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玫瑰[现代耽美]——BY:她行歌
她行歌  发于:2022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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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全身是伤,抬头看过来时,绝望的眼神活生生在万重为心口上剜了一个窟窿。
  他不能再让他独自落入那种绝望的境地里。
  白离被他眼中的灼痛晃了一下神,终于妥协,说:“我们休息半小时,然后分头找。”他拿出地图,还有两个红圈没有找,分散在两个方向。
  半小时后,两个人各自出发。
  脚步越来越沉,头痛欲裂,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刺骨的寒风中痛不欲生。万重为甩甩头,看一眼地图,努力分辨方向。
  在大自然毫不留情的杀机面前,万重为终于跟自己妥协,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能把时温带出来,只要他活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如果时温想要,万重为可以永远都不再见他。
  他精疲力尽之下,甚至产生了幻听。
  最近幻听明明已经少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又出来捣乱。
  他用力甩了自己一耳光,希望能清醒一点。
  远处浓墨一般的黑不知何时渐渐融化,青灰色的视感铺开,万重为看一眼手表,凌晨四点半。天快亮了。
  幻听又来了。
  他不得不停下来短暂休息一下,想把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从耳边甩开。不仅仅是呼吸声,甚至那喷洒在耳边的暖热他都能感觉得到。
  “阿温。”万重为捂住双眼,喃喃换他的名字。
  那呼吸声又大了一些,有些急促起来。
  万重为猛地抬起头,仔细辨认着在这一刻静下来的风声里掺杂的那丝熟悉气息。
  ”阿温!“他又喊。
  心跳到了嗓子眼,全身血液呼啸着从大脑碾压而过。万重为从那块巨大的风蚀岩下冲出来,几乎全凭着一股子直觉扑到岩石另一面。
  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幻听。
  时温的情况和白离猜的差不多。
  那天风沙太大,他在躲避中摔下一个山崖,放着定位电话和补给的背包滚下山坡,他命大,抓住了一块凸石,好歹爬了上来。小腿上全是血,没有骨折,但被锋利的岩石划开了一指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他粗略包扎一下,暂时止了血。东西都没了,他只好拖着腿寻找沿途标识,希望重回徒步路线。
  其实他没有走出去多远,只是那片风蚀林太具有迷惑性,他怎么也绕不出去,外面的搜救队也找不进来。
  没有食物还能撑两天,但是没有水和帐篷,可能当天晚上他就会死在这片无人区。伤腿开始渗血,只会加速死亡。
  入夜,他躲在岩石下面,寒冷和口渴侵蚀着神经,失血过多混沌了大脑,他对自己能走出这里已经不抱希望。
  恍惚间听到有人唤他“阿温”,是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真行,临死前竟然还想着这个人。
  时温嘴角漫上来一点笑意,也不知道笑什么,只觉得越来越沉的意识突然跌进某个温暖的地方,鼻尖漫过熟悉的烟草味。
  一切都像做梦。
  有人喊他的名字,忽远忽近。打在耳畔气息时而微弱,时而急促。那人抱住了自己,那怀抱很热,带着奔波而来的风沙。
  然后干燥的口腔中尝到一股腥甜的味道,温热、浓稠,源源不断涌入口中,让本能叫嚣着不断吸吮,不要停,只想抓住那一点救命的光。
  时温昏睡了三天,在县医院醒来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扑在自己眼前一脸紧张的人是谁。
  “师兄?”他睁大了眼,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在这儿?”
  一把嗓子又哑又干,声音像是从地底下捞出来。
  梁明照一脸恨铁不成钢:“别说话了,歇着。你这次真是要吓死我了。”
  时温脑子迟钝,眼珠转了转,视线从梁明照脸上转到病房里老旧的墙面上,意识和记忆慢慢回笼:他来参加戈壁徒步,在无人区失联了,得救了。
  在他清醒后的两个小时内,医生、护士、赛事组委会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先后出现在病房里,早日康复、有惊无险的话说了太多,梁明照忙着招呼人,还要照顾他,脚不沾地。
  等终于停下来,就看到时温在发愣。
  他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腿部的伤口感染严重,休养段时间也不是大事。但他仍从医生和工作人员的话语中,断断续续听出一些端倪,比如他被发现得很及时,比如最早发现他的人对自己可真够狠。
  大家都说“你哥要急死了”“多亏你哥”,他刚开始以为是说梁明照,后来觉得不对。
  所以在病房没人的间隙,时温问梁明照,那人来过是吗?
