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早在他以守护者的姿势护住我的时候就已经像点燃了的火??药罐子一样爆发了:“谁是你爸了?!把他叫过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怎样教儿子的!”
我下意识的也维护起言守箴来,探出头来说:“爸!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我很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已经决定要和他结婚了……”
“我不准!”我爸猛然打断了我的话,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重重咳嗽了几声,嘴里喘着粗粝的气息,像旧风箱呼出的吟呻,身子颤巍巍的痉挛了一下,突然眼白一翻,整个身子委顿了下去!
一旁的刘姨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搀扶住了他,带着哭腔喊了我爸的名字几声,随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叫道:“阿玉,快去拿药,快去!”
阿玉是老韦家的保姆,她原本捧着茶要款待我们的,可见我和我爸在争执,便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现在听了刘姨的话,赶忙放下了茶具,快步奔到柜子前,取药,倒药,跟刘姨一起将药和水一起给我爸灌下。
我已经吓懵了,浑身打着颤,只干站着,不懂上前帮忙,更加失去语言的能力。
言守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跨步上前,对刘姨道:“爸看起来很不妥,我送他去医院。”伸手就要将我爸抱起来。
“不牢您费神,他这是老毛病了,吃了药,休息一下就好了。”刘姨看出了我爸眼里抗拒而厌烦的神色,阻止了言守箴,又看向我,低声道,“老七,你让这位先生先离开,等些时候你爸好了再谈,今天就别再刺激他了。”
我这才从惊魂中醒了过来,眼泪早已抑制不住地滴落下来,跌跌撞撞的走到我爸的身旁,紧紧地握着我爸那只还在发抖的手,他的手苍老,满是皱纹,没了儿时将我托过头顶的力量,王姨的话再次在我耳旁响起,她说,我爸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我心里满是悔恨,为人子女,竟然不知他的身体状况已经这么差了,甚至语言冲撞,才让他发病的。
我爸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不准我去送言守箴离开,他吐着浊气,艰难地挤出四个字:“阿忠,送客!”
言守箴并没有生气,目光深情地凝睇了我一会儿,朝我安抚性地点点头,才转身离去。
我六神无主,一时怕我爸病情加重,一时怕言守箴一去不回,脑袋沉甸甸的,眼前的一切凌乱得如此的不真实,如果是在做梦就好了……
我爸疲惫的回房休息之后,刘姨才跟我说了他的病情。
隐性冠心病,最近两年才发的病,还好不算太严重。
“他那么疼你,就算今天不是这位先生,是别的哪个人,他心里都是不肯的,”刘姨对我说,“你不要怪你爸,他对你,和对你妈,总是不同的。”
我没有说话。
“你爸这个人吧,说他多情,他是真的多情,见一个爱一个,见谁都是好的,”刘姨眯起了眼睛,好像陷入了回忆当中,“说他专一,他也是很专一,专心致志的爱着我们,就算是缺点也会包涵着。”
“我们五个女人当中,你妈是最纯粹的,”刘姨继续道,“她在和你爸一起之前,从来没有过其他男人。”
我继续沉默不语,这些我都知道,李姨、王姨、张姨和刘姨,都曾和别的男人有过一段或者几段情,老大和老五甚至和我爸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我爸并没有介意,对外界仍旧声称九个都是他的亲骨肉。
刘姨脸上露出一丝怅然与苦涩,幽幽说道:“可能就是因为这份纯粹,她才会郁郁寡欢,她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分享你爸,可是又离不开你爸,你爸一直将她的去世当做是他自己过错造成的,失去了你妈,他痛苦到现在,所以他不愿你跟别人结婚,一旦结婚了,就意味着会离开他的身边。”
“不过你爸肯定不愿意承认是害怕你离开他的身边,他一定会找别的借口阻止你结婚,比如说同性婚姻,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联系一下老三。”刘姨笑了笑,替我支起招。
我点了点头,心里很是感激她的体贴入微。
第17章
5月15号,星期三,多云转晴。
我爸生病的这两天里,来了很多探病的人。
大多我都不认识,我本来就很少跟我爸一起出入他的圈子。
不过他们见到我,对我的称誉很高,我知道那都是客套话,我要是这么好,我爸就不会被我气倒了。
只是我没想到宋叔叔也会登门探病。
他审视了我一会儿,就领着一个胖胖的笑容和蔼的老人去了我爸的病房。
我以为是宜秋恳求宋叔叔过来给我说好话的,当即给她的保镖发了条短信:“谢谢。”
自从她跟胡不万年约会之后,宋叔叔对她的财政制裁至今还没有结束,手机和银行账号当然只能用保镖的了。
宜秋秒回:“???”
