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杨声在他所有的关系范围之外。
是年幼时意料之外到来的弟弟。
是现在意料之外到来的男朋友。
不过哪怕杨声是那么多的意外,可他又是那么多的安定。
吾心安处是吾乡。
也难怪,自己愿意跟他一起,跟他考去远方的大学。
跟他一路私奔。
夏藏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怎么动不动都会想起某人。
跟着同学一步一步在体育场的台阶间摸索,他打着手电的砖块机嗡嗡震动。
屏幕显示来电人:“男朋友”。
这备注是某人偷摸改的,以为他没发现。
夏藏笑一笑,原来真有这说法,你在想念人时,你想念的那个人也在念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杨声:来,这是我哥(巴拉巴拉巴拉)……
皓月/小姜: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只要我装聋作哑,狗粮就不会伤害到我。
第49章 XLIX
“哥,能听见我说话吗?”杨声摸黑坐到了位置上,台阶硬邦邦,硌得他屁股凉。
旁边挨着挤着姜延絮和邱光浩月,他俩本来拿手机给他打着灯,结果看他举起电话手表笑得春光灿烂,立马关掉手电不搭理他。
抽空打打小游戏它不香咩?
“能。”夏藏简洁应着,旁边同学说可以随便找位置坐下,他采取就近原则,一屁股坐下后,把手脚一缩,让出过道供后边的同学来往,“找到座位了吗?”
“找到了,皓月和阿絮在我旁边呢。”杨声说。
姜延絮趁机就吼道:“夏哥好!”
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听没听到。
皓月在最外侧坐得端庄,象征性地挥挥手,意思是你们聊,我不掺和。
总而言之,观众是一片昏暗,其间亮闪闪着各同学们手机电筒的光亮,杨声缩在A区第一排的最角落里,抬眼能看见四周如同萤火虫般聚拢的光点,而垂眼越过眼前的栏杆,能看见底下主舞台亮着的LED大屏,工作人员犹如小蚂蚁般来回穿梭,做着最后的准备。
耳边吵吵嚷嚷,偏偏老陆还这时站在第一排面前那过道上,仰面冲台阶上忙着找座让座换座的学生们喊:“小心脚下,注意安全!”
老王不知去哪儿了,杨声梗着脖子望了望,借着LED反射的白光,看清楚他已端端落座在五六班这块区域的中心位置,老陆站过道喊,他便在座位和。
他一向斯文,所以这时候把主场交给老陆,自觉做了副手。
“我这边好吵啊。”杨声对电话那头说笑道。
当然夏藏那边也没比他好多少,他在一边嘈杂中精准捕获他哥的嘟囔:“我这边也吵。”
节目还没开始,表演者们在准备,观众也都在陆续进场,乱乱糟糟的一段无意义时间,这时候通话自然也没什么好聊的。
但是吧,杨声仰头看向黑暗中体育场钢筋架构的穹顶,吸了一口冷气的同时,不免为电话里有夏藏的呼吸而心头一暖。
刚刚过来时,大脑还是有些沉入复习的后遗症,恍恍惚惚地坐下哪怕跟好友们插科打诨,意识都不甚清醒。
这时候忽然就轻松了许多,眉心仿佛被人一点,拨云见月般清朗。
“哥,我觉得我都对你上瘾了。”杨声说,声音很轻,也不在乎夏藏有没有听见。
对拥抱上瘾,对亲吻上瘾,对你的呼吸都上瘾。
忽然想起,夏藏也对他说过相似的话。
就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一旁的姜延絮开了包辣条,先递给月姐一根:“小杨咋又抽风了?”
月姐斯斯文文地咬着辣条:“小情侣的事儿,咱少管。”
忽地一阵声浪涌来,震得五六班众人齐齐后倒。
杨声这才发现,他们这块区域靠近一只硕大的音箱,这会儿主舞台调试话筒的各种杂音轮番轰炸,大家将谴责的眼光投向老陆,默默无言的注视诉说着:“您老人家这是嘛手气!”
坐靠阶梯过道的老陆仰头望着体育馆的穹顶,睁眼说瞎话道:“今晚的月亮好圆哦。”
但大家都顶不住音箱,便没听见老人家毫无诚意的忏悔。
杨声回过神来,急急地问男朋友那边:“哥,你有听到什么声儿么?”
