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放假前两天，童沫去童爸的公司，主要是去他半年前实习的部门看看同事和领导，随便看看之前自己参与的一个项目如今进展如何。这会不是班主任家访，就跟小领导视察一样，不过小领导很平易近人。

在童爸公司附近的食堂吃饭，童沫又见到了谢峥。这个人比半年前稍微黑了些，看着还是很精神，见到童沫时马上把人认了出来，然后挪到一张桌子上起吃饭。谢峥健谈而开朗，童沫对他印象很好。

“你春节也在这里过吗？”

“是啊，我妈也回来了，我有亲戚也是在这边。我挺喜欢这座城市的，预计会在这里落脚。”

“明智的选择，这里真的不错。”

“听说你大学去的是X市，怎么走那么远？童总很挂念你的，他办公桌上还有你的照片。”

“去见见世面，在父母身边待久了，就会想独立出去玩玩。”

“嗯，理解，不过我跟你相反。独立久了，想在家懒着父母，后来发现不行，独立惯了。”

童沫和谢峥聊天，就像朋友一样，谁都没觉得拘束。童沫私下有问谢峥怎么会在这家公司待着，本来童沫好奇随口问了，问出后发现自己身份不对，可能问错了问题，不过谢峥到实在答了，说老板不错。如果将来他跳槽去其它公司，也会有选择参照。一个好的老板，也是一家企业，不论大小，成功的关键。童沫不是第一次在他人，特别是童爸公司员工那听到对自己父亲的评价。也有人跟谢峥的回答类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谢峥嘴巴里出来，童沫觉得可信度莫名高了。可能是因为谢峥给他的感觉也很好，所以对于他说的话童沫会更相信。一个陌生人给另外一个陌生人印象的好坏，跟缘分很有关系。因为时间很短，接触有限，你无法真正看清一个人，这个时候做出的判断其实是很匆忙和片面的。而这样匆忙和片面的判断却可能维持很久的时间，甚至作为参考条件，替你做出很多要紧的选择和决定。

这天晚上童沫坐童爸的车回来，两个人闲聊时说到了谢峥。童爸问童沫对谢峥的印象，他是他们公司里年纪最轻的一个人。童沫反问童爸会不会担心人才被培养好后流失的问题，童爸笑着摇了摇头。

“我听人事的姐姐说，是要吸纳年轻人这股新鲜血液，开成出新什么的。这路真走得通吗？”

“那要看做老板的怎么把握了。”童爸答得神秘兮兮。

“听闻童总你是位深得员工爱戴的好老板。”童沫调皮道。“可否采访下童总对此的看法？”

童爸听到童沫这一本正经地话，忍不住笑了，说：“你个小鬼头又在想什么？”

“为老爸你高兴。”童沫笑眯眯地说。“我也想将来跟你一样，做一个被员工好评和尊重的好老板。”

“你以后真的打算自己创业？”童爸的表情也开始严肃起来，是谈论这个话题时该有的态度。

“嗯，是那么想的，不过还没有雏形。等有了具体规划，一定会让爸爸参考下。”童沫开始认真跟童爸说起来。“这个事先悄悄跟你说，就当没有听到哦。我打算也先打工几年，积累够经验再创业。这个事有跟顾希提到过，我们计划一起创业。不过细想下也未必，因为还没有确认好方向。但我挺相信顾希的，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伙人。至于得胜，我想等真的定下来要自己开公司再跟他说。我怕万一泡汤，会耽误他的时间。你也知道得胜家的情况，叔叔阿姨还是希望得胜有个稳定工作。创业初期会需要很多资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赚。这是很大的事情，我想都考虑周全。顾希会知道，是因为他也有这样的计划。”

