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现代] 普通人—— by作者:-黎晴-/-LiQ- 完结+番外
[db:作者]  发于:2023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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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昱宁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绷紧了声音重复:“西北来的飞机?航班号是多少?”
  “啊?”田恬被问得一懵,她接到消息就赶来通知,根本没在意这种细节,此时只好再次拿起通讯器看了一眼,“AR4689……”
  应泊涵和周落迅速开始收拾东西。而裴昱宁怔在原地,仿若灵魂在一瞬间被生生抽走,再不会反应了。
  `You dont know about real loss,cause that only occurs when you love something than you love yourself.`
  原来分手与再见并不意味着失去,现在才是失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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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那句引用的台词是他们之前一起看的电影里的,终于写到这里了
  谢谢打赏和评论!


第55章 48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急救车在小道上颠簸,车厢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低气压。裴昱宁面无表情握着手机,明知是徒劳,还是机械地重复拨打那个也许再不会接通的号码。
  “行了。”应泊涵看不下去了,把手机从他手里抽走,严肃、几乎有些严厉地说,“裴昱宁,你是急救医生,拿出你的专业素养来。”
  裴昱宁抬起眼来看向应泊涵。他眼眶红得过分,像是极力掩饰才能勉强不至于当场失态。
  周落拉了一下应泊涵,小声说:“你别那么凶,换今天飞机上的是钟泠,你也能这么冷静?”话还没说完,就被应泊涵狠狠瞪了一眼。
  周落摸摸鼻子,做了个告罪的手势,意思是我乌鸦嘴当我没说,转头拍拍裴昱宁的肩膀:“小裴,坚强点。刚不是来消息了嘛,救援队已经到了,幸存者不少呢,你要打起精神来,也要对他有点信心啊。”
  裴昱宁嗓音发颤:“谢谢。”
  空难,一个陌生而又遥远的词汇。它不轻易发生,可一旦出现,就是生还几率极低的浩劫。上一次空难是什么时候?噢,是二十几年前,那场带走了他的父亲的灾难。他那时候还不足一岁,对父亲毫无概念,也根本不记得姜宣是如何面对甚至接受这个消息。她是否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是的吧,就像他此刻一样。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裴昱宁在此刻终于幡然醒悟,姜宣口中的不后悔究竟指的是什么。爱情不会永远浓烈,回忆总会淡去,但标记永久有效。她身上永远萦绕着他的杉木香气,他们之间的联结独一无二、坚不可摧,无人能够将之斩断。是以即便死神将他们早早分开,天人永隔也不意味着她完全失去他,因此多年以后,她仍能笑着说:“我不后悔。”
  裴昱宁眼眶发酸,心脏钝痛以至于难以呼吸。他再也不能面不改色掷地有声说出“无怨无悔”这四个字。他怎么这么傻?他们曾经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以顺理成章完成标记,他们之间无可取代的标记。高达98%的匹配度将会直接改写控制信息素的基因组,他们彼此将刻入骨血融入血脉,至此无人再能真正分开他们。
  而他的自负与固执终将让他永远失去他。
  汨江边一片混乱,或者称之为惨烈也不为过。坠毁的是架小型客机,它几乎整个没入江中,只剩机尾露出江面。江水被机油浸染,隐约能嗅到血腥气。空气中满是金属和蛋白燃烧焦化的怪异气味。
  天空暗云低垂阴沉,周遭嘈杂不已,混着水声、呼救声、哀嚎声,像是死神降临人间,黑压压得不给人喘息机会。救援队正一个个解救被困的伤员,附近的渔民也驾着渔船赶来帮忙。
  这是汨江中上游河段,水势湍急,无疑给救援更添难度。水中猛地扎出水花,救援人员托着幸存者游上岸,顾不得其他,又一个猛子扎回江中。除了被困在水下的人,机尾的部分幸存者成功爬出挤压变形的机舱,却不慎被江水冲走。救援队迅速分了工,一部分人穿好救生衣,驱船驶向下游。裴昱宁匆匆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最想要看到的身影。
  他本就沉重似铁的心不可自抑沉到最谷底,脸色白得看不出血色。可他没有时间再去处理自己的情绪,他的腿边就是刚被解救出来的伤员,全身湿透了,手臂因骨折而扭曲成一个怪异姿势,因疼痛而不住呻吟。
  裴昱宁狠狠闭一下眼睛,蹲下来开始做急救措施。
  查体、判断伤势程度、分批转运伤员……似乎一旦开始忙碌起来,就不再有心力去消化痛苦。
  急救车来了又走,警报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他们终于收到机组与乘客名单,裴昱宁刚把一个伤员送上急救车,顾不得浑身汗,急匆匆跑来看。
  他在名单正中一眼看到那个几乎要刻入骨血的名字——傅如深。
  他的手颤抖起来。最后一丝希望就像是镜花水月般的气泡,嘭的一声,冰冷而决绝地破灭了。
  死亡是什么感觉?
