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和巧妙地将默燃的记忆拼接在一起，他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来编织这个谎言。

“叩叩。”有人敲响了他书房的门。两秒钟之后没有经过他同意，书房门就已经打开。

“默燃？”安陌阳挑眉看着那个站在门边的少年。他还抱着被子，慵懒地靠在门边，像是没睡醒一样。

“房间太冷，这里有阳光。”默燃说着将被子放在沙发上，伸手拉开了窗帘，忽然他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安陌阳，眼底是淡淡的墨色。

安陌阳知道他又似乎莫名其妙地不开心了，于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是疑问的神情。

“你以前从来不拉着窗帘。”默燃的语调依旧是淡淡的，但是他的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安陌阳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一觉睡起来你是怎么了。”

安陌阳在心底惊讶于默燃的敏感。即使是从前的肖默燃也不是他轻易就能糊弄过去的，“昨天晚上太晚，我也是刚进来。”他微笑着看向默燃，眼底是一片歉意的温柔，“对不起，我忘记了。”

默燃瞥过他一眼，安陌阳不知道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从潜意识里面觉得默燃已经习惯了怀疑他的话，至于被催眠后的他到底信不信他也不知道。他看着默燃打开被子钻进去闭上眼睛，金色的暖光笼罩在他的脸上，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

安陌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所适从。明明一切都已经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他挥去心里那些奇怪的想法，静静地看着默燃入睡，视线一遍遍地描摹他的脸……总觉得这样的默燃会消失一样，他就这么看着那个躺在沙发上的少年，内心泛起一片苦涩。

像是在一个随时都会醒来的梦里一样，明明不希望这个梦碎裂掉，但是却永远害怕着这种下一秒梦就会碎掉的感觉。

安陌阳低下头去闭上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睡吧，默燃。

58.即使从头来过也无法改变

安陌阳想了很久很久，在他还不是现在的他的时候。

默燃的敏感超出他的想象，任何一个细节都会引起他的注意。两个人，一个是真的在梦里，一个是陪着他营造梦境的人，都在寻找那份熟悉的感觉。可惜的是，他几乎没有勇气在找下去。

当那些无意中的小动作要在很久以后再刻意地拾取，就像是一把已经碎裂的玻璃，像恢复成原样已经再不可能，握在手里刺心的疼。但是你还记得上面的纹路，你是如何看到它碎裂的……可是，越是后悔越是心疼。

安陌阳只是在忍。他必须忍，他没有资格去责备现在的默燃，他更没有资格不去陪着他编织这个谎言。他只要放手，这个人就会消失在他的面前。

“我想出去转转。”默燃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快过年了吧……我想在那之前出去转转。”

安陌阳站在他的身边，看着默燃在玻璃上呵出的雾气，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什么。

“……你写的是什么？”安陌阳半晌竟然没有看懂肖默燃写的是什么东西，默燃没有回答，直到写完，安陌阳才隐隐认出一个像是“阳”的字。

“没什么，走吧。”默燃转身去拿衣服，安陌阳看着默燃写的那几个字，半晌离开。

字的尾端渐渐流下水珠一样的痕迹，像是透明的血液沾染在那样的字迹上：

陌燃。

“围巾。”安陌阳手上那抹甘蓝紫的颜色看起来像是折纸一样精致的色彩。他围到默燃的脖子上，为他整理好。

“……太闷了，算了吧。”默燃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将围巾解了下来。

安陌阳静默地看着默燃将围巾解下来，微微扯动嘴角，帮他整好衣领，“你喜欢就好。”

默燃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安陌阳的表情，笑着回答，“嗯。”

冬天的广场依旧喧闹，默燃坐在长椅上，看着来往的人群，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安陌阳。

“我一直很希望和喜欢的人来到广场上，最好有一杯奶茶。”他说着，看着面前的情侣走过，女孩手上的珍珠奶茶看起来好温暖，“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好幼稚。”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那方地面，“不知不觉你也是当家了啊，陌阳。”

安陌阳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他说话。他笑着看向默燃，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那也没什么不一样。”

是啊，也没什么不一样。默燃勾了勾唇角，“我很安心。”他闭上眼睛，低垂着眼眸，似乎已经累了。

“你不一样了，陌阳。”他轻轻地说着，广场上的音乐几乎掩盖了他的声音。“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默燃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愤怒或者失望，只是像在叙述一个故事一样极为平淡的口吻。

