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下——天涯
天涯  发于:2015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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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旭朝韩光夏做了个手势,意思到此为止,韩光夏便站定,目送电梯门缓缓合拢。

周芷瑶心急如焚,等电梯门一关闭,就急忙上前询问:“Shine,秦总都说了些什么?一定要收购吗?收购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挽回的余地吗?”

韩光夏没回答,双手插裤袋,垂眸淡淡看向她,带一种沉甸甸的镇定与宁静。

周芷瑶明白一下子炮语连珠问得太多,低下头,“抱歉,我急了……”

韩光夏将凝重目光投向接待处上方以金字大写的公司名称。东方旭升,东方的旭日,明日,后日,大后日,是否还能升起?

良久,他迈开长腿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Shine——”周芷瑶跟随在后,急道,“刚才文子启来找你。”

韩光夏的脚步骤然停顿,“子启?”

“他好像胃疼,很不舒服。我叫他去歇歇,他没肯去。”

“他人呢?”

文子启正双手撑着盥洗盆,不知所措。他听见推门声,抬首一望,视线触及熟悉的身影。

“光夏?”

小麦肤色的男子抿一抿唇,眼神温和,“Sherry说你不舒服。”

“我……我没事。”

韩光夏毫无多余动作地走上前,攥住文子启的细弱手腕,注视他。

文子启一惊,怔怔看对方,“只是有点胃疼……”

韩光夏端详他苍白如纸的面容,“跟我去办公室。有止痛药。”说完就拽着他要走。

“等等——光夏,我——”文子启挣扎着,试图挣脱韩光夏的手。

韩光夏停了动作,但手没松开,回头望向文子启。

“我……”文子启低着头,“对不起……”

韩光夏的声音平静响起,“你对不起什么?”

“我不是为了报复,才进入赛思克的。我不是想报复的——我真的没这么想过。”文子启低垂眼睫,不敢看韩光夏的表情,“即使我被逼着离职了,我也没恨过你,没恨过东方旭升,一直都没有。”

韩光夏皱起剑锋一般的长眉,手握得更紧,拽着文子启的手腕将他拉近了一点,“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我不应该来北京……”文子启伸手抓住了韩光夏的手臂,手颤抖,身子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的错……是我太愚蠢……”

我以为能讨回一个清白。

我以为能凭一己之力,为真相的水落石出尽一份力。

倒头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诡谲商海中尔虞我诈的一枚棋子。

文子启苦笑,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空气吸干了所有力气,双足也支撑不了,无法站立。

周遭事物皆在天旋地转。

灯光映出交叠的重影,地面宛若潮汐海浪,高低起伏。

在意识消失在眩晕漩涡的最末一刻,文子启感觉到韩光夏抱住了自己,耳畔回响他的焦急喊声。

然后光影全暗。

记忆的苍山满雾,岁月的长河难渡。

文子启沉睡在意识的深处。他睁开眼,察觉到自己身在混沌的梦中。

天穹之下,是一树浩瀚的雪白梨花,仿佛大片白云停驻于树冠。

细碎的梨花瓣纷飞。

黑胶唱片旋转如舞,古旧的留声机流泻出圆润的音色——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枕头和床褥柔软舒适,棉被散发着一股由木柜子长期存放过的木香味儿。文子启偏过头,在光线的尽端,看见了雷承凯。

雷承凯正坐在一把圈背的藤椅,聚精会神阅读着一本封面泛黄的线装书。藤椅的年代久远,棕漆斑驳,椅腿缠绕着青翠的枝蔓,枝蔓上盛开了一朵紫蓝色的牵牛花。

文子启觉得那朵牵牛花异常眼熟,然后他想起,甘肃的东方旭升生产厂,沿墙伫立的电灯柱,曾经有一枝牵牛藤蔓旋转攀绕,绽放出一朵紫蓝的牵牛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雷承凯悠悠翻过一页,抬起眼睑,“噢,你醒了。”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顺长,“你还欠我一步棋。”

文子启扫视四周——没有棋盘,没有棋子。

“你不喜欢这首歌么?”雷承凯问,“李叔同的《送别》。你听过的,对不?你在永安里地铁站听到这首歌,想起了我。”他起身,将线装书搁在藤椅上,伸手调整留声机的短针。黑胶唱片依旧旋转,播放出另一首歌。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这首,你们年轻人大概更喜欢。”雷承凯摊了摊手,自顾自地说,“王菲的《流年》,你听了,会想起谁?。”

