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下——天涯
天涯  发于:2015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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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文子启走出永安里地铁站,站旁一个街头艺人正手弹吉他,唱着《送别》。

秋天的凉风瑟瑟,金黄落叶铺地。沧桑一曲离别意,别样应景。可惜进出地铁的人大多行色匆匆,竖起衣领抵御寒风,鲜有人驻足倾听。

工程师站着听了一阵子,掏出手机,再次拨出雷承凯副行长的号码。嘟,嘟,嘟,嘟,嘟。无人接听。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明明是大白天,气氛却被沙哑的歌喉带出了黄昏迟暮的苍凉感。

如果没有雷承凯的竭力帮助,竞争性谈判不可能顺利诞生出花落赛思克的结果,我应该当面向雷行长表达感谢之情的,工程师心想,但他为什么只让狄主任转述了一句“以前的事,对不起”?电话打不通。狄主任也说不知道他去哪儿度假。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以前的事”……“以前”?在负责宸安银行的订单之前,我和雷行长完全没有交集,他又何来对不起我?宸安银行,惠安银行。徐老经理曾经说过,惠安银行的违规借贷,和某位银行领导有关。银行领导……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恍如晴空里一道闪电劈下,文子启陡然一惊,踉跄着后退,以至于不小心撞到了一名路人。工程师匆忙道歉,在路人奇异的目光中慌张地跑开。直到下一个街口,文子启才停下脚步,倚在一棵树旁喘气。

舒缓吉他伴奏的《送别》歌声已变得微弱飘渺。枯叶飘落地面,发出轻微的“沙”声。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多——

难道是雷承凯?是这位以行事雷厉风行、干练利落而为全银行职员熟知并惧怕的雷承凯副行长?

文子启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进入雷承凯办公室的时候,办公桌上的日历,四月份的那一页,有潦草的字迹写着“冯浩”。

衣兜里的手机骤然大响。黄翰民队长的来电。

“……黄队长?”

“小文,是这样的,有件事儿想问问你,冯浩的儿子冯晓贝你认识吗?”

“冯晓贝……我见过他几次,知道这么个人,但和他不熟。”

“我们正在找他协助调查,可是他偏偏没了踪影,跟人间蒸发似的。”

“黄队长,冯浩他有没有说……是哪位银行领导在内部审批里通过哪些不合资格的借贷申请?”

“没有。他在拘留所里安静地好吃好睡,一直保持沉默,啥都没坦白。哎,小文,你的声音怎么这么颤?身体不舒服?”

“不……我想,那位银行领导,可能是雷承凯副行长……”

当黄翰民将文子启讲述的情况反映去专案组时,专案组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宸安银行的张贵戎副行长身上。得知情况后,专案组即刻派员前去调查雷承凯的经济状况。

天色转暗,一路负责调查自由贸易区外国银行范围的侦查员反馈回一个重要的消息:宸安银行副行长雷承凯在某间外国银行拥有一个账户,在过去的数年里,这个账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大数目的金钱转入,过了一两日,又转出至另一个账户。从雷承凯处转出金钱的账户,持有人为雷承凯的远居英国的前妻;而向雷承凯转入金钱的账户,持有人则为冯浩。

苍穹漆黑,夜愈深,温度愈降。

大地在日间吸收的热量,瞬间被清寒如水的晚风吹刮干净。

文子启并不知道专案组取得的进展。他正独自一人待在空荡的双人公寓里,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自己与雷承凯接触时的种种细节。

他有些后悔自己一时情急向黄翰民讲述了对雷承凯的怀疑。

万一那句“以前的事,对不起”是狄瑞主任记错了呢?

万一仅仅是雷承凯为最初对赛思克销售人员的冷淡态度而道歉呢?