  拜过往经历所赐,傅如深有过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每次远行出任务时,按照惯例,他都要留一份遗嘱。然而每一次都足够幸运,那一张寄托生死的薄薄的纸从没有被送到安远手上。
  当飞机开始大幅度颠簸时,对潜在危险的本能反应让傅如深睁开眼睛。此前他正靠在椅背上小憩,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裴昱宁。想他那晚在漫天星雨下的眼神,从欣喜到愕然,再到敛了表情无声对他说再见。他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心脏在一瞬间被捏紧,几乎要忍不住扔下手里的东西追上去。想姜宣惶惶然给他打的那个电话,想裴昱宁终于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想他们可能真的要到此为止。
  他从来没有在一段感情里这样被动而无可奈何过。裴昱宁躺在病床上心如死灰的模样让他心悸,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裴昱宁说要重新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就放手让他好好想清楚;裴昱宁说他们之间只要靠近就会天生吸引,他就大老远跑到西北去,让彼此拉开距离。
  离开D市时他和徐阳短暂见过一面,对方对他的选择不甚认可。徐阳对他说:“傅警官,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把小裴从那个孤岛上拽下来,在他好不容易适应的时候又把他推回去,说什么'你不需要爱情'一类的屁话。他看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
  傅如深当然明白。
  他到底还是走了。说来说去,还是放不下他。想他、爱他,箍在怀里怕他难受,离得太远又总是挂心。
  他很清楚那晚裴昱宁问他能不能接受Beta的真正用意。他只要说一句“能”,或许裴昱宁就肯在那个夜晚回头牵住他的手。可这样真的有意义吗?他简直快要搞不懂裴昱宁对性别的执拗。他宁愿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试探他,也不愿意承认一句喜欢他。
  飞机忽地猛然下坠。机舱里响起惊叫声,空乘用勉强平稳却盖不住哭腔的声音劝慰乘客们冷静。可是没人能冷静,死亡像无数只手轻易扼住了人的颈脉。强烈失重感袭来,机舱中各式物品胡乱飘到空中,周遭被人们惊恐的尖叫与哭声填满。傅如深感到强烈的耳鸣,他在剧烈的颠簸中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原来结局早在冥冥中注定。
  他们的父母都在同样的浩劫中丧生,而他似乎也难逃此劫。
  不知裴昱宁能否接受他的食言?
  飞机后方传来砰一声脆响,似乎什么东西断裂离开。左侧机翼哄地燃起火来,整个机舱立刻恐慌与哭喊塞满。高空失压像细针一样从耳中贯穿戳刺大脑,傅如深逐渐开始无法思考。死亡仿佛看不见的丝线,逐渐缠绕整个机舱。
  驾驶室同样如此。飞行员试图操控飞机完成迫降。可这太难了,D市周遭没有开阔空地,下方只有湍急江流。几乎失去一半机翼的飞机在低空狼狈盘旋几圈后,开始猛地下坠,随后哗啦一声巨响,一头扎进汨江水中。烧得焦黑的机翼雄火噗嗤一声灭了,水花溅出好几米高,偌大响声立即惊动了周遭的渔民。
  机舱前部进了水,很快淹没座椅下部。着陆并不意味着平安,惊魂未定的人们变得更为失措。当面对现状无计可施时,傅如深反而变得平静。他始终坐在机翼后方,缺氧加失重让他头晕眼花,恶心得厉害。迷蒙间他看到空乘跌跌撞撞走过来,想要打开逃生舱门。她抖得厉害,舱门推开小半就几乎耗尽力气,傅如深见状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施力帮她完全打开舱门。
  日光从后方射进舱内,惊慌失措的人们手忙脚乱地纷纷涌来,舱内混乱不堪。机组再也维持不了任何秩序,傅如深高声呼喊大家镇定,而后被推搡到一边。随着混乱的波动,飞机再次往下沉了些,冰冷的江水霎时涌进机舱,随即淹没了他。
  被无尽的黑暗全然撰住时,他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还好,他和裴昱宁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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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难有参考,但没法找到更多资料还原现场,有bug请担待


第56章 49
  天渐渐黑了。
