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很受校长的青睐,事实上,皮特正在和校长的侄女谈恋爱。
皮特想也没想,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皮特呢?”晚饭时,舅舅见少了皮特,便问起他来。
舅妈一边叱骂虞音用刀叉乱敲盘子的坏习气,一边回答:“他说学校还有事,要回去处理一下,我们别等他了。”
厨娘接口说:“我已经给皮特留了他最喜欢吃的鸡肝牛排了,等他回来了就叮给他吃。”厨娘和花匠是一对夫妻,在舅舅家工作了十几年了,由于没有儿女,就将皮特和虞弦虞音当成了自己的儿女一样对待。
当然了,我也有同样的待遇。
不过晚餐时的我有点心不在焉,言守箴察觉了,以为我着了凉,身体不舒服,饭后非要找出感冒药,等消完食就让我服下。
于是,我也就有借口先回房间了。
因为被我调成振动的手机已经响了两次了。
我刚阖上房门,皮特第三次的电话恰巧打了进来。
我迫不及待地接了。
“Yves,”皮特的声音十分的高昂,好像抑郁不住内心激动的样子,“我查到了是谁了!你一定想不到……”
“是言守箴,是不是?!”我打断皮特的话,那颗一直忐忑不定的心,这一刻竟然神奇般地平静下来了。
“!!!”电话那头的皮特一时没了声音。
果然如此。
我无力地趴在床上,下意识的将言守箴枕过的枕头抱在怀里。
“不过,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皮特恢复惯有的云淡天青的悠闲语气,“麦斯家的酒店……不,是我们小镇的所有温泉酒店,都由你丈夫的名字,改成你的名字了。”
我:……
这的确更是我从未料及的!
然而,我却没有太惊讶,好像这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求婚时,他本来就已经打算要和我分享他的全部财产。
后来,我爸帮我签订了那份合同,更是几乎将言守箴名下流动的和不动的财产,全收割在了我的手里。
温泉酒店既然是言守箴两年前收购的不动产,当然也会划分到我的名下了。
“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天天免费去酒店的温泉泡了,”皮特不忘在电话里头戏谑了一句,“老板……娘?”
我:……
言守箴拿着感冒药上楼来时,我正在挑唱片放音响。
眼尖的言守箴看着我手里的那张《卡农》,皱着眉问道:“谁是碧娜卡?”
唱片右下角正用德语写着“碧娜卡赠给依夫”。
“你为什么不问Yves是谁?”我将唱片送入音响内,抬眼看着言守箴。
他似乎愣了愣,随后不自然地笑了笑,道:“Yves……是谁?”
“你不知道Yves是谁吗?”我朝他迈近一步。
他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了。
“我……”他嚅动着嘴唇,目光从最初的惊慌渐渐平静了下来,随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一瞬不瞬地对上我的眼睛,“Yves……是你。”
“你为什么要骗我?”这是我至今为止最想知道的答案。
“我……”他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回答,“也就从舅妈的口里听了一次,其实也不确定Yves就是你的……”
“言守箴!”我生气地打断他的辩解,“舅妈从来是跟着舅舅喊我「asheng」的!”
言守箴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药瓶和水杯,随后定定地看着我,嘴边突然噙着一丝悲苦的笑意:“我骗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坏。”
他说得很认真,很坦荡,仿佛他口中的“坏”,是阳光下最阴暗的一面,遮蔽起来了,便窗明几净,什么尘垢都没有了。
我:!!!
