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曲说:“小井这孩子肯定想着要把大井弄死,他才二十多岁,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过。”
袁也嗤笑:“所以你就把大井放走了?你还不如说大井是你流落在外的儿子。”
袁曲伸手捏了会儿自己的鼻子,因为不大舒服,说话没有了之前的轻佻:“是个很无聊的老土故事。”
袁也百无聊赖地瞥了袁曲一眼,抬起自己的双手食指堵住耳朵:“不感兴趣,在我被小井弄死之前,希望你能想到办法让我逃出去,我才刚赚了一大笔的钱还没来得及使用。”
袁曲好笑,他已经快六十岁了,平时跟Joe和袁也相处之间没有正形,是以很难让人察觉到他真实的年龄,他现在独自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脑袋上还包扎着可笑的绷带,笑脸敛下去,真实的年龄就涌了上来。
他年轻的时候浪荡不羁,东边飘来西边飘去,对什么都看不上眼、对什么都算不上多在意。
路边捡了个脾气很差又心狠手辣的娃,觉得有趣,准备放在身边培养一段时间,未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娃养久了,才发现娃是真的心狠,对生命没有任何畏惧之心,袁曲第一次作为师父带娃,很是痛心,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最后逐出了师门,眼不见为尽。
却落了个恨他一辈子的仇敌,觉得袁曲捡到他后又抛弃了他。
袁曲去哪儿说理去,他年轻的时候怎么可能真的为什么人停留下,捡小孩养在身边不满意再扔掉跟路边捡什么猫猫狗狗有什么区别?
当然没有。
袁曲到现在仍旧喜欢捡路边的小动物,他还有个流浪动物的基金会,专门用来收留治疗流浪小动物的。
可是被丢掉的娃又不是小动物,他恨袁曲恨得牙龈咬碎,所有袁曲参与的活动,他都要上门上一杯羹。
而且他的理念也与袁曲有非常大的区别,他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袁曲看不上眼,使绊子让人被抓进去了一段时间。
后来袁曲又在路边捡到一个娃,这个娃看着也不怎么样,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要顺手摸走自己口袋里的钱夹。
袁曲一度觉得自己会再养废一个小孩,让这个小孩变成自己的仇人二号。
直到后来袁曲听说,之前被丢掉的小孩也养了个娃,袁曲没有管,觉得那两人肯定都废了。
但离谱的事,几年后他既然收到了一封来自白草市的战书,对方言之凿凿地表达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诈骗师,并且要让袁曲身败名裂。
总之是一封看起来很离谱的战书。
最离谱的事情,当然还是袁曲千里迢迢赶往白草市,竟然真的发现了有利可图。
“大井?”袁也断断续续地听完了一个并不有趣的故事,伸手掏了下自己的耳朵,大井今年大概三十五岁,比Joe大几岁,而且看起来确实有点反社会式的心狠手辣,不然也不可能把小井逼成现在这副模样,被袁曲捡到养了一段时间应该也合理吧?
袁也眯了下眼睛,可是大井不是十几岁的时候就到了井宅吗,时间好像又不太对得上。
“闻梁。”袁曲回说。
第48章 Week4--2
闻梁应该在哪儿?
这是一间废弃的破屋子,五十年前它可能是用来存放烧火的木材的,直到到拥有新能源后它再理所应当地被弃用。
周围有些剩余木材的霉点味道,奇怪的草垛和看起来就拥有了数十年岁月的大木箱堆积在角落里。
周围有人经过,传来脚步声,走近又远去。
闻梁应该在哪儿?
井遂在其中一个潮湿的木箱里躺着,他的双腿无力,脑子里大多是些无聊的问题,比如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自己的尸体被人发现后是什么样的?
肯定会很难看。
偶尔会有些一些有意义的问题——闻梁在哪儿?
两年前他被井向泽一棍子敲晕后,再睁开眼睛就再也看不见闻梁了。
死了?还是逃跑了?
井遂没有什么情绪,躺在肮脏的木盒子里和躺在肮脏的地下室里,都没什么区别。
倒是他的弟弟,每次见到他都要发狂一阵。
明明都已经成为胜利者了,也学不会享受胜利的果实。
井遂的脑袋放空了一阵,直到他听见了屋内传来脚步声,有轻盈的步伐走过来,掀开了他头顶上的盖子,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四十岁上下妇女的脸。
对方表情憨厚老实,从外面拿出了一个餐盒,递送到他所躺着的木盒子里:“吃饭吧?”