  江边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筋疲力尽。黄金救援时间与空难事故不匹配,因此所有人只能争分夺秒,与死神赛跑。幸存的伤员们一个个被救出,救援队开始准备机体打捞工作。裴昱宁一身被汗浸透,眼中布满血丝,一贯漂亮的黑眼睛都显得有些狰狞。
  他太累了,心力交瘁,腿脚软得几乎要站不住。应泊涵眼疾手快赶过来扶了他一把,看清他现状也有些不忍心了:“小裴,这里有我,你回去休息吧。”
  裴昱宁摇摇头。陡然闲下来,他心里空得厉害,不知自己还能回往何处。他嗓音发哑,缓缓说:“我还没见到他。”
  “你……”
  应泊涵回头看一眼逐渐被夜色笼罩而看不分明的机体。机体上半部分损坏严重,机头完全被江水淹没,且挤压变形得十分厉害,因此只有机舱后半部的乘客幸运逃过一劫。事实上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杳无音讯,基本可以认定没有生还可能。裴昱宁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可应泊涵也不愿再说重话。他伸手抱了一下裴昱宁,像哥哥安慰弟弟那样,把裴昱宁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揉揉他的头发温声说:“想哭就哭吧。”
  裴昱宁再次摇摇头,原来伤心到极致,连流泪的勇气都已失去。
  夜色已全然落下,一轮弯月高悬空中。月色暗淡,照不亮江边生死悲欢,徒留满地孤寂。
  “师兄,我是不是很差劲?”
  应泊涵一顿,而后很认真地对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急救医生。”
  “可我救不了他。”裴昱宁喃喃道,“我连见他一面都做不到。”
  应泊涵心中不忍:“医不自医。”他略微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低低说,“节哀。”
  裴昱宁只是沉默,似乎沉默便能逃避结果,一切都尚有转圜。几个小时前他还听到他的声音,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见面,他会选医院旁的咖啡馆,傅如深说过那里的拿铁味道不错。而现在却只剩镜花水月。
  突然,原本沉寂的江边骤然喧哗起来,连正指挥打捞机体的救援队队长都一时没了声音,声线失真草草丢下一句“继续”,便迈开步子急吼吼往江下游处奔去。
  应泊涵只往那儿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夜色昏暗,但遮不住救援橡皮艇逆流而上,已经快要来到岸边。艇上挤满了人,艇边一个高大身影跳入江中,手中牵着纤绳用力把皮艇往岸边拽,赶到周遭的人也纷纷施手帮忙。那人浑身都湿透了,衣服被刮破,脸颊混着泥土擦伤刮伤好不狼狈,但眼睛却亮得惊人,掩不住英俊面容。他忙着拽皮艇,手臂绷出肌肉弧度。他分明分不出精力给其他,却似乎在不经意间往应泊涵这个方向草草扫了一眼,随即又匆匆收回视线。
  应泊涵一眼就认出那是谁,他顾不得震惊,拔腿往江边跑。而裴昱宁愣在原地,傻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一般,只知睁大眼睛盯着前方,而不知该做其他什么反应。
  “再来几个人!”江边有人大喊,“还有担架,快把担架抬过来!”
  有人立即依言而动,抬着担架往前方奔去。他们与傻在原地的裴昱宁擦肩而过,其中一个扭头看了裴昱宁一眼,嘴里说:“医生,一起过去呀,还要你帮忙呢!”夜色使他看不清裴昱宁的脸,等到离得近了,他才惊讶“咦”了一声,“医生,你怎么哭了?”
  裴昱宁没有给他回应。
  就像是天神降临一般,圣光普照之下,除却中心,余下万物都变得暗淡。不知不觉间,裴昱宁已经泪流满面。万物喧嚣都离他远去,他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其余事物。
  他眼中只看得到他一人。
  深夜的医院依旧灯火通明。病房爆满,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伤员,每个人都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傅如深曾经受过严苛的水下训练,因此被江水淹没后很快在水下恢复意识。他伤得不算重,反倒是救人消耗了大部分体力。护士给他处理好了脸上和身上一些大大小小的擦伤,又上下打量了下他的身形,随即看着他身上湿透的衣服,有点发愁:“好像没有你这个身高的病号服了……”
  傅如深刚想说“没事”,身后扬起一个声音:“我那里有干净的换洗衣服。”
  护士看清来人,有点惊讶地说:“裴医生,你还没走啊?”她咦了一声,关切道,“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这里有我们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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