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此时响起,燕西腾地站起来:“我去换衣服!”
蒋潮把他推向院门:“你这样就很好,去给客人开门。”
客人们鱼贯而入,有两对夫妻,一位娇艳的女士和一个年轻人。两对夫妻很客气,进门就寒暄起来。骄傲的女士问了句蒋潮呢,年轻人打趣道,蒋太太在这,蒋董自然跑不了。
燕西有些窘,他还没有这么被称呼过。
蒋潮从身后揽住燕西的肩:“这是我爱人,沈燕西,哲西美院高材生,未来的艺术家。”
诸人神色立马不同,燕西被鼓励地抚着背一一介绍,两位夫妻是蒋潮公司的合伙人,女士是他的大学同学,年轻人则是16岁便成立公司的一家上市企业CEO。
曹女士点了一下头,盯着燕西四下打量。
“这就是你敷衍我们的原因?要不是我执意,你怕也不会让我们上门吧。他还是个学生?金屋藏娇啊你。”
燕西被她盯得不自在,CEO张瑜又瞄了一眼餐桌:“怎么不是西餐,蒋董,你什么时候也复古了?”
燕西立马回头问蒋潮:“你不是说他们没关系么,我去换……”
张瑜挤上来:“蒋太太,在说什么私房话?”
燕西闭上了嘴。
蒋潮将人推向厨房,招呼着众人坐下:“偶尔享受一下传统美食,你会觉得也不错。”
“你被蒋太太宠习惯了,我呢,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蒋潮的朋友们都还温和,好相处,有了张瑜,更是增添不少乐趣。
一群人享受美食,谈笑风生。燕西又做了几道沙拉、甜点,微笑坐一旁听他们谈话。
过了一刻钟,他发现他听不懂。
工作上的事不必说,时政经济更插不上嘴,就高尔夫马术这些运动,他也不爱。
两位夫人夸他做饭很拿手,请教他的厨艺。
他和女士们聊了几句,还聊得挺开心。
曹女士转着红酒杯,有趣地看着他:“沈先生喝酒吗?”
“不常喝酒。”
“像你们这群年轻人不都爱泡吧,还爱极限运动,全球旅行。上次我一个学生就在沿海骑行三千公里,路上遇到电磁风暴,一路惊险刺激被国家卫队救回家。现在小孩往往追求刺激、夸大其词,实际做事一塌糊涂,也不过就是外强中干的loser。”
燕西抿了抿唇:“我比较喜欢在家。”
一位太太道:“在家好啊,沈先生将家里打理地很好嘛。厨艺好,家事也棒,还擅长花艺,你们的小园子都打理地好漂亮。蒋潮,你可有福咯。”
仿佛他是娶了什么贤惠的好太太。
燕西窘迫地无处安身,左右不是。蒋潮笑道:“他在经营一家画廊,也帮设计公司做事。家里的壁画、设计都是他画的,他很有才华。”
客人们礼貌地微笑。
一场晚宴汗流浃背应付下来,燕西脸都笑僵了。艺术家,在他们眼里,是雾里看花的噱头,没什么用。
燕西失落地往暗室里去,他仿佛又回到很久之前,只有躲在那个安静的小黑屋里,才是安全的。
第 15 章
蒋潮走进暗室里,看青年埋头洗照片。他在里面呆了很久没出来,蒋潮有些担心。沈燕西这个人,不自觉就爱自卑,别的艺术家,眼睛长在头顶上,不食人间烟火,自带一股清高气。爱拍不拍,爱买不买,懒得搭理。而他,永远住在蜗牛壳里,仿佛画画是什么低劣的事,别人一点眼光,他都要内疚好久。
到底,是这个时代,还是成长环境的原因。
蒋潮从身后拥住他,问道:“什么时候的照片?”
燕西低声说:“那天游乐场拍的。”
蒋潮看着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单单,摩天轮在灰色天空下依然颜色绚烂,极尽光线运用的艺术性。傍晚的一张,五彩的车轮在流光溢彩的的星宇中形成飞驰漩涡的光斑。
蒋潮吻了吻他的头发:“办个作品展吧,好吗?让他们都看到你。”
燕西笑了笑:“你在安慰我吗?”
“我在用温柔秒杀你。”
燕西回过身,在他怀里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觉得,好不容易有次机会融入你的世界,我又搞砸了。你的那些朋友,大概也不会想见我了吧。”
蒋潮道:“你不喜欢就不见了,不必管他们。”
蒋潮把人抱起来,贪恋地在唇上吻了又吻:“你就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别人。只看着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最好。”
燕西被他绵绵密密吻得身体发烫,意识有点糊涂,又很奇怪。
不及多想,他被男人抱到工作台上,剥下裤子,在黑暗里侵入了。
在被狠狠侵犯的那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像是男人豢养的宠物。
艺术家算个屁,思想算个鸟,他真的爱他吗?