我心里诧异,如果不是她开口请,谁能搬得动宛城首富亲自到老韦家登门拜访?
于是我回复道:“宋叔叔来了。”
“我爸去你那老宅子?他想干嘛?完了,你快逃啊!他可能要逼婚了……”后面一连串的省略号,可以看出此时的宜秋有多焦虑。
我:???!!!
我爸还挺喜欢宜秋的,当初他以为我和宜秋结婚的时候,是不反对的。
宋叔叔也一直很喜欢我,他本来也不需要一个能干的女婿,他要的是一个身家清白,性格温和,长相不能太丑,否则会影响下一代的基因,而这一切条件,我都符合。
我生怕我爸跟宋叔叔一合谋,就真的将我和宜秋强扭在一起……
我想到我爸的房门去偷听他们在谈什么,可又觉得这行为不磊落,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些是我姥姥打小就教育我的,我虽然学的不全,可很多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地植入了身体里,要蹑手蹑脚的去偷听谈话,真的很难逾越心中的那道屏障。
况且,我爸的房门口还守着阿忠呢。
我慌了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阿玉端来了一碗参汤,心疼地道:“少爷,你这两天都没吃多少饭,你要是也病倒了,老爷是该有多心疼啊!”
我以前在这栋老宅子住过一阵,那时我妈刚去世,伤痛之中的我又难过又害怕,不敢一个人睡,我爸将我带在了身边,就在这老宅子住了约莫三四个月,后来我舅舅也住进来了,我渐渐和他熟了,他才把我带到姥姥姥爷家。
那时的阿玉也是满口“少爷,少爷”的叫我。
我怕她一再的唠叨,就胡乱地喝了几口,门铃这时候又响了。
来的竟然是老三!
明明昨晚我将我的困境告诉她的时候,她还冷冷的讽刺了我一顿的。
“虞望笙,我们不熟吧?你的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韦知非没有反对我的婚事,那是因为他没有资格反对!”这是她的第二句话。
“我们不一样,你远在麗城读书,每次的家长会,他都不辞千里的跑去,你生日了,他多累多忙都会带你去游乐园,你要吃什么了,他都会买给你,想要什么礼物,如果市面上买不到的,他就给你做出来,就差没给你去摘天上的星星了!”
“我们八个呢?他来开个家长会都会走错学校,他还常常混淆我们的名字!把我喊成老六的名字,这种感受你尝到过吗?!他甚至都不记得你生日后的第三天,也是我的生日!”
她说到最后,冷漠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哭腔。
老三一直是我心中的巾帼英雄,她雷厉风行,行事果决,说一不二,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将心中的脆弱展示在我的面前。
我知道我爸对我,和对其他的八个兄弟姐妹不太一样,可我从来不知道差别如此之大。
我当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傻傻的呆愣着,直至老三挂了电话。
“三……三小姐……”阿玉很怵老三,侧身让她进门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
老三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有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音,说:“你别误会,我是来看韦知非被你气成什么样子的。”
我知道她是口硬心软,心里十分的感动,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怕她一生气,扭头就走了。
医生此前已经来确诊过了,我爸的病不算严重,他现在“卧床不起”,很大的因素是做给我看的,所以李姨、王姨和张姨昨晚慌张失措的出现了一次,今天就见不到她们的影子了。
老三上楼去了之后,宋叔叔和那个胖老人就下楼来了。
胖老头细细打量了我好半天,才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我心惊胆战,脑海里闪过宜秋刚才说的“逼婚”一事,生怕宋叔叔一声令下,门口就出现了一众的保镖。
宋叔叔却只朝我笑了笑,就恭恭敬敬的对胖老人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起离开了老韦家。
我稍稍松了口气,心里却不由暗自猜度起胖老人的身份,宋叔叔是宛城纵横驰骋的风云人物,只有别人敬畏他,哪见过他对谁这么恭敬过的?
