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将曾对秦琼说过的话说了一遍,还特别指出:“到时我为主帅,表哥为副!做个百战百胜的沙场名将,岂不快哉!”
秦琼又拍打他:“怎么不是我为主帅你为副?”
罗成皱眉道:“表哥真麻烦,好罢!主师让你,我为副!行了么?”
秦琼自嘲道:“若无明君临世,你我不过白说一通!”
李家兄弟静静听着,暗中交换眼色。此时李建成方道:“在二哥和成儿心中,怎样才算明君?”
秦琼笑道:“孟圣人说过了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真能做到就是明君!”
李家兄弟同时微笑,那笑容看起来竟是一模一样,道:“二哥,成儿!你们早点歇息!”
出了门,直接回了李建成的住所,李世民边脱衣袍边道:“大哥觉得他们说得是真是假?”
李建成思忖道:“应该是真的,他们对我们说假话有什么用处?”
李世民一想,也对,自家虽暗有代隋之心,却因时机不到未露痕迹,秦琼罗成用不着试探,况且此时北平王实力远胜自家,罗成也犯不着图谋什么。
至于明君名将之类的,还真的离得太远,眼下保命为要。没错,他家想造反一开始为的只是保命,那些雄心大志都是后来才有的。谁叫杨广视他们的父亲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许久之后的某一日,他们回想起这一晚,忆起当时言行,越发觉得秦琼罗成是第一可信可用之人。
李建成又想起一事,奇道:“成儿也不小了,怎的那么爱纠缠叔宝?白日随时紧跟,安歇也要一处。”
他却没想过在别人眼里,李世民与他同食同寝更为奇怪。
李世民将头靠在他肩上,双手搂抱着他的腰,含糊道:“这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睡罢!”
却说秦琼这边,看着他们出了院子,罗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笑道:“这兄弟俩心眼真多!”
秦琼叹道:“心眼不多的人,怎么能当皇帝!”
罗成又问:“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们能当皇帝?”
秦琼讶道:“我没有很肯定,我只是推测。他家是必反的,不反就等着被杨广屠杀,每一个造反的,不是都有可能成为皇帝么?”
罗成哑然。他的确没说过肯定,他说的是“觉得”“认为”之类的,却让自己误会了。不过这也没耽误什么,李家若能成事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也只当多交了几个朋友。
23、无福消受美人恩
要紧的话已经说了,又待了两日秦琼便辞行,李家从李渊到李玄霸人人苦留,但秦琼执意离开,只保证往后一定常有书信往来。
按时日推算,这时候杨林已经知道皇纲被劫,正命地方官员追查,必须赶紧回去了!否则程咬金要出事。还要先送成儿回北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离了太原府,两人一路急驰。
秦琼还怕罗成对李家掉以轻心,歇息时便问道:“你觉得李家如何?”
罗成扑哧一声笑了,道:“很有意思。”
秦琼不防是这样的答案,追问道:“怎么说?”
罗成笑道:“先说李建成,他一厢情愿的对弟妹好,并没有歧视丑得吓人的李元吉和傻子李玄霸,最为爱护的却是李世民;再说李秀宁,她恨毒了李建成,却又唯李世民马首是瞻,一有机会就欺负李元吉和李玄霸;李世民么,大约只将李建成放在眼里;李元吉则满心怨愤,在他心里天下只有李建成一个好人;李玄霸最喜李建成,其次则是李世民,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李秀宁和李元吉是他兄姐,但气力惊人,若起事可为利刃。只这五兄妹就能唱场大戏了!”
又道:“至于那李渊夫妇,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父母。他们若再这样下去,儿女间非出事不可。表哥,我看你这次猜错了,他自家都一团混乱,又怎么一扫天下?”
他都没敢说李世民对李建成还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更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秦琼颇为惊异,没想到成儿这么敏锐,他对李家五兄妹的分析都是后来得到验证的。笑道:“依你所说,他家没有优势?”
罗成想了想,道:“无兵无将。唯一的优势也是那五兄妹,个个皆为人中之杰,随便出来一个都堪当大任。李建成可以凝聚四兄弟之力,李秀宁虽恨他,却也不会在家族大事上与他作对!而且此人颇有心胸格局,学识渊博精通百家,若时机正好,也不是不能一争。”
秦琼道:“李世民呢?你常和他喝酒,就没发现他有何长处?”
虽说李建成也掌了实权,但明面上正位大宝的毕竟是李世民。
罗成笑道:“我们喝酒时说的话,你最好别听。”
他哪能明白李世民的心酸?那等心思从不敢跟人吐露,好不容易遇到个同道,因都知道对方的秘密而绝了泄密的可能,又因倾慕的都是不可能的人,自以为分外能理解对方,还不得尽情倾诉?因此常单独找罗成喝酒,一醉了就开始说他的深情、悲伤、绝望。
听得罗成耳朵都起茧子了。同时也引以为鉴暗暗警惕,断袖不好当,千万不能成为断袖!最好能让表哥也改过来。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趁人睡着又亲又摸,压根没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和断袖很有关联。
这日双马并驰进入北平,罗成正要夸耀北平之丰饶,好引得秦琼心动搬来此地,就有一个人影忽然冲到前方,连忙勒住马,闪电白龙驹人立长嘶,若不是此马训练有素,只怕就要被踩死,周围惊呼一片。
罗成喝道:“不要命了么?”
