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画一尺经年
画一尺经年  发于:2015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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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值不值得我相信?

“慕秦?慕秦!”薛慕秦这才回过神来。

“祁公子还没有走?”薛慕秦道。

“嗯,还没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祁徽羽也不在意薛慕秦刚才的走神,笑道。

“嗯?”薛慕秦有些讶异。

“哎呀,你跟着我走就是了。”祁徽羽有些不耐烦,拉起薛慕秦的袖子就往外走。

薛慕秦想要将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但是祁徽羽还是执着地拉着,竟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薛慕秦最后还是放弃了,祁徽羽没有回头,但是一丝笑意已经浮上了俊秀的眉眼。

两人走出摘星茶楼,已有一辆马车等在了路边,祁徽羽向薛慕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薛慕秦一愣,还是坐了进去,祁徽羽随后也上了马车,向那车夫一点头,马车便开始动了起来,之后便越来越快。

没一会儿时间,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到了目的地,两人下了车。

薛慕秦这才向四下打量了一番,不禁一惊。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丝白云,似用狼毫随意地画上去的一般。芳草碧连天,十里桃花开的正是浓稠艳丽。不远处有一块极大的翡翠色湖泊,清晰地倒映出这番美到不似凡间的风光。湖泊上栖着一座古老的飞檐小亭。

薛慕秦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昔日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想来也不过如此。

“慕秦,我们到亭子里去。”前面桃花林中的少年回眸一笑,三千桃花竟然一下失了颜色。

薛慕秦一失神,随即快步赶了上去。两人并肩向那亭子中走去。

突然一阵笑声传入薛慕秦耳中,循声望去,只见一棵桃花树下,两个少年席地而坐,手执酒杯说着话,神色亲昵,衣衫闲闲地落着几片桃花。其中一人正是来听过他说书的尹清然。

“锦书,清然,好巧。”薛慕秦走神之间,身边的祁徽羽已经唤道。

桃花树下的少年看向这里,两人见到祁徽羽身边的薛慕秦,拂落衣襟上桃花站起身来,向这儿走来。

“薛先生,在下尹清然。”尹清然笑道,“想来祁徽羽没有在您面前少说我坏话吧。”

“清然你真是……”祁徽羽与尹清然相视一笑。

“在下云锦书。”薛慕秦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云丞相家的小公子。他一身简单的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衬得整个人长身玉立,风姿不凡。他姿态闲雅,眼中一片星河璀璨。

这就是云华隐的儿子。薛慕秦暗忖。

“在下薛慕秦。”薛慕秦也回了个礼。

“徽羽,怎么,突然带薛先生来这儿?以前都没有看你带谁来过这儿。”尹清然开口问道。

“近来与慕秦投缘的很,慕秦也不是凡俗之人,我便想着带他来这儿看看。”祁徽羽轻摇折扇道。

“慕秦?”尹清然笑道,“你几时和薛先生有这等交情了?”

“怎么,不行吗?”祁徽羽挑衅地看了一眼尹清然。

“行行行。”尹清然忙投降道。

“锦书,清然,我想带慕秦到亭子里去坐一坐。一会儿再回来找你们。”祁徽羽也看出了薛慕秦眼中有浮现出那种不耐烦地神情,想来定是他极不喜欢,至于不喜欢什么,他却也捉摸不透。

“好。”

又行的几步,便到了那飞檐小亭。

亭子上挂着一块简单的牌匾,上书三字行书“湖心亭”,似是无心随意取的名字铁划银钩。

“慕秦,怎么了?”祁徽羽见他停下脚步,也看向那牌匾。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字里暗藏不甘,似乎与这里的闲适景色有些不合。”

“慕秦也这样觉得。”祁徽羽笑道。

两人走进湖心亭,薛慕秦见朴素的石桌上摆着一套绿竹茶具。

青翠的茶叶随着碧绿的茶水在茶杯中上下起伏,分外好看。

“慕秦,这茶如何?”祁徽羽道。

“阳羡雪芽。”薛慕秦轻呡了一口。

“慕秦真是好眼力。”祁徽羽笑道。

“篱溪。”薛慕秦突然开口道。

“什么?”祁徽羽一愣。

“我真正的名字是秦篱溪。我娘姓薛,上次你也看到了。”薛慕秦没有看祁徽羽。

“啊,原来如此,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篱溪,真是好名字。”祁徽羽一笑,却也没有问为什么秦篱溪为什么之前要叫薛慕秦。

两人相对品茗,倒也自在。

七 绑架

“吃。”一枚白玉子轻轻落在了玉质的棋盘上。

“我又输了。”对面的少年将手中的黑子扔进了棋奁里,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清然,你又退步了。”云锦书轻声一笑,慢慢将棋盘上的云子收回棋奁里。

