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娜害怕温先生的突然造访,总觉得他身后会跟着一个阴晴不定的小少爷。她紧张地看着温先生,温先生把饭餐放到了她的桌上,语气温和地关心她:“我觉得你一直有些紧张,这里的坏境很糟糕吧?”
秦娜摇头,视线频频紧张地望向门口。
温先生走到她面前,神情温柔:“不要紧张,我就跟你说一句话。”
“我这里有大井想要的东西,这个东西对他而言很重要,他肯定愿意为了这个东西而放了我,那个时候我可以要求他让你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秦娜抬眼看向温先生,温先生看起来温和又真诚,跟她这种人是不一样的,他不应该被困在这样的地方。
温先生轻声说:“你跟他说遗嘱这两个字,他会愿意来见我的。我会带你离开。”
秦娜嘴唇颤抖片刻,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跟人交流过了,温先生的语气让她热泪盈眶,但她仍旧没有多少勇气,只能坚持说:“请不要给我送餐了,拜托。”
温先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担忧,但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关心她让她好好吃饭休息,放松心情不要紧张和过度焦虑,而后才离开了房间。
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秦娜就想要发声大哭。
她陷入了泥沼中,怎么也无法逃出来的,但是她希望善良的温先生能够离开这座牢笼。
她抱着这种希望,在晚上熄灯后听到小少爷不耐烦的声音,心里莫名地拥有了一股勇气。
小少爷推门进来,表情冷漠、眼神阴郁,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都跟你聊什么了?”
秦娜鼓起勇气开口忤逆道,虽然语气结巴,但已经是她近些年最富有勇气的时刻了。
“少爷,我、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欺骗温先生。”
小少爷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下一秒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娜害怕地微微往后躲了躲,想起一直说要带她离开的温先生,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勇敢说道:“他、他是一个好人,他是真的想要、想要来……”
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的。
秦娜说到这里几乎要落泪,井家对小少爷来说也应该是个想要逃跑的噩梦吧?虽然她并没有资格这么想。
小少爷笑完后,目光阴冷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他长得挺好看的对吧?”
“说话也很好听,很温柔,听起来很真诚,让人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小少爷语气幽幽,“对吧?”
小少爷把笑容收了回去,嘴角扯平,脸色变得骇人异常,他走近秦娜,冷森森地看着她,伸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凑到她眼前告诉她:“可他是个骗子哦,大骗子。”
秦娜的勇气在窒息中遗失殆尽,她像是不小心被阳光晒到的蠕虫,又被人一脚踹回了阴暗的地底。
她的脚猛烈地蹬动了起来,双手也攀上了小少爷的胳膊,濒死的感觉如此可怕。
小少爷在她几乎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甩开了她,又嫌脏般地在睡衣上擦了下自己的手掌,冷声道:“跟你说什么了?不想再问第二遍。”
秦娜捂着自己的脖子蜷缩在地板上,沙哑的声音在许久后才断续响起。
她不该有任何勇气,她是附着在烂泥里偷生的蠕虫。
她边咳边道:“他、他说让我跟大少爷说,与遗嘱相关的事情。”
小少爷的声音不耐烦:“还有呢?”
秦娜捂着自己的脖子,暗藏下自己那一点微薄的小心思:“没、没有了!”
小少爷蹲下身,在她面前观察她的表情,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凶狠地说道:“你喜欢他?你也配?”
秦娜边咳边摇头,被掐得两颊生疼。
小少爷的手指掐到她的脸颊上,竟然因为指甲变短了,而没有掐破皮肤、出现伤口。
小少爷甩开手,站起身,有些焦躁地啃了下自己的手指,嘴上嘟囔了许多旁人听不清的话。
隔了好一会儿,小少爷的视线直直地望了过来,像是准备把她扔到油锅里去煎炸。
第17章 Day3-4
井向泽睡得有些沉,直到十点半时候厨师过来准备午餐,他也没有醒过来。
袁也有些无聊,又不好再贸贸然去再去推女士的房门,只好蹲在自己门边,把被自己弄倒的香烟换个地方,挨着墙边重新堆起来。
厨师来了之后,他放下堆好的烟墙,走到玻璃房前跟他们聊天,虽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但他仍旧说了不少话。
他喋喋不休地小声讲了十几分钟,从自己虚构的教书生涯、讲到自己虚构的学生,小房间突然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吱吖声,袁也转头看去,秦娜把门露出了一条缝隙,畏畏缩缩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袁也微笑礼貌地对视他如无物的厨师们说了声再见,抬步朝秦娜走去。
袁也站在秦娜门口与畏缩的秦娜对话。
“早上好~!你今天白天出去过了?还帮忙带了很多烟回来?感谢。”他礼貌有加地道谢。
秦娜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神情一如既往紧张,但又略有不同。
袁也眯了下眼睛,压低声音问:“你见到大井了?”