那人穿着白衣,身姿美妙面容秀丽,只是眼中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露出个娇艳的笑容,激动地道:“小公爷,你可回来了!小女日日到城门相侯,终于见到你了。”
罗成皱眉道:“你是谁?等我做什么?”
白衣姑娘脸色一白,颤声道:“小公爷不记得小女了么?”
她身后跟着的小丫环脆声道:“自从小公爷去了京城,小姐在家中为你焚香祈福,眼睛都哭坏啦!”
这番情形,看在谁眼里都是公侯子弟先乱后弃、负心薄幸的好戏,呼啦啦围过来一群,胆大的便叫道:“小公爷,这位小姐如此多情,长得又美,您就收了罢!别让小姐伤心啦!”
为何他敢这么说话?盖因在有官职的人心中,罗成是不怎么讲理的小霸王,但在普通百姓眼里,这位小公爷奉公守法从不扰民,又是抗击突厥的少年英雄,只感亲切并不惧怕。
罗成嘲笑道:“这等美人无福消受,我不认识她。”探身抓着秦琼的马鞍,冷声道:“我是清白的,叔宝一定要相信我!”
秦琼点头,压低声音道:“众目睽睽,妥善处置。”
姑父如同北平的土皇帝,成儿又不笨,真要有什么也不可能让人闹出来。所以这姑娘定然居心叵测别有所图,但她不顾闺誉抛头露面,分明是豁出去了,若一个应付不好,只怕会有损成儿名声。
白衣姑娘揉着帕子微微低头,微泣道:“小公爷的苦衷,小女都能体贴。你是王府世子,我不过是员外郎的女儿,又是蒲柳之姿,实在配不上你。原也不敢奢望,只想问小公爷两件事。”
所有人竖直耳朵在听,这等香艳事已许久未闻了!
罗成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道:“说!”
他已经想起来这姑娘就是被他丢到水中的那个,还曾到家中逼他负责,最后阿娘送了些金银财宝打发走。老的偃旗息鼓,小的还敢跳出来?
若不叫这家人知道自己厉害,他将罗成两个字倒着写!
白衣姑娘柔弱中带着坚强,一双眸子灿灿发光,道:“你既然不能许我终身,为何又要与我有肌肤之亲?”
众人哗然,个个兴奋得面上发光。秦琼暗中皱眉,她敢当众说出这种话,必然有着十分的把握。姑母是北平王妃,这等内院事理应由她管,怎的会让此人闹到集市上?
罗成一下子握紧缰绳,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样当面诬赖!先看一眼秦琼,笑道:“姑娘所说的肌肤之亲是指什么?”
百姓们交头结耳,窃窃私语。这等羞人事体小公爷也好意思问出来!无不暧昧的打量着他们,希望那姑娘说出更多内情。
白衣姑娘愣了愣,她真没想到罗成会这么问,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大家都知道的!”
罗成笑道:“行!那我说点大家不知道的。那日家母设宴赏花,请了城中诸多闺秀,我喝醉了酒在书房小睡,你买通院中仆侍对我投怀送抱,被我一惊之下丢到池水中。老少爷们,这也叫肌肤之亲?姑娘,你若不知道什么叫肌肤之亲,最好回家问问你爹娘!”
众人哄笑。心中都是羡慕,小公爷艳福不浅。
怎么就没个漂亮姑娘这么对自己呢?不漂亮也行啊!
那姑娘已羞得满面通红,强撑着道:“那成宝枪法呢?为何用我闺名?”这才是她做出今日之事的主因。
她在赏花宴上对罗成一见倾心,费尽心思手段接近他,结果他半眼没看上。却没有就此死心,时时使些银子暗中关注着罗成,日前偶尔听说了“成宝枪法”,喜出望外,因为她的名字就叫周珍宝,原来小公爷并非对己无情,定是王爷王妃棒打鸳鸯!
全家人一合计,王爷王妃也不能不顾名声,只要闹大了,小公爷又愿意,说不定能成事!如意郎君、荣华富贵都在眼前,拼了!
罗成愕然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指着秦琼道:“这位是我的表哥叔宝,枪法能成得力于他,是以命名成宝!”
他的惊愕看起来如此真实,围观百姓齐齐在心中遗憾,小公爷的风流事听不成了!至于他的枪法表哥什么的,真的不太感兴趣。大多数人便向着他拱拱手,自行散去了。
周珍宝呆了一呆,掩面向后跑去。引来笑声一片。可以预料得到,这姑娘将成为北平最新出名人物,若无新的谈资代替,一两年内大约没有人会忘记她。她那一族的女儿家,估计没人敢娶。
罗成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秦琼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罗成应下。心中却想我若不借此立威,只怕人人都以为我罗成好欺负!以其让人看到我的宽容,不如让人知道我不好惹,往后也少些这等莫明其妙的事!
