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记得有答应过程总,你所谓的……交换条件。”
还击,因为退无可退。
他不想再陪这个男人疯下去。
同为商海航路的人,路鸥然自认还没有重要到让程扬禹对鼎盛出尔反尔的地步,招标这个门,他进定了。
不过,他要的不止这样,这点,程扬禹恐怕比他更清楚。
“欧然,最后一次提醒,从现在起,我只想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的耐心不是很好,更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同一个话题的习惯,再喊错的话,你会知道后果。”
程扬禹难得的好心,于路鸥然听来又是另一番戏谑。
不容忤逆的提醒,带着威胁和诱迫,像道冰冷的命令,要求绝对的服从。
他果然,是个霸道的混蛋。
真想像在“人间”那次一样痛快地给他一拳,把他高高在上的表情打个稀烂。
口袋中的拳头,蠢蠢欲动。
可惜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他还没有和程扬禹硬碰硬的实力。
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初的沉默。
程扬禹率先开口:“你决定好了?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毁约了,是吗?”
到底是生意人,永远离不脱精明算计,上一秒还对你许诺月圆花好,下一刻就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这才是商人真正的嘴脸,市侩又实际,路鸥然在内心嗤笑。
“不,我并不打算错过这个机会。”
“哦~难道你认为在拒绝我之后,还能保留这份权利吗?”
“恰恰相反,我想用更有价值的东西,来跟你做交换。”
“更有价值的东西?”程扬禹慢条斯理地重复他的话,仿佛在咀嚼美味一般缓慢。
“远比我贵重的多。”路鸥然斟酌着他的态度,下着说话的分量。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接受?”
“至少,你不会拒绝听听我的诚意。”
“很有意思……”程扬禹的嘴角向两边微微翘起,居高临下的笑高深莫测,看得路鸥然浑身不自在,“路鸥然,你觉得你是谁?中世纪骄傲的公主?骑士只能为你奉献而不可索取?最后还得感谢你大方的恩赐么?”
残忍的反问,犹如在他自信满满的脸上狠狠扇了一掌,火辣辣的刺烫。
“别那么天真。你可以拒绝,这是你的权利,但你没有资格更改交换的内容。况且……”幽深的眼重重刮过他,意兴阑珊地瞥向别处,“现实点吧,我不认为在你身上还能有什么比你自己更加贵重,更能引起我兴趣的东西。”
对话终止。
无声……延展……
空气似被抽空,气氛急转直下。
良久的对峙。
与程扬禹的对峙。
像把时间置于熔炉之上。
似融化的糖被无限碾轧,拉长。
沉默,言语被禁锢在口舌蠢蠢欲动,行动如覆薄冰。
程扬禹是调弄心理的高手,在他面前,耍心机和胆怯都是要不得的,对着他不仅要诚实,更不能有丝毫犹豫迟疑,决心和毅力的考验,近乎折磨。
然而路鸥然不能放弃,他和鼎盛,都需要被证明。
一次一击制胜,不容有失的证明。
“程扬禹。”路鸥然唤他的名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几分钟前他送给他的话,现在,他还给他。
当路鸥然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主动凑近他时,他说了什么,什么都不重要。
近在咫尺的唇是颜色柔嫩的诱惑,在湿润果汁的浸透下散发晶莹的光泽,宛如未经采撷的鲜亮花瓣。微微张合时,可以看到躲在双齿下的一小点儿丁香似的蕊尖,灵活地跃动,官能地勾着欲望沉溺、膨胀。
尝起来,又是何等美妙的滋味?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臣服于本能的驱使。
向着内心的渴望,程扬禹缓缓低下头。
路鸥然还在张嘴说着些什么,不属于他的柔韧轻而易举地缠上舌芽封盖言语的能力,他茫然地伫在原地,迷失在一片巨大的烁白中。
恍惚,依稀听到有人在耳畔呢喃:
“交易达成。但是你,我不会放手。”
06.游戏
鼎盛很久没有这么忙碌了,早晨10点不到的办公区域内电话声不断,来去匆忙的人如同组成高速运转机器上的零部件,持续高效的工作状态。
一周前,鼎盛年轻的总裁路鸥然在慈善商会上一鸣惊人,以最接近灏宇招标价的数字获得正式投标邀请,消息一出,整个商界哗然了。
这意味着鼎盛有可能成为新商业项目中的一匹黑马,意味着多少双艳羡的眼睛在盯着鼎盛的一举一动,更意味着,路鸥然在鼎盛的意义被重新定义,这个一度被质疑的太子爷,给了鼎盛一次巨大的惊喜。
“小鸥,了不起啊,难为你事前做了不少功课。”张航的口气中满是孺子可教的欣喜。
路鸥然冷笑,狗屁功课,只有他自己知道,程扬禹投入盘中的号牌上,是空白的。
要怎么解释?