一个美院学生,毫无经验人脉,在创作上又曾搁浅消失三年。要办一个作品展,简直天方夜谭。所以他根本没把蒋潮的话当真,不过甜言蜜语听着好听。
施城借口工作约了他几次,他推给肖筱,自己专注考试。
家里,和蒋潮磕磕绊绊处着,有时男人太过温柔宠溺,直接变成了霸权。什么事都交给他来做,自己像笼中的金丝雀般被豢养着。
被无视、被垄断,亦被宠溺着,蒋潮称之为,爱。
燕西慢慢感觉窒息。
他同样是男人,有思想、有主见、有做事的能力,即使是女人,在这个时代,也不会享受这种宠爱。
阴`茎在他身体里不断勃`起,狠狠侵入,他疼得皱眉,已经没有了快感。
他隐约触到了男人的实质、过去或者某些缘由,分歧逐渐明显,明显到他不得不正视。
家人的保护太过,爱人的保护又太过,他无处可逃了。
燕西觉得自己快变成废物了,在家什么活都不让做,出门更是由男人一手安排。他开始不回家,躲在画廊帮施城的展会画壁画,还接了设计公司一堆活。在某个夏日炎炎的中午,他结束了研究生的考试,考题是施城出的。他被聘为母校的特约教授,心烦意乱走出教学楼,施城追上来。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燕西道:“我变了。”
施城拉住他,“不,你没有变。我看到你的画了,我知道你没变。”
他给他出了题目,他看着他作画,在那一刻,灵魂在绘画中得到了契合。那是他们,往日多少情分下根深蒂固的默契。
燕西讨厌自己的“不变”,时代变了、环境变了、周围的人和事物都踏上了迅疾前进的列车。唯有他一个人,固步自封活得像个古人。
他能闻到自己身上那种腐烂了的、暮鼓晨钟的腐朽气,在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厌恶地往前走,施城一把拉住他抱进怀里。
“我懂,我都懂。只有我懂你,只有我明白。”
燕西狠狠推开他:“只有你最不懂!”
施城,就是他身上腐烂的一部分,他要抛弃过去,必须抛弃施城。
两个人在广场上争执,燕西愤然抗争,紧紧攥住自己的手,给了施城一拳。
嘴角破了,施城尝到了铁锈的血味,燕西睁大了眼睛,浑身血性尽失。
“你还好吧?”
施城苦笑:“你以前从不会这么对我。”
燕西疲惫地:“抱歉,我最近太累了。”
施城道:“现在可以请你喝一杯咖啡了吗?”
打了一架,两人心情忽然平和了。燕西还不想回家,“买一点吃的,去画廊吧。”
路上施城买了两杯咖啡一盒蛋糕,两个像校园那会拿着吃的躲到画室里画画。
只不过,现在不是画室,变成了他自己的画廊。
燕西拎着一桶颜料爬上梯子,施城坐在架子上吃蛋糕,价格不菲的西装毫不吝啬,沾染了大片油漆。坐在那里恍如隔世,像从过去直接穿越到了现在。
燕西不和他聊天,专注在墙壁上描画,施城也不打扰他,蛋糕给燕西留了一半,吃完了就从另一侧开始画。
他们一人一边,一个从左往右,一个从右往左,填补着恢弘壁画。
两个人都很专注,都不需要说话,不知不觉填了大半,在彼此交汇的那刻相视一笑。
燕西陡然从那种淋漓的投入感中出来,方才什么都没想,那点默契太过放松。
施城站在梯子上叫了他一声,“小西。”
“嗯。”
沉溺于过去,沉溺于放纵,即使没有了爱,空空落落,只残存了这点旧习惯。
他也想就这么躲起来,放松啊,施城让他放松。
“你最喜欢的慕斯蛋糕,赶快来吃。”
他和施城坐在架子上,身上同样都是花猫一般,颜料满身,头发汗湿地粘在脸上,背后一气呵成的恢弘壮丽大壁画。
有一种透支了劲力却充实无比的成就感。
他吃着慕斯蛋糕,他感受着同类的共鸣,他享受着成就感。
这是他在蒋潮那里不会得到的。
他不必打破自己,强迫自己,去硬挤进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蒋潮的公司有个庆功会,作为伴侣的他,同样也要出席。对此,蒋潮显得很宽容,也尊重他。
“你如果不喜欢就不去了。”
蒋潮对着镜子打领带,燕西坐在床上看镜子里的人。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触碰,蒋潮笑了一笑,回身揽过人来一吻。
燕西捂着嘴角,浑身发热。
他想,蒋潮还是爱他的。
他不能要他失望,再努力一次,他决定要勇敢一点。
“我穿什么衣服好?”他站起来犹豫地翻衣服。
蒋潮从身后拥住他,将人牢牢搂在怀里,低头在他脖颈处道:“谢谢你。”
他的肌肤蹭着男人的胡渣,有些扎人,他觉得现在勇敢地可以为他粉身碎骨。
“为了你,我会努力的。”
蒋潮看他傻得那么可爱,笑道:“放心,有我在。”
“嗯。”
他被男人抱起来,在出发前逮着亲吻,情势越来越危险。他抱着男人的头,喘息地商量:“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什么?”
蒋潮把他压在床上,惯例扯掉他的衣服。
“你放松点,温柔点,我不会跑。”
蒋潮堵住他的嘴,爱`抚着他温热滑腻的肌肤,揉`捏着臀`部。陡然低声在耳边询问:“可以吗?”