藤椅椅腿的紫蓝牵牛花花瓣收拢,花朵凋谢,青翠的枝蔓却攀爬生长,逐渐绕上了藤椅的圈背。

“多么旺盛的生命力,多么顽强的意志。”雷承凯注视着翠莹莹的藤蔓,“很像你。”

文子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雷承凯。

有空灵的女音歌唱作为背景乐,雷承凯似乎沉醉入某种幸福的回忆,不禁流露出难得的温柔笑容,他拿起线装书,爱惜地摩挲,“这本书是阿瑞送给我的……以前,他为我朗诵过不少书,他可是得过全军爱国诗歌朗诵大赛一等奖的。”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雷承凯打开线装书,翻至一页,清了清嗓子,正色朗诵道:“‘永远不要以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步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来自米兰?昆德拉。”

文子启的眸光一动,旋即又黯淡下去,仿佛被风雨扑熄的烛火。

雷承凯笑了笑,“你还没走到人生的终点呢,为何放弃?”

话音甫落,线装书的书角蓦然小小火苗。

雷承凯长叹一息,依依不舍地把线装书放回被青碧枝蔓环绕的藤椅。

微弱的火苗宛如被赋予了生命,荧荧跃动,而往昔的一幕幕投映在火光中,如同一格一格的胶片电影。

火舌舔舐上昔日场景,嘶嘶灼烧,受燃烧侵袭的灰烬随风飘落。

古旧的留声机轰然倒塌,碎裂得灰飞烟灭。

“你尚欠我一步棋,文工程师。”雷承凯缓缓说道,庄严如悬天利剑,“醒来,下完这一局棋。”

病床上的人眼帘颤抖,极慢极慢,一点一点张开。

他看见属于医院的白床单,看见韩光夏。

这儿不是梦。

韩光夏握住他的手,眼眶泛红,“子启,你醒了。”

文子启的眸中亮起一星微弱光芒,仿佛那熄灭的烛火重新被梦中的火苗所点燃。

是的,我醒了,这盘棋局,由我来下完最后一步。

一百零二

“哦,原来是我的专属工程师来了啊。你好,我叫韩光夏。”

“别太紧张,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工作。跟了我,就是我的人。喔,等我先把泡面吃完,不然都泡软了。”

“去青岛。”

“相信我,子启,相信我们。”

“子启,我们可以立即去买飞往广州的机票了。”

“子启,我们在广州,上海那边的事鞭长莫及,只能等回去后再理。先放下,别去想太多。听我说的就行。”

“我等光夏亲口对我说,我才信。”

“你对韩老大还真是死心塌地。”

“冯浩这个人心机很重,非常狡猾。不过,他也有弱点。”

“查一查惠安银行,对,上海惠安银行。东方旭升副总裁的冯浩跟这件银行的联系,可不一般啊。”

“什么‘特殊服务’?”

“就是这种服务。”

“子启,我不会强迫你什么,只是希望你现在能冷静。在冷静一个晚上,思考一个晚上之后,你可以选择回上海总部报告事实,也可以选择留下继续与我一同努力争取这个项目。”

“光夏,野心不小。”

“嗯。谁没有野心呢。”

“光夏,你有梦中情人吗?”

“没有。”

“好沉……还把我当抱枕。”

“其实,我喜欢你。”

“子启,你的头发睡得真乱。”

“气势不错。不愧是我的人。”

“小文童鞋,就算你没那胸前二两肉,也能当人媳妇。”

“谁的?自然是韩老大的啊!有人敢抢韩老大的媳妇么?嘿嘿,什么时候喝你们俩的喜酒?”

“子启,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老婆,我们做个约定,以后如果我或者我叫别人从外面打电话回家,说我不回来吃你煮的螃蟹粥了,那就说明我出事了。你和晓贝赶紧躲起来,别管我。”

“秦旭是公司创始人,又是现任总裁,不过他年纪大了。”

“秦旭手里掌握有东方旭升大约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其他百分之五十,分别掌握在那些小股东手里。所以,我们必须先拉拢秦旭。”

“秦旭有意任命冯浩为下一任的总裁?哈哈,秦旭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怕孙大爷我会灌你喝?就冲你那麻雀肠胃也喝不了多少。”

“要不孙大爷我带你去找找刺激?”