  梁明照叹口气,这事儿也瞒不住,干脆就全说了。
  赛事组在发现时温失联两个小时后,电话打给了报名表上的紧急联系人梁明照。
  从西雅图飞到这个边陲小县城得十几个小时,还不算中间转机、经停这些浪费的时间,梁明照着急之下,顾不上其他的,只好求助万重为。万重为投资研究所的事梁明照知情,他们背着时温私下也曾经联系过。但万重为不接电话,他无奈之下又找到祁望。
  他赶到的时候,时温已经被万重为找到。具体过程怎样,他听人说了一嘴,只知道是万重为私下开车出去把人带回来的。
  总之千难万险,只要时温没事就行。
  他们在医院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万重为状态很不好,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体力透支,让他成了强弩之末。直到医生出来说,病人已无大碍,等自然苏醒就好。他才轰然倒塌。
  当时,梁明照心思全挂在时温身上,并未在意万重为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他一直戴着帽子,为什么他是被祁望从急诊室推出来的,为什么他没等到时温苏醒就匆忙走了。
  现在重新复述一遍现场情况给时温听,说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是怕你看见他不高兴?”梁明照问。
  时温摇摇头。根据万重为以前的表现,有这种难得见面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浪费,毕竟之前长个疹子都在他家里赖了三天。
  不过,自从那次分开之后,到目前的三个月内,他从未再出现过,只是每周会固定发信息,大凡一些“睡了吗”“醒了吗”“吃了吗”之类的琐碎。
  时温终于确定,万重为何止是来过,还救了他。
  下午,病房里安静了些。白离抱着一大束百合进来,上午人多,他不想人挤人,就挑个清净的时间过来。
  大部分队员都已经离开了,时温诧异白离竟然没走。
  “我没地方可去,干脆留下来转转,正好等你醒了还可以来看看你。”白离找个瓶子将百合插进去,随后又在病房里转了转。
  梁明照提了一袋苹果进来,招呼客人,客气寒暄几句,又出去给时温打热水,给他们留点说话的空间。
  “你哥人不错,细心,也是真疼你。”白离看着碗里切成小块的苹果,每一块都大小均匀,一口大小。
  “他是搞科研的,切个水果都要是正六面体才行。”
  白离噗嗤一笑,接着问了句让时温措手不及的话:“你爱人呢?怎么不见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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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温:我爱人得病死了,刚死,还热乎着呢!


第60章 懂了
  “他竟然没等你醒就走了?”白离闻言有些诧异,毕竟现场那情况,说是万重为把时温当成命一样也不为过。
  时温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第一时间赶过来,冒着风险跑到无人区把他救出来,却在人苏醒之前一声不吭走了,连个面都没见,连句话都没留下。
  其实就算白离不来,时温也打算问问他,当时情况是怎么样的。
  白离的表情就更复杂了。
  凌晨四点四十分,白离收到万重为发来的信号,驾车往回赶的同时,通知了补给点和医疗队。他开了一段路,又徒步了一个多小时,比医疗队早一步赶到了两人藏身的那处风蚀岩。
  早上六点,天河长明。清冷的日光覆盖下来,山岩下的每一处细节都看得清楚。
  时温已经深度昏迷,万重为坐在地上抱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线衣。保温毯、冲锋衣、摇粒绒坎肩,所有能御寒的衣物都裹在时温身上。
  等白离再靠近一点,被现场吓了一跳。
  万重为没理他,如常拿那把从补给点带出来的折叠军刀在手臂上划开,浓稠的鲜血流出来,全灌进时温嘴里。
  天太冷,血液流一会儿就凝住了,他便重新找位置再划一刀。
  简直是个疯子!白离骂了一句,把急救包打开,拿出一张保温毯把万重为也裹住,期间碰到对方手臂,凉得扎手。他心想,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时温有事,万重为先挂了。
  还好大部队来得及时,两个人最终都有惊无险。
  “十几刀吧,在急救车上我没敢仔细看,反正血肉模糊,没一块好肉。”白离想起来心有余悸,那皮肉撕裂的声音和画面在眼前重现,吓得他不自觉抖了一下,“这人可真够狠的,一刀划下去,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见时温久久没说话,白离慢慢回过味来。
