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宗毓答道:“我不吃剩的。”
“好罢,我端走。”
然而,汤宗毓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些,他站了起来,将笔随意扔在了桌上,他说:“你先过来。”
“干什么?”
“过来。”
也就是两三步,但汤宗毓一定要程景云自己走过来,他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的眼睛看着。
汤宗毓这张深邃感觉与纯净感觉构造的脸,在光线中显得更精美,他用漆黑的眼睛盯着程景云,说:“要是你是个女人就好了。”
“涂涂……什么意思……”
“那样的话,我说不准会让你做我的姨太太。”
程景云深吸一口气,他嘴边没有笑,后来还是笑了,他说:“做姨太太也不好,我不想做姨太太。”
后来,他再补上一句:“就算我是女人,我也不向你讨要什么,我们做不成真的夫妻的。”
“谁说做不成?”
汤宗毓着急了,他埋下脸就往程景云的嘴上吻,他尝见了甜酒的味道。
“涂涂,我先去睡了。”
程景云是在汤宗毓强迫着要抱他的时候,将其推开的,他转过身就要离开,先是走了几步打开门,这才敢停下来,他说:“你也快完成功课,该睡觉了。”
也不知道汤宗毓今晚怎么了,总在谈一些谈不得的话,他没说妻子亦或太太,而是说“姨太太”,做姨太太的都是什么地位呀?自然有混得不错的,但多数都是过得糟糕的,被家中正妻漠视,后来,甚至会丢了那个低微的名分。
程景云想,到头来,哪怕他是女人了,汤宗毓也会只当他是个便宜的玩物。
汤宗毓扑上来就抱他,是将他的腿窝挂在了胳膊上,像抱新娘子那样抱起来,汤宗毓是有大到不可想象的力气,他将门踹上了,把程景云往书房的小床上扔。
程景云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他有些容忍不了汤宗毓的蛮横,但也无法制止他,他试着从床上下来,却被汤宗毓压着,动弹不得。
黄色的光晕在书桌处最亮,越向远处越暗,汤宗毓正在略暗的光线里注视着程景云,说:“你又跟我赌气。”
“我没赌气,你别压着我。”
程景云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了,他确实已经应要求不再哭,但这不表示他会笑,他极力地挣脱着汤宗毓的束缚,汤宗毓却越来越起劲,甚至有些气愤了。
说:“你不要做了婊子又立牌坊。”
“你再做不好功课又来怪我,”程景云想了想,又说,“二太太还总在问我,我都不好意思答她了。”
“我这回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赌气,就因为我说了‘要是你是女人’?”
“我是下人,是男是女都好。”
汤宗毓辩驳他,说:“不准叫自己下人。”
“不准叫我就不叫,你快放开我,我……这里是书房,不是卧房。”
汤宗毓却抓了抓头发,说:“外头林子里都有人弄,还不能在书房里弄?正巧,可以看看我买的那些书。”
程景云躺在床上,几乎由反抗变得任人摆布,他抱着汤宗毓的头,亲他耳廓,像莲娘哄孩子那样温柔,说:“乖涂涂,改天罢,我可以让你弄个够,不能打搅你念书的时间。”
他的声音很轻,化作丝丝温和的气息,终于使得汤宗毓略微安静下来了,他继续说:“我哪里会生你气那么久?”
