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习惯秦恪同行左右,秦恪乍然离开,当真有些不习惯。 “何时启程?” 秦恪答:“至多在此停留两三日。” 两三日,时间太紧,将计就计没法施展。 容奚凝思须臾,问:“先让吉利与女子故作暧昧,待你回来再做定夺,如何?” 濛山安宁平静不过表象,无波水面下暗潮汹涌,刺探军器监与容奚者不知凡几,秦恪一刻也不敢松懈。 若无他坐镇,濛山早就掀起风浪。 如今太后寿辰,秦恪不得不返京,此事众人皆知。若暗处之人借此机会,搅动濛山风浪,容奚也将面临危险。 他恨不得将容奚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 “我同你一起回京如何?” “不若你与我一同回京?” 两人同时开口,待听清对方所言,不禁相视一笑,柔情脉脉。 秦恪似极欣悦,双臂越发收紧,下颔搭于容奚肩上,闷声问:“我以为你不喜盛京,不愿回盛京。” 对容奚而言,他对盛京无感。他只是因原主之事,不喜见容府诸人而已。 他沉浸造器之中,一直不愿面对深宅之事,但有些事,终究需要处理。 原身虽是不慎落水身亡,然罪魁祸首依旧猖狂于世,先前他无力反击,即便回京也是徒然。
“非不愿,只是此前盛京无我留恋之事,”容奚甜言蜜语越发纯熟,张口就来,“如今盛京有你,我不舍与你分别。” 秦恪闻言,心口蓦然滚烫。 他伸手,轻转容奚下巴,俯首缠绵深吻。 容奚低笑一声,想要反客为主,却被某人追击得溃不成军,到最后不得不投降,给自己留一丝喘息之机。 良久,秦恪大发善心,终于放过他,见他双眸湿润,唇瓣红肿,复低首轻啄几下,道:“长途奔波,会很累。” 容奚赖在他身上,小声嘀咕:“累也愿意。” 两人又缠绵片刻,各自回卧房歇息。 并非不愿同房,只是秦恪担心自己会吓着容奚。 翌日午后,金吉利雷打不动去坊市卖鱼,果又见辛娘子。 辛娘子手捏新绣帕,挥舞间,脂粉味极浓,与鱼腥味混合一起,金吉利只觉难闻至极。 他强忍不耐,只傻乎乎笑。 辛娘子面色似憔悴几分,哀怨叹气道:“吉利,你家郎君待你好不好?” “好!” 提及容奚,金吉利素来只会赞叹。 辛娘子闻言,神色愈发悲伤,“血缘尚不及主仆情深!吉利,你比我有福气。” 金吉利挠头,碧色眼眸中溢满同情,“你当真要被卖为婢女?”
“奴家怎会骗你?”辛娘子以帕掩面,似轻泣道,“我若能遇上容郎君那般善人,该有多好。” 金吉利狠狠点头,“郎君的确是善人!” 辛娘子:“……”怎么一点不上道! 邻近摊贩朗笑调侃,“辛娘子若嫁与金小子,就能得容郎君善心照拂,哈哈哈。” 其余众人纷纷起哄,辛娘子面红耳赤,娇羞嗔道:“莫要乱讲!莫要乱讲!” 金吉利傻笑完,忽道:“郎君惜才,你若有巧技,我可替你引荐。” 他话音刚落,辛娘子顿惊喜道:“我不敢自夸,然绣技尚能拿得出手。” 金吉利摇首,真诚道:“宅中擅绣工者,已有两位。” 辛娘子连忙改口,“我也会几分烹调之术。” 金吉利忽然龇牙,笑而不语。 邻近摊贩早已笑得仰倒,“辛娘子初至濛山,不知容郎君才华情有可原。锦食轩姜娘子,庖厨之术乃容郎君亲手所教,尚不及容郎君五成技艺,辛娘子不妨先与姜娘子比比。” 绣工不行,庖厨亦不行,辛娘子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众人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问金吉利:“识字算不?” “识得几个字?”