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 滟谈 · 水月镜花之千帆尽[现代耽美]——BY:vagary
vagary  发于:2023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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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兰蕤照例要我坐他身边,和未懿相邻,我对面是萧未澈,这很好,他几乎从不抬头,更别说看我。未懿对面是未雨。兰蕤指着对面那份餐具轻声同我说:“等下给你介绍一个人。”
  那个人很迟才出现,我差点被他惊吓到,太漂亮的男孩子,除了明艳两个字没其他形容。脱下外套后他和这个家里的人一样穿着白色,薄而柔软的绸衫上绣着一点细细的红花,有些拖沓地裹着他单瘦的身材,漫不经心的懒怠少年味道。他光滑美丽的皮肤是那种仿佛精心晒出的蔷薇色,在这个家里并不常见,柔腻如蜂糖,穿起白色格外好看。头发漆黑浓郁,大眼睛泼墨般深黝水亮,小巧精致的鼻子和嘴,他整个人都像用极细美的质料……粘土、绸缎、花汁或者冷瓷生生捏出来的,活脱一只小女孩钟爱的芭比娃娃,太甜太娇嫩,就显得不真实。他进来同兰蕤的父母打过招呼便坐下来,看也不看我。
  兰蕤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眼神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忍耐了。
  兰蕤指着我说:“未离,这是优。”
  “林未忧。”他面前那个少女般的男孩冷笑了一下,即使冷笑也非常甜美。现在我知道他是萧未离。不能说他比兰蕤更迷人,但显然更漂亮也更古怪。
  “林未忧,哼。”他说,“就算你叫他萧未忧也不会有什么。”
  未雨咳一声打断他,“埃斯特拉,今晚有你喜欢的菜。”
  兰蕤继续说:“未离是我堂兄。”
  我点点头,他们看上去年纪仿佛,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我知道。
  未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挑衅地看着我,突如其来地问,“你到底是什么?”
  我回答他,“和你一样的人。”
  他骤然愣住,而兰蕤放松地轻叹出一口气。我看他一眼,在餐桌下抬起手腕碰碰他衣袖。我知道他约略会有不安。
  未离并没有就此放过我,他细细的手指不住撕扯着镂花餐巾,椭圆指甲是可爱的珍珠粉红色。未雨看不过眼,教训孩子一样坚决地扯下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过一刻未离又抬起头,瞪着我,“你又不是人。”
  前菜已经上来,兰蕤和解地看着他,轻轻叫了声,“哥哥。”
  未离哼了一声,转头示意家仆换一种酒给他。未雨松了口气,觑他不注意对兰蕤耸耸肩。兰蕤微笑,暗中飞快握一下我的手。
  美味而漫长的一餐,足以令人失去胃口。女侯爵并没有说什么,我猜她只是在观察我们。未澈是第一个吃完的,喝着咖啡和女侯爵——数过去她是他的堂姑——轻声聊着我听不懂的话题,兰蕤的父亲,那位萧氏的“亲王”,女侯爵的合法丈夫,林先生偶尔也给出意见,未澈显然对他十分尊敬。未懿对那些并不感兴趣,只缠着我说话,唧唧哝哝讲起学校轶事,甚是可爱。瑽瑢安静地倾听,看似事不关己,而我知道他是未懿乖乖坐在这儿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兰蕤的表情依旧无懈可击,未离几次想要开口都给未雨按了回去,逼他吃完盘子里所有东西。
  用完甜点终于可以散场,未懿毫不顾忌地长出一口气,伺她父母离开,立刻拉着瑽瑢,“背我回去。”
  玉瑽瑢瞥一眼兰蕤,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为难。
  兰蕤温和地说:“懿儿,我有事需要和瑽瑢谈。”
  未懿耸耸肩——这个姿势酷似未雨,十分俏皮,她自顾自回房间去。
  萧未澈早就离开。未雨示意我们先走,而未离看上去有几分醉意,他并没有喝多少酒。
  回到房间兰蕤问瑽瑢,“都办好了?”