第46章
音响里缓缓流淌着《卡农》古井无波的旋律,柔柔和和的,像某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几个闲极无聊的少女躲在阁楼里一起分享彼此小秘密时发出的悦耳窃笑,宁静而知足。
言守箴的秘密却与之相反。
“知道你叫Yves,是两年前的圣诞夜,你慌慌张张的从温泉酒店里冲了出去,外套纽扣还没扣好,跑到门口时还摔了一跤,很狼狈,也很无助。”言守箴微微眯着眼,帮我整理起一丝不苟的衣领,仿佛穿越时空,回到那年的圣诞节,帮我整理衣衫不整的狼狈。
言守箴神情依旧迷离,指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颊,似乎陷入了久远的记忆深处:“我想去扶你,可距离太远了,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开车走了,然后跌跌撞撞的也跑出了一个人,浑身的酒气,他冲着你离开的方向乱喊了一些让我很光火的话,我十分生气,没忍住就打了他一拳,力道有点重,他被送去了医院,我也差点被起诉,可是我很高兴,因为知道了你这么好听的英文名。
我震愕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依稀是有点印象,那次之后我再见到麦斯,他的鼻子好像的确夹着石膏固定复位。
言守箴的那一拳,应该是把麦斯的鼻梁打断了……
然而我的注意力全在了言守箴的身上。
虽然心里早有了答案,可当从他的口中亲自应征,我的身体还是细不可察地颤动着,四肢百骸的血液好像欢欣鼓舞的要发表切身的感言,那颗失速跳动的繁杂的心,更是脱离了我的控制,每一次血脉回涌的冲击,都想以最激烈的方式昭显它的鲜活与灿烂。
我是那么的高兴,偏偏又莫名的觉得很委屈。
喜与恨与与怨与恼的复杂交织下,我哆嗦着唇,想说什么,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来言守箴豪掷千金买下小镇里所有的温泉酒店,竟然是因为那次麦斯酒后对我的轻薄戏亵。
而一直被我嫌弃的英文名,却在我不知道的年月里,竟然被他这么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这个英文名还是我读书的时候,皮特给我取的。
读书时期的寒暑假,我几乎每年都在温泉小镇度过,不可避免的,跟年龄相差无几又喜欢音乐的皮特有了不少的交集,于是也认识了皮特的好几个伙伴,麦斯和碧娜卡就是其中之一。
非华裔的当地人,怎样都无法发准“YU”的音,皮特索性就取了个比较贴近发音的“依夫”做我的英文名了。
这个名字,也仅在他们几人之间使用。
皮特也只是在单独和我说话的时候,才会叫我“Yves”。
像华老师和宜秋,就压根不知道我有英文名。
所以,我才拿出了碧娜卡送给我的那个唱片,引出言守箴一直隐瞒的秘密。
只是我没有料到,他还暴力对待了麦斯……
猛地,一个念头闪过了我的脑海,言守箴亲口承认了他的“坏”,莫不是……麦斯在音乐之城里犯的那些过错,也有言守箴的一份助力??
我赶忙驱赶这个念想,可它就像一粒有了信念的种子一样,在我的心底不断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眼看就要成参天大树了。
“你……你告诉我,麦斯的事……”我闹哄哄的脑袋就挤出了这么一句磕磕绊绊的话。
我清楚的看到,当我说出“麦斯”的名字时,言守箴迷离的目光闪过了一丝嗜血的残酷,虽然稍瞬即逝,答案却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
言守箴的呼吸似乎有点急促了,指腹摩挲我的脸也重了些许,他嘴边噙着的那丝凄苦的笑渐渐扩大,炽热的目光纠缠着痴绵与眷恋,虽然他贴在我的耳旁,救赎似的低喃:“你看,我都说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坏,你还是知道了。”
我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身子。
紧随而来的,是头重脚轻的一摔,我被他一推,身体瞬即陷入了柔软的床上了。
言守箴的力度不大,他在压下来的时候,也是尽量不将全部的重力放在我的身体里。
只是眼神通红,呼吸紊乱,找已经失去了刚刚的从容不迫。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言守箴。
他压抑着痛苦和绝望,却没有办法破釜沉舟,更不能毁天灭地,因为,他眼瞳里此刻正映着我的影子。
“音……音响放大声一点……”我嚅动着唇,艰涩的说着,浑身麻麻热热的,难堪的用手背遮挡住了眼睛,才发现浑身已经没了动弹的气力。
每次感应到言守箴迫在眉睫的需求汹涌而至时,我都是这种状态。
“望笙,望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言守箴一愣,把我遮住眼睛的手拿下,紧紧地攥在掌心里,似乎怕一松开,我就会抽身离去,绝不留恋。
于是,我看到了言守箴双绝望的目光瞬间被焦灼饥渴所取代,说话的嗓音也明显变粗嘎了,整个人像得了赦令的囚徒一样,身体僵直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稍稍挪动一下,我颁发的赦令便会不翼而飞。
他的痛苦传染给了我,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焦灼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浑身更烫了,可还是诚实地点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是踏上温泉小镇之前,我和言守箴约定好了的暗号,他的需求太强烈了,我们在温泉小镇少说也要待上一个星期,要想他不碰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舅妈的耳力太尖利了,即使卧室隔了一个楼层,也难保不被她听到我们的动静。
如果要做,就必须播放音乐做掩护,这是我们共同想出来的对策。
言守箴紧紧将我拥入怀中,沙哑的嗓音里依稀带着哽咽。
这个宠我爱我怜我的男人,再一次因为我而哽咽了!
