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着锦——字元慧
字元慧  发于:2015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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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这次倒是高兴了,面上隐隐有得意之色:“太医所言还能有假?陛下还是及早审问清楚那孽子得好!”

“你教的好儿子!”皇帝本身身子就不大好,哪里经得起这样吵闹,一个耳光扇在敏贵妃脸上,我一看,哎哟这笔帐别记在我头上呢,赶紧又开口道:“小臣还有两句话想要问太子,毕竟小臣此来是为了给太子解毒的。”

等太子进殿时,我刚好说道:“……免得那些个无用的太医还要口口声声的说殿下是先天体弱……”

不过再看太子,他已不再恼怒,只是仍旧黑脸:“你要问什么?”

“敢问太子近来是否常常梦魇?”

“是。”

“咳疾变多还是变少?”

“多。”

“哦……饮食胃口如何?”

“没有胃口,吃什么吐什么。”

“太医所开药方……太子用了感觉如何?”

“无甚用处,就跟没喝药似的。”病太子说着又咳了数声。

我瞟了一眼太医,又瞧了一眼那药方,啧啧数声:“那不对啊……”

闻言,敏贵妃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改方才对我咬牙切齿恨不能先除之而后快的表情,急切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最后一个问题,殿下务必想清楚了再答复臣,”我笑着将玉佩送到太子面前,凑近了他细看那张苍白的小脸,“这玉佩究竟是七殿下什么时候赠予您的。”

我这一问,病太子明显迟钝了数息,连皇后都紧张地看了过来。

“四年前,”意外的是,回答这话的却是正走进来的云川,他死死盯着我,我看不出他的意图,“是吗,大哥?”

看着我,话却是同他那亲亲太子说的,我心底冷笑,移开目光,懒得看他。

“是,”病太子像是想通了,斩钉截铁地面向皇帝说道,“四年前,云川在东宫亲手给我的。”

“太子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连连摆手道,“寒石草喜阴,常生于住宅阴湿之地,若多量服用则于性命有害,少量服用之则半年成瘾,三年梦魇,四年咳疾减少而内寒气淤积,白日虽无胃口,夜里却容易感到饥饿暴饮暴食……您说的一条也对不上可怎生是好?”

说到后来,病太子那苍白的小脸都快变成苍翠的了。

“我……你……我常年咳疾不断,哪儿能知道是多了还是少了?”太子极力镇定下来,反驳我道,“我正是夜里吃东西才会吐的,此事东宫的人都知道。”

“那药汤您喝了?真的没用吗?”我猛一拽过旁边一个太医的衣袖,厉声向他道,“你说!有用没用?!”

“臣……臣不知道……”

“昭华君!你呵斥一个太医有什么用?汤药没用太医也没有办法!”皇后厉声喝道。

我冷笑:“才疏学浅的庸医留之何用?不知寒石草的毒性,随意用药,药方中所有之苦参、栀子、生地俱是极寒的,还有东宫中为平肝清肺、静心凝神所燃的大青叶香……这样艰险的环境还待了四年,就是头牛也该只剩一副骨架了。”

说毕,我回头意味深长地向太子一笑:“太子是否还要说‘喝了药像没喝一样’的话?还是太子英明,早知自己身中寒毒,所以凭着一身坚定的意志和天挣命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故意要陷七弟于不仁不义了?”病太子还勉力强自开口,声音微哑。

“臣不敢,”我看向云川,“七殿下以为呢?”

“你们合起伙来害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太子又开始尖叫,我都怀疑他一个病人哪儿来这么高的嗓门儿,从前也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好像我一提云川就是踩了他的尾巴。

“够了!”

皇帝终于看够了,断声喝止。

一时间殿中死寂,我瞟了一眼呆坐的皇后,摇了摇头。

这场闹剧收尾得极为草率,太子被勒令回东宫思过。

云川又被禁足,又只是被禁足,好在云宛此次无碍。

最大的受害者,谁都没想到会是皇后。

敏贵妃反击之势简直势如破竹,没两天就搜刮了皇后与太医院勾结的证据,还有帮东宫结党营私的信件、赃物、贿银,就连那绳结上的寒石草毒都推在了她身上,倒让太子撇了个干净。