男朋友明显不清楚这边的动静,反而煞有介事地说:“听到你了啊,声儿。”
咝,杨声不得不承认,哪怕谈恋爱有了那么一两个月,他还是不大习惯男朋友这有意无意的直球发言。
啊,这谁顶得住!
“我们这边挨着音箱坐,太倒霉了。”说些有的没的转移话题,杨声安抚住自己易受惊吓的心跳。
夏藏问:“那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听得见。”杨声连声答,“我耳朵好着呢。”
他可是当初音箱设备故障听力都能拿满分的男人。
仔细算算,他们俩是离高考还有226天的时候在一起的,今天算是他俩在一块的第68天。
两个月多一点,“咻”地一下时间就过去,丝毫不给人面子。
“哥,我们已经在一起68天了,厉不厉害?”杨声悠悠地晃着尾音,和夏藏的沙哑温润不同,他声音更偏向于清冽明朗,是早读时间容易把人念叨清醒的那一挂。
“干嘛用这么奇怪的形容词?”夏藏笑了,果然杨声还是更喜欢听他那沙沙的声音,容易挠得人耳根子软。
“语文不好,见谅见谅。”杨声吐吐舌头。
“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天。”夏藏说。
这时候主舞台亮了起来,主持人从两端依次上台。
晚会便从不知从哪儿传来的第一声鼓掌里拉开了序幕,杨声望向那对面闪烁着点点手机荧光的观众席,不知夏藏现在哪一处。
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地回:“嗯,很多很多天。”
是又唱歌又跳舞,还有俩穿红大褂的上台来讲相声,讲的是个课堂内外的趣事,杨声很给面子地干笑两声。
夏藏那边则保持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学弟们有心了,只是在技巧上还要多打磨。”
杨声这下笑了,笑得特别欢实。
这会儿皓月开了包薯片,和姜延絮嘎吱嘎吱吃了会儿,见杨声傻笑不止的倒霉模样,头也不回地把薯片袋子传到了另一边。
“大家一起分,往最外边传。”
而后正在支着下巴思索自己为啥在这里,干坐着又不能抽烟的老陆,接到了只剩一两块薯片的锡箔纸袋子。
旁边那孩子看也不看就往他手里塞,说:“吃完了记得把袋子扔垃圾桶啊。”
老陆乖巧地应着:“哦,好。”
好一会儿,那孩子如机械般迟钝地别过脸来,老陆已经吃完薯片,认认真真地将袋子折成小方块,打算散场了带出去扔掉。
“陆,陆老师?”
“嗯,薯片很不错,但我更喜欢番茄味的。”
这孩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妈妈咪呀,这是真的老陆吗?
皓月那边离得太远,于是并不知情,便继续向四周发放零食,主要他们仨买得太多,一晚上根本消灭不完,不如拿出去跟人分享。
而这时杨声也把自己那包递给姜延絮,示意他和皓月帮忙分一下,自己继续举着电话手表,和男朋友腻腻歪歪连线看晚会。
姜延絮说:“如果不是看在夏哥的面子上,我早削他了。”
皓月化作一无情地分发机器,说:“你也削不过人家,他能一个打七个你。”
小姜同学愤愤地低下了头:“也是哦。”
这会儿主持人上台,说了一段半文不白的串词,杨声猜想接下来可能要表演段国风的歌或者舞。
灯光一黯,杨声伸长脖子往地下往,便能看到一群穿着宽袖长袍的姑娘徐徐上台,手里不知捧的是花儿还是扇子。
她们站定位置后,灯光再次洒下,杨声看清楚了,是蓝白色的水袖扇子,正配着她们蓝白渐变的裙衫。
“有点像一个个立台子上的青花瓷瓶。”夏藏认真点评道,杨声强忍着笑,死死咬着下嘴唇。
等到音乐响起,姑娘一点点展开手上的扇子,这下有些手里盛开繁花的意思,但夏藏说:“花瓶里开花儿了,可喜可贺。”
杨声可算憋不住了,边笑边说:“你也就跟我说说这些,要被人姑娘听见了,非举着扇子揍你一顿不可。”
靠近他们这片的大音箱轰轰隆隆放着舞蹈的背景音,但杂声太多模糊了其中的唱词。
倒是身旁响起零零落落的跟唱声,如风入松林沙沙作响。
杨声留了只耳朵,听了一两句,叫个什么:“你是我身外化白云任去来
推开孤城万里
吹渡春风几千载
我是你途中犹青山撞入怀
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
跟唱者中,他身侧这两位是格外卖力,让他听词儿都一清二楚。
想了一想,这歌叫做《是风动》。
是风动?是幡动?是心动。
倒巧妙得很。
