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声快步越过转角,与其间陌生的同学擦肩,轻声说着“借过借过”,他的朋友们在尽头处等待他过来。
不催不赶。
“难得见一次雪。”杨声呼出口白气,悠悠说道。
“上一次下雪得是二十年前吧。”姜延絮张口就来,完全没意识到二十年前都还没有他的存在。
“正好我们明年高考。”皓月伸手接住一朵细绒的花,“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月姐不愧是文化人,说话都比我们好听。”姜延絮搓搓手,破坏气氛水平一流。
“那月姐建议你,多读书多看报,少玩手机多睡觉。”皓月将手一拢,屈指踮脚敲上了某多嘴人的额头。
皓月在女孩子中间算是高个子,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但奈何杨声接近一米八,姜延絮是真有一米八,站他俩中间,还是显得身量娇小。
杨声笑着看两位朋友打闹,当然特指皓月打,姜延絮闹。
想来日子溜溜达达,也是认识他们两年有余。
姜延絮是个自来熟,高一那会儿杨声拎着大包小包找宿舍,路上就碰见着刚报名完毕从教学楼出来的热心肠。
“同学,需要帮忙吗?”
一个走读生自行找事儿,帮一住读生扛行李,宿舍楼层还在那惨绝人寰的顶楼。
杨声没那么厚脸皮,叠声道谢拒绝却不成,还被人不由分说地扛起箱子直接跑路。
“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叫啥名儿?”
高个子尾音会轻快上扬的少年在他前面两步,刷拉拉拖着行李箱,阳光扫着少年眼角发梢。
“我先介绍下我自己,我叫姜延絮,姜是生姜的姜,延是延续的延,但絮不是延续的续。”
“是柳絮的絮哦,现就读于高一五班。”
五班?可真巧到一个班去了。
杨声也不好意思不回答,简单自我介绍道:“我叫杨声,也就读于高一五班。”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安置好行李后杨声自然地提出,要不一块去吃个饭。
却不想这句提议如同漫长的时间绳索,延续到了现在。
而后到了晚自习,老陆举办迎新班会,每个人都要介绍自己。
当时班上有七十来号人,陆陆续续一通发言完,杨声记住的也没几个。
倒对“邱光浩月”这名字印象颇为深刻。
女孩当时顶着张冷漠脸,握着老陆随手卷成的书卷话筒,慢条斯理地说:“我姓邱,叫邱光浩月。”
随即捏了粉笔,扭头慢条斯理地往黑板上写:“邱光浩月。”
字体工整清秀,再加之名字格式少见,让杨声和姜延絮俩没见过世面的男娃赞叹不已。
“这字儿真不赖。”杨声说。
“这名字好斯巴拉西。”姜延絮说。
“什么拉稀?”
“日语啦,就是说名字很美的意思。”
但那会儿关于皓月的讨论仅限于名字,毕竟少年时期的男娃女娃不熟悉,才是最佳彼此欣赏的距离。
所以当升入高二,老陆将皓月安排成他的固定同桌,杨声整个人都是拒绝的。
这拒绝并不是针对皓月,而是针对老班罔顾人权,试图派人来监管他的自由。
不过皓月对他的自由完全不感兴趣,只说他们各自管好自己的事情,别互相找不痛快就可以。
处事干脆利落,和她漫长的本名有一丝违和。
“对了,你还记得我名字不,杨同学?”末了,这名字特殊的皓月竟还多此一举地问了句,看得出她对杨声的人格有多么的不信任。
杨声扯过便签纸,刷刷写下一行字推给女孩:“邱光浩月,你高一的时候我就记住你了。”
皓月那时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终是无法违背本心地说:“杨声同学,你的字真的该练练了。”
雪天是适合回忆往事的天气,待到斗牛曲的上课铃声响起,杨声才堪堪回神。
“我赌一百颗棒棒糖,他刚刚肯定是在想夏哥。”姜延絮嘟嘟囔囔地对皓月说。
“那我追加两百包仙贝。”皓月接着茬。
杨声想说自己赚大发了,他刚还真没想夏藏;但要说刚刚回忆起和你们遇见那会儿的事情,有点太肉麻。
嗯,不说了吧。
想夏藏不算肉麻。
把那一大袋子零食拎好下楼,见着男朋友了就冲他哗啦哗啦地晃,得瑟得很。
“是奖品。”
“真厉害。”哪怕对他的得瑟,夏藏都不吝夸奖。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地面微微潮湿,只有草叶栏杆上还残留着清白的雪痕。
“哥,我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咱俩不是迟到了嘛,那天你们班的教室门是谁开的?”
