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一醒,你只有个砖块机,没法要什么原图!
嗯,要不然就请皓月姑娘帮忙,把照片打印出来也行,他好夹在书页里吸……哦不,辟邪。
好在发令枪声响起,才使夏藏飘摇的心缓缓落地,乔老师蹦跶得更欢了,以及身侧对面的五班同学们也条件反射般喊起“加油”。
嗯,人还没到跟前呢。
第一圈众选手的速度都不快,是为求稳,但迈开步跑起来却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终点。
夏藏还没做好准备,排在第四位的杨声便从眼前一闪而过,得,没来得及喊加油。
象征性地喊了两嗓子,乔老师在一边说:“小声还真有两把刷子呢,能跟袁礼泉跟那么紧。”
夏藏这才意识到,原来杨声前面那个大高个,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袁礼泉,心下便不免为男朋友担忧。
裁判老师沉着如山,还有闲心问乔老师:“那你觉得他俩谁会跑到更好的名次呢,乔老师?”
“都是我班学生,这我没法预测啊,何老师。”乔老师笑笑,“手心手背都是肉。”
“喏,娃娃,你觉得呢?”何老师又冲夏藏点了点头。
“我觉得是杨声。”夏藏脱口而出,就是光明正大地偏着心。
两个老师也只是笑,夏藏便偏过脸去,目光追随着那远去的偏瘦削的背影。
怎么看都在一群高个子的体育生里不占优势。
尽力而为即可,杨声,别逞强。
果然能杀进决赛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一圈结束后,杨声只能勉强咬着牙跟在袁礼泉后方,而他第四的位置时不时有人会超越,好在他稳住,将超越他的人一次次甩到身后。
但是太消耗体力了,而对手们都有条不紊地调整呼吸,面色也平静得仿若在进行普通的慢速跑。
没办法,相比他这个苦逼的要靠文化成绩苟命的普通学生,体育生们的日常课业就是锻炼,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锻炼。
身体素质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所以还是赛后把袁礼泉打一顿得了……杨声这么想着,步伐却明显提了起来。
第二圈,劲儿不能松。
而后草草地瞥了眼自家男朋友,唔,夏藏似乎在担心他。
行,赛后得打袁礼泉两顿了。
前方的袁礼泉:您好,您有事吗?
第三圈……没办法,脚底的塑胶似乎越来越软,踩上去跟棉花似的,稍微克制下去的肌肉酸痛感一浪一浪涌上来,被绊住了啊。
一个又一个人超过他,他看不大真切,眼前景物都摇晃出了虚影。
糟糕,要出大问题了。
恍恍然,他看见前方他的对手在蓄力加速,嗯,是要结束比赛了么?
杨声尝到口中的血腥味,不知觉中步伐加快,使他超过一个人,再超过一个人。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以及听不太真切的人语,呼吸如灌铅般沉重不已。
“杨声,来比赛吗?输了爷赏你做一星期作业;要是赢了,我们哥几个一学期的作业都让你承包。”
“杨声,比啊,怎么不比了?”
“你个胆小鬼,鼻涕虫,只会哭着找妈妈的……”
好嘛,本来不想计较这些事情的,但又被一场奇奇怪怪的比赛给勾了出来。
“比啊,怎么不比呢?”
杨声听见自己声音充血沙哑,手上似乎拎着一重物;他定睛看过去,是块红砖头,可惜没染上血,颜色并不好看。
“我们来比一比,用脑袋接砖头吧。”
“谁没死,谁就赢。”
估计他身上真的遗传了些许他老爹的暴力基因,只是在举起砖头时依然会感觉到手酸。
他见着那些人惊恐如遇鬼魅的神情,顿时觉得没甚意思,将红砖头顺手一丢。
到底是没有染血。
他不喜欢暴力,但很多时候很多问题,他都依靠着暴力解决一切。
陆老板为此忧过心,真是很对不住他老人家。
初中那段时间惹事生非,杨声总是找陆老板当那受训的家长。
末了,陆老板竟还带着点儿欣慰说:“万事都得有个度,我其实很高兴从你的表现中看出来那个度。”
别吧,他哪里有度,打群架,威胁同班同学……
唉,早知道确实得把袁礼泉的手腕给掰折了才是。
眼前景物摇晃得更厉害了,耳边模糊的人语越发的清晰强烈。
在如海如潮般的尖叫与跺脚声中,杨声听见有人唤他名字。
是很多个,但他耳朵却只追着那一个。
“杨声!”