“每天都要念那些破书,怎么会进步啊。”尹清然显得有些不耐烦。

尹清然笑而不语。

“锦书,其实吧,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尹清然突然向云锦书凑了过来。

“什么问题?”云锦书一愣。

“就是……”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

“少爷我很好,叫什么叫!”尹清然的话突然被人打断,双眉已经挑了起来,一回头,就斥道。

“少爷,出事了。老爷让您马上过去。”丫鬟小芸看到少爷可怕的脸色,脸上有些惧色,但是立刻又道。

莫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太傅府中的下人一向很懂规矩,很少会有这样惊慌的样子。云锦书心里暗忖。

“真是麻烦!锦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尹清然勉强对云锦书笑了笑。

云锦书一点头。

“爹,怎么了?”尹清然看到一旁的娘正是一个劲地用帕子擦着眼泪,而爹拉着一张脸,脸色黑的像锅底一般,竟也有些慌了。

“哎……”尹南秋还没有开口就叹了一口气,尹夫人一见儿子来了,哭的越发厉害了。

“清然,你回来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云锦书扶住了尹清然。

“没……没什么。”尹清然回过神来,笑了笑。

“可是伯父说了什么?”尹清然越是这样云锦书越是担心他。

“锦书,你听我说……”尹清然顿了顿,艰难地开口。

“嗯。”云锦书点头。

“我姐姐她……被人绑架了。”一向波澜不惊的云锦书此时却也是一惊。“你哥哥……”

“嗯,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们的。倒是伯父伯母他们……”云锦书随即冷静了下来,反而回过来安慰尹清然。

“这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我姐姐她……哎,难怪娘老是说,女孩子就不该老是出去抛头露面。”尹清然一用力就踢翻了脚边的一盆兰花。

“伯父可有知会刑部?”

“爹他已经起身去了祁府。”尹清然心不在焉地答道。

“这种事越快越好,我也不久留了,这就告辞了,清然。”云锦书道。

尹清然知他这是要回去了,也不说什么。

错身而过的时候,云锦书拍了拍尹清然的肩膀。

只是简简单单地一个动作,尹清然突然就觉得自己内心的烦躁和忧虑好了不少。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至少还有……锦书,会陪着自己。

想到这里,尹清然定了定神,目送云锦书出了门。

尹南秋还是依旧每日上朝退朝,拍着皇上的马屁,和诸位同僚周旋,回家还要被妻子的哭声洗脑,虽说已经找祁远程暗中查这件事,但是尹夫人还是一个劲儿的哭哭哭,不管他怎么劝她,还是哭。最后尹南秋索性就不管她,一回家就呆在书房里,就连饭都是让下人送到书房里来吃,晚上也睡在书房。

事情是这样的,尹夫人最近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尹清姿便想着到城外的梦泽山佛光寺去替娘祈福,不料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陪着她去祈福的小丫鬟小梅。

小梅一回来就满面的泪水,呜呜咽咽地说,她陪着小姐上完了香,小姐便要在寺中随便走走,不料到了一个幽静的回廊处,她只觉脑后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小姐早已不知去向了。接着她发现自己手里塞着一张纸条,上面的话让她吓了一跳,是觊觎尹小姐的风姿久矣,想要与小姐玩玩,玩腻了自然就会送回来云云。

尹夫人看了小梅带回来的那纸条自然是又怒又怕,当即就晕了过去。尹南秋也慌了神,尹清姿这个月月底便要嫁到云家了,不料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云相那里……

“爹,你不用担心,这种事情谁能想到,云相他……”尹清然劝他道。

“你小子懂什么!”尹南秋不等他说完,焦躁地打断了他。

尹清然吓得一噤声。

“老爷,云丞相来了。”

真的怕什么来什么。

“你回去吧,我去见见他。”尹南秋对儿子说道。

“是。”尹清然只得退回自己房里。

“云丞相。”尹南秋行了一礼。

“南秋。”云华隐搭上了尹南秋的手臂。

尹南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云相自重。”声音很低。

“这件事有没有通知了老祁?”云华隐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道。

“嗯。”尹南秋道,“只怕亲事……”

“怎么?你道我疑你因为不想嫁女才传出绑架之事?”云华隐有些愠怒。

“下官不敢。”尹南秋低头道。

“不过我还是真是挺怀疑的。”云华隐冷笑一声,“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适的解释。”