  瑽瑢一言不发递给他掌上电脑,兰蕤打开来细细地看,习惯地招我过来,靠在一起,他问我,“这个房间怎样。”
  屏幕上是立体设计图,我自觉没有发表意见的修养资本,于是只是笑。兰蕤侧过头把脸擦在我肩窝里深深地藏了一会儿,吸一口气,“我真喜欢这个味道。”


第5章
  他简直当瑽瑢不存在。而对面那个俊雅少年泰然自若。瑽瑢的话,似乎只在未懿面前才会若无其事地尴尬起来。
  “我会拜托未雨试探他的意见。这边就拜托你了。旧东西留着也无妨,未离不见得在乎那些。若是他喜欢这样安排,管家佣人也要拜托你来选了。”
  瑽瑢微微行了个礼,轻声答,“爵爷放心。”
  他离开后兰蕤伸了个懒腰,终于露出一点倦意,抱着我倒在沙发上,脸颊贴住脸颊,他向我耳朵里轻轻吹气,弄得我很痒,忍不住笑。他满意地停下来,牢牢扣紧我的腰,笑着说:“优很厉害了呢。”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和萧未离的对话。
  而那个明媚艳丽的男孩子,我不敢说自己懂得他,但他身上附着的精灵与我并无相差。时光在他身上像我一样停留了,不过,至少他还拥有自己的灵魂。
  如他所言,他是人,而我不是。
  兰蕤喃喃说:“琅玕就是怕了他才不回来过节。”
  我一愣,忍不住惊笑。可想而知,未离若与琅玕斗起嘴来,何其要命。
  兰蕤微笑,“未离其实是很可爱的人。”
  他当然不止十九岁。
  后园莲池水畔那座名为天涯海阁的小楼,兰蕤拜托瑽瑢重新装修,准备作为未离的居处。我懂得他对这个堂兄的重视。那里和莲池一样本是禁地,属于三百年前那个传奇的萧氏女子。而未离自从十九岁离家之后一直留在伦敦本家,和兰蕤与懿儿一样受女侯爵呵护。我明白他为何不愿再待在本宅,他如今年纪想必已和永恒青春容颜不相容,本宅人口众多,再兼亲戚故旧来往,他不愿出露人前,也是正常。
  兰蕤闲闲地说:“他一个人出去住,不大放心。”
  我抚摸他的头,兰蕤说出这种话显得理所当然,可他自己也不过还是孩子。
  他轻声同我讲未离的事。未离父亲萧遣缘与女侯爵是堂兄妹,因是庶出,脾气颇有些古怪。萧氏规矩森严,豪门自古多恩怨,他们那一代,嫡庶分得更是严厉,按排行字辈区分,嫡出行怡字,庶出行遣字,明明白白的扬抑,容易伤了少年心。故此他年少不羁时很放纵了一段,之后经了些事受了些委屈,便专心于事业,又遇上意中佳人,这才安分下来。他却有商贾的天才,做的大抵是古董之类,自幼不受本家约束,从前识得许多千奇百怪的人,后来派了大用场,不到三十岁便成了无名的名人——难得的聪明。他娶的女子出自希腊紫菀氏,这解释了未离那混血的好颜色。兰蕤笑说自己那位舅母生着一双紫眼,温柔娴静美如素馨。
  萧遣缘常年居西班牙,与本家交往不深,但同他这位侯爵堂妹却极有交情,若非如此,未离也不会安心寄身在本家。那美艳的男孩子尚有个双生妹妹名叫未晚,两人容貌毫无分别。
  双胞胎十九岁那年出了事,个中因由兰蕤也并不全懂,只是未离的生长停止在那一年,未晚送院休养良久,未离被送来本家。
  未央轻轻说:“他何尝不想家。”
  只是再回不去。他在本家闷了两年,学也不上,满二十一岁那年按规矩回西班牙与双亲庆祝,生生被父亲赶出门去,孪生妹妹再不要见他。默默回来英伦,他关在房里不肯见人。几个从来亲近信任又知道他状况的堂兄弟们轮番陪他,未晞、未雨、那时年少的兰蕤,费尽心思也无计可施。他本来就是心地柔软却嘴上刻薄,经了这些事,脾气益发暴躁,大家怜惜他无辜受着委屈,又知道他本心毫无恶意,不过坏脾气爱惹人,素来也都由着他,就连琅玕都不肯同他计较,远远避了开去。
  一径到如今,他活得很避世。两年前兰蕤带我回来时,他不在伦敦,去年圣诞他去了Porcelain,故此直到今年我才同他遇见。
  兰蕤轻声说:“看我情面。”
  我摇摇头,他立刻会意,手臂用力缠紧我,嘴唇含住我耳廓,“优。”
  无论他想说什么,其实都毫无必要。道歉也好,安慰也好。
  无关紧要。
  我不是他应该说出这些的人。这我是明白的。
  当然他知道我想什么,也许暂时很难有人比他更知道了。
  他仿佛在我颈间微微叹了口气。
  在四华苑度过的十天,我并不需要担心任何事,能留在这个萧家的人自然都非等闲之辈。相较于我,未离似乎更喜欢找琅玕的麻烦。而那美人神出鬼没,任谁也无计可施。后来他并没有同兰蕤和我一道回剑桥。
  我的归来让史泰恩教授很开心,于是时光继续。夏日里兰蕤喜欢穿手工缝制的柔软丝绸衣裳,自然还是白色,洁净清凉得很,那令他格外引人注目,但只有这一点他不肯迁就。在家里他才把头发散下来,穿半透明珠色细纱衫,习惯地拥着我读他自己的功课。我有时会恍惚地想:这年他居然已经二十岁。夏季学期结束时他轻松地拿到了学士学位,但并没有参加毕业典礼。他带着纸筒里的毕业证书来找我,那时我正在校对一段铭文,天气是欲雨之前的闷热,大概聚精会神久了,虽然空调开得恰到好处,我还是微微有点头晕,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银链子自领口溜出来,教授注意地看了看,并没有说什么。
