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澜整个人拱到他身边,呼吸渐渐轻缓,悄无声息入了眠。
晚安。
谢长安收紧掌心里的手指,在心里道了一句。
——
陆以澜出院日是12月31号。
这天也是他的生日。
当阿姨推着插着「24」字样蜡烛的蛋糕走过来,陆以澜脑内第一个念头是还好他退役了,要不这个年纪还在打职业就得划分到超高龄级别。
可他退役后,就是年轻娇嫩的一枝花!
来恭喜他出院的人很多,来祝贺他生日快乐的人更多,父母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前辈,工作的同事。还有他的前同事们,正好休赛期,XG全员都来了,还有许许多多得其他人。
谢长安的姥姥,还有他妹妹。
好热闹好庞大的一家人。
陆以澜被所有人围在最中心,带着寿星帽吹蜡烛许愿。
双手合在胸前,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到要许什么愿望,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不曾奢望的,都在此时此刻拥有了。
那就希望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陆家今天出奇的热闹,午餐吃蛋糕,下午烧烤,晚上还有个小型孔明灯晚会。
完了挨着挨着送走亲朋好友,最后一家人守着电视,换着看各电视台的跨年晚会。
别墅一楼私密性太差,但这家人也不怕别人看,大大方方的敞开落地窗旁的窗帘,嬉笑打闹的身影投在玻璃窗上。
洛女士的车停在几米外的花园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到这里来的,也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她开着窗抽烟,烟盒见了底,整个人也被夜风吹得冰凉。
她看着属于别人的万家灯火,温暖又热烈,而她只剩指尖燃烬的烟蒂。
她拢了拢身上雪白的坎肩,内心突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这么些年,到底是图什么。
第39章
◇
这叫天性,懒惰的天性
一点左右, 洛女士驱车到家门口,车驶入地下车库时,她看见了门口等着迎她的保姆。
她带着疑惑将车停好, 他怎么回来了?
洛女士拎着手包走到家门口,保姆开着门等候, 弓腰替她取出鞋柜里的拖鞋, 小声说道:“谢先生来了。”
她说的是「来了」,而并不是「回来了」。
他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少到,连家里的保姆都不认可这个男主人的身份。
洛女士内心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将外套递给保姆, 穿上拖鞋走进门来。
客厅的灯亮着, 谢先生在吧台煮咖啡,他已经换了白日的西装礼服,穿着藏青色丝绸质地的睡袍,他热爱运动,网球、保龄球、自由搏击, 将自己的身材保养得很好, 举手投足间也带着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优雅且绅士, 完美又多金, 单从异性这个角度来看, 他这个人几乎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但如果从母亲和妻子的角度出发, 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叶致买了块新地, 想弄个中西结合风格的庄园,计划邀请陆明山夫妻做主设计师, 他们似乎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你妈跟他们夫妻往来密切, 还曾经共事同一设计院, 请她出面帮个忙?”
他完全就是一副办公事的语气, 还带着点上位者命令的味道,好似在跟秘书、助理说话。
洛女士脚步停住,她脚踩了高跟鞋,此时双脚落地,并不觉得轻松舒适,反而有点站不稳的感觉。
“你儿子最近刚跟叶致的老公签了新电影,也跟陆家关系匪浅,你找他去。”
谢先生似乎是没预想到她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眼底先是惊诧,后是略带薄怒,却并没有发泄出来,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个「行」。
他端着咖啡上楼,上三楼卧室,跟洛女士常住的房间隔了整整一层楼。
洛女士看着他的背影从有到无,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感觉自己这一生都毫无意义。
她玩尽手段才弄到手的丈夫,她拼了命才拥有的地位,到头来竟然还是要卑躬屈膝去求那些每日贪玩享乐的人?
凭什么?