这想也知道是皇帝的意思。

皇后和皇帝的感情原本就淡,可是太子却实实在在是他的亲儿子,胳膊折了在袖内,太子自然能够安然无事。

太子未被废,皇后却已然不再是皇后了,可是皇帝也没有立敏贵妃为后,他考虑的时间太长,一不小心就拖到病重了。

敏贵妃闭口不提后位,尽心服侍病榻前后,只是这样一来,太子想再见他的父皇就难了。

我离开瑞霄宫后再没回去,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敢与皇子结党营私。

反正他就要娶妃开府了,正是忙得很的时候。

他来国公府,我便推说病了;他写信给我,我看也懒得看,一把火烧了干净。

可是他的东西……我还是留了一个,不是别的,正是那枚玉佩。

玉佩有问题吗?当然有。

只是不在结绳上,而在玉佩上。

雕琢玉佩的最后一道工序:滴水抛光。

那一道工序所用之水并非普通的水,毒就藏在这里,在长时间的打磨下,渗透了玉面。

毒也不是惯常的毒,而是一种奇矿的粉末,遇水即溶,本身无害,却与羊脂白这种软玉性质相冲,两相融合,原本无害的羊脂玉就变成了毒物,这非是寻常大夫能看出来的,倒是熟知玉石的匠人也许能看出其中窍门。

这还是从前在广陵子那一屋子怪书里看过的:所以佩玉有讲究,有的是玉养人,有的则是人养玉,病太子不过四年时间就将身子淘了个彻底,正是因为先天体虚还以人养玉。

可是即便如此,我心中那深深的违和感还是没有消失。

第五十章

终于到了云川大婚这一天。

皇帝病重不能起身,一切事务都交由敏贵妃打理,原本该皇后做的事,原本该皇后所坐的位置,现在都归了她,真可谓风光无限。

我推托病重没有去,而是趁瑞霄宫众人都离开后,偷偷的反了回去,不过目的不在瑞霄宫,而是东宫。

从前,东宫热闹,瑞霄宫就热闹;东宫冷清,瑞霄宫也就陪着冷清,可是今时今日,连云宛的凤清宫都宫车过往频,东宫却黑灯瞎火,门可罗雀。

这里有一个我实在意想不到的人,那个原本应该正往林府迎亲的人。

我看着他走了进去,身边只带了丰儿,待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才出来,隔得远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他走远,这才走了过去。

我打消了之前的想法,没有进去,只向东宫的太监总管问道太子殿下可有空见我。

“哎哟公子爷,今儿可不行,殿下方才……唉,我们殿下方才又头疼得晕过去了。”

我依言离开,心知病太子和云川一定起了争执,至于原因我却猜不到了,看来云川的府邸,我还非去不可了。

本来这一世他要娶的依然是敏贵妃的侄女,是我在敏贵妃跟前提了一句,要云川娶林氏为妃。

云川军功赫赫天下皆知,所以更要在文臣身上费心思,才能封住朝中文臣的嘴,否则文庄国公府倾心的皇子不近文士,这说出去,国公府的脸起不都要丢尽了?而左相林郴素有文名,林氏女也精通文墨,比贵妃娘家那位不知好了多少,侄女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儿子,敏贵妃当然只能从善如流。

其实……

我站在府门外,举着纸伞怔怔地愣在雪里——其实我不愿看这个人成婚。

……

想了半天,我还是决定离开算了,都说了病了,突然跑去,倒像是我不顾身子执意要来道别似的,真真矫情死了。

没想到才走到府邸后街,只听见身后突然有木门起栓的声音,跟着一声门响,在静谧得只听得见雪落的街上特别喧哗。

我向后一看,果然是云川府上外墙边的一个角门开了,此时一个人颇有些狼狈的抱着一个长长的东西跑了出来,

我定睛一瞧,皱了眉:“六殿下?”

“南柯淇?”

他一身盛装,此时却无一人跟在身边,连伞也没带,发冠上全是雪。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病了吗?”说完,他的神情又变了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复又嗤笑道,“哦……相思病。”

我无心与他打嘴巴官司,转身就走,懒得管他死活,反正这里夜正黑,雪正大,街上冷清,正是草匪流寇刺杀王孙贵胄的好时候。

“要走……就把这个拿去。”

我眉头紧锁,转身想看他还有什么花招要耍,没想到一转身就只见一把剑稳稳落在我手上。

我只觉得此剑眼熟,不由得举高了细瞧。

“别忘了,你输了,欠我一笔。”

云川的剑?!

我愣住,脑子里飞快的忆起我和云宛早八百年前的赌约,我都差点儿忘了。

“你怎么弄来的?偷来的我可不敢要。”我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

“你偷一个我看看?!”云宛冷哼,“云川,心甘情愿,亲手,递到我手上的。”

我……

“你没偷东西为什么这么狼狈?”我古怪地打量他。

“……这,”云宛竟难得的喏嗫起来,“与你无关,少管闲事。”

我抱着剑,还是觉得想不通,奇了怪了,最近的事情怎么一件比一件想不通了,难道真是坏事做多了,报应要来了?