“你是个踏实的孩子，并且能替朋友着想，爸爸很高兴。”童爸这刻看向童沫的眼神确实很欣慰。“本来我想你子承父业，我可以一路带着你，教你做很多事，然后自己退休，把公司交给你。那种……像是把一个自己奋斗了很久的小国家传承给了自己的小太子。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行做那么久。读书的时候我想的就是找一个安稳糊口的工作，一家人有很多时间在一起，和乐融融地过着小日子。但是人生真的有太多的变数你根本无法控制和预计，从来没有完全的准备，也不给你很多的选项。”

“嗯，我知道老爸你的意思。世事无常，有些事完全无法想象，但它会发生。”

“比如呢？”童爸好奇地问忽然老气地感慨起来的童沫。

童沫转头和童爸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也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它却发生了。”

“爸爸说的又是什么？”

“可能也是跟你一样感叹一句吧。我这个岁数感叹下多合理，哪像你，小小年纪唉声叹气。”

“我是抒发情感，抒发！哪里是唉声叹气？老爸你语文不好。”

“嗯，被你说中了，老爸读书时，就语文不太好。总觉得语文课，有什么好听的。”

童沫跟童爸一路聊回家，中途去离小区近的菜场买了点卤味。童妈已经在家了，说买了两个蔬菜。厨艺很糟糕的两夫妻，童沫从来没有嫌弃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其实要求从来不会太多。

童爸公司年会那天，童沫也跟去参加了，还替童爸挡了酒。那天的童爸，喝得红光满面，话很多笑得也多，看着确实很幸福满足的样子。谢峥来向童爸敬酒，两个人都喝得脸红红地。后来一个穿着时髦的中年妇女开车来接谢峥回去，那个人，就是谢峥的妈妈谢晴晴。但她没有进来，在外给谢峥打的电话。那会谢峥在厕所，让童沫帮忙接了，最后也是童沫陪着有些微醉的谢峥出去。谢晴晴看着很大方得体，却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童沫对她印象勉强，甚至有些敬而远之，那是跟谢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回来后的寒假，跟作为自己恋人的袁明礼，每天例行会通个电话，而且是悄悄地，这给了童沫额外的刺激和喜悦。电话里的袁明礼跟他本人一样温和善谈，每次童沫挂断电话后都还会觉得颇有回味。和一个成熟聪明的男人谈恋爱，确实是件很不错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而且对比自己小很多的童沫十分耐心和宽容，这让两个人的相处，不管是当面还是电话里，都显得非常轻松愉快。

大小孩年郁涛终于忙完过年的事，也准备好了年后去女友家里做客的见面礼。那可是他第一次在这样重要的节日登门拜访未来的岳父岳母，压力真的很大。不过压力再大，也不妨碍他按耐不住看好戏的心再次杀入童沫感情世界的决心，美其名曰为了研究人物的多样性。而对于童沫交往了一个可以当自己爸爸的男人而且还是精神恋爱的时候，他说自己需要些时间把掉下去的下巴找回来，再安装回去才能发表评论。

“如果你没有记错的话，他说的应该是精神伴侣，怎么到你这里，直接等同于精神恋爱了？”

童沫在电脑后沉默了会儿，诚实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也是哦。”

“本来就是啊。”年郁涛义正言辞道。“这个男人，略狡诈！”

“狡诈说不上，这个充其量就是策略。我跟你说了，他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童沫就好像说得不是自己的事一样十指翻飞。“这话你理解吗？我给你拆分下。一，他是男人。二，他很聪明。三，我喜欢。”

“我也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童沫可以想象屏幕后自信满满的年郁涛。

“其实我也很喜欢Jennifer，你还记得她吧？我在培训机构跟的老师。但这个年纪的聪明女人，一般不会看上我这样的小屁孩。”童沫坦然地打着字。“我跟年纪相仿的妹子约过会，拉过手，接过吻，轻抚过妹子的后背。我会有一种我在占她们便宜的感觉。你看，我内心成熟，是个男人，而她们心智不成熟，是个小丫头，这让我们的关系很难更进一步。而我渴望恋爱，袁明礼，是我现有最好的选择。”

