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碰的火星,在空气中炸裂,路鸥然在他的笑眼中,看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厉。
有的人,终归是不能硬碰硬的,比如程扬禹。
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淡化与他的对抗。
路鸥然不会愚蠢地坚持不得当的做法,审时度势,适当的变通,余地是留给自己的出路。
但他不会知道,安静的自己,倔强异常,也俊美异常。
眉是淡漠的,眼是冷的,连鼻子和嘴都透着疏离,却漂亮的惊人,惊人的吸引。
程扬禹欣赏够了眼前的人,良久,才淡淡开口:“你是我吻过的第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细细听,动容得令人沉溺:“我得说,感觉相当不错。”
路鸥然能从他眼中独到期许,一点热情,但更多更深沉的东西,他看不透,也不想看透。
也许出于某种原因,自己短暂成为他的目标,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对于他来说可谓新鲜刺激。但是程扬禹绝对不是个会为禁忌之恋沉沦的男人,他的身份,地位,甚至内心,都是不允许这种荒诞之事上演的。一如自己,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吻,一句话,就傻傻假戏当真。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路鸥然不削一顾,“这话你对多少人说过?那个漂亮的红衣美人,也听过你这么动人的情话吗?”
程扬禹眯起眼,眼神危险地一沉:”那晚你去了对不对?”
路鸥然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提起这事,像个……善妒的妇人。
“用得着去么?报纸上沸沸扬扬的新闻和照片,商界奇才这么大光环,想不知道都难。”
用力扳过路鸥然的脸,程扬禹第一次露出愠怒的神色:”你去了。为什么不出现?”
“程扬禹你有完没完,告诉你,我没去,你到底要我说几次!”
“别装傻!”钳住他的手臂,焊铁般一动不动,”你不敢看我?在害怕什么?你的表情可真犟,不过……十分诱人~”
“放开。”双臂传来的疼痛,刺激意识清醒,路鸥然冷冷地下起逐客令,”该说的都说完了,程总,没事的话,你请回吧。”
“有没有结束,不是你说了算的。”程扬禹停下,盯着他的视线越发危险,”和我在一起时,请叫我扬禹,或者禹。”
压过来的力道,比刚才更猛烈,完全放弃了温柔,霸道得似一种惩罚。
路鸥然怒了,这个混蛋,他凭什么这样为所欲为。
使出全身力道的一拳,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击打上英俊的面孔。
挡下自己拳头的手掌,比自己更强大有力,更坚决。
“如果我告诉你,她只是一个幌子,你会不会相信?”
路鸥然一怔,迎上的目光又深又定,像在问他,又只像自言自语。
深海般的星眸,似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擒获溺水的人。
有一点害怕,有一点惶恐,甚至,还有一点欣喜,脑袋居然下意识地就想去相信他。
复杂的情绪和口腔里弥留的血腥味,像被猛地灌了一大口腥咸的海水,路鸥然一惊,十指迅速抠进掌心。
为什么要去相信他,程扬禹,难道你以为你喜欢男人,全世界的人就要和你一样都喜欢男人吗?凭什么!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内心真实的想法呼之欲出,路鸥然几乎将自己弄伤,才忍住没有说出来。
“你喜欢男人,那是你的事。但并不代表,我会和你一样。我说过,我对男人没兴趣,更没有你这种对着一个男人死缠烂打的变态癖好。”
心里恨,出来的话就狠,什么伤人挑什么说。
但程扬禹仿佛并不置气,反而望着他,笑出声。
“谁跟你说我喜欢男人?”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与刚才不同,和煦又温柔,”路鸥然,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你。”
可太过温柔的眼神,也是会刺痛人的。
“滚你……程扬禹,我他妈的就是个男人!”
“如果喜欢你就要担上变态的罪名,我想全世界和我一样的变态还有很多。”深邃的目光像根烧红的针,灼灼的,刺进心里,“不过,人总是更容易接近自己的同类,说不定在你身体里住的,是连你自己都不认识的另一个人,一个更精彩的……变态狂。”程扬禹一针见血,无视路鸥然的愤怒,“当然,你不是,任何一个变态都不会拒绝去爱上他想爱的人,你充其量,只是个胆小鬼。”
他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说,爱我?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爱”。
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会蠢到相信其中有半点的“真心”吧。
那么,他又凭什么来要求自己以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来回报他所谓的“爱”。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
“好啊,我承认。”路鸥然挑起眼眉渐渐恢复明媚,每一寸都闪烁光芒,“我承认我对你有感觉,那么你呢,证明给我看,你又能为自己说过的话,做到什么程度!”
深浓的瞳孔中凝起冷色,程扬禹的嘴角却笑得了然:“你想我怎么证明?”
“灏宇招标的最终择选,鼎盛不需要任何对手。”
“觉得鼎盛没有胜算?”
