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被子里挪了好一会儿,挪出了个一人的空位出来:“老师,你陪一下我好不好?”
袁也认真地询问道:“有人陪着在身边会睡得好一点吗?过去有过这种经历吗?”
像是真的想帮他解决失眠困扰一样。
井向泽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有啊,在你过去说自己叫斯图尔陪在我身边的时候。”
“我都睡得很好。”
——当然不是真的,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十三岁后,就再也没有真正沉睡过。
袁也看了一下,电视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才刚到凌晨五点,是个适合睡回笼觉的时间。
袁也坐到床上,轻轻地掀开了被子:“那陪你睡一会儿?”
没有想过竟然会得到同意的井向泽瞳孔震动了起来,他不觉得这种行为会被答应。
袁也钻进被子里,从床上捡起了电视遥控器,把音量彻底关掉,把卡通节目换掉,再侧低头去看埋头侧缩在被子里的井向泽:“睡吧。”
井向泽久久没有说话, 两人的身体在被子里隔着一条巨大的裂缝,他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袁也靠在床头,眯着眼睛看本地电台的新闻节目,以及新闻节目上下滚动的打出来的字,嘴上漫不经心地问出了一句:“对了,你昨天晚上一直都没有睡是吗?”
“那有没有发现谁进了我的房间?我听见窸窣的声音?还是我们这房子里有老鼠,那该找人清理了。”
井向泽说:“不知道。”
袁也伸手帮他扯了下被子,声音淡淡的,变成了记忆中的江席又变成了斯图尔:“睡。”
井向泽闭上了眼睛。
他睡不着,瞳孔在眼皮下剧烈颤抖着。
然后他听见身旁的人打了个哈欠,声音含混问出来:“睡不着吗?”
被子扯远了一点,拿了些什么东西后又回来:“给你念点睡前故事吧,不用想别的,听故事就好了。”
井向泽在被子里缩了起来,袁也压低的嗓音缓慢地吐了出来。
他竟然睡着了,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像是在手术台上被医生注射了麻醉剂。
没有做梦,美梦和噩梦都没有。
第15章 Day3-2
袁也手中拿着并不是什么故事书,电视说明书而已。至于念出来的睡前故事,不过是大脑里的存货而拼凑出来的故事而已。
故事才刚从基督山伯爵跳到茶花女,井向泽看起来就睡着了。
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深受失眠的困扰嘛,虽然以袁也对他们家的了解,觉得对方常长期失眠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袁也放下自己手中从头看了一遍的电视使用说明书,侧头看了一眼,井向泽睡的时候看起来也阴郁异常。
一双时不时想要生吞了谁的眼睛被挡住后,看起来就更像很多年前见过的、那种被遗弃在垃圾桶里的弱小动物。
袁也手上的遥控拨弄了好几下,电视右上角一个信封标志的图像终于闪烁了起来。
袁也用遥控艰难地挪动位置,点开了邮箱。
地址被加密的邮箱回过来了一条可笑的回信,没有一句话,只有一个大笑的表情。
袁也的眼睛眯了眯,他嫌弃地啧了一声,退掉邮箱,关掉了这个界面,在电视里删除了这个安装包。
今天是他被抓到关到这里被困住的第三天,目前还没有见到家主井遂,按照小秦的意思是井遂把他抓到这个地方来,是为了让井向泽精神崩溃从而自杀。
这个企图让人听感上觉得很是荒唐,根本就不需要特定的谁来协助这种事情的完成。
袁也想,这会自己听起来像是个正好被随机选中的倒霉蛋。
井向泽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可控,但是他的脑子算得上清楚、甚至聪明。
他在家里被关了十年,有目前这种沟通能力已经算不错,后续离开后到疗养院去治疗一段时间,靠自己的努力再重新融入社会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袁也把电视调到地方电视台的早间新闻频道,他的手指在床单上轻点了数下。
昨天他给小秦送饭的时候,故意非常神秘地跟她说自己身上有井遂需要的东西,希望她出门时能传达一下。
小秦还是一如既往的瑟缩,紧张地看了自己好一会儿,又一言不发地移开了目光,轻声地哀求自己:“请不要给我送餐了,拜托。”
袁也别的不敢说,在老头身边学习了这么多年,作为骗子的职业生涯也有十几年了,还是能够看清楚自己面前人内心是否有一丝动摇的。
——拜托,至少对于小秦而言,他仍旧是个无辜、善良、温柔、得体又长相还可以的男性,被莫名关到这个地方,产生一点儿动摇的怜悯之心也不为过吧?