暂时撇开雷承凯素来的军人作风所给大家带来的严肃正经印象不谈。雷承凯生活简朴,除了下围棋,没有别的爱好。生活开销不大,没必要和冯浩相互勾结来攫取钱财。

是因为先前的那个泼辣的情人么?但二人下围棋时雷承凯曾提起过她,说他没在她身上花多少钱,也没跟她结婚,才导致了她的不满。

至于他的前妻和儿子……

伍诗蕊说过,他的儿子患有遗传病,目前住在英国,由他前妻照顾。

会是因为儿子的医药费才铤而走险的吗?

——雷行长,你现在手机关机,不联系人,是准备潜逃,或者已经潜逃了吗?你真的决定放弃自己在国内的一切吗?你又准备逃去何处?

文子启揉一揉太阳穴。想了老半天的,头晕脑胀,索性不想了。

九点钟,电视开始重播当晚七点新闻联播。主持人抑扬顿挫,报道美国田纳西州发生校园枪击案,多人受伤;澳大利亚奥尔巴尼发生森林大火,有消防员牺牲;泰国曼谷爆发示威,导致伤亡惨重的踩踏事故。

世界总不太平。人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过着滋润小日子,已属幸运。

某只狐狸还未归巢穴,但留了言给文子启——“晚上等我”。

这是沈逸薪和文子启间的一句私密暗语,暗示着沈逸薪晚上回家后希望与文子启做缠绵的事。

明日是上班日。文子启泡完热水澡,吹干头发,决定一边睡一边等。

沈逸薪开门到家,是在文子启入睡后的半小时。

回来得晚,他没敢弄出太大声响。

客厅黑暗岑寂,浴室里白雾蒙蒙,花洒头淋洒下的热水腾起白烟缭绕的热气,熏得镜子模糊不清。

沈逸薪的手掌按在沾满水气的玻璃镜上,横着一抹,擦出一道透亮清晰的镜面,映出一张帅气的脸,一对深黑色的瞳仁,一双皱起的英气长眉。

他在思索,在收购计划和文子启的信任之间抉择。

热水打湿了深亚麻色的头发,水流蜿蜒淌下,沿着笔挺的鼻梁,流过紧紧闭抿的嘴角,一直流至下颌。

肩背上的刺青,那只青黑色的猛禽,仿佛即将振翅飞翔而出。

卧室里的床角灯还没有熄,亮度被调至最低等,昏黄朦胧的光线晕散开,照出一个熟睡的人。

文子启蜷缩在被窝里,眼帘沉沉合着,头发松软,散发着洗液的薰衣草清香。

沈逸薪安静地走到床畔,俯身伸手抚摸对方的瘦削脸颊。

床上的人睡得香甜,没醒过来,只是迷糊中低低地呻了一声,蹭了蹭枕头。

沈逸薪轻轻掀开棉被的一角。

熟睡中的文子启只穿了一件松垮垮的针织棉衬衫,下半身什么也没穿。他依照留言,在等他。

棉被窝内的躯体暖乎乎的,柔软,毫无防备。

——无防备的肉体,恰是最诱人的。

沈逸薪注视着同居人的安恬睡颜,伸手抚弄着对方双腿间软垂温暖的物事。

沉睡的文子启又蹭了蹭枕头,两腿不自觉地相互磨蹭几下。

沈逸薪柔力握住对方身下,指尖轻轻褪开茎皮,暴露出前端,然后以指腹转着圈地揉按前端,刺激着对方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柔软之物逐渐充血变硬,睡梦中的文子启身体微微发颤,无意识地蜷缩双腿。

沈逸薪的双手按住同居人那双企图缩起的腿,不让逃避。他俯身,亲了亲对方腹部的旧疤痕,接着低头将对方硬挺物事的前端含入口中,湿热灵巧的舌绕着前端的纵沟,来回舔弄。

还未苏醒的文子启浑身颤抖得更厉害,迷迷糊糊地呻吟,“唔……”

