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味期限——忧杳然去
忧杳然去  发于:2015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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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久沉默,施城扬起头看墙壁上的画:“以前我们也这么躲在画室,通宵赶作业。”

“我要回家了。”

施城笑了一声:“以前你连恋爱都不敢谈,没想到你现在结婚了。”

“那是以前。”

蒋潮一路飞驰开到画廊,从楼上跑。

“你不是很重视婚姻吗?你恪守传统,轻易不肯进入婚姻。你为什么要结婚?”

“蒋潮,就是我的传统婚姻。”

蒋潮停在门后,看到玻璃窗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不可能!”施城看着他:“你们根本就不适合,他连水粉颜色都不辨认。你们三观、审美、工作、兴趣爱好、生活习惯通通不同,你还敢谈婚姻?”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而且,是我太差劲。”

“不是,你很好,非常美好。我懂你,我理解你,小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他能看懂你的画吗?他知道你想要什么吗?他能给你什么?呵,钱?好太太的位置?要你帮他伺候老人带小孩,泯灭你的天赋和才华!他算什么爱你!”

“不是!你根本就不懂!”燕西愤怒了。

“他走在路上就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自以为是,冷漠虚伪,金钱利益至上,一点滚烫的心都没有!”

“他不是!”

施城站起来,搂住他,燕西用力挣扎。

“小西,看着我。”

“我知道,我都懂。我懂你的挣扎,你的痛苦,你的不甘心,你的矛盾和犹豫。我都懂得。跟我走吧,小西,我们一起去巴黎、柏林、芝加哥,随便世界哪个地方。我们一起画画,一起拍片,去画塞纳河的流浪汉,拍少女峰的夕阳,坐荷兰瑞典的环湖火车,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们找个桃花源,没有人只有我们两个,春天看花夏天赏雨,秋天种小园子冬天大雪取暖,躲开快速的城市、滚他操`蛋的生活,我们永远地在一起,好吗?”

这真是一个美梦,如果三年前,施城说出这些,他会不顾一切跟他走。

太晚了,燕西被他晃得眼泪滚动,一片湿雾。

哽咽地说不出话。

施城脸上也是一片潮湿,两个人互相望着,久久未动。

他们一起为过去痛哭失声,却感觉过去正在迅速消逝。

蒋潮走出楼,雨丝落了满身,雷霆汹涌,大有雷雨交加之势。

他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挫败感,欺骗、愤怒、动心、伤恸,甜的酸的苦不堪言。

燕西推开施城,哽咽地说:“你错了,他爱我。”

“我从第一天就知道我和他不同,工作不同、兴趣不同、社交圈子也不同,可是他爱我。他尊重我,包容我,他鼓励我。他从来没有勉强我做什么,是我找不着自己的位置,是我太差劲……”

他泪如泉涌地哭着:“我喜欢他,我爱上他了。”

“施城,我也不想这样。我害怕,我担心。爱都会死的,早晚有一天会死。像你,像我,像我们做的蛋糕、寿司、秋刀鱼,一切都有赏味期限,过了那个日期就会死了。我之前犹豫过、躲避过,甚至抗拒过,可是没用,我爱上他了。爱和‘不同’没关系,我愿意放弃自己迁就他,我愿意了解,我愿意进入他的世界。”

“我想过了,如果还是‘不同’,那也没关系,我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好。”

燕西眼神飘忽,神思透过漫天大雨牵往远方。

“他对我很好,他陪我画画,当我的模特,还给我修了暗室和花房。他其实很细心,也温柔,他保护着我……”他在泪光中笑了一下,又皱起眉:“不过也有不好,他什么都不肯和我说,独断专行,还爱吃醋。其实他也是爱装成熟的小孩子,我要哄着他,我觉得我们还是会幸福的,你说对吗?”

他回头问施城,施城冷冷地望着他,看他不知不觉陷入情网的神游,冷笑了一声。

燕西收起脸上的表情,淡淡地道:“我要走了。”

“陪我过了今晚,这次的展对我很重要,我想和你一起经历。”

“不行,他在家里等我。”

“小西!它是我们一起的回忆,从这里开始,就在这里结束它。”

燕西摇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你太自私了,我的回忆三年前就结束了。是你毁掉的,你为什么把它拖到现在?你为什么又要回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燕西擦干眼泪,即刻要走。

施城大声喊:“小西!没有爱还有情分,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啊!”

这是他当初挽留施城的话,此时被他翻出来,唯有嘲讽。

“你不配说这样的话。”

燕西推开门,外面狂风暴雨。

“你以为你和他就能永远在一起吗?你们也有赏味期限!”