“哦,他们直接翻窗户进教室打开的门,顺带还有人帮我改了白板上的倒计时。”
“唉,你这人,明明班级是大家的,咋老是往自己身上揽事儿呢?”
“也没有,就只是习惯了。”夏藏笑笑,随即轻巧地带过话题,“终于又下雪了。”
哪怕只有一会会,但也足以点缀这灰蒙枯燥的日常。
缓缓吸一口冷空气入肺,被冻得哆嗦但精神难免一振。
“我听我朋友们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有好结果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友谊地久天长。
第46章 XLVI
市统考结束,成绩下来。
612分,年级第十一名。
杨声看着分数名次五味陈杂,为自己排名和分数上去了而喜,但又为差一点点达到老陆的期望而忧。
去办公室还被柳哥补刀,说你离第十名就差两分。
“要这次英语上一百三了,不就正好有这两分了嘛。”
幸好这次他文综有二百四十分,数学也上了一百四,耳边的唠叨便少了些许。
只是经过语文老师办公桌旁仍有些内疚,他语文成绩长期稳定无长进,好在语文老师已经佛系,说你其他科考得不错就行。
老陆让五六班集体做个人的成绩统计图,杨声画好自己的折线,再举起图纸认真看,起起伏伏,但波动范围并不算大。
这几次都保持在年级前五十。
皓月也冲到了年级前五十,这两次她的成绩都处在稳定上升趋势,果然稳住数学后,月姐无所畏惧。
姜延絮首次考进500分,按照老陆的话说,这是达到了一本的基础线。
只想考个本科混混日子的小姜同学一面画图一面直叹生活不易,“都赶着我好好学习。”
可不是嘛,这一天天,皓月盯着他英语,杨声指点他数学,就连偶尔遇见夏藏,夏哥也向他亲切友好地问候,最近有没有在认真学习呀。
最近统考结束,夏藏上四楼上得勤了些。
是替他英语老师跑腿,给他的“师姐”柳哥送独门英语秘籍。
有时杨声正好遇上,就顺便腻歪地送男朋友下楼;有时遇不上,小姜同学这青鸟(自封的)也叽叽喳喳,说我刚刚在办公室看见夏哥了。
而皓月却若有所思:“我想起来,我应该高三前就见过夏哥了。”
“他之前一直有去给柳哥送资料嘛,我那时还跟柳哥感叹过,说这男生长得真白净。但当时没问名字,嗯,可能柳哥说过名字,我给忘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但那会儿小杨你也没怎么提过。”
杨声:“为什么那会儿我就没在办公室见着我哥!”
皓月:“这我哪儿知道,你没见过不该问问你自己的良心吗?”
杨声决定去问问夏藏的良心,但首先肯定把自己谴责了一遍。
毕竟同校两年,他真不知道夏藏的班级在哪个位置。
而夏藏知道五班,也难怪他知道五班。
610分,史上最高分。
夏藏掐一掐手腕,是真疼。
不是做梦。
数学考进一百三了,奇迹。
感谢杨声。
倒也没有很欣喜的感觉,像是事先知道会达到这样的成绩,而且不止是要达到这样的成绩。
床头的分数卡片告诉夏藏,你还有必须上升的空间。
距离高考,还有168天。
中午放学,小朋友连蹦带跳过来,欢欢喜喜撒娇道:“哥,我考到六百分了~”
其实就很正常的小得瑟语气,偏偏夏藏要额外脑补一番。
撒娇,绝对就是撒娇。
“再接再厉。”为避免小朋友骄傲,夏藏谨慎地只给摸摸头。
杨声问他:“哥,你考得怎么样?”
“也上六百分了,610。”夏藏说,“多亏杨老师指导。”
“嘿嘿。”倒被夸得不太好意思,某人刮刮鼻梁低了头。
并肩走了好一会儿,夏藏才察觉小朋友的不对劲。
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害羞?
夏藏不知怎么脑海就蹦出这么个一个词儿,他俩都熟得什么跟什么了,咋还害羞呢?