汤宗毓的那边耳朵变得通红通红,他想了想,说:“你又要骗我了。”
“我从来不会骗你。”程景云的手往对方裤子里放。
他弄得汤宗毓喘起了粗气,汤宗毓咬着牙吻他的脖子,后来,汤宗毓的嘴角破了皮。
连程景云也是气喘吁吁的,他一把推开了汤宗毓,说:“好了,算是过过瘾了。”
待续……
第12章 拾贰·新鲜的未知的
又下雨了,这地界总是下雨的,一场秋雨来了,天气就更冷了几分,八月站在门外等汤宗毓和程景云聊完天,她身上穿着一件旁人穿过的深蓝色夹衫。
“自己放好的东西找不到,又赖在我头上。”
程景云一边低声地抱怨,一边不厌其烦地帮汤宗毓翻抽屉、翻柜子,甚至要连床底一并清查,他跪着、趴着、亦或是站在椅子上。
汤宗毓站在立柜一旁,懈怠地翻找着,他把柜子中许久没用的两只杯子取出来,说:“这个样子挺漂亮,改天喝杯红酒。”
程景云从床边柜那里探出头,流着一额头的汗,低声说:“你闹着要找到,又不愿意找,我只找这一遍,你不要再来欺负我。”
汤宗毓就缓缓转过头去,看着程景云埋下去的后颈,说:“脾气挺大的。”
雨不太大,只是,天色是很昏沉的,这个时节来一场雨,往往能叫程景云想起刚来茴园的那天,继而,想去许久没见的父亲,想起死去的母亲,也想起那时候很年轻的二太太,以及那个可爱的涂涂……
这些回忆没多少美好的,大都是痛苦、酸楚、没感情的,刚认识的时候哪里觉得涂涂可爱呀?只觉得他是个顽皮的、惹不得的少爷。
八月贴着门框站着,等着汤宗毓准许他进去,她不解汤宗毓和程景云相处的尺度,现在总算是彻底知道了“于汤宗毓,程景云是与其余下人都不一样的”。
八月瘦瘦的脸颊,贴在了潮湿的木头上,她像是在看一场有些无聊的戏。
程景云轻轻合上了抽屉,他说:“我不敢对四少爷发脾气。”
“你就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才这么放肆地跟我说话。”
“真的找不到了,”程景云并没有回应汤宗毓,他自说自话,“我没办法了,我还要去帮忙,准备你生日的东西。”
汤宗毓穿着一件花边衣领的欧式衬衫,他一只手扯了扯裤子的背带,一只手去抓程景云的手指,说:“那盒铅笔是仙桃送给我的。”
“你说过一百遍了,但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哪怕它是御赐的,也找不到了。”
八月被程景云的话逗得“咯咯”笑了两声,又见到汤宗毓的视线落下来,因此连忙停止了笑,将嘴捂上了。其实八月是想帮忙找的,但到了这时候,汤宗毓还是没叫她进去。
汤宗毓瞪着眼睛吓唬她,说:“笑什么!”
“涂涂!”
程景云是不准许有人对八月不好的,他照顾这个单纯贫苦的孩子,大约是在照料那年的自己,他对汤宗毓皱了皱眉,说道:“你别说她。”
“她是我的丫鬟,我说一句怎么了?”
“你就是不能说,”程景云沉思了一下,说,“八月……就像我妹妹,是吧八月?”
“啊……”八月几乎是诧异的,她窄窄的一个人,还有半个身子躲在门框后面,她紧张地要喘不过气了,许久之后才回答,“我是叫景云哥哥的,所以算是。”
“出去出去。”汤宗毓忽然有些烦躁了,他伸出手驱赶程景云,然而,一巴掌拍在了他屁股上,这个巴掌起得凶狠,落得温柔。
这感觉有些奇妙,也有些滑稽。
程景云瞧了汤宗毓一眼,就转头往出走了,他揽住了八月的肩膀,说:“走吧,咱们去二太太那里。”
八月还在回头看汤宗毓,是那种躲闪着的、胆怯的看,即便程景云不怕汤宗毓了,可八月还是怕的,她正对上了汤宗毓阴沉的视线,于是,立即把目光收回来了。
细雨飘在脸上,傍晚了,天黑得很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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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消息比汤宗毓的生辰来得更快,程景云还在帮二太太打扫有帷幔的二楼,就听见她房中的丫鬟说:“听他们说明天婉莹小姐会来,特意为四少爷来的。”
“明天就来?那事还没有什么苗头。”
“你想要什么苗头,有钱有势的人,不都是要‘门当户对’,要‘互惠互利’,结婚也是说结就结的。再说,大太太物色的人,应该没什么错,要是有人能拴住四少爷,二太太也不会那么担心了。”
“倒是的,”丫鬟叹着气,然后,感慨一声,“真快呀,涂涂都要定亲了。”
这一段不那么大的声音,永远不会消弭在程景云的记忆里,他知道,这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只是,当它真正发生了,才知道当下的感觉和想象中是不太一样的。
婉莹小姐是什么人?长什么样?什么性格?念过书否?家中什么势力?这些,全是程景云不知道的,忽然来这样莫名其妙一个人,是新鲜的、未知的。
更是带着莫名的威胁的。
八月去厨房了,程景云一下下扫着窗台上细微的灰尘,他握着鸡毛掸子看楼下,许久之后,汤宗毓居然来了。
他来这里倒没什么不寻常,二太太是她的母亲,他想来就来,他可能没什么特意要做的事,只是随意地转转。
他也看见楼上灯火通明处的程景云了。
“你看我做什么?”汤宗毓仰起头,在楼下大声地喊着。