难道告诉张航,他是用自己跟程扬禹换的?还是告诉他,自己是用他最在意的东西换的。
张老头子听完,能直接躺平了送去市立综合医院的心脏科报到。
不过,他总会知道的。
“鸥然!”这是安靖第二次没有敲门,就闯进路鸥然的办公室,“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黑色的笔绕在皙白的指尖飞转,靠在阔大皮椅中的人懒懒地半抬双眼。
“电梯坏了吗?什么事这么急,需要你用爬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气喘吁吁的人不放弃追问。
偏偏路鸥然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坐吧,茶还是咖啡?算了,我看这个最适合你……”
路鸥然的手一扬,安靖想也不想便接住,冰冷的触感落在因运动后火热滚烫的掌心里,像握住块冰,低头看,是瓶纯水。
“你指什么?”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他。
手里的温度很凉,顺着脉络让身子一点点静下来,调匀了呼吸,安靖恢复如常。
“鸥歌的股份,你转给灏宇国际了?”
绕在指尖的笔熟练地变化花式,隔了很久才悠悠地从皮椅里飘来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
“哦,就这件事啊……”轻描淡写的口气,一笔略过,“恩,转了。”
路鸥然气定神闲的表情,犹如在安靖心上排了一掌,原本挤在胸口上下难疏的一股浊气,一下子冲进嗓子里直往外涌。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张航那帮老臣子会怎么想。别说你现在位置还没坐稳,你动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董事会要是一联手,逼你下台也是分分钟的事。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要这么做!”
“给就给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路鸥然不以为意,嘴角向上一勾,“董事会那群老狐狸在意的也不是那么点股票,在他们眼里利益才是唯一的。放心吧,他们也动不了我。”
安靖怔了怔,站在原地半天没说话。
这么多年来,对于路鸥然的玩世不恭,他多少是心安的。玩归玩,大事小情上,路鸥然始终有自己的分寸。信任这种东西一旦交付,包容就会变成无限大,对路鸥然的了解让安靖联想到一种可能。
“你……跟程扬禹联手了?”
因某个名字骤冷的眸色一闪而过,路鸥然昂了昂头,算承认。
他和程扬禹之间其实也说不上联手,彻头彻尾的交易,像所有生意人经常干的一样,各怀心思各取所需。
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幕的话……
“可是,就算这次招标很重要,你也犯不着为了拉拢程扬禹得罪张航他们,难道……”话说一半安靖突然惊觉,难以置信地瞪着路鸥然。
“呵呵,我怎么可能知道什么见鬼的招标低价,灏宇在那么突然的场合公布这个消息,就算是精算部最优秀的员工都未必给得出一个数字。你想得没错,鼎盛之所以能得到这次的机会,是我用鸥歌的股份同程扬禹换的。”
路鸥然讪笑着抬头,两双眼四目相对,一切都了然了。
“他居然答应了。”印象中,程扬禹可不是个好商量的主。
“送到嘴边的肉,张开口就能吃,何乐不为。”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鸥然,程扬禹这个人不简单。”安靖不安地蹙眉,说出心里的疑惑,“比起他手上如日中天的灏宇国际,鼎盛的这点股份对他来说可算不上什么,我担心他要的不止这些。”
他感兴趣的的确不是鼎盛,想要的也不是鼎盛的股份,程扬禹真正的心思,路鸥然决计不会对任何人道出,说了也没人信。当然,最不会让安靖知道,只有这个家伙会信以为真。
路鸥然强烈需要一次胜利来奠定自己在鼎盛的地位,程扬禹看透他的渴望,默不做声地上演一出请君入瓮,大胆又工于心计的人,想到即将同他交锋,实在不是件值得让人兴奋的事。
只是程扬禹对他出招的同时,似乎也忽略了,自己同他一样是商海里长,商海里谋,商海里生存的同路人。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打算给他,有的东西不是你,最终还是得你吐出来,连同一点点,让你铭记的利息。
“生意场上的人还能要什么,就当是鼎盛的诚意暂时在他手上压些日子。” 双手附在脑后,路鸥然眼梢带笑地窝进沙发里,“有功夫操心这个,不如想想怎么帮我保住位置吧。事先说明,我可不知道什么招标底价,标书的事儿别指望我。”
“我明白了。”安靖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有件事,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路鸥然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继续。
“关于你的照片,张航那边口风很严,对方很谨慎,东西转了几道手才递到张航手里,中间流程无懈可击,查不到任何有用消息。不过最后将东西交给他的人,是张航的助理,装在张航一个月前在瑞士购得的1811年份的Chateau d‘Yquem的礼盒中。”
100分的惊喜,躲在阴影里的提线人,远比他们想得复杂得多。
“鸥然,这次的事怕是鼎盛自己人做的。”
能同时掌握路鸥然和张航这样高层的行动,出手又快又准,说不是自己人路鸥然都不信。会是谁呢?鼎盛的那群跌打滚爬了大半生的股东各个都不是吃素的,如果把董事会比喻成狼群的最高阶层,那这些人物都是嚼碎别人的骨头一步步爬上来的狠角色。这次又是哪一个把矛头对向他头狼的地位觊觎?