燕西被他抚摸地身体滚烫,深处发痒。情动翻滚,他压抑地摇头。
蒋潮低笑一声:“你喜欢这样?”
燕西竭力谈条件:“我喜欢温柔的,之前太狠了。”
蒋潮亲了他一下:“好,答应你。”
燕西趁热打铁:“我喜欢平均付账,一人一半。”
蒋潮皱皱眉,沉吟了一会:“你工资卡和外快给我,我来管。你也不算没付出,好吗?”
燕西想了想:“好吧。”
“还有,除了画画,我可以做其他喜欢的事吗?”
蒋潮笑道:“我不是都随你吗?”
燕西坚持地:“我是说让我洗窗帘、染布料。”
蒋潮苦笑不得:“好,让你洗窗帘。”
燕西心里甜甜的,“出门我来规划,你来等。”
蒋潮笑着亲他:“要晚了,给我吧啊。”
蒋潮掰开他的臀瓣,缓慢进入他的身体里,燕西还再谈判:“啊……还有,如果我这次又搞砸了,我们还是那么多不同……嗯啊!你也别离开我!”
蒋潮抱着他温柔律动,“别胡思乱想。”
快乐登顶,他们缠绵地做完爱,燕西还在他怀里说:“不要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想了解你。”
蒋潮抱着人洗澡,换上衣服,没把他的话当真。
他不需要被了解,他只要他的人在身边。
燕西的谈判和努力调和,最终成为了做`爱时一句情趣。
交际场面,燕西跟着父亲也去过一些,只是他不爱。不爱那些似真似假的辞令,不爱曲里拐弯的心思,也不爱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表面热闹。
所以,去过几次,也就不想再去了。
如今为了蒋潮,他重新站在这个热场里。陪站在蒋潮身侧,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不同的表情,微笑是招牌,他笑得脸有些僵。这边是高等私人会所,酒吧是一个个的废弃工厂,被装饰成雪白冰冷的太空舱样式。每个太空舱一个设计主题,由电梯连接而成,形成一个个大型蚕蛹,上下浮动切换,随时享受不同服务。
而一个个蚕蛹下是舞场,稀薄的日光从工厂顶层泻进来,就被灯光淹没了。
舞台后还有个仿真海滩,上演着标准的自助餐、海边party。
不同的是,这边不是年轻人声色犬马,舞台放的是爵士、餐饮蛋糕都很精致,人们盛装礼服,轻声细语,一个钢琴师还弹奏着悠扬的琴曲。
蒋潮向别人介绍他的时候,都是我爱人。
燕西看着他和别人交谈,对方当着他的面问蒋潮为何结婚,现在根本不兴这种传统礼仪。一张电子芯片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个时代崇尚自由、平等、包纳万千。
终于甩脱了一次婚姻束缚,为何不尽情玩一玩?
燕西听着他们的论调,蒋潮没有反驳,他只是笑了笑,就转移了话题。
大约也是交际场上的辞令。
他在蒋潮身边耐心听着,不知不觉他就听不懂了。蒋潮很忙,没时间顾忌他,渐渐加入了那些交际圈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他被无声挤出那个圈子,旁边餐盘零落杂乱,他边吃水果边整理。
有人过来要杯鸡尾酒,他还插了个小水果伞,端给对方。
过了会,他就被自动当成服务生,别人来要酒或者甜点,他就装盘好递给客人。
“你在这做什么?”
燕西抬头,施城上上下下打量他,两人顿时回想起什么,忽然一起笑了。
“你啊,上次也是在毕业舞会上被当成服务生。”施城笑着。
“舞伴没有来啊,好无聊。”
施城看着他:“我去了,看到你在帮同学擦盘子。已经结束了。”
那是他们即将分开的前夕,施城因为出国的事没有做成他的舞伴,毕业典礼终究是遗憾。
“现在,可以请你跳一支舞了吗?”
施城伸出手,绅士地邀请。
燕西没有回应:“抱歉,我已经有舞伴了。”
他望了望远处人群里的蒋潮,即使他看不到自己,自己也过不去,他仍是爱人。
施城苦笑,“我以为我还没晚。”
燕西给他倒了一杯酒,“谢谢你,施城。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只有你和肖筱。那天在画廊,我很感激。可是,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至少你不再躲着我,所以还不算太差。对吧?”
“你说是就是吧。”
他们在餐桌旁随便聊了几句,施城尽量提他喜欢的话题,燕西话顿时多了些。蒋潮和一位政界议员谈完,回头不见燕西,这才想起半天没见人了。他忙在人群中寻找,转身之际,看到燕西和一个男人在角落聊天。
他眼睛看着对方,嘴角含笑,大部分是他在说,对方温柔耐心听着。
他站在对方面前谈笑自如,像个发光体。
轻松、愉快,他在青年身上少见的主动。
是他没让他发光吗,还是他终究不满足。
燕西忍不住就多话了,施城太了解他。分开的这些年,施城那些奇幻经历吸引着他,这应该是每个爱艺术的人的终极目标。他不自觉就开始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