沈逸薪把身子弯得更低,将对方完全含入口中,前端抵着喉咙,为对方深喉。

“啊……”没有半点防备意识的文子启抵受不住刺激,在高朝中醒过来,身子痉挛着射了。

连续数日行房,文子启的体力不支,经过了长久的喘息才缓过神,涣散的双眼重新聚焦,将挑拨情欲的人看得清楚。

“逸薪……你回来了……”他犹记得沈逸薪的留言,半睡半醒间温顺地开始宽解棉衬衫。

沈逸薪揩一揩嘴角,伸手按住了文子启正在解棉衬衫纽扣的手,温柔说:“不,不必。”

昏黄浅薄的灯光之下,文子启的双眸迷蒙湿润,流露出不解,“……?”

子启,你是我的一首安魂曲,一钵迷魂汤。沈逸薪钻进暖融融的被窝,从背后抱住同居人,把他整个人揽入自己的胸怀,“你累了……你明早还得上班,休息吧。”

文子启在性事带来的疲倦中很快入睡,继续陷入温暖的梦乡。

沈逸薪静静地搂住文子启,倾听他的均匀呼吸,闻着他的发香,思索着未来可能发生的变故与分离,一宿未合眼。

九十九

国庆长假过后的第一个上班日,不少人都出现了假期综合症。

文子启回到公司,每经过一个办公区域,都能见到张大嘴哈欠连连和垂着脑袋打瞌睡的同事。

推开工程师办公室的门,跃入眼帘的是软皮蛇似趴在桌面的何嘉。

“文哥,求拯救哎——”年轻小伙子懒洋洋说,“我浑身快散架了哎——”

“……你怎么了?”文子启仔细打量何嘉。

何嘉的黑眼圈重得堪比熊猫,“我昨儿同学聚会,陪他们在三里屯扭了一晚的街舞,哎呦胳膊快甩断了——”

“看不出你还会跳街舞。”办公室里开了暖气,二十多度,文子启脱下羊毛外套,抬手挂去衣钩上,“国庆假七天长,怎么偏偏选了最后一天通宵呢?”

“头几天有俩哥们回老家,只好等他们。”

“你呢?”

“甭提了,我家亲戚来,一见我就联合着我爸妈一起催婚,我可被催得怕了。”何嘉揉揉脖子,又抓抓鸡窝头,“还不如留在办公室,值班待命能拿三薪,耳根子清静没人唠叨。”

“那你得赶紧找个女朋友。再过两三个月就到春节,你得面对更多亲戚。”文子启穿着驼色高领毛衣,肩背瘦削,“值班那几天,有客户打电话来申请维修吗?”

“放心,一个维修都没,我都无聊死了。”何嘉的视线飘飘地穿过办公区域的隔间,投向白凌绮办公室的方向,“我的女神哎~今天不回来哎~哎~文哥,我想到好了,我要转型成文艺风格,天天买九十九朵玫瑰送给女神,卡片上不署名,只写诗。唔写什么好呢……不如就写雪莱的!‘春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文子启瞟一眼瘫塌塌的软皮蛇,“反了,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If Winter comes,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何嘉大窘,红了脸,赶忙找便签纸记录下正确诗句。

文子启淡然一笑,提笔书写工程师日志。这日志按理应由值班的工程师填写,但何嘉值班几天,就忘写几天,文子启便索性帮着补填记录了。他一边写一边另起话头:“凌绮姐今天不回来吗?”

“不回来啊!”何嘉记录完诗句,把便签纸往脑门上一贴,又趴在桌面上装蛇,“我听接待那边的Lucy说,咱们的老外总裁来北京度假了,凌绮姐要陪他逛香山逛故宫逛北海,得好几天呢。”

文子启用圆珠笔沙沙地写着日志,“逸薪也说Oscar ∫Mith来了,但没说他会来这么久。”

鸡窝头软皮蛇翻了个肚皮,抓起一个日系手办摆弄,“对了文哥啊,我想起来一件事儿。我昨晚跟哥们泡舞厅的时候,见到一个人,那人好像是咱们对头公司的,叫——叫冯晓贝的那个。”

“冯晓贝?”文子启停笔,抬头看向他,“你们去的是哪个舞厅?”