“我以为……你知道了我有多坏之后,会选择离开我……”他把头埋在我的肩窝出,掩藏起了先前暴露的脆弱,闷闷的说出积压在心头的沉郁。
原来,他竟是如此的害怕着我会舍他而去……
可是,这怎么可能?!
即使他的“坏”,包括构陷了麦斯,我也……
我发现,在言守箴的身上,我的标准奇异的偏斜了……
这个男人对别人或许很“坏”,不讲情面,不留余地,甚至不择手段,可他的“坏”又不使在我的身上,并且全心全意爱着我,护着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厌恶他,离开他?
言守箴起身调大了音响,近乎平静无波的《卡农》缓缓填满了整个卧室,渐入佳境的音乐家游动着指尖划过黑白键,漾起了一个个欢悦音符的曲妙流畅,就像在粼粼镜面掠过一只戏水的白鹭,细长的脚尖搅乱了碧波入玉的湖面,尖尖的翅膀拍起了一串串无辜的水花,浮光掠影,影藏惊鸿。
而当音响再次被言守箴调低后,那已经是快要凌晨的事情了。
我懒懒的趴在言守箴的怀中,倾听言守箴还没说完的秘密。
“他如果不购买催情的药品,试图下在你的茶水里,我也不会揪着他不放。”言守箴继续剖析他过往的“坏事”,不过他大概还没完全释怀这件事,目光依旧毫无温度的冷酷。
我:!!!
麦斯之后竟然还想这样对我!
实在不能原谅了!
“不过,他远比我想的还要差劲,肇事逃逸,袭警,藏毒,可都和我无关。”言下之意,言守箴只承认他指使人灌醉了麦斯,至于其它,却是麦斯的自食恶果。
言守箴虽然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坏”了,但他还想尽力挽救他在我的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那……1007房呢?”我抬起眼,追着他问。
言守箴梳理我发梢的动作顿了顿,他好像完全没有料到我连这一茬都知晓。
“我……那时以为你和宋小姐在一起了,”言守箴抿了抿唇,我听到了他的牙齿碰撞发出的“咯咯”声了,“宋小姐进了1007房就没有出来过!”
我一愣,不仅吃吃地低笑起来了。
宛城和音乐之城也是有6、7个小时的时差,我和宜秋都不怎么会倒时差,飞机上睡得昏天暗地,到了音乐之城当然就精神奕奕了,可那会儿的音乐之城的店铺渐渐关门,人们慢慢沉入梦乡里,睡不着的宜秋当然只能找我打发时间了……
偏偏纯友谊的事情,落在言守箴的眼里,都变成了可供妒火燃烧的草原!
“你还笑!”言守箴喉咙里发出了野兽的低吼,狠狠地将我揉入他的怀中。
我身体一僵,果然乖乖的停住了笑,言守箴蛰伏了的那一处又有了抬头的趋势,我一动不敢动,就怕再刺激到了言守箴这头还没得到彻底满足的野兽。
“那么,相亲节目,也是你安排的?”我问。
言守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蓬勃的需求,好半天,才回答:“因为一直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去介城的那天,我才知道你去参加了相亲节目,之前……之前我一直以为,你跟宋小姐是……”
言守箴没有说出“情侣”两个字,仿佛那是一件他不能承受的沉重。
原来一切的误会,皆因宜秋和我太亲密了!
“你太坏了,”我不满地嘟囔,“明明不必欺瞒我的……”
“我答应你,以后我会藏起全部的坏,不会再让你找出来!”言守箴宣告完了承诺,便放弃了朱熹提倡的灭人欲的理学,起身再次调大了音响。
《卡农》已经进入了小结的和弦部分,那是和爱人交付了身心之后向叠交的命运书写至死不渝的守护,让那不起波澜的音符跳跃出了蕴含生命大和谐的高昂之音。
第47章
6月9号,星期日,温泉小镇,多云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