井遂沉默地抬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餐具,对方弯腰探进木盒子里,跟以往很多次一样,把他扶坐起来,嘴上敦厚地说道:“我给你带来了新衣服,今天晚上可能会有人来找你,再想办法把你带出去,你再忍一忍就好。”
井遂沉默,他没有说话,他向来不爱说话,被关了两年时间后就变得更加不会说话了。
妇女开始给他换衣服,收拾他身上的一片狼藉,嘴上仍旧在絮叨着说道:“小少爷这段时间算是疯了,他连着烧了好几年屋子,把很多人丢到水里再捞出来,太可怕了,我可能需要离开了。”
井遂沉默地往自己嘴里送食,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出了他被运出地牢关在这里的第一句话:“闻梁在哪里?”
“你说的是闻管家吗?两年前他就跑了,小少爷找了他两年都没有找到他,一想起来就非常生气呢。”
井遂低头咳了几声,等别人替他换好干净衣服,收拾好他还没有吃完的饭菜,重新把他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铺上杂草和发了霉的木头。
女人在离开时,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我真的得离开了,你一旦有机会赶也赶紧跑吧,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井遂闷咳了两声,没有回应。
直到夜里的时候,他在漆黑安静的盒子里又听见了脚步声,他以为是下午那个女人还没有离开,又来给他送餐。
但是并没有,他沉默地在木箱里躺着,听着一个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还听见了一些细小的啜泣声。
井遂在黑暗中皱起眉头,他反感这些强烈又懦弱的情绪,就像他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弟弟每次都看起来那么痛苦、那么暴躁、那么恨。
既然那么痛苦,直接死掉就好了,为什么要或者承受这些?
而后他的鼻尖里闻到了汽油的味道,他闻到了火星卷席到潮湿木料上的气味。
井遂想——死亡和长眠总算要来找他了,他等了多久。
然后他又想——闻梁去哪儿了?
他从他妈的嫖客的床上把他捡下来,人到哪去了?
给他吃饭也给他吃巴掌和板子之后,到哪儿去了?
说要带他体会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荣华富贵,让他做富贵大少爷,让他做人上人,让他为所欲为,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井遂被烟味呛到剧烈咳嗽了两声,他听见外面传来惊声尖叫——是一个还算年轻的女生,又听见这个人仓皇跑开的脚步声。
他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年轻的女人独自汽油和火苗到一间废弃的房子里放火,她显然不想活,但会被屋内不知情的咳嗽声吓得激起了求生欲。
井遂笑着又大咳了两声,他从来不惧怕死亡,他本来早该死了,这么多个日子不过苟延残喘活着。
不过是为了实现闻梁那些可笑的愿望和报复罢了。
井遂眯了眯眼睛,迷茫间觉得有人掀开了木板,像他八岁那年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端详了一会儿,最后皱着眉头把手伸给了他:“起来。”
井遂端详着这个人的脸,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一张脸,让他掐死自己养的小猫时也没有表情,让他自己弄断自己的胳膊装可怜的时候也不给什么表情。
却又在他痛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抱住他轻声说:“别哭了别哭了,我以后肯定会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让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井遂又猛烈地咳了两声,他嘴唇嗫嚅半晌,从唇缝里喊出了一声:“师父。”
火势越烧越大,闻梁伸手去抓井遂的胳膊,面无表情又冷漠地宽慰自己唯一的徒弟:“没事,下次重新来过。这次是我输了,不过也不是输给袁曲。”
半失力的井遂猝不及防地抬起胳膊抓住了闻梁的手腕,他手指用力,低声问:“闻梁,你去哪儿了?”
