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画一尺经年
画一尺经年  发于:2015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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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求你了。”

“锦书,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好不好,醒过来好不好……”

“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生气了……”

“我数到三……”

“一……”

“二……”

“尹侍郎,云锦书他已经……”一旁的萧云栈走到尹清然身边,想要伸手却对上了尹清然血红的双眼,讪讪地收回了手。

“锦书……”

“我们,回家吧。”

看着尹清然扶着云锦书慢慢远去的背影,李琰如梦初醒,向萧云栈道:“萧副将,帮我最后一个忙可好。”

萧云栈看着这个未来的储君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心中竟也是说不出的凄然,“听殿下吩咐。”

接下来三天,礼部尚书尹侍郎像疯了一样,骑着马带着云锦书的尸体从荒凉的梁州赶回了繁华的京城,只不过,不论是荒凉也好,繁华也罢,他的锦书再也看不见了。一路上一个劲的鞭打着马,只是为了再快一些,一路上一连累死了八匹马。可是一路上都有人准备好了最快的马等着他,他什么都没有问,径直换马继续赶路。他不是不知道萧云栈一路上都跟着自己,却连一次回头也没有。

他发誓,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李琰。

永生永世。

是他夺走了他的锦书。

这笔账他尹清然穷尽这一生也要叫李琰他还了来。

捷报传到了京师,太子率兵大破突厥,砍下了突厥将军的首级,不日便可班师回朝,可怜天妒英才,今科武举状元云锦书在战争中了突厥的毒箭毒发身亡。

正德帝得知这一消息,甚是欣慰,竟是连病也轻了不少。庆功之余,亦没有忘记好好劝慰云华隐云丞相。

但是云华隐深锁的眉头却一直没有展开。

群臣只道是丧子之痛一时难以平复,却不知道,来自梁州的捷报到达京师的那一天,一份密信亦从梁州到达了丞相府。

这封信几乎惊得他出了一声冷汗。

信上说,他的儿子云锦书因为通敌叛国被发现而服毒自尽,希望他妥善处理此事。

这份信落款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李琰。

第二日,尹清然将云锦书的遗体送回丞相府,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转身离开了。

当他问起尹南秋的时候,尹清然再也没有回过家,任凭尹家花了多少工夫都再没有找到过他,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的消失了。

云华隐丧子之痛犹在其次,最危险的却是太子李琰那一句“妥善处理”。这么一看,太子对于他这个丞相肚子里那点小算盘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是不点破罢了。今后的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短短几夜的时间,云华隐半白的头发竟然变成了全白,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下去。

十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当云夫人醒过来想要推醒身旁的丈夫让他准备早朝的时候,却发现云华隐早已没有了呼吸。

正德帝对于丞相猝然去世这件事也甚是惋惜和痛心,他下令厚葬了肱骨老臣云华隐。

那时候起,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尹清然,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是死是活。

只是有几次云夫人为夫君和幼子扫墓的时候,看到一个黑色瘦削的身影手持一把长剑站在云锦书坟前,纹丝不动。云夫人觉得,似乎是失踪的尹清然。但是那人带着斗笠,面容怎么也看不真切。

那人抬眼望向远方的天际,流年轮回一日一月一季一年。

路途和星辰。

火光或银刃。

时间与废墟。

只不过,再无人寄锦书来。

后记

一 清霜

慕容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当他听到师父说这个新进门的小师弟一点儿武功也不会的时候。

加入月影的时候不会丝毫武功的不止他一个,但是像他这么大年纪却还不会丝毫武功的,却只有他一个。

虽说他年纪也并不大,但是论学武的话,还是迟了一些。

“师父,为什么……”慕容看向师父。

“这你不用担心,我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差,”乐头领道,“小九没有你想上去的那么差。”

慕容又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这个姓尹的少年,只觉得他身上隐隐约约流露出一种清贵之气,似是名门显贵之后。但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丝毫看不出是悲是喜。慕容心头蓦然涌上了一个奇异的念头,若是这个姓尹的小师弟笑一笑,一定会比现在还要好看上许多。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他不笑,自然是因为有人夺走了他的笑容。来到月影的,哪一个人不有着一段不足为外人所道的过往。

乐头领转身向尹九道,“这一个月会由大师兄,也就是慕容教你最基本的功夫,如果你跟不上,那么就离开吧,你想要杀的人自然也就杀不了了。”

“是,师父,我一定会努力的。”尹九答道,语气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坚决与杀气。

“嗯,很好。慕容,你跟我过来。”乐头领满意的点了点头,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慕容。

“什么!”听了师父的话,慕容不禁惊叫出声。这怎么可能!