金吉利反问。 辛娘子挑拣着说出几本启蒙书籍,金吉利蹙眉思索良久,方颔首道:“我回去问郎君。” 辛娘子顿喜不自胜。 摊贩不禁嘀咕:“小娘子识字算什么本事?” “你还别说,容郎君收留难民孩子,其中有俩女娃娃,与儿郎一同上学哩!”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让男娃娃读书他等尚能理解,可让小娘子读书,又是何必? 与此同时,容奚正与秦恪在地下密室挑选火铳。 两人即将去往盛京,自然要携礼呈献皇帝,火铳为首选。 “肆之,我应以何借口回京?”容奚忽问。 他昨夜决定与秦恪返京,尚未告知容连等人,不知以何种借口会不显突兀。 秦恪凝眉思忖,须臾回道:“当真需要借口?” 在他看来,回京便回京,无需多言。 容奚一愣,复摇首失笑。没错,回京何需理由? 挑选完毕,两人离开密室,入监所公衙。 程皓见二人至,忙道:“郡王,此乃圣上手谕,请过目。” 手谕传至军器监,应是圣上有所吩咐。 秦恪展开一观,忽扬唇轻笑,将手谕递给容奚,“你瞧。” 容奚定睛一看,顿时乐不可支,圣上及时送了个大枕头过来! 手谕有言,太后甚喜玻璃,如今生辰将至,想诏容奚入宫见上一面。 太后心愿,皇帝自然要助她实现,遂手书谕旨,特诏容奚进京。 二人携谕旨归宅后,正逢金吉利与刘子实回来。 金吉利告知容奚辛娘子之事,容奚笑答:“你可回复她,我喜擅棋之人,她若自认棋艺不俗,尽可来容宅寻我。” 金吉利似懂非懂,却未多问。 晚膳毕,容奚向容宅主仆宣布回京一事,众人皆惊诧不已。 待说明圣上手谕,容连关切道:“路途遥远,阿兄一切小心。” 容奚颔首,“郡王与我同行,二弟不必忧心。” 刘子实可怜兮兮道:“郎君,您不若带仆一同回京罢,仆还能侍奉您。” 容奚温和抚其发髻,“你需替我守宅,任务艰巨。” 言罢,他环视众人,“我归京之事,暂时切莫外传。” 众人均听从吩咐。 回书房后,秦恪握其手,笑道:“喜擅棋之人?” 容奚暗笑,面上故作无辜,“不错,尤其喜爱让棋之人。” 思及两人初次对弈,自己巧言耍赖,秦恪最终心软放他一马,容奚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容大郎能说会道,迫我让你一回,我感佩至今。”秦恪出言调侃,眸光柔软。 容奚故作羞恼,“你忒记仇!” 秦恪迅速揽他入怀,开怀笑道:“非是记仇,而是……” “而是什么?” “欢喜之至,记忆犹新。” 容大郎对待外人素来温和有礼,秦恪却喜他狡黠耍赖一面,这表明,在容奚心中,秦肆之独一无二。 “叩、叩、叩。” 敲门声颇具奇特韵律,打破室内暧昧。这般叩门者,在容宅唯有一人。 容奚开门,见容墨立于檐下,微笑道:“三弟,书已读完?” 他侧身让容墨入内。 容墨轻步入书房,无视秦恪存在,兀自翻开书页,其内夹一张白纸,上有铅笔字迹。 容奚接过,细细读完,眸中满是震惊。 激动之际,他猛然拍案,直赞道:“三弟,你真乃天才!” 容墨轻轻摇首,幅度几欲不可见。 在他心中,阿兄才华之绝世,令他仰望拜服。 秦恪极少见到容奚这般神情,他心生好奇,拾纸细览,越读越感同身受。 “确为妙思,然极难实现。” 容奚却摇首笑道:“其实不算太难。” “你竟已有办法?”秦恪眉梢微动。 容大郎赞他人天才,殊不知自己天赋异禀。 “尚处模糊阶段,”容奚笑回,继而问容墨,“三弟,你且仔细探寻原理,待我从盛京回来,你我一同研制如何?” 容墨未应声,双眸却极为炽热明亮。 容奚将纸递还他,郑重道:“此些书稿定要妥善保管。” 