玩味地盯了会儿杨声侧脸,终于等到某人憋不住,涨红脸说道:“哥,以前你是不是也有去四楼啊?就给柳哥送资料什么的。”
“嗯,高一那会儿就有去,毕竟是罗老师拜托的。”夏藏回答道,一时却摸不着头脑。
“这么看来,我真的好失败。”杨声郁闷地扯了扯他垂到鬓边的发梢,“我都不知道这些。”
“你现在知道就可以了。”夏藏了然地笑道。
是,以前有经过杨声的班级,也在那时就认识杨声的老师,和同在屋檐下居住一样,距离并不遥远。
谁知道呢,不愿交集的话,再近的距离都无济于事。
夏藏记得自己曾经走出五六班教师办公室,视线遥遥地越过那方拐角,落到五班门口摇曳光斑的瓷砖墙上。
他也有猜测过在那个时间点,杨声在做什么。
猜测这个未免过于无聊,但只是想想,心里会有阵微妙的悸动。
因为想着的那个人,与他有所关联,有所交集。
而现在倒也不必做那些无所谓的联想了,杨声就在他身边,他们背过人群,便能十指相扣。
所以说,时间才是最为厉害的魔法师;可这又关时间什么事呢?
夏藏听见内心有个声音在反驳,是那朵张牙舞爪的玫瑰。
“明明是命运啊。”
偏偏不早不晚,杨声要找房子住,夏藏要找人合租。
之前命运安排的无数次巧合,都被他们有意无意地擦肩而过,命运也是要面子的,所以——
“所以它安排你们重逢,像你们初见时一样。”
夏藏给他的恋爱记事本又添了一两笔闲话。
原本这本子叫“小仓鼠的一百八十个秘密”,但运动会那会儿人都把底裤给他扒干净了。
于是在所有问题都得到解答后,夏藏认认真真改了个大标题。
“玫瑰种植手册”,嗯,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严肃很正经。
在此附上夏藏写于封面的话:
“如果你爱上一朵玫瑰,你要做的不止是浇水松土堆花肥。”
“你要和他一起欢乐一同忧愁,要倾听他内心藏着的话。”
“当然你有什么忧心事也可以向他倾诉,因为你要知道,不止是你在爱着你的玫瑰;”
“你的玫瑰也有在爱着你。”
不过由于夏藏写记录多半是在作业间隙写,杨声见他一笔一划,表情认真严肃,竟也从未怀疑他哥到底是在写什么不正经的记录。
因为天气冷以及时间有限,夏藏便一直将头发披散着,杨声给他买的头绳都只能放到一边。
现在基本一周洗一次澡,天儿太冷衣服太厚,人也太懒。
杨声披着毛巾从浴室里哆哆嗦嗦地出来,夏藏已经吹好头发,他一过来便伸长胳膊将他腰一圈,也不顾他满脑袋水珠子。
相拥时身体回温了些,夏藏拉扯过毛巾给杨声擦拭头发,好一会儿没水珠子往下滴落,才把毛巾一揭,重新打开风筒给他烘干头发。
“整得跟揭盖头似的。”杨声捏着毛巾角轻轻笑。
“那你嫁不嫁我?”夏藏拈着他稀碎的发,反问道。
“嫁你。”杨声眯了眯眼,“也娶你。”
本是玩笑话,这一来二去倒叫人上了心。
把头发烘干后的杨声并不老实,嚷着要给夏藏扎头发。
便是麻利地交换了前后位置,杨声将那软发拢成一束,露出那段白皙的脖颈。
新换的白桃味的洗漱用品,交缠于衣料身躯,弄得眼下氛围都粉润如春,杨声握着头发,埋头在那脖颈轻咬一口。
“我得给你买个环儿锁上。”咬了人之后还不要脸地提出霸王条款,杨声舔舔下嘴唇,唇齿间都泛着白桃味的清甜。
他摸出提前备好的发绳,漫不经心里提着一股劲儿,给人三下五除二绑了个低马尾。
又是咬,这回位置更低了些,他闭着眼睛想该买个什么样式的。
细银的链子,缀上白玉的石。
水滴状吧,歇在锁骨处好看得紧。
夏藏却由着他咬,重也好轻也好,回答他说:“你乐意买什么就买什么。”
很快坠入羽绒的枕被里,亲吻了一阵子,却又懒懒地泄了气,搂抱在一块不动弹。
洗完澡后果然浑身不得劲儿。
夏藏将旁边的被子掀起来,直接跟裹春卷似的将他二人一通包裹在内。
“哥,你抽我英语单词吧。”杨声闭着眼睛说,“现在时间还早。”
夏藏随口说了两个,这人哼哼唧唧,也不知道答没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