而可以联网的智能电视,也在他仔细看了说明书之后,找到了网页登陆邮箱的办法,他给自己远在迈阿密晒太阳的师父发了封电子邮件。
本来不指望老头立刻回信,没想到他嘲讽的回信竟然非常迅速地发了过来。
袁也往后靠了靠,遇到没有想过的特殊情况,也只能启动备用方案了。
他的眼睛随意地斜了下,井向泽蜷缩在被子里,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袁也想,不过是到时候逃跑时多带个人而已,算不上难事。
秦娜的睡眠质量非常糟糕,稍微一点动静,她就会从浅眠中惊醒过来。
有的时候是客厅传来的磨刀声音,有的时候是客厅里的人发出来的愤怒声音,后来演变成了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夜里赤脚在地板走动的声音,外面的人在床上翻身的动静。
她没有办法睡着,每天都在担心有人突然推开自己的房门,对着自己脖子就是一刀。
秦娜怕死,非常害怕。
可是她不能离开,大少爷的管事人曾一脸冷漠地告诉她,如果她离开后井家将会把她送到警局,并且以民间高利贷的利率让她拿回自己曾经收到的每一份报酬。
秦娜非常害怕,也因为害怕而做出了很多让她悔恨的事情。
管事人说,大少爷觉得井家的小少爷不能只懂享福,每天坐在床上等待佣人送上一日三餐,得让他的人生增加一些苦难——譬如在他的米饭里加上些砂石、垃圾,再让矜贵的小少爷体验一下、流浪汉在垃圾桶里翻出食物后狼吞虎咽的那种收获的快乐。
管事人说,大少爷开会时,在会议室里忧愁井家小少爷进入叛逆期,竟然在自己脸上打了那么多的钉子,他很是忧虑。
“他还留了那么长的头发,大少爷说,像个女孩子一样,你得帮他剪短,你知道应该怎么剪短吧?”
秦娜好害怕,小少爷望向她的眼神,让她害怕得要死,就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小少爷一巴掌:“你看什么看,不要看我!不是我的错,我是被逼的,是别人让我这么做的,你不要看我。”
后来没有大少爷了,小少爷把剪刀扔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像是来索命的恶鬼:“你好像挺会剪头发的,剪下自己的试试。”
秦娜害怕地剪短自己的长发,小少爷高高在上地端详他自己的手指甲:“继续。”
秦娜继续剪,就在她以为小少爷想让她把自己头皮都用剪刀剪下来的时候,他转头走了:“在我房间好好照顾我。”
温先生被送进来的当天,秦娜帮他脱掉了外套和羊毛衣。小少爷没进房间里,他搬了个凳子坐在房门口,一边啃着自己的手指甲一边焦躁地问:“他什么样?他现在长什么样?”
他手中正摸着一把他自己做的刀,秦娜害怕他扔飞刀把刀朝自己扔过来,她强压下恐惧认真回道:“他的皮肤很好,鼻梁高、双眼皮,嘴唇不厚不薄……”
“闭嘴!”小少爷咬牙切齿地怒斥了一声。
秦娜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帮忙整理温先生衣物的手也僵住了。
小少爷从门口起身,手抓着椅背,拖一具尸体一样把椅子拖走了。
秦娜从房间小心翼翼走出来的时候,小少爷正在地毯上磨刀,她吓得几乎想要贴墙离开。
“被子盖好了没有,拖鞋准备了吗?”小少爷阴森森的声音伴随着他磨刀的声音传来,让人觉得他是在问待宰的小羊羔收拾干净可以上锅了吗。
秦娜紧张地连连应声。
小少爷抬起眼睛阴沉地看向她:“大衣内层检查过吗?房门反锁上。”
都收拾好了之后,秦娜赶紧躲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房间虽然很小,但已经是她唯一的安全屋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恢复日更了嗷,早十或者晚十更,啵啵啵(*╯3╰)
第16章 Day3-3
秦娜第一次给温先生送饭的那天,小少爷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他静静地看着自己。随着温先生问话的增多,脸色和神情也变得越来越可怕。
她只敢在小少爷的示意下含糊应声,再快速逃跑。
她记得非常清楚,她在第一次送完餐逃回房间后,小少爷粘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是想活剥了她的皮。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小少爷就把她喊出了门,在点了七八只香薰蜡烛的客厅里侧瞥了她一眼,行如鬼魅,吓得她腿发软。
她颤颤巍巍为地走到了小少爷面前,小少爷让她坐下,慢条斯理递给他一块布:“塞到嘴里。”又不急不缓地拿着胶带把她的嘴给贴了起来。
缠了很多层,像小孩儿给玩具娃娃缠纸袋。
他声音轻飘飘,认真又小声地叮嘱道:“我们说话得小声些,别吵到别人睡觉。”
秦娜抬着惊惧的眼睛看向小少爷,嘴里唔唔了两声,没有声音能漏出来。
她像是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宗教现场,作为即将被献给魔鬼的祭品。
秦娜想要逃跑!
