,裴昱宁的出院申请办理得很顺利。同事们的表情都精彩极了,应泊涵基本猜到了个大概,是最淡定的一个;林淼则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只有周落脸色夸张,眼见跟前的傅如深明明正视着这边,余光却时不时往一旁的裴昱宁瞟,颇有些傻眼:“什么,小裴这个铁树也要开花了?”
语毕便被田恬敲了一下脑袋。
裴昱宁没听到这些,他正在一旁跟主任商量养伤期间工作如何安排的事。
傅如深闻言弯了弯唇角,说:“那我们先走了。”
裴昱宁整个上半身都缠着绷带,除了右手臂以外,几乎都不能动弹。傅如深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车上坐好,驱车回了馥园。
馥园这个小区名副其实,环境清幽,庭院设计馥郁雅致,非常适宜居住。
客卧并不算小,但因为裴昱宁堆了两大箱子书,就显得空间逼仄起来。傅如深短暂皱了一下眉,把裴昱宁放到床上,在他背后垫了好几个软乎乎的靠枕,让他靠着床头半躺半坐着,才说:“书放隔壁,可以吗?书架空着也是空着,箱子堆在这里,磕到碰到就麻烦了。”
裴昱宁张了张嘴,似乎找不到理由来拒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傅如深便露出一个笑,同时伸手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他拖着箱子往隔壁拽:“饿了吧?想吃什么?”
裴昱宁顿了顿,没有立即接话。他颇有些无所适从,他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反而不习惯被人照顾。毕竟即便是姜宣,由于身体不好,常年与他分隔两地,也并没有这样身体力行地对他嘘寒问暖过。但经傅如深这么一提醒,他空空如也的腹中诚实地发出一声轻响,提醒主人自己被忽略已久。
裴昱宁快速眨了眨眼。
“我不挑食。”他这样说。
“那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食材。”
傅如深并不常在家里开火,好在冰箱里尚存一些常备食材。他熬了肉末滑蛋粥,煲了豆腐羹,取出之前冷冻的猪骨炖了汤,不一会儿便端着托盘再次来到客卧。
客卧的床头做了折叠桌板设计,傅如深把桌板抽出来,将食材放好,矮身在一旁坐下,拿了调羹舀起食物,轻轻吹了吹,再凑到裴昱宁唇边。
傅如深的表情自然极了,见裴昱宁没有张口,试探性地把调羹往前递了递:“嗯?不是饿了吗。”
裴昱宁虽然是个左撇子,但不代表他的右手不能用。必要时,他甚至能用右手写字——当然写出来的字体不大美观就是了。
他没料到眼前进展,脑子里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应对措施,自然没能说出拒绝。连姜宣都没这么喂过他——但也许是傅如深表情太坦荡,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说“我可以自己来”,而是张开嘴,把那口热粥含进嘴里。
热腾腾的粥泛着香气,瘦肉炖得软烂,滑蛋鲜嫩可口。可刚一进口,裴昱宁却“嘶”了一声,秀气的眉头也微微一蹙。
“怎么了?”傅如深立刻把勺子收回来,“不好吃?”
“不是。”
裴昱宁把食物咽了下去,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下唇隐隐泛红,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我嘴唇破了,烫了一下。”
傅如深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视线落在那个明显红出一截的小伤口上,喉头不由上下轻轻滚动。裴昱宁上唇偏薄,唇尖一粒小小唇珠。下唇则生得饱满,看上去非常适合温柔亲吻。
而主人却总是不懂怜惜,没个轻重,老是将它咬破,让它红润得异常。
傅如深眼神一暗,阻止自己继续心猿意马,放下了碗。他转身往外走,声音克制得很镇定:“我去给你拿润唇膏。”
傅如深很快去而复返。他托起裴昱宁下巴,挤出膏体,在裴昱宁下唇细细涂抹一圈。
同样,这也是裴昱宁自己就能做的事。不知为何,他依旧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怔然,圆圆的黑眼睛向上挑,看着傅如深动作一气呵成,近在咫尺、心无旁骛地给自己涂唇膏。
而后傅如深又自然无比地收回手来,重新端起碗来喂他:“烫要跟我说。”
“哦,好。”
两个人一时无话,静谧空间里只剩碗勺相碰,和咀嚼下咽的声音。直至大半食物下肚,裴昱宁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是不是也还没吃饭?”
傅如深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自己,不由哑然失笑:“我不饿,一会儿再吃就行。”
他端起汤碗,示意裴昱宁再喝点汤:“正好还有点排骨,炖了点骨头汤,给你补补。”
“……”
裴昱宁看上去欲言又止,傅如深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骨头汤并不能有效助于骨骼修复。”裴昱宁犹豫着说,似乎也知道这番话有些煞风景,“骨汤里富含脂质,远远高于钙和蛋白质,卧床病人食用会有尿酸和血脂升高的风险……”
“噗。”
傅如深忍俊不禁,他放下碗:“不喝就不喝吧。”他说着又想起什么,“那我给你拿瓶牛奶?”
裴昱宁的黑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谢谢。”
傅如深感觉到后颈腺体突兀一跳,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他留下一句“稍等”,便起身端着托盘出去了。
他来到厨房,将碗筷放置到洗碗池中,从冰箱里拿了鲜奶,打算热一下再给裴昱宁端进去。
在等待牛奶变得温热的时间里,他给自己补了一针抑制剂,而后扬起脖颈,无声地出了一口气。
因为从军,加上神经感官过分发达的特殊腺体,傅如深曾接受过异常严苛的针对性训练。比起常人,他的腺体与其说是一个器官,更像是一个任他调用的工具。他可以在任何一个发情的Omega前都面不改色,甚至“关闭”腺体感官,“隔绝”掉信息素可能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