  凯丽安敲门进来,这挪威女孩是教授心爱的徒弟之一,白金色长发忽然在我身边垂下来,我吓一跳,她细声细气地微笑,“好漂亮的宝石。”
  我要怔一怔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有点不知所措,链子上不只那颗拇指大小完美蓝宝石……凯丽安思索地看着我,笑了笑。
  项链上悬着的细细银指环,光彩洁净清明。
  兰蕤在门前轻轻叫我,“优。”
  我匆忙对教授和凯丽安说了抱歉,逃也似地快步走向他。他伸手过来,坦然地拉我入怀,另一只手握着的东西让我有点好奇。他说:“回家告诉你。”
  甫出门他就吻了我,嘴唇迅速地移到那条银项链上,沉默地停留一刻。
  指环内沿刻着他的姓氏,萧。
  他把指环放在我嘴唇上,再次地吻上来。我不由自主双手抱住他,茫然地又头晕起来,腰有些软,他体贴地接住我,圈得更紧一点。
  天气闷热,几时才来一场翻天覆地的透雨呢。
  舌尖上有银的腥味,和他唇舌的湿润柔滑。他抱着我说:“回家。”
  之后我才看到那张毕业证书,坦白说我并不很惊讶,也许有那么一点……一点点。他大概还会在剑桥待一年,拿到授课式硕士学位。回家之后他看着我开了瓶酒,斟满他喜爱的那一对郁金香杯,再安静递到他手边,他笑得格外安心,显然很满意我的举动。
  我说,祝贺。他笑着摇摇头,同我碰一下杯沿,饮过之后他拉我过去,侧脸轻轻偎进我肩窝。
  我一直将头发保持着和兰蕤相仿的长度,只有这一头珊瑚色的发,金红剔透,是我爱的那个人的颜色,除了这,我什么都像了我想要取代的那个人,唯独这发色我不想改变,提醒自己,曾经一度,我是为他而存在的。
  那晚我们在公园散步,期待中的雨始终未落。凉风吹拂,兰蕤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晃。我侧头看他,二十岁的大男孩,白衣似雪优雅姿态。有时我会有种神秘的想法,若他的时光停留于这一刻……此时他看上去仍像个孩子,那种超乎年龄的成熟韵味却如影随形,仿佛自他出生便不曾远离。对这世间唯有领略,毫无惊惧,我不明白,他为何能如此平静,平静得仿佛能接受一切,占有一切,包容一切。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能够惊吓到他的东西。
  我真的不知道呢。


第6章
  后来教授把我的功课减少到一星期三次,余下的时间兰蕤为我请来武术教师,其实我懂得一点格斗技,但不是这些……古老的Porcelain拳术,剑术,而兰蕤亲自教我如何用刀。他将别墅里的小型健身房重新布置成训练场,半游戏地同他过招时,我吃惊地发现,假如我不利用自己本能赋予的疾速来躲避,单凭招数,他甚至是可以制住我的,他有很好的技巧,显然经过了很久的修习。坐在榻榻米上,他抱紧我微笑说:“小时候家里每个人都要学的。”
  他数给我听,我见过的未雨和未离,其实都熟习相当程度的格斗技,至少对付寻常意外足以自保无虞,至于未澈……兰蕤笑了笑,“澈堂哥是专业人士。”
  他不再说下去,拉我起身继续练习。
  其实他有一年假期可休,但他只给自己一个星期,于是我们去了巴黎,住市中心他母亲置给他的公寓,并不大,精致且旧,有几十年历史。我们住四楼。客厅里有木格子百叶窗,风景太好,远处就是埃菲尔铁塔,抵达时正是傍晚,举目四望,满眼烟霞,依稀有白鸽飞过,我看见曼妙丝巾般蜿蜒流远的塞纳河。他给女佣放了假,于是整间公寓只剩我们两人。我再次有了惊奇发现,兰蕤做起家务来,手势并不荒疏。
  他笑说是读中学时住校的成绩,然而他甚至会一点厨艺,至少一日三餐不成问题……这让我怀疑他在伊顿公学里参加的课外活动难道是家政社——俨然不大可能。客厅里有一对十八世纪最盛行的S型情侣椅,白柚木漆金边,优美柔和的美术式云头线条,椅垫和靠背上的织锦绘着的精美纹样是茶花和栀子。我们蜷缩在椅子上喝茶,相对无言,窗外吹来巴黎夏夜混着星光的风。
  离开巴黎前夜我们去听了场小提琴演奏会,主角是个二十一岁的东方少女,英文名字是Wicker·Sue。我轻轻读入场券上的Porcelain文,很特别的名字,粟其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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