这个胖老人,来头一定不小。
不过这件事只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老三去见我爸,许久也没见她下楼来,我更是如坐针毡了。
“阿玉,”我问,“你给老三送茶了吗?”其实想知道她趁机听了多少老三和我爸的对话。
“我不敢……”阿玉拨浪鼓地拼命摇头,“我怕三小姐,她看我一眼,我就浑身打颤,反正她也不喝我切的茶,我还是不要去她的面前惹她生气了。”
我只好摸出手机,犹豫着是和言守箴链接全息电话,还是发信息给他。
其实两天的时间里,我和他通了无数次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昨晚我甚至是在和他链接的全息电话中睡着的……
他叫我放心的住在这里,一定要顺着我爸的意思,其它的事情就交给他,他很快就能破开僵局的。
虽然我觉得眼前的僵局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攻破,可言守箴说得胸有成竹,我便深信不疑了。
刚在微信上输入几个字,我就听到了木质老楼梯传来的喑哑声。
老三终于下楼来了。
我赶忙收回手机,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径直越过我的身边,朝门口走去。
“老三……”我一慌,喊道。
老三只冷冷地乜视了我一眼,嘴边噙着一丝愤怒的嘲讽:“虞望笙,你既然都请得动那么厉害的人,还要在我的面前装什么无辜?”
我一脸的错愕,她在说什么?
难道她以为宋叔叔是我请来帮我求情的?
“我没有啊……”我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因为她听也不愿意多听一句,迈开大步,愤怒地关上老韦家的大门,走了。
木质的楼梯再次传来喑哑的声音,这次是阿忠下来了。
“少爷,老爷说,请您让那个言先生过来一趟。”阿忠说。
我一下子没料到这么快竟然有了福音,震愕地看着阿忠,他憨厚的笑了笑,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才晃过神来。
什么情况??
第18章
无论我爸是被宋叔叔还是老三说服了,抑或在前方设下了无数的路障陷阱,我还是将这个令我激动不已的福音第一时间分享给了言守箴。
电话那端的言守箴仿佛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了,他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我马上就到”,末了,还用缱绻温柔的声音在我耳旁低喃:“等我。”
我耳朵尖“腾”一下灼热了起来,脸颊也火辣辣的,像太靠近火炉被高温灼烫了一样。
我知道他就住在附近的酒店,按车程的话,最多20分就抵达,可对于现在焦灼的我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走得如此的慢,慢得我都能听到它笨重的脚步声了!
我尝到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的滋味,身体每个部分都在叫嚣着想要马上见到他,听他低沉的声音,握他温热的手,如果周围没什么人的话,还可以吻上他略显干燥的唇……
我为突然窜出来的放浪想法感到害臊,浑身像着了火一样发烫,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不矜持,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我……
将客厅的空调调低了几度,我仍旧燥热难耐,索性奔出了大门,倚在院门口翘首以盼。
阿玉追了出来,急声说:“少爷!你出来做什么?外头太阳大,会晒黑的!”
“我不热,也不怕晒……”我笑着朝她挥手,示意她回屋去。
宛城下了连绵一两个月的雨,这几天才算开了晴,老韦家被茂林修竹环绕,烈日透过浓阴洒下点点斑驳的碎金,枝头树杈里蛰伏了不少的知了,正高一声低一声的撩开三伏盛夏的序幕。
我就站在树荫下,午间没有风,可内心的火热比体感的闷热还要高涨澎湃,双层夹击之下,我的额上隐隐冒出了汗。
絮叨的阿玉又折了回来,手里端了杯冷饮,是我平时喜欢喝的柠檬汁,可现在的我只想见到言守箴,便将冷饮放在矮墙上,眼睛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路口。
脑海里闪现了我和言守箴初见时的情形,他站在聚光灯下,台上台下所有的目光聚拢在他的身上,他却独独只看着我,我眼里也只有他,永恒仿佛停在了那一刹那。
从前我是不相信一眼万年,直至那一刻。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这颗的平静了二十多年的心才荡起了无数的涟漪,因他而紧张,因他而拘谨,因他而羞涩,因他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