弄得杨声都不自觉地跟着调子乱哼哼,夏藏忽然来了句:“嚷嚷,我都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我不是很会唱啦。”闻言,杨声立马停止了哼哼,转移话题道,“哥,你快看,她们在转圈圈。”
是,到了歌曲最高潮的部分,姑娘们扬起水袖衣袂,旋转如翩跹的蝶。
夏藏的吐槽虽迟但到:“这跟那顶碗表演,转飞了的碗似的。”
“人表演也没那么差劲吧。”杨声笑说。
“也不是说人差劲的意思。”夏藏为自己辩驳,“转碗转飞了也需要一定技术。”
好了好了,哥,圆不回来咱就别圆了。
杨声本想如此调侃男朋友两句,但奈何笑得太厉害,气儿喘不过来气。
姜延絮给他递了瓶矿泉水,还贴心地给他拧开了盖子。
“别背过气去了。”小姜同学对此分外担忧。
夏藏晃了晃腿,是蜷缩着有点累。
他把包里的零食分给周围同学一些,只剩了几包膨化小零食,想带回去和杨声一起吃。
而这小没良心的在电话那头笑他,最后都笑得直咳嗽。
“喝水啦,喝水,别笑了。”夏藏赶忙劝道,“你再笑我就不说话了。”
“别别别。”小没良心的边咳边喊,“我喝水,喝水。”
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渐渐平缓,夏藏也跟着松了口气,觉着这周遭恼人的噪声都可爱起来。
体育场由穹顶盖着,气氛热烈起来后温度也不低,估计那只怕冷的小仓鼠这会儿舒服得很,才有心力跟他吵吵嚷嚷。
夏藏摇摇头,他是对底下的表演没甚兴趣,但有杨声陪着也就认真看一看,只不过下嘴评论不留情面了些。
也不知是打开了小仓鼠什么开关,让他“咯咯”地笑个不停,夏藏都能想象到他要在自己旁边,得笑到跌进自己怀里。
嗯,果然还是想听他唱歌,那么好的声音,不唱唱确实怪可惜的。
怎么哄孩子唱歌呢……
夏藏决定在小本本上再记一笔。
现在是到了学长学姐送祝福的时间,LED大屏播放过一条一条短视频。
有位考上北大的学长最为热情,巴拉巴拉从教学楼的红墙说到操场旁边的绿网,但还没开始说正式祝福的话语,放短片的同学就把他给切了。
观众席内传来零碎友善的笑声。
而后领导上来说中场休息,主要表演的小同学们需要补妆。
休息当然也不能闲着,那蹲守主舞台边缘电脑旁,果断切掉学长视频的同学轻点鼠标,放起了节奏明快的燃系歌曲。
夏藏听着耳熟,便装做不经意跟那边开始乱哼哼的小仓鼠说:“嚷嚷,要不你跟着调儿唱唱?”
“我真不会啦,哥。”竟也不上钩。
“我教你。”夏藏特意软下调子,“一句一句教你。”
“嗯……”很好,小朋友迟疑了,“好吧。”
唉,舍不得嗓子套不着孩子。夏藏深知这个道理。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
那就让我不一样
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我如果对自己妥协
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别人原谅我也不能原谅
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
渐渐地,周遭只是跟着哼调子的同学也在轻轻唱起歌词,夏藏看见对面那片区域开始随着曲调摇晃着白亮的手电。
那是A区的方向。
点点星光洒落各处,又如浪潮翻涌汇成整片海洋,而这齐声的大合唱便是星海上掠过和煦温柔的风。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也不能绝望”
而在这星光与风声里,夏藏听见杨声认真地唱。
“对爱我的人别紧张
我的固执很善良
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发光”
哥,其实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遗传到了那个人的基因。
我会威胁会暴力,会做很多不好的事情。
你刚刚看到的那高个子,我就差点将他手腕给掰骨折了。
而且你也知道,我是怎么被学校退宿的。
我从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就你老是傻乎乎的,觉得你弟弟是个乖小孩。
“我早就知道你不乖了。”校医室狭窄的小床,夏藏隔着衣料按在杨声那块所谓自己不小心烫到的疤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