“小文,你该不会是还没开过荤吧?”

“小文,你人长得好看,白嫩粉红小虾仁。不过呢,我不瞒你,更不坑你——韩老大这煞气,他走在你身边,准把姑娘全吓得一溜烟儿的跑。”

“我去下那边,求个福。我……自己去就好。”

“这枚护身符……嗯,我找个适合机会送给韩光夏。”

“那个人……干嘛一直站着淋雨?”

“红色……他的手受伤了?”

“呃……不如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伤口?”

“我们的标,得分最高。”

“他不是聚集光线,光夏他本身就是炫目的光。”

“你好,文工程师。我是Charles,沈逸薪。”

“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如果是称呼文工程师,似乎太生疏了。”

“我也能叫你子启吗?”

“那么……子启,你记不记得,我们曾见过一面?”

“六榕寺——记得吗?”

“子启是个挺有趣的人。”

“文子启,从今天开始,你就代为履行技术服务部主管经理的职责。等到人事部把手续流程走完,你就正式成为技术服务部的主管经理。”

“我和子启住一间。老孙,你住单人房。”

“秦旭还有个私生女,算起来,应该有二十多岁快三十岁了。不过,他们的关系恶劣。那个私生女,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大计。”

“哇塞,幸好孙大爷我是剪短毛,海南这么大的风,长发美女分分钟吹成梅超风。”

“操,你这么牛掰,让孙大爷我情何以堪?”

“就算你跳槽了我也会把你拎回来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很多想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子启,你可以当我是一艘船。渡海的时候,你在船上,不会湿。”

“我会好好保留这份船票。”

“孙大爷我才不愿意呢,不然以后女朋友过七夕,我的钱包也过七夕,而且是过七七四十九天,开头七天叫‘头七’,最后七天叫‘尾七’。”

“哼,只有洛姐是我心中永远的最爱!”

“子启,你走神了。”

“你究竟是在看片子还是看我……”

“帮我做吧。”

“啊……你又咬我……”

“又?”

“文子启和韩光夏这两人,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利用他,利用这个小工程师。”

“子启,等一等。”

“怎么了?”

“没什么——等你从甘肃回来,我们再说吧。”

“飞机快到了,我们下回再讲吧。”

“你怎么不穿衣服……”

“这么大面积的刺青,一定很疼……”

“子启,你在华东区小团队里,主要精力全放在Shine和订单上,别的事自然理会得少。”

“反正能解决就好。很多事情,我们想操心也操心不来。”

“得了吧,把脏水都泼那个小工程师身上不就完事儿了?莫非,你起了恻隐之心?”

“我的意思是你睡你的床,我睡我的床,大家一起午睡。”

“子启,上了我的床,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下床的。”

“Shine他被怀疑涉嫌商业犯罪,目前正被扣在公安局协助调查。”

“其实,你、我、韩老大,咱们三人兄弟一场。韩老大落难,哪顾得着什么辛不辛苦的。真要说辛苦,估计还是韩老大,不晓得他在拘留所里情况咋样。”

“冯总昨儿还说没确定的!TMD便宜别人了!那家伙等着韩老大坍台,自己趁火打劫啊!”

“必须把他困在甘肃。必须。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如果回了上海,会坏了我的事。”

“不,我们可以利用欠款,拖住他。”

“一定要盯紧他。”

“倘若我说我与此事无关,你愿意相信我吗?”

“子启,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这几天,就待在工厂区里,哪儿也别去,好吗?”

“啧,韩光夏这条狗也不那么听话。”

“那个叫黄翰民的警察,不简单。”

“他居然敢为了维护一个小工程师,要暴露我们的事!”

“韩光夏这厮,呸!”

“韩光夏他出身高干家庭,他爸妈在北京有些权势。我们做得太绝了,也不妥。”

“幸好……我没死……”

“怎么可能……光夏他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韩老大他很平静接受了这一项人事调动,什么都没表示,所以大家都说这交易的丑闻肯定是真的,不然哪有人愿意吃哑巴亏。”

“……什、什么?他亲口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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