我突然忆起一阵熟悉又陌生的不安感,好像……好像有什么地方错漏了……

我不说话,云宛也不说话,似乎他也没有要去的地方,就这样和我对面站着。

直到正街那一头的街口传来喧哗的声音,似乎是放烟花,又似乎是有谁出府了,原本安静的夜生生被吵闹声破开,原本黑透了的夜空被火光照亮——

居然真的有烟花……只是这烟花全然没有繁华祥和的气息,爆裂、崩塌的姿态盛开在人的眼睛里,我一时间都没有办法移开眼睛:

就像……就像江元林场那一夜,灯火嘈杂,人声高而忽低,然后沉闷、阴郁,还有躁动,让人不安又诡异地兴奋,像是夜狼嗅到了血腥味儿。

“皇帝驾崩了。”

云宛惨白的笑脸被烟火照耀得彩光熠熠。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却是第一次这么平静地听见这句话。

上辈子云川在皇帝死的时候也说过,只不过那时他正和发动兵变的云坚拼命,站在军旗下方,银甲冷月,刀光剑影,在皇帝寝宫外他厉声向云坚喝道此语……原来一切依然隔世了。

我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今世的确不同了,今世的大位之争不再有云坚,而是云宛和云川。

云宛……云宛……

“你给……皇帝……”

“人死了就不是皇帝了,只是一个死人。”云宛脸上有一种怪异的神采。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攥紧了手中的伞:“你现在毒死皇帝有什么好处?!你根本斗不过云川的!”

“现在?”云宛轻轻哼了一声,“从云坚被圈,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应该说……从云定那个蠢货听从我的意见开始,我就知道了。”

他转过头,看向泓明殿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也开始喧哗,只不过不是烟花,而是明亮的几星白光冲向黑夜,那里是皇帝的寝宫。

“是我告诉云定,云川要借他的手对付云坚,所以帐殿夜警时他才睁着眼睛等到了云坚夜潜,”云宛缓缓说道,“我还告诉他,云坚一倒,云川就会接替他成为唯一能够领兵的皇子,云川这个人,从来就不会是安分守己的太子党。”

“所以太子对云川生疑,以云坚为饵,以查你的话是否可信。”

“云川当然心知肚明是我在挑拨,也心知肚明那晚太子为何会知道云坚夜潜一事,”云宛咯咯笑道,“即便如此,宁可不要他二人多年的情分也要扳倒云坚,集中兵权——事已至此,你说太子和他怎么能不生分?”

“那么我大概也能想到云坚为何会夜潜太子帐殿了,”从前不明白的事,好像现在都有些模糊的轮廓了,我苦笑,“赵珏是云川的人,但他和云坚从小一起长大,他的话云坚一定会相信,应该是他告诉云坚,当天夜里云川会去太子帐殿在药中下毒,他原是要去撞破云川的,没想到不但帐中仅太子一人,后来所验药中也没有问题,他真是冤死了。”

“你这么聪明,那也应该可以猜到我是如何让云川心甘情愿奉上这把剑的吧?”云宛话锋一转,狡黠地看着我一笑。

“我更想知道你弑父弑君的理由。”我看了一眼外街,那里已逐渐平静了下来,皇帝驾崩这么大的事……没人传出来吗?

“我母妃本来就不很得宠,又死在承文皇后病重之时,皇帝为了怕死气冲撞了原本就性命垂危的皇后,正是暑日却不肯发丧,还不许闻见哭声,只让停棺在凤清宫,”云宛说着捂住脸,深深的在指缝间呼吸,似乎极其艰难,“你知道那种守在母妃棺前,看着她尸身腐烂的感觉吗?不是游哥一直陪着我,我也许已经疯了。”

我背后一阵阵凉上来,有些不忍,还有些恶心。

第五十一章

“南柯淇,”云宛抬起头,眼睛通红,他又看了一眼泓明殿的方向,然后看向我,“我不争皇位了,但是我要你一个承诺,这是你输给我的。”

我犹疑着,不敢立刻答应他。

只见他冷笑一声:“我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事,不论是宫内的还是宫外的……你听着,我不信任云川,但是他会听你的,所以南柯淇,我要活着,你要确保我的性命无虞。”

“他凭什么听我的?他很快就是皇帝了,九五之尊,如果哪天他杀了我我都不会奇怪。”

云宛神秘的一笑,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凑近了我低声道:“如果你知道云川给我剑的理由,你就会明白了,听着,我要和游哥在一起,我们都得活着,我还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承诺我,我就告诉你。”

雪越下越大,我突然想起我曾经问云川“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心头一紧,脱口道:“我答应你。”

云宛咧嘴,笑得惊心动魄,歪了头似乎在想怎么开口,沉吟了数息方道:“听云川所言,他的心腹大将赵珏,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他血口喷人。”我摇头。

“不管怎样,赵珏如今一蹶不振,病得不轻是事实,”云宛一手搭上我手中的剑,笑道,“不过你别忘了,帝王用人,有武将自然就有文相。”

……武?文?

云宛说的话让我云里雾里,似乎我找到了那根遗漏的线,但又觉得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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