何嘉回忆了一会儿,说:“叫ZERO。人超多,我昨晚瞅到那人了,本来打算靠近点瞧瞧他在干吗,但我被人撞了一下,一晃眼,那人就不见了。”

“……你眼花了吧。”文子启继续执笔书写。冯晓贝这阵子该躲起来了,怎可能大摇大摆去泡舞厅?

孙建成回到他住的出租屋,满脸嫌弃地瞥一眼还仰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冯晓贝。

大中午的灿烂阳光照耀着客厅。茶几上零散地堆放着开包的薯片袋、吃剩汤水的速食杯面、空空的饼干包装盒,以及细细碎碎的食物残屑。

孙建成踢开客厅里的杂物,抬脚踹了一脚冯晓贝。

“啊?老孙?”冯晓贝睡眼惺忪,挠着一头油腻乱发,“你这么早回来啊?”

“今天全公司人都没心思上班。我打了个卡,转了几圈就回来。”

“他们都不干活了?”

孙建成嗤笑:“我瞧你真的睡糊涂了。堂堂东方旭升,老总被请进局里喝咖啡,现在还没出来;股价大跌,交易停牌;前任老总秦旭突然现身上海总部。鬼都能猜到公司会有大变动,人心惶惶,谁还干活呢?”

“秦旭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竟然还来搀和。”冯晓贝清醒了大半,愤愤不平。

“亏你懂得用风烛残年这个成语。姜是老的辣,保不准他葫芦里卖得可是狠药。”孙建成端起垃圾桶,把茶几上的垃圾全拨进去,“顺便告诉你,我今儿在公司,还遇到来走访的警察,问知不知道你的下落,说是知道了就赶快联系他们。”

冯晓贝紧张地咬着指甲,“他们……应该找不到这儿的。”

孙建成笑得肥肚腩大颤,“不怕他们找,就怕他们还没找,你就自个儿暴露了。你说你昨晚跑哪儿了?”

冯晓贝脸色一窘,支支吾吾:“我、我……呵呵,我昨晚没去哪……”

孙建成嘲道:“是不是又跑去那个叫ZERO的舞厅买粉了?”

冯晓贝的脸红成猪肝色,“没、没有!”

“没有?”孙建成指着冯晓贝,“你自己抹抹你鼻孔下头。”

冯晓贝用手背一抹,立即见到残余的白色粉末,结巴道:“我……我压力大嘛,只是、只是想缓解一下压力……”

“我不管你压力大不大。”孙胖子摆一摆手,“你要是再出去买粉,给警察逮到了,千万别说是我窝藏你住家里的。我可不愿意牵连进——”

某个手机吡哩吧啦地开吵,打断了孙建成的话。

“你居然敢开手机?”孙建成大怒,“没看电视么?现在的警察会高科技追踪,能监控手机信号啊。”

“不是啊老孙,这不是我常用的号码!”冯晓贝一边翻找手机一边解释,“我换了个手机卡,号码就我妈一个人知道。”

孙建成哼了一声,甩手起身,“我去厨房泡面。”

冯晓贝在凌乱的衣服下翻找到手机,迫不及待地通话。

孙建成撕开泡面杯的杯盖,拎起不锈钢保温壶一摇晃,才发现没热水,怒火重燃,转头就要把怒气撒在冯晓贝头上,但又见冯晓贝正在叽叽咕咕讲电话,只得悻悻作罢。

“真TMD养着个废物,浪费水电!”孙建成嘟囔。

烧水器烧开了新一壶热水,孙建成把热水倒进泡面杯,盖回杯盖,等候三分钟。

冯晓贝挂了通话,来不及穿鞋就光着脚跑进厨房,大叫:“老孙,我妈刚说我爸牵涉进一件杀人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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