他再次坠入那个怀抱,夏藏似乎也跑了场1500米,咬着牙眼眶通红。
“我赢了吗?”杨声问。
夏藏搂他搂得紧,都硌着了骨头。
“你赢了。”夏藏说。
“你看看你这成绩,都初三了,怎么还差你哥哥二十多分呢?”
“你这样子,该怎么上高中,怎么考大学?”
又来了,哪怕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已经对他没什么杀伤力,但杨声仍然会觉得烦躁。
为母上的蹙眉,尖利而又哀怨的声音,为……他这该死的成绩。
但他一般不还嘴,还嘴只会让母上有更多指责他的话柄。
后来是谁解救了他?
哦,是路过到饮水机接水的夏藏,母上只顾碎碎念叨杨声,却不想被比较的当事人已经在她视线之外的沙发上坐着,慢条斯理地喝水。
杨声也是无聊,他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喝水,青春期的男孩逐渐发育生长出喉结;夏藏脖颈白净如藕,那一小团凸出来的肌肤像只含苞的花骨朵。
大概是心情过于焦躁,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喻都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好半晌,母上停止了训话,转身去拿茶杯喝水,正好便与放下水杯的夏藏对上了视线。
哦吼,杨声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看戏,这样对待自己亲妈着实不厚道,但他也正好想看看后母和继子大动干戈起来的样子。
但夏藏却不徐不疾地抢先开了口:“阿姨,我认为您没必要把我和杨声的成绩放一块比较。”
不出意料地,母上本就尴尬的表情变得更为僵硬,杨声想了一会儿都没替她想出什么得体的应答。
“我和他不是一个学校,月考周考的题目不一样,这么比较对他不公平。”没有人打断,夏藏便继续说下去,“再者就算题目一样,他考那么多分,上个高中绰绰有余,也没必要和我相比。”
“毕竟我不是高中的入学录取线,我和他并不存在什么必要的竞争关系。他只要做到他能做到的事情,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夏藏把话搁下,便端着他的水杯走回了房间,也不管母上那边有没有在听,有没有在回。
杨声其实该向他道声谢的,但也不知为着什么,那么好长的一段时间,杨声都与他保持着平行不相交。
现在想来,觉得有点亏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
第44章 XLIV
“他只是有点低血糖,醒过来喝点儿葡萄糖就没事了。”
陌生的、公事公办的声音。
模模糊糊,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杨声大概知道自己尚在昏迷,而那声音是由现实传来。
可是现实太陌生骇人,宁愿做着一场清醒梦,也不愿真正清醒过来。
好像,回到那男人刚死那会儿,悬在弥漫无止境白光的虚空中。
没有血色与枪鸣,倒是一种精神力的进步。
杨声自嘲地笑笑,想抬一抬胳膊。
无能为力。
这是清醒梦,也是鬼压床,他身在其中,将要溺死无法自救。
这样是算死着活着?不清楚,他看不见触不到嗅不着,唯有声音被裹上陌生的冷质,遥遥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怎么又想起了那个曲调?
偏沙哑调子轻,“低绮户”的字音咬得干脆而正确。
他听到那声音的主人在低低呼唤他。
“杨声。”
便是把那陌生的冷质都挣脱开来,沙沙的像冒白气的热可可,醇厚地在耳道里面流淌。
杨声耳膜一热,睁开眼时发觉自己鬓角发凉。
竟没出息地,掉了眼泪。
夏藏抚过他眼角,而后攥着他手腕,和往常一样。
“哥,是你啊。”杨声说,后脑下的枕头有些硬,把他硌得忍不住笑。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夏藏蹙眉给他掖好了被角,白净的侧脸染着绯红的汗渍。
是劳累奔跑过,呼吸间都仍有外边的冷风。
杨声摇摇头,猜想是夏藏将他带来医务室,受了累。
“哥,麻烦你了。”
夏藏不轻不重地捏了把他手腕,“说什么傻话。”
杨声讨好地笑笑:“哥,你坐过来,我想抱抱你。”
却还没等夏藏起身,外边传来乔老师的声音:“小藏,小声醒了吗?”