秦娜迅速地摇了好几下头,又迟疑地轻点了一下他头。
袁也神情一顿,他微微弯下身子,凑到秦娜眼前,轻蹙起了眉头,神情担忧:“你脸上有手指印的淤青,谁欺负你了?”
“……”秦娜紧张又羞怯地往后大退了一步,结巴道,“没、没有……”
袁也站起身子,神情仍旧带着几分担忧,语气放缓:“不要紧张,不想要告诉我的话可以不说。”
袁也莫名在秦娜的神情中突然回忆起十年前,自己在酒吧里跟女人搭讪,哄得她们开心、心情松懈后,把她们包里值钱的东西都顺走了,战利品扔在老头面前,老头啧啧的感叹:“感情骗子,是骗子里最下流的一种。”
老头眯着眼睛,姿态舒适,唉唉感叹道:“不过咱们也算不上什么上流人,你长得不错,以后不小心进去了,刑满被放出来,靠着点花言巧语傍个富婆不算什么难事,只要身体吃得消,傍上几个也可以。”
那时刚成年没多久的袁也觉得老头简直莫名其妙,并且暗自决定自己要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让嚣张的老头自愧不如。
事业现在倒是挺成功的,银行卡的余额只增不减,随时可以过上退休的生活,骗人的技术也已经炉火纯青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
——一个优秀的骗术大师,应该拥有信念感,连自己也要相信自己所表达的每一份感情都是情真意切的。
比如此刻对秦娜脸上指印淤青的担忧——到底是多么生气,竟然捏得一位女士脸上出现了指甲印形状的淤青。
袁也眼睛微眯了一下:“可以用冰毛巾敷一下,如果觉得疼的话,我可以帮忙把药箱提过来。”
秦娜摇头,她嘴唇抿起来,因为一种自己也无法描述的情绪,而眼眶酸涩起来:“不、不用。”
秦娜的呼吸微微加重,下决心般:“温先生。”她轻声说,“大少爷说,可以见你。”
袁也挑眉:“什么时候?”
秦娜轻咽了一口口水,神情紧张:“不过大少爷说,他不能听您嘴里说什么,他必须得看到遗嘱,您得把东西带上。而且……”她顿了顿,“最好不要让小少爷知道,不然他又会闹脾气。”
袁也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没问题,小泽现在就在睡觉。他说他一直睡眠都不是很好,今天睡得不错,竟然一直都没醒。”
秦娜的视线微微往旁边偏了一下,她垂下眼睛:“那您说的……跟遗嘱有关的证明在身上吗?您带来的东西不是全都被拿走了吗?”
袁也说:“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被带走了,我回房间。你不用担心,一切都由我来和大井说。”
袁也回自己房间后,坐在房中央的抽了根烟,烟抽到一半后决定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他刚把烟掐熄,外面突然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袁也走出去,看见刚睡醒的井向泽赤脚站在地上,神情怪戾地砸着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
厨房内忙碌的厨师集体保持了静止,秦娜的门没有被关上,她人应该躲在房间内。
井向泽的头凶狠地转了过来,看见袁也后怒意几乎已经达到了顶端:“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他一声比一声用力。
袁也愣了下,他颇有些无辜地朝身后指了指:“在自己房间?”