  “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半晌,时温说:“没吵。”
  又说:“我们离婚了。”
  两天后,时温和梁明照飞回M国。
  经此一事,时温整个人有点恹恹的,平常就安静的人,现在更是安静得过分。梁明照陪了他几天,便回了西雅图。
  天气渐渐热了,时温找了个周末大扫除,不穿的棉衣规整好,又把夏天的T恤短裤都拿出来洗一遍晾上。
  打开杂物柜,那只灰色的旅行袋安静躺在里面。时温坐在地上,将拉链拉开。
  水壶、速干内衣、压缩裤、冲锋衣等等,林林总总,都是从西北沙漠带回来的徒步装备。是梁明照在医院帮他收拾好的,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打开过。他潜意识里不想打开,也不愿意回想在绝望里挣扎的那一天一夜。
  他盯着那件青灰色的摇粒绒坎肩发了会儿愣,终于伸手将它从包里扯出来。
  就是一件普通的保暖坎肩,码数比他平常穿的大两个号,因为长时间塞在包里,绒毛上结了痂。有几块地方色泽暗沉,指腹摩挲起来有坚硬的触感。
  他把洗手池放满水,把坎肩按进水里,然后自虐一般看着一股暗红从水下涌出来。
  用力搓了好几遍,直到水池里再也看不见一点异色,直到那条紧紧搂着他的手臂里淌出来的血彻底冲刷干净,他才把坎肩捞出来,拧干,然后晾到阳台上。
  得把坎肩还给他,时温想,或许应该给他打个电话道声谢。别人救了自己一命,装聋作哑太没礼貌了。
  他回来之后就做了决定,等万重为再打电话过来,他一定好好说声谢谢。
  可是没有电话,连个短信都没有了。
  时温在打电话和等电话的纠结中又过了几天,在一个周末的早上收到一段视频。
  视频文件后面跟着祁望的一句话:这个发给你,这次我想替他做决定。
  万重为坐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阳光很足,打在他脸上,苍白到透明。
  时温心下一沉,这是一间病房。
  万重为笑着,很温柔。
  “阿温,最近好吗?”
  他看着镜头,眼神缱绻,问了这一句便停下话头,有些痴地盯着前面看。停了很久,久到时温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对不起,给你录这段视频,可能又打扰到你的生活。但我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所以很难忍住。”
  “阿温,我脑血管有点问题。”万重为食指敲了敲眉头,很平静地说,“是先天的,要做个手术。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难过。”
  “所以,你不要难过,就当是一个认识的人,给你说了一些话。听完了,继续出门、上课、聚餐和见朋友,继续过好你的生活。”
  话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会儿。他看起来有些累,也没精神。曾经那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和隐而不露的霸道离他很远。
  时温能听到他微微透着疲累的喘气声。
  “阿温,我最近常常在想以前的事。想妈妈,想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有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我之前真的不怕死,一点顾忌也没有,只想着报仇。生病了也不想治,觉得没有意义。”
  “可是我忘了,人会变啊。”他苦笑一声。
  “你看看,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活着见不到你,死了,就更见不到你了。”
  “我想活着,哪怕一年去偷偷看你一次也行啊。”
  “阿温,我明天就手术了,成功率一半一半吧。”
  “我现在最怕的,不是手术不成功。”
  万重为眼眶突然红了,有眼泪流下来,他抬手擦了擦,脸上扯出个笑来。
  “我怕你难过,又怕你不难过。”
  “我懂了,但是太晚了,是不是?”
  万重为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时温却突然明白了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我怕你来,又怕你不来。”
  被困在地下室时,时温对万重为的感情处在一个复杂的临界点上,对爱人会做出的两种选择让他备受煎熬。
  但其实时温最怕的还是万重为来,就像如今万重为最怕的也是时温难过。
  爱意更多的那个人,总是处于弱势。
  万重为懂了时温的痛苦,懂了自己挂掉电话葬送了什么,也懂了无论时温会不会为他难过,他都得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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