“此事还得等刑部来查。到时下官定会给云相一个合适的解释。”尹南秋终于是抬起了头,直视着云华隐。

“南秋啊南秋……”云华隐与他对峙了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

“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语气中竟有三分落寞。

尹南秋不语。

“那就等老祁的消息好了。”云华隐见他终是不语,拂袖而去。

云华隐离开之后,尹南秋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一步错,步步错,终究都只是天子脚下了一只蝼蚁,倒不如当日就不要出仕,落得干净。

******

祁徽羽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爹抓到案犯,居然是……

秦篱溪。

几日之前,摘星茶楼的说书就停了,换了一对爷孙唱小曲儿。最先他还以为可能是篱溪病了或是什么的,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第三日,他看着台上那满脸褶子能压死蚊子还在一个劲儿的谄笑的老头儿和他那怯生生的闺女,他不禁闭上了眼睛,抬手用力揉了揉鼻梁骨。

他去了秦篱溪的家,不料完全没有人。

这是怎么了?祁徽羽既是好奇又是郁闷。

他问于老板,于老板听后一脸尴尬的表情。只是说,祁公子,这事儿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又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什么好事……

这日回到家里,他终于明白了于老板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尹太傅正和祁远程说着话,尹太傅的脸色终于好了些,想来定是尹家小姐那起绑架案有了什么头绪。

祁徽羽向尹太傅和爹爹行过了礼就打算回房,不料祁远程的一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地飘进了他耳中。

他脑子轰的一声,仿佛青天白日的打了个闷雷。

“想不到竟然是秦篱溪,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是秦之礼的儿子。”

秦篱溪!

怎么会是他?!

祁徽羽回头看了一眼爹和尹太傅,他们二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说着。

尹太傅道:“他招供了么?”

祁远程冷冷地道:“那小子嘴硬的很,说什么也不肯承认,只是说自己冤枉。”

尹太傅居然笑了笑,道:“他不说你自有办法让他开口说不是么。”

祁远程咧嘴森然一笑:“不错。”

祁徽羽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寒。

自己老爹的铁腕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刑部大狱的那些铁青鲜红的刑具,被折磨得完全没有人样的人犯,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不过他倒是真心希望自己没有见过,那时他只觉胃里一个劲地犯酸水,一出大门就吐了一地。

只怕死在刑部大狱的冤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便是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也都是屈打成招的。

正是因为祁远程的这些手段,如今京城才如此太平。

祁徽羽一想到秦篱溪那笔直瘦削的背影,他就觉得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魂不守舍、脚步虚浮地回到自己房间,祁徽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

刚才爹爹和尹太傅的话还一字一字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尹太傅突然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到,他居然是秦之礼之子。”

祁远程道:“是啊,当年才华无双,风光一时的秦之礼居然还有个儿子。如今还这样有出息,干起了这些个勾当来了。”

尹太傅道:“想来当年秦之礼死的蹊跷,那孩子疑到云丞相和我身上来倒也正常的很。”

祁远程摇头:“当年秦之礼本来就是死于自己的肺痨,并不关丞相和太傅的事情。他这么想,真是愚蠢透顶了。”语气里满是谄媚。

尹太傅一笑:“不过祁大人还是悠着点,他这人犯说不定还有同伙,若是就这么打死了,我女儿的下落……”

祁远程陪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一个手无寸铁的说书人,这么可能去干那些杀人绑架的事情,他又怎么能受得了那些铁青血红的刑具?这事情必然是有人栽赃陷害他。祁徽羽心里暗想。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在自己知道他是秦之礼的儿子之后。

秦之礼,正是那年与云丞相和尹太傅一同参加科考蟾宫折桂的试子。

那时候秦状元是何等风姿何等风光何等风流,更有位姓赵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扬言道,此生非秦郎不嫁。

光是通过此事,就可以想见了。

还有传言说当今圣上极为欣赏秦之礼的才华,竟有意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李若思下嫁给他。

总之就是一句话,秦状元风光无限,光芒蔽日。当年和他一起科考的其余试子中也不乏有些人中龙凤,就比如云华隐和尹南秋,却都在他的光华下低到了尘埃里去了。

但是在《吕氏春秋》中却有这么一句话:“全则必缺,极则必反。”说的通俗些,便是物极必反。

风光无限的秦状元年纪轻轻就死在了肺痨上,甚至都没有挨到圣上的嫁女圣旨。

这事情当时也闹得是沸沸扬扬,甚至还流传出好些个版本来,比如说,其中有一个就是这么说的,后来因为秦之礼的死而得到重用的云华隐和尹南秋,嫉妒秦之礼的才华,下毒毒死了他。

流言越传越离谱,最后闹得连圣上都知道了这事,派了几个大臣彻查此事,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于是民间那些长舌头的又道,只怕是云尹二人给了那些个官员什么好处了吧,查得出来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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