安陌阳想笑着伸出手来揉揉他的发旋，再告诉他，你太累了，默燃。曾经的安陌阳可以做到，但是他做不到。他只能看着默燃的侧脸，在心里笑笑，告诉他，你真聪明，默燃。

默燃并不在意安陌阳有没有回答，他只是像在一个人怀念些什么，“我记得你说，如果我不出生在肖家，我们一定会比现在快乐。现在我相信了。”他的眼眸亮晶晶地，他转过来看着安陌阳，忽然牵起一抹笑容，“我都还记得。”

安陌阳看着默燃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郁。他抑制着那份想用锁链将他牢牢锁在自己身边的冲动，那会再一次毁了这个人的……

“但是我很快就不需要记得了。”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一般地俯视着安陌阳，眼底是一片平静的墨黑，“我要走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安陌阳。

安陌阳抬头，对上默燃的眼睛，终于略带无奈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默燃。”他看着默燃的眼睛，“你太聪明，也太敏感，所以我瞒不过你。”

“人可以变，习惯是不会变的。”默燃轻声地说着，眼底浮现出一丝类似于不甘的情绪，“你不是安陌阳了。”

不能让他走……安陌阳的血液里有这样一个声音叫嚣着。他按捺住心底躁动的情绪，“哪里不是？”

“他不会问我这样白痴的问题。”默燃笑了笑，语气微微软下去，“我们已经失去了习惯，没有了信任，没必要了。”

“也许你推测，一开始我就在骗你。也许你的安陌阳才不是真正的那个……”安陌阳说着站起身来，默燃冷冷地看他一眼，“够了，是不是真的我只要自己记住就可以了。”

安陌阳冷笑着回望默燃，“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愿意听，默燃，你知道我多想毁了你。”

默燃皱眉，他看着眼前的安陌阳，眼神一瞬间竟然像他被安陌阳挝回来见到他的那一刻一样，惊讶于他的残忍，惊讶于自己的疏忽。

“你的安陌阳只是一个假象，你真正该爱的人，应该是我。”安陌阳的声音温柔，在默燃听来却如此刺耳。

“还想知道吗，默燃。”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找到一个喷发点之后再也无法抑制。长达几个月之久的负面情绪一点点累积起来，积聚着极大的毁灭性喷涌而出，“你早都说过这话，你已经崩溃过了……现在的你，也早已经不是你了。”

默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震惊。安陌阳像是带着快意一般，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这样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甚至有些疯狂，“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和已经不再是安陌阳的我有什么不同？！”

沉默。

安陌阳说完这句话，忽然反应过来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看着默燃的表情慢慢变成一抹笑容，看起来美得诡异。血液里那个永远将他留在身边的声音不断地叫嚣着，骨头似乎都一寸一寸地疼起来。

就这样吧，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默燃，你也没有信念再支持下去了对不对？那么索性就这样留在我的身边吧……他冷眼看着默燃的笑容渐渐模糊，直到颤抖着伸出了手，捂住了自己的头。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头脑里面冲突着吧，对不对？安陌阳向前一步，残忍而坚定地将默燃的手放下，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凄惨地挣扎。

快冲垮你的神经了对不对……安陌阳轻轻地抚着他的发，笑容一点点浮现出来，像是观赏一场盛大的演出。

安陌阳看着面色发白的肖默燃，轻声而温柔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爱你，默燃。”

59.回退原点

安家大宅的人都处在一种迷茫的困惑之中。

几天前安陌阳刚刚宣布，要将肖默燃重新当做主人般地对待，怎么今天又说，一切恢复成原来那样？原来哪样？

被安陌阳请来的林风和没有问事情始末，他原本在参加一个酒会，接到安陌阳的电话立刻开车赶来。

安陌阳表情冷淡坐在书房等待林风和结束检查。血液里那种疯狂的感觉似乎还没有消退，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要毁灭些什么。

林风和出来以后直接到书房去找安陌阳，他看到安陌阳对着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出神，“安先生。”

安陌阳收回自己的思绪，“说吧。”

“肖少爷的情况很不稳定……”林风和有些无奈，“安先生您不是答应我不刺激他吗？照这个情况下去，搞不好的话肖少爷会……”

“会死么。”安陌阳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林风和。

林风和怔愣一秒，“死倒是不会……但是我不确定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在有一天变成植物人。”

“是么。”安陌阳的表情依旧看不出端倪。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只要不让他失去自理能力，只要不让他死，怎么样都随你。”

林风和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当初安陌阳请他来的时候眼底的犹豫和恳切他看在眼里，但是现在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珍惜这个人一样……难道肖默燃到最后在安陌阳眼里还是个玩物么？