闻梁没有说话,他的徒弟是他养过的最听话的徒弟,让他咳嗽他都不会打喷嚏。
比袁曲到处散养的那些玩意好多了。
这是他的得意之作,他不可能放弃,之所以消失两年,也是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把井遂救出来。
直到前段时间袁曲联系上他,表示要帮忙把人从井宅救出来,条件是让他以后金盆洗手,闻梁答应了,做不做到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他跟袁曲的事情永远都没有完,他这辈子都要像袁曲证明他当初把自己丢下是最错误的决定。
他带着井遂就没问题,肯定有办法再做出些让袁曲刮目相看的事情来。
毕竟他的徒弟,既听话又乖,是他养出的杰作,是最好的徒弟。
井遂的手指用力,指甲扣进闻梁的肉里。闻梁蹙起眉头,并没有多在意,他躬下身,企图把自己的徒弟从箱子里拿出来。
井宅今天晚上多出有火,是他带着井遂逃跑的好时间,袁曲也说了他安排的人和车子就在外面。
虽然跟袁曲合作这种事情非常恶心,但是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对待一下。
井遂猛然用了力气,直接把闻梁拽进了木头箱子里。
火苗燃烧木柴的声音噼里啪啦,夹杂着烟雾和灰尘如同一部交响曲。
火光通天里,井遂一直躺着的破木箱子上骤然掉下一杆燃烧的巨大房梁,咚得一声巨响。
井遂伸出双手抱住闻梁。
他在闻梁耳边小声说:“师父别害怕,死亡是归途,我陪着您,一直都会陪着您。”
作者有话说:
耶全员有病目标达成
第49章 Week4--3
秦娜决定去死。
家里的小孩很多,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有一段时间她父母甚至会忘记她叫什么名字——明明名字是他们取的啊,他们怎么可以忘记自己的名字?
后来秦娜跟着姐姐外出工作,跟着姐姐一起把赚来的钱来养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每年都会新出生的某个弟弟妹妹。
秦娜好缺钱,她好想要钱。
有钱就能拥有很多快乐了吧?有钱就能够吃到自己想吃的食物了吧?有钱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吧?
她觉得她人生的错误,首先应该归结于父母要生养那么多的小孩,其次还要归结于他的父亲母亲是如此穷困贫瘠。
才让她变成这样一副懦弱无能的模样。
不过没什么,她现在拥有了非常磅礴的勇气、可以用来面对自己、屠杀恶龙和自我了结。
她其实一直都憎恨很多人,憎恨父母、憎恨像蟑螂一样随处可见的兄弟姊妹,她还憎恨大少爷,总是云淡风轻地下达一些可怕的命令。
有钱人看别人的神情是不是就像是上帝在俯瞰蝼蚁?
她还憎恨小少爷——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呢,她难道就不可怜吗?明明大家都很可怜,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她过去总把死亡挂在嘴边,父母辱骂她,她决定去死。
在学校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决定去死。
出外工作的时候,她偷吃了别人放在桌上的零食被发现后,她也立刻想到死亡。
进入井宅工作后,被闻管家威胁,她也决定去死。
有的时候,是决定走几十里地掉到一条河里去淹死,有的时候是决定坐在欺负她的人桌上割腕自杀、有的时候是决定用窗帘上吊而亡。
她设想过自己几千上百种的死亡方式。
到现在二十六岁了,她还活着。
原来她自己才是像蟑螂一样存在的生物。
井宅这几天好几间空着的房子着火了,秦娜好害怕,她不敢出门,哪儿也不敢去,睡觉的时候恍惚间都能感觉到有火苗吞噬她的肌肤。
直到饿极出门找东西吃,她住的地方已经够偏僻,平时一个人都看不见。
那一天却看见小少爷站在废弃的屋前抽烟,小少爷的神情可怖,像地狱爬到人间到处索命的恶鬼。
他见到秦娜,给了一个异常轻蔑的眼神,他问秦娜:“你怎么还没有死?”
小少爷吸了一口烟,把火星往前方轻轻一弹,地上堆积起来的很多可燃物瞬间被火苗点燃了。
火光映在秦娜眼底,非常炙热。
小少爷恹恹地告诉她说:“赶紧找时间自己去死,不然我等我有时间了,直接把你的皮用刀片扒下来。”
秦娜吓得连续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拥有了一种过去从没拥有过的勇气。
她决定了二十六年,终于要正式的面对死亡。
有些人出生就在高楼、有些人一辈子也爬不上高楼。
有人住在一百层手可摘星辰、有人住地下室与蝼蚁为伍。
生命本来就不公平。
她不无辜,可是她真的有选择的机会吗?
秦娜偷拿了一桶井宅随处可以看见的汽油,带上了火柴和打火机。
她小的时候冬天家里很冷,没有足够多过冬的衣物,她常常冷得手脚失去知觉。等到天最冷的那几天,父母会在家里燃上一盆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