夏藏只得先用眼神把杨声安抚了,回答外边的老师,说:“他醒了。”
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杨声估摸着外边人还真不少,便轻声对夏藏说:“哥,那你扶我起来吧,我使不上劲儿。”
进来的有乔老师、皓月和姜延絮,杨声倚着夏藏,出乎意料地还看到最外侧的大高个。
袁礼泉。
夏藏也不避着谁,坐床头径自搂过杨声的腰,帮他仔仔细细把衣服的褶皱捋平整。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杨声抱歉地对老师和好友说,声音一出来气若游丝。
夏藏箍着他腰的手,紧了一紧。
“你没事就好,哎呦,吓死我了,还好小藏反应快。”乔老师颇有余悸地按着心口道。
“你也是,身体不舒服就别勉强嘛。”姜延絮蹙眉皱鼻子,担忧地抱怨着。
杨声点头讪笑加受教,悄悄地将身子更放松些,完全窝进了夏藏怀里。
温柔乡,不溺白不溺。
皓月倒啥也没说,叹口气后比了个“OK”,杨声回给她一个“OK”。
而后姑娘了然地退到一边,给后排的袁礼泉让了个位置。
“杨声……”让出个位置,体委仍是忸怩,大高个脸红脖子粗,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
“那个,乔老师,我和体委有些私事要处理,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等一下?”杨声小心翼翼请求道。
皓月当机立断应答:“好,你们聊。”
便是一手抓过要开口嘟囔的姜延絮,再一扭头对不明情况的乔老师说:“我们先出去吧,老师。”
清场极其迅速,只留当事人两位面对着面,以及平静如海的夏·人形靠枕·藏。
“我还不知道比赛名次,你能告诉我一下么,体委?”杨声笑笑,面上便是如雨后初霁,见不到一丝阴霾。
是睡饱了,心情不错。
“你第二,比我快了两秒钟。”袁礼泉别过脸,努力云淡风轻道。
“那还挺走运的。”杨声反手拍拍夏藏掌心,“不过,你也比我厉害,跑完都没什么事儿。”
“我就不该招惹你。”袁礼泉恨恨地说,“你是个……”却半天没“是”出来。
“别,我知道我是个疯子。”杨声不紧不慢接过他话茬,“偶尔疯起来我自己都害怕。不过我今天心情好,你就不用去操场喊傻逼了。”
后脖颈忽然凉飕飕的,杨声叹息,待会儿是要跟男朋友好好解释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唔。
体委欲言又止着,杵原地不回应也不动弹,杨声怀疑他是不是跑步把脑子给跑丢了时,袁礼泉说道:“我还以为会有多奇怪呢,原来还挺正常的。”
“什么正常?”杨声猜到些许,将头一偏看着夏藏。
后者冲他一笑,是明了过来。
袁礼泉挠了挠下巴,讪讪道:“就你们,也不是很奇怪。”
夏藏直接把杨声脸掰过来,亲了一口。
一回神,体委夺门而逃。
杨声:“哥,没想到你还挺多坏心眼儿的。”
“没你坏心眼儿多。”夏藏捏了捏杨声下巴,再从自己兜里掏出软糖,“你先吃这个垫垫,我出去给你拿葡萄糖。”
杨声眼巴巴地盯着他剥开糖纸,是白桃味的,糖身泛着蜂蜜的釉色。
“吃这个就行了。”杨声张嘴叼过扁扁的软糖,“哥,我有话跟你说。”
有好多话,要说。
夏藏看过来时,却又一时哽咽,被白桃的甜味齁得嗓子发痒。
挑三拣四,最后明知故问道:“哥,我初二有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太好,是不是你一直在,陪着我?”
夏藏稍显惊讶地跳一跳眉,随即柔和了神情:“原来你知道那会儿,你梦游的事情啊。”
杨声瞪大了黑眼睛,“哈?”
医务室外边,袁礼泉顶着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一脸沉重地坐下。
乔老师正给班主任老陆打电话说明情况,没有注意从里间出来个人;皓月心里猜到了八/九分,却也没开口说什么;姜延絮摩拳擦掌酝酿着质疑,刚想问体委和杨声到底说了些什么。
体委面如死水地缓缓说道:“你们就在这儿等吧,暂时别进去。”
皓月点了点头:“哦,好的。”
姜延絮左右看看:“你们在说些什么?”
乔老师有条不紊地对电话那头说:“放心吧,陆老师,暂时没什么事儿了,医生也说杨声只是有些低血糖。如果他待会儿要请假,我也会第一时间告知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