“只要能让我看到这个人还真正地活着就可以，你可以走了，林先生。”安陌阳的字字句句里面都透着一种漠不关心的令人心寒，林风和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可以再去看看肖少爷吗？”

安陌阳令人发凉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去吧，林先生。”

林风和退出安陌阳的书房，重新进入默燃的房间。他看到那个少年在床上翻滚着，他可以想象他的脑海中有怎样剧烈的冲击……一瞬间他有些不忍，但是他没办法帮他。

“再等等，默燃。”他看着那个少年黑暗中的轮廓，轻声说道。

林风和从安家出来，开车前往酒吧，那里有人在等他。

他的手机闪出微弱的光，林风和拿起来看了看，脸上出现那种熟悉自信的笑容，加速。

“要喝点什么？”坐在熟悉的位置，林风和坐在那个人的旁边，“一杯冰水。”

“你从来只喝冰水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同样带着笑意的声音，那个人的温润却是他无法比拟的。他瞥了一眼那个人面前的酒，他不也是，永远只喝这一种。

昏暗的灯光下那个人的笑容显得不太真实。他捧着冰水，感觉浑身上下都放松了不少。

“你不紧张？”他看着那个人悠闲的样子，半开玩笑地问道。

那个人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还不到时候。”他总是这样，似乎什么都掌控在手里，但是他所谓的能够掌控，别人可就在受苦了……他隐隐叹了口气。

“我觉得真正该看医生的应该是安陌阳。”林风和的笑容有些无奈，“那么漂亮的少年他都能下得了决心。”

那个人微笑着看向他，“所以他叫你去到底是为什么。”

“他下定决心了。”林风和沉默半晌，轻声说道。“默燃说的一点都没错，其实那个人只爱他自己。”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少年的眼眸，“不过肖默燃的优秀确实超乎我的想象……那一天我确实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想起来那天催眠的时候，一片纯黑包裹上来，忽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

“他其实和你是一样的。”林风和忽然笑起来，“当年我催眠你的时候，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不过现在你都可以反催眠我了啊。”他看着那个少年永远完美的笑容，“有时候我很心疼他……流光。”

流光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湛蓝的有些透明。他将杯子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所以我才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啊。”你的身上确实有我的影子，默燃。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啊。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是个疯子，”林风和叹息着摇了摇头，“这样的催眠方法万一他真的崩溃了怎么办。”

“不会的。”流光笃定地否决了林风和的话，“你太小看仇恨的力量了，风和。更何况……”他转过身来，忽然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他是我选中的人。”

你的计划不得不改变了，默燃。

你要怎么办呢。

60.最重要不过你自己

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了一样，耳边那些嗡嗡的声音听起来极不真切。在两个记忆的牵扯中，他都有一种分不清自己是谁的错觉。也许这就是安陌阳的目的……他这样想着，直到第二天早上。

阳光又照起来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延伸到床边的阳光，头疼的不像是自己的。

“早上好。”有人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他撑着自己沉重的脑袋看去，安陌阳的笑容看起来那么可憎。

默燃撑着脑袋下床，晕晕乎乎地想要往门外走。他要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身后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他熟悉的安陌阳了。

“默燃，你要去哪里？”那个声音像是沿着脚面爬上来的蛇一样缠绕上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我竟然没发现我身边有一个变态。”默燃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安陌阳，肖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就这样。”

安陌阳走到他的面前来，轻轻俯身在他耳边，一只手圈在他的腰际，“你也是我的，默燃。”他的气息吐在默燃的耳际，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种隐隐的烟草的气息。

默燃看到安陌阳的眼底，深沉的像是一片海，似乎他现在就是被这片海包围着，行动不能。

“那些事情你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罢。”他轻轻地揉了揉默燃的发。“无论如何，你都是要留在我身边的……即使你恨的想要去死，我都会在前一秒将你拉回来。”

默燃直视着他的眼睛，“听起来真疯狂。”他的唇瓣一张一合，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像是对安陌阳的宣判，“安陌阳，你疯了。”

疯了？安陌阳忽然笑得嚣张。他一把搂住默燃，在他的肩膀上笑的身体都有些颤抖。“默燃，你真残忍。”

我从来没想过从前的你能够再次站在我面前。既然如此，我期待着现在的我和曾经的你相遇。我做的已经够多，但是你可笑的安全感却说我不是我……默燃，你不能怪我拉你下地狱，因为是你先推我入地狱的。你有什么理由不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