“知道那瓶酒是哪个代理公司替他拿下的吗?”路鸥然问。
“是一家海外拍卖代理。”关于这点,安靖没有遗漏,“注册地在新加坡,主要为一些有特殊收藏癖好的超VIP客户提供服务,很专业,对客户的私隐也保护得很周到,在业界名气不小。”
看来有些人还真是看得起他。
“暂时不用担心,他既然能把照片交给中立的张航处理,说明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对付我们。他在试探,试探自己手上筹码的价值。继续咬着线索查下去,我要知道在张航之前,有多少双手碰过那瓶昂贵的伊甘。”
桌上的电话响起,是路鸥然的私人专线。
安靖做了一个离开的姿势,路鸥然目送他出去。
属于他的电话号码,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红色的通话灯不断闪烁,食指以同样的频率敲打在脸颊,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不晓得过了多久,路鸥然没有计算,铃声中断,触在肌肤上的指端游弋而下,碰着嘴唇。
这个地方唯一一次被人主动探访的记忆,清晰浮现。
吻上自己嘴唇的温度冰凉,交织的呼吸却滚烫滚烫,热得要融化在彼此的气息里。
撬开他牙关的力道,不容退缩的霸道。柔韧的舌擒获丁香,不厌其烦地舔舐敏感舌芽上每一寸神经,也会狠狠缠紧了扯得他生疼以惩罚他的躲避,疼痛中,酥麻沿着脊背窜上脑袋将理智都撵走,胸口滚升起一团火,燃尽肺里仅剩的空气。
没有尽头的掠夺,不记得怎么开始,如何结束,唯有烙在脑子里的感觉,像滴进淳透清水中的颜色,不浓不烈,分外扎眼。
路鸥然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程扬禹这三个字,他摘不干净了。
眼睛瞥过座机,路鸥然扯着嘴角笑了,真是好笑,难不成自己瞪一眼,话机就会知道谁是不受欢迎的来电者,还是他瞪一眼,电话那头的人就会放弃对自己的纠缠。
再度响起的铃音,比上次更强烈撞击耳膜。
路鸥然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路鸥然。”
公式化的开场,礼貌妥当,对某些人,却是无用的。
“我想你了。”
短短四个字钻进耳朵,华丽动听的嗓音,任谁听了都会怦然心动。
“多谢挂念,我很好。”路鸥然笑,对于他的招数,自己也算领教过了。
“你呢?有没有想我?”
仿佛每次和这个人对上,对话就会荒腔走板,不过既然他喜欢,自己奉陪到底。
“恩,看样子,你也过得不错。”
“呵呵,如果你想我,我会过得更好。”电话那端传来的笑声,微妙的暧昧,“今晚8点,风帆船坞餐厅,我等你。”
根本不是邀请,更像精准的指令,即使用再动听的声音念出来,最终需要的也只是受邀者无条件的服从罢了,可惜,他不吃这套。
“我的秘书好像没提醒我,今晚有约了谁吃饭。”
“你和我之间的约会,我还是希望亲自来电,或者你更喜欢别人知道,呵呵,那也不错,下一次我会郑重点提前跟你秘书约时间。”
路鸥然不语,那头的人也不做声,他太清楚自己的忌惮,只要自己有一丝回避的念头,程扬禹就会毫不客气地利用这一点提醒自己,与他相处时所应持有的正确态度。
但是,自己就是不想懂呢。
“今晚么?真不巧,八点我有约了。”
修长白皙的指尖上,签字笔以优美的弧度飞舞。
“你在逃避什么?”低沉的声音,一针见血,“是不想见到我,还是怕见到我?担心自己爱上我?还是……你已经爱上我了。”
手中的笔一顿,猝然脱离轨迹滑出一道抛物线,滚落地上。
“程扬禹,你要是个女人,我也许会考虑。”
魏哲凑在电话机旁,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动静,笑地欢脱。
“这小子够可以哈!挂你程大总裁的电话。”敢挂程扬禹电话,这小子也算一人物,魏哲在心中默默为他点赞。
程扬禹扣上电话,斜睨着看他:“你很空吗?最近老往我这里跑,要是公司撑不下去了,提早跟我说,星途的孙董对你的公司很感兴趣。”
魏哲家族的企业,是S市有名的物流企业,不过那种流程化高强度的地方显然不适合洒脱的魏大少爷,早早就自己独立门户,出来开了个公关公司,到也适合他,几年下来做地风生水起。
“嗨~你咒我是吧。有异性没人性啊!”魏哲转一想不对,重新说道:“不,是为同性抛手足!”
“我说,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啊,看上他什么了。想你程扬禹这样风流潇洒,男女通吃,身边要什么人没有?名门千金,大小明星,就是漂亮的男孩,只要你要,还不是勾勾手,动个嘴皮子的事儿,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