——
2022年的1月1号。
陆以澜开了直播,不知道想什么主题,便决定直播礼物拆箱。
第一份礼物是他爸送的,用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盒装着,陆以澜侧坐着,半张脸对着摄像头,另外半张脸对着镜头外的谢长安。
“来猜猜看是什么,以我爸文艺青年的属性,再结合这么大的盒子,我猜可能是文房四宝一套。有一年我哥过生他就是这么干的,我哥这辈子就爱搞钱,对这玩意儿毫无兴趣。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是从这么一套家伙事儿,催促我哥赶紧创造出下一代,将希望寄托于未来。”
陆以澜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冲着谢长安挑了挑眉。
“他不至于那么没创意,还送我这玩意儿。”
陆以澜打开,盒子开口冲着谢长安那边,所以第一眼看清盒子里东西的人是谢长安。
唰。
醒目的一片红色。
谢长安起身,几乎是飞扑过来给他把摄像头给扣了。
“哈?”陆以澜这才看见他爸送了个一点都不文艺但非常合情合理的礼物——红裤衩。
镶金丝边的那种,左边还印着「福」的字样,估计还是送去开过光的。
“卧槽。”
陆以澜拎起来,觉得这玩意儿恐怕是没法穿,得供起来。
他冲着谢长安竖了根大拇指,“还好你身手好,不然我得身败名裂。”
这时弹幕已经刷疯了,刚开始还是比较正常的猜测,这会儿已经冲着成年人深夜两点话题去了。
生怕弹幕的污言秽语导致直播间封禁,陆以澜重新摆好摄像头,跟弹幕展示他爹除了辟邪开光红内裤以外,非常正儿八经的礼物。
一个纯手工制作的木头房子,它的精巧之处在于起初是一块平整的木头,上面雕刻着一首李白的行路难,而后需要根据「说明书」一次一次按下启动开关,最后才会变成一栋立体的小房子。
礼物质量直接拔地而起,陆以澜赶紧拆其他的礼物,队友送的就比较随性,手表、电子产品一类,估计他们的脑子也想不到多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
后面是洛水谣和洛奶奶的,谣妹的礼物就比较年轻态,一副定制墨镜,镜架上还有他的签名,镶钻的那种。
至于洛奶奶的礼物就很厉害了,一支又厚又重的大金镯子,稳稳地嵌在绒盒里,镜头倒是照不到。
陆以澜把直播间声音关了,扭头看着倚在他桌边的人。
“这到底是彩礼还是聘礼,你给我分析分析看。”
谢长安人没办法出境,就伸腿用脚勾他,面上带着一层很浅淡的笑意。
“你觉得呢?你想要聘礼还是……彩礼?”
陆以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我恐怕也只有供起来。”
最后是谢长安的礼物,算是这堆礼物里面最廉价的,是小学时最流行送给同学的水晶雪花球。
不过水晶球里面飘着的不是雪花,而是送给冠军的礼花,里面两个并肩而立的小人,一个穿着陆以澜最熟悉的队服,另一个板着脸的小人儿穿着一言一行的正装。
陆以澜拿在手里摆弄,看着两个小人共同沐浴着礼花,眼底渐渐湿润。
“我一直想问那天你为什么没上舞台,我以后铁定也没机会再拿一个冠军,这怕得是我最大的遗憾。”
谢长安冲着他勾了勾手指,陆以澜起身,上半身凑到他面前,接了个短暂的吻。
“这个遗憾让我用后半生来弥补。”
“那我稳赚不赔。”
陆以澜把那个球放在他的电脑前,摄像头找不到,却是他随时都能看见的位置。
拆完礼物,陆以澜又谢粉丝礼物,谢得很敷衍,最后甚至直接捞起队友送的录音娃娃,一直复读着「谢谢老板」四个字。
他吃过午饭开的直播,闲天聊到三点半,恩赐似的打了把游戏,直播便结束了,因为得准备出门。
“不是主播找理由,也不是主播偷懒,主播真有事。”
“啊?马上来马上来!”
直播结束按钮一点,陆以澜从电竞椅上起身。
旁边拿着剧本的人正好抬眼看他,陆以澜走过去,勾了勾帅哥的下巴。
谢长安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按住。
“你这演技也是有点东西的。”
他倒也没撒谎,但也完全没人催他,今天元旦节,外婆请客吃饭,定的是七点,才四点他急什么。
“这不叫演技,这叫天性,懒惰的天性!”