井向泽开始焦躁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他小声嘀咕了起来:“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袁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试图安抚这个一觉睡醒后精神异常不稳定的人:“你的起床气有点重,小泽。”
他简单化对方这种异常行为。
井向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牙齿轻磨着自己的指甲,胸膛起伏不定。
袁也走过去,拿下他轻啃的手指,轻轻地抱住他,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简单安抚:“好了好了,喝点温水或者是咖啡缓解一下你的起床焦虑。”
井向泽的身体僵硬,许久之后呼吸才缓慢下来,他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袁也的肩颈处,隔了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十分钟,他伸手抱住了袁也的腰,小声告诉袁也:“老师,我做噩梦了。”
袁也摸摸他后脑勺:“没事。”
他让井向泽坐回床上,给对方倒了一杯温水。
井向泽仰头看他,温顺又听话地喝完了一杯完全没有味道的水。
他把喝干净的水杯递给袁也,如同一个刚入学的幼儿园学生,在没有听到幼儿园老师的吩咐前,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袁也放下水杯,转头往厨房看了一眼,视线又滑过了秦娜的房间,声线平稳地告诉井向泽:“跟你说个事,我跟小秦约定好了,待会儿她带我出去见大井。”
井向泽的眼睛微睁。
袁也伸手摩挲了下自己两个晚上没有剔过而长出来的胡茬:“待会儿我跟她离开后,有一定概率不会这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井向泽的眼睛变得幽深,他长长的睫毛轻垂,遮住了自己的眼神。
袁也的视线又望向了秦娜的小房间,嘴上吩咐:“你保持下自己的情绪稳定,一旦觉得情绪不太可控的时候,先给自己倒杯温水喝下去。喝水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五秒,大概率可以让你稍微平静一点。”他收回视线,垂眸看向井向泽,“你是个聪明的人,对不对?”
他像是在哄一个刚刚学会开口说话的婴儿。
井向泽抿了下唇,他的下颌线收紧,后槽牙紧紧地咬在一起。
隔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抓住了袁也衣服的下摆:“老师,不要走好不好?”
答应我!他在心里厉声呵斥。
袁也没有答应,秦娜从房间走了出来,她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袁也就拿开了井向泽的手。
“听话。”
他又变成了那个讨厌的老师、那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第18章 Day3-5
秦娜脚步迟疑而又胆怯地站到了袁也的身旁,她不敢看井向泽,低垂着头说:“现在可以走。”
袁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他低声问:“现在就走?”
秦娜低“嗯”了一声,转身边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袁也迅速地瞥了井向泽一眼,他微点头示意了下,便跟了过去。
井向泽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右脚抖动起来,随着内心焦躁感的增加,他脚下抖动的幅度加剧。
他听见秦娜的声音隔着浓重水汽传过来,听不真切,又听见玻璃门被打开的“咔”的声音,清晰万分。
井向泽又开始啃起了手指。
骗子!骗子!骗子!!
他在内心反复嘟囔。该给他点颜色看看、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的。
井向泽手指传来刺痛感,他吐出嘴里被撕下的一小节指甲盖,低头愣神地看着自己指甲下裸露出来的肉,有血液开始缓慢地透了出来。
井向泽低着头,冒血的手指在自己衣袖上擦了擦。
他越擦越用力,导致伤口被反复挤压,血变得更多,刺痛感也愈加强烈。
井向泽猛地甩开自己的手掌,再抬头看过去,厨房里三个厨师在自顾自又小心翼翼地忙碌着。
人已经彻底离开了。
井向泽猛地站起身,开始焦躁地在屋内徘徊游走了起来。
他啃完食指又开始啃自己的中指,短短的指甲反复在自己牙齿下面摩擦着。
他忘记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吩咐秦娜的了,是让秦娜把老师带出去,然后呢?
井向泽的指甲太短,他索性直接开始咬起了自己的手指腹,他的大拇指抵在了牙齿下,狠狠地按着自己嘴里的一颗尖牙。
他感觉自己牙齿有点痛了起来。
——糖吃太多了,待会儿需要吃点止疼或者消炎药,要在口腔医生过来之前就让牙齿不再感觉到疼痛。
井向泽在屋内焦躁的踱步——然后呢?然后呢?
对,他让秦娜去欺骗老师,去找人揍他一顿。对,揍他一顿!关起来,不让他见人、不让他好好吃饭,要让他求饶,让他从此恨上胆小怯懦谎话连篇为虎作伥、明明是个令人作呕的女人。
他凭什么这么关注她?!
井向泽急切地走到了电视柜旁边,他拉开巨大的电视柜,把柜子里放刀具的箱子找出来,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