“但恋爱是一种感觉，不是一种分析后的选择。这不是做选择题，需要缜密的逻辑思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童哥，恋爱它是一种感觉。它超越理智和逻辑，它是一种……神奇的荷尔蒙，你无法抗拒。”

“你说的是爱情，不是恋爱，恋爱需要技巧。年小弟，看看你追妹子做的准备，那都是有计划的。”

“那……”对话框里这一个字和那六个点出现了很久后，终于又跳出一行字，可见那头的年郁涛纠结了有多久。而童沫在看到后，并不觉得很吃惊。“如果那位仁兄想要进一步呢？第八个字母，你懂的。”

“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难道不想跟你家妹子更进一步吗？”童沫歪着头想了下，觉得确实是这样没有错，于是继续打道。“但我想这两年可能性不大，袁明礼估计会等我成年，不然他算犯法的吧？当然我也不会去告他，除非他违背我的意外采用暴力手段。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成年不成年，都会告他。”

年郁涛囧囧有神地看着他和童沫的聊天记录，决定还是去找自家可爱的妹子安抚小心灵比较好。

在意识到自己确实搞错了精神伴侣和精神恋爱后，童沫开始思考另外一件人生要事。想着想着，童沫举起手臂看看自己的左右手，然后动了动十指。真是双纤长灵活，十分漂亮的手，可以干很多事呢。

60、继续春节

这年的春节，由童沫的三伯家做庄。那个会对着童祉媛笑的小婴儿如今已经3岁多了，依旧跟他堂姐童祉媛最亲，见面就蹭着要抱抱要香香。初一那天童沫基本就在童奶奶家里度过，那个三岁的小娃娃被大咧咧的祁开弄得哭了鼻子，不过没有人责怪他，嘻嘻哈哈闹闹哄哄一天就那么过去了。初二到初四，童沫跟童妈童爸一起住在外婆家。童沫大表姐家的孩子这年也要参加高考，最小的表哥也结婚了。童家和来家人丁都很兴旺，童爸和童妈对小孩子似乎都没有太多的热情。童沫外婆说她一定会健康活到童沫给她娶个外孙媳妇回来，二表姐就说外婆一定可以抱到童沫的孩子，还有大表姐儿子的孩子。估计因为童祉媛嚷自己小叔叔嚷了多年，童沫对那个和自己同龄却比自己还高点的外甥喊自己小舅舅也丝毫没有压力。

初五童爸童妈带童沫去他干爸爸葛怀信家过年，这算是这个春节童沫唯一的一次旅游。葛怀信对这个干儿子还是十分喜欢，这天早起去菜场买了新鲜的菜，说要自己下厨露一手。葛怀信还意外的摊了馅饼，肉馅的，童沫小时候怀念了很久的东西。很好吃，只是童沫早不记得那个童爸做出来的是什么味道了。

这个春节过得匆匆忙忙，转眼就过完了。元宵前童爸要去顾爸那边一趟，问童沫要不要一起。因为顾希不在，童沫就没跟去，何况两个爸爸聚一块还要谈谈正事，他去了也没意思。当时童妈也在，就随口说春节顾希都不在，顾爸没什么意见，顾家老先生老太太没意见？童爸沉默了下，说顾希那边开学了，家里人都是知道的。楼下徐爷爷他们被自己儿子接去过年，顾妈妈要年后才有时间回来。

“离异的夫妻就是这点不太好，苦了小辈和老辈。”

“所以他们也是少数，大多数人就那么过一辈子了。并没有那么不容易，不是吗？”

“呵呵，能有多难？”

童爸童妈着哑谜一样的话，童沫已经不会听到心里去了。像葛怀信跟童沫说的，人要往好的方面看，世事总不可能十全十美。不管一个人放弃了什么，他手里总是握有对他更要紧的东西。以前童沫想着等自己成年独立了，不再是父母的束缚后，他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去过他们想要的生活。而现在，渐渐地，童沫也开始意识到也许童爸童妈坚持在过着的，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也许让他们坚持在一起的，并不是童沫这个人本身。他们习惯了某一种生活，不管是怎么样的生活，因为习惯，所以无论如何都可以应付自如。