两人到了北平王府,下马便去银安殿。罗艺看起来心情很好,对秦琼是一贯的温和慈祥,对罗成也没有喊打喊杀,和颜悦色得出奇,问了路上见闻就让他们去后院见秦氏。
罗成暗在心中嘀咕:父王莫不是吃错药了?在外耽搁这么久,他早已做好被罚的准备,谁料竟然没罚,真是奇哉怪也!
这是因为十三偏将先回北平,活灵活现的描述了罗成大战宇文成都,打了一夜不分胜负,最后逼退了无敌大将军。说得极其细微,好似他们在场一般。
听得罗艺心怀大慰。
暗想孽子虽然悖逆,于枪法一道却可光宗耀祖,又想到多亏叔宝说情,报国寺那老和尚才会指点儿子,他才能创下成宝枪法。对秦氏道:“自打认下叔宝,成儿多有长进。”
秦氏得意道:“我们秦家人,个顶个的好!”
秦琼罗成到了她跟前,双双跪倒问安。
各述别情之后,罗成倚坐在秦氏身旁,抱着她一只手臂笑道:“阿娘,您让舅母和表哥搬来北平好不好?”
果然又来了!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真是讨厌!秦琼抢在秦氏说话前笑道:“表弟,怎么又说起这事?不是早和你说过么,阿娘住惯了山东,不耐北平严寒。我又在山东当差,唐将军对我甚为看重,不便离开。”
秦氏自然是期盼弟妹和侄儿都能呆在身边,但叔宝大好男儿,怎能因她的期盼而误了前程?夫君说过,叔宝在山东山西一带极有名声,假以时日许能成就大事。拍拍儿子的头,笑道:“好孩儿,你若想舅母表哥了,只管去看,阿娘定然准许。”
罗成多少年没听过“好孩儿”这种称呼了,索性拉下脸来,摇着秦氏的手委屈地道:“阿娘不知,表哥有许多兄弟朋友,若是离得远,说不定哪日就不认得我们了!”
秦氏听得可乐,笑道:“我们是至亲,他要敢不认我就打上门去!”
这么大还撒娇,也不嫌丢人。秦琼一再保证:“朋友是朋友,亲戚是亲戚。成儿,你放心!这一辈子只有你不认我的,没有我不认你的!我秦琼发誓……”
秦氏忙打断他的话:“好好的发什么誓!姑母信你,成儿也信你!”
罗成正想听听秦琼会为自己发什么誓言,也只好道:“我信我信!”
暗道从阿娘这里是走不通了,还能怎么办呢?若是直接做手脚将他调到北平,只怕会惹怒他。他在山东的牵绊从来就不是公门之职,而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兄弟。
他事母至孝,也许应该先说服舅母?
24、心都伤透了
饭后回了自己的院子,先唤来心腹去料理周珍宝一家。他不杀人,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受罪。敢算计他,就得有被他报复的觉悟。
然后才去找秦琼,院中丫环告知他去看秦用了。这个不是兄弟是义子,不用担心。便也不出去找,躺在床榻上等。
一开始心平气和,在脑中推敲成宝枪法还有何可改进之处,与宇文成都一战,他获益颇多。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没有回来,暗生怒气,命人去找。
一会儿小厮来报说表少爷在忠武院和偏将们喝酒。这忠武院是北平王府中专门给偏将们起居的外院,与他们的院子相隔甚远。
罗成气冲牛斗,亲自去了忠武院,就见一群人正喝得高兴,秦琼和史大奈勾肩搭背,头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过去将他们分开,扶着秦琼大声道:“诸位哥哥好啊!喝酒怎不叫我?”
众将不由讪然。京城之行让他们发现了一件事,单独叫秦琼或者罗成喝酒都无事,可若是两个一起来了,这小公爷非闹出事体不可。最好分开请,大家都自在些。
史大奈喝多了,笑道:“小公爷恼了!哈哈!小罗成,只要你讲几分道理,下次喝酒哥哥叫你!”
张公瑾较为圆滑,笑道:“听说周家姑娘对小公爷一往情深,在城门口就大诉衷肠,我们以为王妃娘娘在细问你呢!”
罗成冷哼一声,道:“我娘又不傻,这等腌臜事有何可问!倒是你们,明知表哥行路辛苦还不让他早点歇息!”
秦琼暗叹口气,向众人一拱手:“兄弟们,我先回去,你们慢慢喝。来日到了山东,一定来我家中让我尽地主之谊!”
说完转身就走,罗成追在身后叫道:“等等,你什么意思?很快就要回山东么?回去做什么?我不准……”
看着他们的背影,众将失笑。杜差叹道:“别看小公爷威震塞北,这次还得了个‘冷面寒枪俏罗成’的名头,只要下了马放下枪,他就是个十岁的小儿郎!”
张公瑾则道:“王爷王妃还夸他认了表哥之后沉稳许多,我看是变本加厉才对!以前虽也混账,并没这么执拗。”
史大奈叫道:“小罗成自有二哥去头痛!与你我何干?喝酒!”
秦琼果然很头痛,前世今生,他从不觉得自己做什么需要罗成准许,故而很是恼火,道:“明日我回去。这不是跟你商议,也无须你的准或不准,我只是告知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