他非常理直气壮。
扫了眼谢长安的剧本,就像好等生的课本,密密麻麻写着笔记,各种颜色的,剧本被画得像彩虹一样。
陆以澜端着欣赏,网上好多人都夸他是天才,出道即巅峰,甚至连陆以澜都也觉得他这活儿应该很轻松,真的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世界上就没有赚钱又轻松的话——刑法上的除外。
首先得控制身材,然后得把剧本里的台词每一句都琢磨透了,才知道怎么去给表情给情绪。
“你看你的,我去收拾下,五点半出门。”
“嗯。”
今晚洛奶奶的家宴谢长安这个不孝子孙没打算去,他减重计划正在执行中,导演好像还有将开拍日期提前的计划,留给他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陆以澜换了出门的衣服,今天下大雪,他里面一层保暖内衣又是一件羊绒衫,然后一件卫衣,再来一件羽绒服,帽子围巾,装备齐全。
谢长安在门口送企鹅出门,陆姓小企鹅用围巾盖住了半张脸,声音嗡嗡的:“想念曾经的我,冬天打死就一件羊绒衫加外套,帽子围巾什么更是从来不会戴,袜子要穿浅口露脚踝的……现在?现在我刚去我妈房间翻了一双羊绒袜。”
说完,还指使谢长安给他拿鞋。
“不要这个,拿那双雪地靴,对,我弯不下腰来。”
此时司机从外面把人打开了,催他赶紧出门,脱离暖气被冷风一灌,陆以澜猛地打了个哆嗦。
谢长安见他这可怜样,想把人拽回来。
“不想出门就别去了。”
“不行。”陆以澜坚定地走到门口,“你已经不孝了,我得趁机好好表现,弄个反差对照组来,万一你姥姥心一软,把另一支金手镯也给我了呢?”
谢长安:“那是洛水谣的。”
陆以澜:“现在小年轻不爱黄金,觉得俗,我不嫌弃,我就爱金的!”
谢长安忍无可忍,把他给推了出去,“成,下回生日我给你打个金脚环。”
两人终于分开,司机小跑着把陆以澜送上车,自己再上驾驶座,一脚油门把车轰出去,又踩了一脚刹车。
“叔,怎么了?”
“没事儿。”
叔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
洛奶奶的家宴在四合院这边,车一路驶过来,这沿途的景色就能让陆以澜清楚地感受到什么叫成长,什么叫时间的流逝。
他小时候这里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元旦这种节假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连街边路灯也要挂满灯笼,每家每户都有烟火气儿。
但如今整个片区就一两家亮着灯,街边路灯虽然也挂了灯笼,但明晃晃的XX银行字样实在混气氛。
车进不了深处,停在路口,剩下的一段路只能陆以澜自己走,他搓着手往深处去,洛奶奶家里是热闹非凡的,他还未提起笑容,就听见了嘤嘤的哭声。
他第一反应是回望自己来时的脚印,再看看漆黑的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吓得小腿都在哆嗦。
第40章
◇
新年第一天
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里苏醒, 他记得这片区也是出过命案的,再往前推一两百年好像还有灭门惨案。
陆以澜作为一个新时代青年,拥有着极强的思维能力, 这会儿连灭门惨案那家老祖宗的全家福都在脑海里幻想好了。
他张嘴想嚎一嗓子,又想起不知在哪个营销号看到的邪门歪理, 说是遇见鬼了不能尖叫, 这个时候往往魂魄最不稳定,很容易被鬼上身。
于是他死死捂着嘴巴,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这时他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 就像好的汽车有好的引擎声一样, 这打火机的声音也「价值不菲」。
那点光在阴暗的角落亮起,描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陆以澜不久前才在手机里见过这张脸,所以仅是一瞬间他还是认了出来。
是谢长安的父亲。
洛奶奶设宴,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那个嘤嘤的哭声就是跪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发出来的。
来自八卦的好奇心立刻就压制住了对鬼故事的恐惧,陆以澜悄无声息地往前挪动, 就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在花坛后蹲了下来, 他几乎能听见男人抽烟时的吐息声, 和女人夹杂在抽噎中紧促的呼吸声。
“这可是你的孩子……”
“哎。”谢仕维哼出极低的一声叹息, 那一声并没有任何被胁迫的情绪, 寡淡的一丝情绪, 就更感叹今晚太冷一样。
他上前一步, 在黑暗中掐住了女人冻得冰凉的下巴。
“出了问题好说好商量,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以为自己肚子里揣了个东西就可以随意威胁我。你以为我像那些刚出社会的黄毛小子, 随随便便就落人把柄?又或者, 你以为真是我的亲生孩子就能拿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