“比起竞争,我更喜欢万无一失。”修长白净的手掌,沿着质地良好的衬衫,碰触上暗黑银纹的领带,漂亮的眼睛流光一转,颠倒众生。
“如果你成功了,以后鼎盛再也没有人可以撼动你的地位。”程扬禹面色如常,对于路鸥然的魅力,他只是静默地看着,不阻止,也不干涉,“不过,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证明,我有更多更好的方式给你,而不需要弄得好像一场交易。”
“有什么区别呢?”路鸥然并不在意被看穿,“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有何必在乎多给一个。”有力白皙的手指,一圈一圈缠紧黑色的领带,握在手里把玩,“从你选择站在我这边开始,我们就已经系在一起摘不清了。现在,鼎盛是我的,也是你的。无论结果如何,对于外头的人来说,我们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这个要求,对你并无坏处。”
“呵呵。”似乎觉得很有趣,程扬禹大笑,“我可以帮你这一次,但并不意味着我会帮你第二次,怎么?难道你认为,鼎盛18%的股份,就能让我忘记我的身份和立场?还是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像是个公私不分,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毛头小子?”
“你当然不是,你一向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路鸥然冲他微微一笑。
英眉扬起:“哦~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风华绝代的人,俊美的脸上浮上一抹亮色:“就凭我自己。”
收紧的手,向后一拽领带,高大的身体顿时被重力拉着向前一倾。
丰润的柔软,主动迎候自己,就算明知道这是他故意耍的不高明的手段,程扬禹亦不能否认与这个人唇齿相抵的美好。
路鸥然得逞的坏笑,黑色的眼睛,亮得发光。
“程扬禹,我赌你要的,是我。”
渡过三月的雨季,万空晴朗。
入了四月天,晨光便变得格外艳丽。
万物复苏,再图新生,欣欣向荣,别样的生机盎然。
安靖也在这时,带来了两个路鸥然及其渴望的消息。
“好消息,不算太好的消息,先听哪个?”
“你果然是个老派的男人。”路鸥然笑笑,“先说好的吧。”
如果不是足够让自己开怀的消息,安靖绝不会以这样的口气逗他。
她现在生活得还好吧……
安靖不说话,路鸥然也不逼他。
刻意留意路鸥然淡漠脸上变化,渴望隐匿在细微处慢慢扩张,其实要逼出这个人的焦虑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要……住进他心里。
“鸥歌的确去了L市,目前暂时定下来了,在一家咖啡店打工,空闲了就去周边采风画画,面色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了不少,人也开朗了。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她周边,虽然无法做到24小时贴身保护,那样太明显了,但确认她的安全和自由还是没有问题的。”
安靖套出一叠相片,因为是偷拍,相片上的主角丝毫没有意识,自然的生活状态一览无遗。女子恬静的身影,娴雅的笑容,亲切与人道好的样子,路鸥然的眼眶有点涨,涩得发酸。
他以为他可以藏得很好,但看到她,心底积聚的苦涩,还是会翻江倒海地折腾。
很想亲自看一看现在的她,哪怕远远的一眼。
“鸥然,她很好。”
安慰的语言到了嘴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句路鸥然最想听到的话。
“嗯。”望着照片出了一会儿神,路鸥然嘱咐,“每周给我一次她的照片,不用每次都拍这么近。”将照片小心地收起来揣入左边靠近心脏的口袋,换上另张面孔,“现在,来谈谈另个的吧。”
“关于那瓶酒的出处,拍卖行的路行不通,私隐工作十分到位,买卖双方信息全部被匿名,完全查不到任何关于对象的信息,不过……”安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查到最近一个月,张航的助理和一个行动电话联络过密,是境外加密的号码,来源地东南亚。”
“然后呢?”漂亮的黑色眼眸抬起,静地看不出一丝波澜。
安靖看了看他,将手中的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我们调查的这次除鼎盛外入围灏宇招标的公司资料,其中一家是国内老资历的数据开发公司,星河,他们在后台数据系统上起步很早,技术和人员都算得上是目前国内顶尖的团队,是个很强的对手。不过,比起星河,我更在意的,是这家。”
安靖将覆在下面的资料拿出来,放到上面。