程景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才说:“我没看你。”
他几乎没出什么声音,但汤宗毓能从嘴型看出他说了什么,汤宗毓的手别在褐色格子背带裤的口袋里,他潇洒地转悠进屋,再转悠上楼,站在程景云的身后,说:“我不就是说了八月一句?也不是什么难听话,我大娘教训丫鬟,可都是用竹条打的。”
“你走吧,去玩你的。”
由于有另外的人在场,程景云也不能多说什么,他更怕汤宗毓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所以,他连回头都是吝啬的,瞧了汤宗毓两眼,说:“去吧,涂涂。”
“我没有要赶你的意思。”
话写下来像是道歉,但从汤宗毓嘴里出来就是争辩,他脸上写满了不服气,后来,还走上前,扯程景云的衣袖,说:‘回去罢,不干这个,我说过了,你不用干。’
“涂涂,别说那么多话。”
程景云只能警告到这里了,他把衣袖从汤宗毓手里拽了出来,他没再看汤宗毓,但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其实,程景云更多的是怕,他很怕有人点破他与汤宗毓见不得人的关系。
知道了是无妨,但是,说出来就是不可收拾的。
待续……
第13章 拾叁·才喝过茉莉花
程景云捡起汤宗毓睡衣的一颗扣子,帮他系着,并且,听他讲那个女人的事。
“我觉得她……没有仙桃漂亮,”汤宗毓靠在床头上,胳膊下边还压着塞了棉花的绸面枕头,他抓着程景云的手腕,摩挲着,眼睛却在看不远处墙上的画,他说,“但是好的,是能做太太的。”
程景云盯着汤宗毓的眼角,看了好半天,才轻声地问他:“你喜不喜欢她?”
“喜欢。”
汤宗毓答得很干脆,他仿佛已然认定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少女是他今后的太太,他觉得秦婉莹没有瞿仙桃漂亮,但许多人都觉得秦婉莹比瞿仙桃漂亮多了。
她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念过书,父亲是在官府做事的,她会穿旗袍,也会穿洋装,烫过的黑头发整齐梳着,用丝带捆起来。
甚至,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是知书达理、衣着崭新的。
程景云抹开自己额角没干的汗,他开始帮汤宗毓系第二粒扣子,他半倚在他身上,说:“喜欢就好,二太太能放心了。”
汤宗毓放低视线看着程景云的手,说:“你也能放心了。”
“我放什么心?”
“你不是总在为我的婚事担忧?”
“我放心了,”程景云给汤宗毓赔笑,说,“今后在一起了,就过好你们的日子罢,你们出去住,有了小涂涂的话,就送来茴园,我跟莲娘一起照顾。”
“还早呢,不想小涂涂的事。”
“说着还早,往往都是很快的。”
是说给汤宗毓听的,最重要的是说给程景云自己听,他从前也觉得汤宗毓的婚事还早,然而,这么快就有了适合的人选,接下去便是订婚、结婚、有孩子……
第二粒扣子怎么都扣不上,是程景云冰凉凉的手在颤抖了,他笑着,把身体往汤宗毓的怀里钻,像外头那种知道自己不会有名分、但仍旧热心待客的女人,他的手挽在汤宗毓胳膊上。
汤宗毓摸他的脊背,说:“我觉得她的腰看上去蛮细。”
“是漂亮呀,婉莹小姐哪里都漂亮,”程景云将鼻尖往汤宗毓鼻尖上贴,然后,用才喝过茉莉花的嘴吻他,说,“涂涂,你真的要做丈夫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
又是一个短暂的咂吻,程景云抬起手,把那一粒好不容易系好的扣子扯开了,他的手心贴在汤宗毓胸膛上,像口渴那样急切地吻他,刻意将呼吸变得很急、很重。
哪怕是结婚这种大事,汤宗毓也不会放在心上,除却瞿仙桃,天下的女人在他眼中只分为漂亮的、不漂亮的,他笑起来,不是因为想起任何的女人,只是由于被程景云吻得开心了。
他那些难以发散的青春热情,有许多都是在程景云身上排解的。
“我跟人家说,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就是涂涂。”
“真的?骗我的吧?”汤宗毓光着膀子,坏笑着问他。
“不骗,没什么好骗的。”
程景云要与那个属于自己的汤宗毓告别了,他是有酸楚的,但也有欣慰,在他心里,汤宗毓娶太太才是正常的,汤宗毓不娶太太、只守着他,是离奇的、不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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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程景云来说,过一天就离汤宗毓结婚更近一天,他难以预测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汤宗毓搬出去要多久回来一次?秦婉莹会不会对他好?程景云自己又将去伺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