“你刚刚不是也听到他自己的决心了么,不做怎么知道不可能。”乐头领道。

“是,师父。”慕容答道。

当时的慕容觉得,师父一定是不想收这个姓尹的少年才立下了这么艰难的要求。师父要自己在一个月之内将自己头三年学会的所有功夫全部教给尹九。就算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要让自己去做。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慕容在这个小师弟身上看到了奇迹。

这一个月来,尹九除了吃饭就是练功,有时候连觉也不睡,实在困得紧了就靠着墙眯上一会儿。

慕容很诧异,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人。

这个小师弟,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

慕容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些心疼这个姓尹的小师弟。他从来没有问过尹九他过去的故事,他一向不是那种喜欢别人揭伤疤的人。

只是在后来一次外出的时候,他走在大街上,突然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你听说了么,尹太傅的小少爷失踪了!”

慕容脚步一滞。

“真的假的,还有这等事!”

“怎么不是,都贴出告示了,说只要找到了他,太傅必有重谢。”

“啧啧……”

“你看,告示不是那儿就有一张?”

慕容循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上面写着尹家小少爷的名字,尹清然。霎时之间慕容就明白了初见时候那个小师弟身上那股清贵之气是从何而来的了。盯着那告示,慕容愣怔了片刻,终是转身离开了。

从进月影的那一天起,尹家少爷尹清然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月影杀手尹九。

一个月之后,乐头领试了试尹九的身手,颇为满意,正式开始亲自传授尹九武功。

此时的尹九,身上的清贵之气早已消失殆尽,有的只是只属于杀手的凌厉杀意。

他从师父那儿得到了一把剑。他叫它清霜。

镜中朱颜,一夜清霜。

二 不复醒

尹九的睡眠很不踏实。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杀手。

准确的说是,自从那人死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不止一次的梦见那人对他说的话,他不止一次的梦见那人给他写的信,他不止一次的梦见那人掌心的温度,他不止一次的梦见那个夜晚在桃源那人的温度全数拥住了他,温热的熟悉的气息,即使那时的自己俨然醉的糊涂。每一次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回应他的只有师兄师姐们极为清浅的呼吸声。他用力揉了揉眉心,再没有了睡意。

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早知道了。

在那人离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他拿出柜子深处藏着的那一壶酒,轻轻起身出了藏在厨房的密室,信步走到了西郡王府的花园之中,倚着曲折回廊间的柱子坐了下来,揭开了酒壶上封盖。

他一直觉得这西郡王府的回廊柱子设计成了圆形的细细的不舒服的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踏实的感觉,不像丞相府上的方形柱子来得舒服。就连如今喝醉了,他不愿意靠着那柱子。他迷迷糊糊的想着,要回去了,不然睡到明天被下人们发现了就不好了,偏偏全身都疲软的很,丝毫没有要动的念头。

就在这时,有人坐到了他身边,拿起了那壶酒。

“什么人!”尹九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是我。”那人喝了口酒,笑道。

“原来是大师兄,失礼了。”

“你的眼神可是没有半分失礼了意思。”慕容轻笑一声,“这酒很好,我很久没有喝到这么醇的酒了。”

尹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慕容。

“那么,请问这酒真有这么宝贵,连我都喝不得?”慕容道。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壶故梦。”

“故梦,故梦,真是个好名字。”慕容轻轻晃了晃那酒壶,将它递还给了尹九。

“是啊。”尹九仰头喝了一大口,美酒入喉,缠绵悠长,一如往昔。慕容看到这个小师弟眼角似乎有些晶莹闪烁。“可惜往事总是难以如梦。爱了累了伤了痛了,却终不能忘。”

慕容没有说话,他现在越发觉得自己对这个小师弟的了解少得可怜,竟连一句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竟是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酒壶一点点的变轻。

“大师兄,谢谢你还来陪我喝这最后一壶酒。”尹九用力将最后一滴酒倒进了嘴里,笑着道。“明日松风岭我一定全力而为。”

“……好。”慕容看着尹九的笑,竟是一愣。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若是他笑一笑,一定要比不笑的时候好看的很。现在蓦然见到了,却仍是不禁有些愣怔。

尹九因为酒意脸颊微红,笑靥明丽的不可方物。

真的,很好看。

但是与此同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涌上了慕容的心头。

“大师兄也早些休息吧。”不等他反应过来,尹九已经起身离开,背对着慕容挥了挥手。

慕容应了一声,抬眼看向空中,却是一颗星星也无。

明日,大约会有雨罢。

当飞刀插进自己心脏的那一刻,尹九感觉到的只有一丝丝的钝痛。

死,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锦书他死的时候,要比我痛苦的多了。

尹九绝望的想着,闭上了眼睛。

锦书,对不起,我最后还是没有能亲手杀了李琰替你报仇。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不,不是的。

朦胧之中,尹九听到了那个许久没有听到却是熟悉到骨血里的声音。

尹九睁开眼睛,却见他的锦书正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雨下的这般大,锦书身上却无半点湿润。

清然,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尹清然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最后终于笑着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是啊,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呢,锦书。

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再也没有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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