燕西在电闪雷鸣中回头:“我愿意,为了他,去打破这个赏味期限。”

燕西一路往家跑,雨丝打在脸上,酸苦又灼烧。他想起和蒋潮的新婚之夜,想起海上波光淼淼第一瞬日光,想起热带雨林的爱丽丝梦境,想起天神漫步的麋鹿与油画般层层叠叠清澈的蓝天。

他给过他那么多的美梦,施予了那么多谅解。那点“不同”在磅礴的爱情下骤然渺小。

燕西一腔热血,满怀柔情跑回家。

整栋楼沉在庞大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大雨浇灭了所有电力设备。

瀑布般的雨声,衰败的花朵和泥土的鲜艳芬芳。

他想,蒋潮可能睡了。

他收起伞,擦干身上的雨水,悄悄往客厅里走。

他先到单单的房间,看她在蕾丝小床安静的睡着,给她拉上了窗帘。

走出去,欲要往隔壁的卧室,吧台忽然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吓了他一跳。

“蒋潮,是你吗?”

“怎么不开灯?”

他啪得打开一盏壁灯,男人深沉的身影在浓重的黑中逐渐显现,吧台寥落一堆空酒瓶,走近了烟味才很大。

烟雾萦萦绕绕飘向屋顶,火光在指间明明灭灭,浓郁的酒气隔着几步就扑上身来。

蒋潮倚在座椅上,眼神迷离地看了他一眼,喝光了杯里的威士忌。

燕西看了一旁空空荡荡的酒瓶,还码得整整齐齐,他是喝了多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不能喝酒……”

蒋潮忽然动了,一把将他拉到怀里,浓重的酒味喷了他一脸。

蒋潮深邃而幽暗的眼神看着他,燕西浑身热力沸腾,立时烧红了脸。

方才一番激动剖白,他心里有鬼,在男人强烈的荷尔蒙下支撑不住。

蒋潮端详着他,微微蹙了眉,手背碰了碰他绯红的脸颊。

燕西在他怀里站着,被男人迷离又带着探究的眼神凝视,温暖的拥抱,热力的蛊惑,还有糜烂混杂的气味。

燕西微微抬起脸,闭上眼睛,献祭般地凑上了男人的唇。

蒋潮看着眼前这张脸,眼光幽暗下来,抚摸在脸颊的手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

燕西猛地睁开眼睛,扣在脖子的手逐渐用力,他表情痛苦,无法呼吸。

火光掐死了,烟雾消散,酒精变得一片僵冷。

蒋潮提着他的脖子扣在面前,冷淡的唇色没有暖意。

他沉声问:“你骗我?”

燕西扒着男人的手,但他力气太大,彷如枷锁一样扣死了,难以撼动。

呼吸渐渐困难,窒息般晕眩,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脸色胀红,青筋暴动。

他应该是有力气挣脱的,可是他看到蒋潮冷漠的神情,心力就先衰了,唯有由他操控。

蒋潮放开了他。

燕西伏在吧台上猛力咳嗽,大口呼吸,刚才那一瞬间他像是死了。

男人依然面无表情,平静的外表下蓄满了强大的力量,一场疯狂的暴风雨。

“我有问过你喜欢,不喜欢,要你不要勉强。”

燕西惊颤着往后退。

“我也给过你一次走的机会了。”

男人冰冷地逼近。

“你几次三番答应我,为什么要骗我?”

沙发茶几退无可退,燕西缩在墙角发抖。

“……我没有。”

蒋潮皱起眉,眼里一丝脆弱,随即被冷漠覆盖。

“你到底在不满什么,想要什么?”

他的眼神冷淡得像是看陌生人,燕西心痛如绞,辩无可辩。

“蒋潮,你听我说——”

他惊叫一声,蒋潮一把将他拖到地上,抽出腰带绑在沙发腿上。

皮革摩擦着柔软的手腕,衣衫被粗暴地撕开,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蒋潮,我没有骗你!你听我说好不好!”

男人红了眼睛,不闻不问,将他按压在地板上,翻过身摆出屈辱的姿势。

一切戛然而止。

蒋潮拿起衣服,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一旁沙发点了烟。

身下红红白白又流出许多粘液,燕西痛得抽搐发抖,很冷,地板上真冷啊。

他眼睛干涸了,眼神空洞望着天花板,哭不出眼泪。

在地上晾了大半天,蒋潮说:“我明天出差,单单交给保姆。燕西,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吧。”

燕西吓得从里到外遍体发冷,颤声问:“什么叫冷静一段时间?”

蒋潮掐灭了烟:“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离婚。”

燕西眼里又涌起一股热潮,没想到眼泪来得这么快。

“为什么?!”

蒋潮走进客房,寥落的背影。

“我们不合适,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燕西躺在地上,眼泪要流干了。

“不是的,我爱你,我没有骗你。你怎么不相信我。”

他哭着,身上一阵阵火烧又发冷,缓了一会,哆哆嗦嗦蹒跚爬起来。

他蜷缩在客房门外,等男人出来。

他想,他应该和他说清楚,说清楚就好了。

“蒋潮,我爱你,我爱你……”

意识混混沌沌,整栋楼彻底进入黑暗,很久很久没有回音。

他抵着门掉眼泪:“这是你的家,你不用躲我,我自己走。”