有人说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这个人，是对的。而力量，就是力量。

新年的祝福，童沫先给了袁明礼，然后是顾希。袁明礼回复很快，几乎跟童沫一个时间发出，于是童沫顺便直接电话过去，跟袁明礼聊了会儿天，等两个人说完挂断，顾希那边还是没有回复。算算时差，顾希应该还在睡觉。童沫想了想，又乐呵呵发了条“我又比你先进入新的一年啦，不要太羡慕我哦，你这个还在去年的人哈哈哈”过去，跟那条新年祝福的信息一样，顾希没有回复。

跟袁明礼的那个电话，说到了刚过去的情人节。袁明礼表示一定要补过，毕竟这是他们交往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于是童沫很顺口地问要不要订个套房，里面摆满玫瑰，再点两份牛排，配着香槟双人烛光晚餐。

“这个主意不错，材料都非常好找，只要人在，不怕集不齐这些。”

“唉，说得好像我这个主意多恶俗一样，你没有抖一地鸡皮疙瘩吧？”

“怎么会？那说明你抓住了核心，只要人对，东西都是次要的。”

“但听着很敷衍啊，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计较形式。哈哈哈，忽然觉得你不是妹子也挺好。”

“妹子也会觉得浪漫的，只要在特定某一天，你特意花了心思去为她做的，她会高兴。如果她不高兴那或许你应该反悔的不是你的行动本身，而是你付出这种行动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没说她不对，只是可能双方并不合适在一起。信息的传递是对等地，如果对方接收不到，你调频固定，就只能换人。”

“一劳永逸的好办法。”童沫想了下，又问了遍。“你不会真的去订套房吧？”

“那现在肯定不能告诉你的，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我会假装很惊喜。”童沫这话急匆匆地一说完，就听到电话里袁明礼笑了。有次童沫在跟袁明礼通电话时，童妈正敲门进来给童沫送夜宵，就关切地问童沫是跟谁打的电话，男的还是女的。童沫笑着说是男学长的时候，童妈脸上还有些小失望。很快挂了袁明礼的电话，童沫当即就问童妈，是不是也想他跟祁开一样谈个女朋友。童妈直接在床沿上坐下，面带笑意地看了童沫许久，才开口说话。这是童沫第一次听到自己妈妈对于未来儿媳妇的要求，不知道没有什么要求，是不是真的是最大的要求。童妈就跟童沫说只要对方是童沫喜欢的人，人也好，她都会支持，并试着喜欢对方。至于“人也好”到底要怎么定义，恐怕童妈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过童沫也不会傻傻地问童妈如果对方是男的会怎么样，这样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完全没必要提出来，即使童沫跟袁明礼会一直在一起，这也是几年后才需要面对的问题。

元宵节当天，童沫跟顾希在网上联系了一次，顾希没有接受童沫的视频邀请，说他等会儿有事可能马上就要出去。虽然童沫没明白这跟通视频有什么必然联系，因为顾希要走的话，关视频和关聊天窗口并没有区别，又不会多花几秒。但顾希都那么说了，通情达理的好朋友童沫也不会强求，就给了发了元宵图。

说童沫完全没有发现顾希的变化也不太可能，但一想到顾希对自己的感情，童沫就没好意思细问。幸好顾希不是那种“既然做不成恋人，那朋友也不要做了”的人，说不定这样，童沫会心软一下。万幸不是。

徐爷爷他们已经回楼下住了，顾妈妈也回过国，只是童沫没遇到她。人是跟易叔叔一起回来的，听童奶奶说，顾妈妈打算生一个和易叔叔两个人的孩子，已经在准备备孕阶段，未来一年可能都不会回来。作为顾希的好友，并且两人曾经聊到过这个事，童沫觉得自己可以问这个问题，于是就直接问了出来。顾希那边等了很久，童沫都以为他已经有事出去了，才看到顾希简单的两句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