小少爷站了起来,眼神冷漠地上下扫视了一圈瑟瑟发抖的她,视线盯到了她的右手腕上。
小少爷从鼻腔里轻“嗯”出了个意味不明的音节,说话的语气仍旧轻飘飘的,自言自语般。
——“把你右手放到桌子上来。”
——“快点。”
——“放平整,五根手指打开。”
小少爷垂着眼睛冷漠而又出神地盯着她手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随后嗤笑出了一声。
他拉出自己放刀具的箱子,询问:“你想不想要挑一把你喜欢的刀?”
秦娜惊恐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视线不住地往周围看去,她想逃她想逃她想逃!
秦娜几乎要站起来了,几乎要伸手扯掉贴在自己嘴上的胶带、要拿出嘴里的布料,要尖叫着从这个可怕的宅子里逃跑!
小少爷随意从他的刀具箱里抽出一把刀,非常迅速、眼都不眨地、不给任何反应时间地直接朝她的手背凶狠地扎了下来。
秦娜想尖叫、想逃跑,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的手背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她想要伸手去捂住自己的手背,可是四肢具软,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秦娜觉得自己完了,她肯定要死的,早死晚死都是会死的,受尽折磨而死或者鼓起勇气自杀而死。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到了缺氧和晕眩,而后才是对内心的惊恐而言、显得有些不值一提的手背疼痛感。
“喔。”
秦娜听见小少爷略带遗憾地吐出了个这样的音节。
秦娜泪眼朦胧中又惊又怕地抬眼,小少爷拿起他扎人的刀具,放到自己眼皮下仔细地端详了片刻。
他伸出食指轻触刀尖,微微往上推了推,刀被推进去了一寸,小少爷的语气和神情变得十分惋惜:“竟然是把玩具刀。”
他叹了口气,可惜地望向惊恐的秦娜。
秦娜的大脑空白,惊恐和窒息让她呼吸不畅,她产生濒临死亡的错觉。
温先生的房间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嗽声音,小少爷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顿了顿,他抬起食指比在自己的嘴前,轻声:“嘘——”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秦娜只能的瞪着眼睛。
小少爷侧过头认真的沉默了几秒,神情开始变得意兴阑珊,看垃圾一般看她:“走。”
秦娜在椅子上瘫坐良久,半晌都无法站起来,直到小少爷阴森地呵斥道:“滚——”
她才靠着害怕从座位上站起来回到了房间。
秦娜,好怕小少爷。觉得对方是死了之后,从十八层地狱里一层层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第二天秦娜给温先生送餐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可是小少爷却坐在藤木椅上,用眼神和点头的幅度来示意她怎么来回答温先生的话。
她害怕温先生的问话,迫切地想要结束对话,担忧得想要哭泣。
终于把食物都送进去之后,她猛地关上了门板,起身就准备逃跑。
小少爷坐在她逃跑的路线上,眼神又冷漠又狠地盯着她。秦娜说不出一句话来,双腿都因为害怕而发软。
她小心翼翼而又谨慎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小少爷从牙缝里嫌弃而又不耐烦地“啧”出了一声,秦娜低着头,不敢再动。
小少爷走了过来,凑到她耳边用非常小声的声音说话,语气幽幽仿佛在玩一场好玩的游戏。
他说完后看她,抬手往温先生门的方向指了一下。
秦娜微顿,小少爷歪了下脑袋。
她便立刻转身,因为步子不稳直接撞到了门上,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他、他想让小少爷自行了断——!”
到温先生从屋里被放了出来的昨天午餐时,温和善良的温先生来到她房间来给她送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