他艰难地爬起来,推开门往外走。

外面暴雨如注,浇得他一身颓败,败得就像这一季的花。

强大恐怖的天气将一切摧毁,天大地大,他再找不到家了。

沈梦棠从睡梦中被门铃一声声催起来,老公烦躁地喊了一声谁啊。她揉了把乱发,急匆匆下楼,阻挡住老妈的脚步。

她汲着拖鞋,打着伞穿过院落打开门,门外瓢泼大雨,雨水从燕西头发上汩汩流下,浇得他睁不开眼,张不了嘴。匆忙中只粗略套了件衣衫的单薄身躯,他在雨水中抬头,“姐,我能不能在这住一晚。他,他不要我了……”

第 18 章

沈梦棠当晚就要跑去蒋宅算账,燕西力竭倒地,发起高烧。

全家被惊动,燕西爸爸、妈妈匆匆下楼,半生强悍的女人也掉了眼泪,燕西爸爸叹了口气。沈梦棠忙进忙出大骂老公,当初介绍的什么好人!也忘了自己是首选蒋潮的。

“西西年龄还小,就不该让他早结婚。要结婚,也不该选这样强势的人。”沈夫人护犊子。

沈梦棠押着燕西强逼吃药:“知人知面不知心,上次我就觉得不对劲。蒋潮太狠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都是给你们惯得,结了婚哪有不吵架。这么大的人,也该受点磨练了。”

老爷子抽了根烟往外走。

姐夫鬼鬼祟祟摸进来:“小西,要我去请医生不?”

燕西用被子蒙住头,翻过身缩到墙角里。

“你们都出去吧,我的事我自己来,你们都别管。”

沈梦棠送了爸妈上楼,又折回来。

她揉着弟弟的头发,趴在他耳边:“去洗个澡吧,好不好?还疼吗,要不要上药,你们这样的我也不是很懂,要不让你姐夫来?他要敢说你半个字,我打断他的腿。”

燕西摇头,往被窝里钻。

“躲个屁啊!就知道躲躲躲,真没用,你就应该让他滚出去。那也是你的家,你怕什么!”她还要再说,燕西已经要缩到墙里,她心疼了。

“好啦,我不说了。家里放心,你尽管住。至于你男人,交给我处理,我会让他乖乖认错接你回家。”

燕西的心却往下沉,他隐约觉得蒋潮是认真的,不是一次吵架,不是一次胡闹。他从不擅作决定,一旦说了,就是真的了。

我该怎么办,他彷徨无依,沈梦棠悄然离去。

全世界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打开手机,没有电话也没有简讯,那么大的雨跑出来,他都不问一声吗。

身下火烧火燎地痛,他就任其那么痛着,还有粘腻的湿液,身上斑斑驳驳的痕迹。

他竟然有种极端的受虐感,迫切希望男人的气息在身上残留地久一点。

他盯着手机,蓝色心脏在手中沉寂,淡得几乎透明。

只有来电话的时候,它才会一下一下大力搏动,迅速充血胀大。

他一分一秒地等,希望它能活过来。

可一夜过去,天要亮了,也什么都没有。

燕西浑身滚烫意识昏沉,再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燕西在家烧了两天,期间无数次想发个信息给男人,又忍住了。

等蒋潮电话,也一直没等到。

大约,他是默认了这种“冷静”。

燕西心里发苦,无形之中错过了施城的展览。肖筱他们打来电话,他称病没有出席,听说展会很成功,让画廊瞬间进入主流视野,日进斗升,成为名流争相办展之所。

而施城,发了个视频给他,展后第二天飞往了芝加哥。

视频里,施城关灭了画廊一盏盏灯,最后站在那面一起创作的壁画前。

他往后梳的卷发,分毫不错的精致发型,身着黑色礼服,微微笑。

“小西,我今天和过去告别了,在国外我总觉得有件事没有做完,心里牵挂着。我不知道是你,是这座城市,是那些回忆,还是过去那个自己。不过不管什么,我和它们好好道了别,我心里安宁了。往后天高海阔,我再无牵念。小西,你很美好,值得好的人,好的未来。谢谢你,再见。”

燕西把视频关了,也许他爱的不是沈燕西,而是过去。

蒋潮依然没有任何音讯,第三天单单哭着打过电话来。

“哥哥,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在家了?”

燕西心疼地:“你在哪,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单单用手机给他看路牌:“爸爸出差了,我不愿意阿姨接,我想去找你。”

“宝贝,你站在那别动,我去接你!”

他换了衣服,开车就往那条路去。

到的时候,单单眼泪鼻涕蹲在一家蛋糕店门口,巴巴盯着人家柜台,还开着视频给他导航。

燕西哭笑不得,俯身抱起她。

“你想回家,还是去哪里?”

“我饿了,阿姨做的饭不好吃。”单单盯着蛋糕店,脖子都要伸进去。

“好啦,小馋鬼。”

单单埋头吃蛋糕,燕西坐在对面看着她。

“嗯……爸爸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单单狼吞虎咽又塞泡芙,摇摇头。

“没有哦,我打他电话他都关机,只要我听阿姨的话。你又不在,我都搞不懂为什么!”

燕西低下头,默默拿着刀叉。

单单忽然说:“西西,爸爸是不是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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