他目光热切,似灼伤容墨,小少年接过纸稿便奔出书房,似身后有豺狼虎豹。 “我很可怕?” 容奚诧异问秦恪。 秦恪笑道:“不可怕,许是他过于腼腆。你方才所言,当真可以实现?” 此前容奚曾问,为何纸鸢能够借风飞上天,而铅笔却不行。 容墨回去深入探寻,并于纸上写下猜想。 纸鸢上天,或因提举之力高于落地之力。纸鸢形如鸟雀,鸟雀可借翅膀之力,翱翔碧空。若纸鸢提举之力愈大,是否可携笔飞天? 此般猜想,在时人看来,定为无稽之谈,可在容奚看来,这就是天才之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多多评论呀,实在不知道说啥,就哈哈哈哈吧!第46章 妥当安排容宅和监所事务后, 秦恪挑选十名健将,严密护送火铳, 一同前往盛京。 因路途遥远, 秦恪怜惜容奚, 欲用马车,却被容奚拒绝, 二人骑马同行。 后坠十位健将,健将均作仆从装扮, 为首之人身背长木匣,木匣以布包裹,外人难以窥探其内为何物。 几人行路一日,至黄昏之际, 抵达宁州城。 容奚来大魏后, 初次出远门,连骑一日马,只觉臀部、双腿内侧均疼得火辣。 他强忍不适, 下马随秦恪同入旅店。 十二人,共六间房。 旅店分上下双层,六间房均在二楼。容奚面无表情褰裳抬腿,又是一阵辣疼。 早知如此, 当初应听从秦肆之所言,乘马车得了。 正低首忍痛, 身旁某人忽轻笑一声,长臂伸来, 手掌落在容奚腰上,微微用力,容奚便觉自己双足离地,被人提着上了楼。 说实话,他已经习惯了。 身后健将皆忍笑忍得面容扭曲。 进入房间,容奚掰开秦恪手掌,终于脚踏实地,轻叹一声。 “秦肆之,众目睽睽之下,留我些颜面如何?” 秦恪关上门,掏出一青釉瓷瓶,坐于榻边,脸上皆是笑意,向他招手。 “过来。” 容奚敏锐察觉某种危险,蓦然退后一步,警惕瞪他。 “替你上药,”秦恪收起笑容,神情严肃道,“明日遣人去寻马车,你暂且莫要骑马。” 容奚惊疑,“你知道我受伤?” 他觉得自己隐藏挺深的啊。 秦恪无奈,起身走近他,轻易将他抱起,小心放到榻上,指腹轻戳容奚眉间,笑道:“你疼得眉头紧锁,我若再瞧不出,岂非对你无心?” 容奚翻身坐起,抱膝道:“我自己抹药。” 当着秦某人面宽衣解带,实在有些难为情。 秦恪颔首,“我去寻店仆送些吃食。” 男人离开房间,容奚忙褪下长裤,低首屈腿,见腿侧已经红肿一片,皮肤磨破,还泛着血丝。 正欲倒上药粉,但转念一想,不如待沐浴后再上药。 他重新穿好裤子,依靠榻上等秦恪归来。 须臾,秦恪领店仆至,店仆摆盘置菜,热情笑道:“客官要是有需要,尽管吩咐小人。” 容奚立刻道:“我想沐浴,不知有无热水?” “客官啥时沐浴,就来吩咐一声,小人立刻备水来。”店仆笑嘻嘻回道。 容奚颔首,“有劳了。” 店仆躬身退离。 案上饭食虽有几分简陋,但尚能入口。两人赶路一日,肚腹空空,吃得倒也欢畅。 “伤药未用?” 秦恪扫一眼瓶口,问道。 “等沐浴完再用。”容奚咽下口中之物,解释道,“若方才用药,待沐浴后重新涂抹,岂不浪费?” 秦恪低声道:“不是浪费,上药后会少疼一会儿。” 他在意的是容奚疼不疼。 心中顿时被注入暖流,容奚眼眶微热,弯眸笑道:“秦肆之,你真好。” 他亲生父母都没这般细心体贴过。 两人用完膳,消食小半个时辰,秦恪吩咐店仆取水。 热汤备好后,秦恪自行离屋,容奚利落沐浴完,仅着亵衣坐于床上,掰开双腿,低首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