“这家公司是近两年新兴的一家无名小企业,因为不起眼,业内可供参考的资料非常有限。”厚重镜片后的目光闪动,安靖的手指重重地指向几个字,“不过我想,我们躲在暗处的对手,应该就是他们了。”
路鸥然的眼随着他落指的地方看过去,被红笔圈起来的黑字分外显眼,那个名字,过目难忘。
他不会忘记,他甚至比安靖知道得更早,更及时。早在半个小时前,他已经在灏宇国际发来的决选酒会邀请函中认识了这个名字,一个和鼎盛集团一样获得夺冠资格,却始终隐蔽在黑暗中的窥伺者。
“星加坡,宸天科技。”
路鸥然几近愉悦地笑,连眉眼都弯了。
“你看,你不找人家,人家都要来找上你。”
背后的日头金灿灿的,照不出他的表情,阴影下,唯有笑声中戏谑的口气,冰冷无常。
真是,有趣,有趣得很。
10.夜宴
灏宇的决选晚宴,没有安排的像之前的竞拍那样搞得声势浩大,除了部分媒体和合作商获得邀请外,到场的几乎只有三家入围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和员工。
今晚,最后的入选企业会在酒会上被公布,那个写有胜利者名字的蜡封信封,已经待在某个地方静静等候了。
正式宣布前的酒会,安排的媒体访问环节已经全权交给安靖,他其实可以待在贵宾室休息的,但他还是来了。
路鸥然摇头笑笑,为了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选择坐在安静的角落,尽量不引起瞩目。他的样貌年轻俊美,上位的时间又仓促,在自己刻意的隐藏下,外界对于他的认知并不明确,除了鼎盛的员工和几个灏宇的高层,一时还真没有人猜到他的身份。
只是一身白色西服金色圆纽的他,随意一个抬手露出袖口蓝白细条纹的衬衫,修长的手指附上浅金色的香槟坐在沙发上的完美姿态,还是招来不少人好奇的打探。
安靖忙了一圈,端着颜色鲜亮的果汁走过来,自然地换下路鸥然喝过一半的香槟:”喝这个,我尝过了,味道不错。”
安靖知道,自从那年之后,但凡正式场合,路鸥然都不喜饮酒,任何酒精饮料,他都是不碰的。
“安靖,你真像个老妈子,这个场合谁还喝果汁。”路鸥然知道他的用心,没有拒绝,端起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今天除了公开的提问环节,媒体不允许在宴会上进行私人采访和拍摄,所有的设备在进场前都收了,所以就算那边那两个看了你半天的美女记者再惦记,也不敢来打扰你,更拍不了你躲在一边喝果汁的样子。”
路鸥然眼睛一扫,冲着探头张望他的人微微一笑:”灏宇这次的安排很贴心。”十成十是那个人的霸道。
环顾了全场一圈,安靖底下身,凑近路鸥然轻声:“宸天科技的人还没到场。”
连星河的老总都已经到场了,他们的架子到还真是不小。不过他不急,对方已经动手了,见面是迟早的事,他不信,幕后的人还能藏多久。就像冥冥中,猎物和猎人之间存在的一种微妙的默契,通过空气中细微的因子告诉他,那杆瞄准自己的枪,已经上膛就位。
路鸥然笑:”他们一定会来的,或许,他们已经来了。”
远处又有人在向安靖举杯示意。
“你去忙你的吧。”路鸥然会意地罢了罢手。
安靖是鼎盛最近出镜率最高的人,认识他的人远多过自己,鼎盛董事长助理和市场部总监的双重身份,自然让他成为各方笼络的对象,他比谁都更歇不下来。
路鸥然坐在安静的角落,一眼望去光影声色,推杯觥筹的上流名士,无论你再怎么否认,利益总是名利场内最快拉近人距离的方式,彼此知道各自需要的是什么,笑容下索取的东西,反到纯粹得多,也简单得多。
可是感情呢?是否也可以只是纯粹的?
生意场上交锋的人,真的会有简简单单的感情吗?
刚入场时和那个人匆匆擦身,公事化的点头,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原来假装不认识,比承认认识容易多了。
“嗨,我可以坐这里吗?”一身红裙翩然跃入眼帘。
“请坐。”路鸥然点头,错愕被收起得很好。
“果汁?”身姿窈窕的美人坐在路鸥然身侧,捋起的乌黑长发,自然垂落半肩。
路鸥然笑着眯眼当是回答,他这样俊美的人,做什么都不失风度和优雅。
“我们见过。”女子一愣,旋即妩媚地回以笑容。
“我一直以为,只有男人在遇到心仪对象时才会用这一招。”
“风帆船坞餐厅。”女子墨黑色的长发一甩,高雅的芳香袭过来,”你不记得了?英俊迷人的男人,我可是过目不忘的哦。”
“你这样漂亮的女性,我如果见过,一定也很难忘记。”路鸥然恭维道。
“就算知道是假话,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
坦然的做派,大方又有魅力,如果是自己先遇到她,也会喜欢她的吧。
“那晚你去那里也是约会吗?”聪明的女人,设下狡猾的问题。
路鸥然突然对她有了兴趣:“哪晚?”
“就是我和扬禹约会被媒体撞破的那晚。”她的直白出乎路鸥然意料。
“哦……我想起来了。”路鸥然努力回忆道,”我被放鸽子的那晚……”
“呵呵,什么人有胆量放你这样帅气的男人鸽子,不担心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