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低头看看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理会童沫，自顾自走到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对着童沫伸直长腿慢悠悠地开始擦头发。童沫还揉着肚子在地板上坐着，眯着眼睛，非常嫌弃地盯着顾希。

“你在拉仇恨值。”童沫伸了伸自己的腿，又缩回来。“好吧，晚上你去客厅吧。”

顾希只是淡淡笑了笑，闭上眼睛擦着头发，完全没有搭理童沫的意思。童沫也不多话，闭上眼睛继续揉吃撑了的肚子，直到几分钟后徐爷爷过来敲门，问顾希饿不饿，有水饺和西瓜。

“我会自己解决的，外公你和外婆早点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们。”顾希笑着说道。“我和童沫打算晚上打个地铺睡，有很多话要说。我刚刚已经和爸爸妈妈报过平安了。”

“嗯。”徐爷爷点点头，笑着看着地上的童沫。“你们别睡太晚。”

“徐爷爷晚安。”童沫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撑着肚子站了起来。“西瓜吃多了就是不好。”

“你刚刚不是说利尿吗？”

“所以我没有骗你啊。”童沫说着啪啪地跑进浴室，还嚷了句。“你怎么不开窗通风啊。”

顾希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走到浴室斜着门一靠，道：“夏天开着空调，房间里湿气不够。”

“你有理，出去，我上厕所。”童沫把顾希推开两步，“啪”一声关了门。

顾希直挺挺对着浴室门站着，笑容忽然消失了，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着，也不知道在烦恼什么，末了还老气地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去厨房捧了童沫剩下的半个西瓜，盘腿坐在地板上吃起来。这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怎么睡，一直天南地北地聊天，然后轮流跑厕所，到凌晨三点多才真正睡着。顾希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童沫还抱着毯子，弯成虾米一样呼呼睡得脸红扑扑的。顾希趴在地上盯着童沫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凑了过去，在童沫的脸颊上小心地飞快地啄了下，然后猛地转过身躺着不敢动，等了会没听到什么动静又转了回来，童沫还是和刚刚一样睡得很沉。顾希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伸出手指试探着去触摸童沫半启的双唇时，童沫的手机忽然在书桌上开始爽朗地唱起歌来。顾希拍了下自己的脸，起身去拿手机。

“跟小媛说让她先写作业，我再晚半小时下去。”童沫将头埋在毯子里，翻了个身。

顾希看着手机愣了下，“哦”了声，按下接听，走出房间才说话。童沫在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高三提前开学，童沫还是暂时住在童奶奶那里，也就意味着晚上要和顾希睡一个房间，两个人自从打了一次地铺后基本就确定了夏天的睡觉方式。童沫睡觉不安分，正好在地上滚，顾希每次早上醒来都要去把童沫捞回到席子上，这也导致每天顾希都要把地板擦两遍才允许童沫抱着毯子在席子上睡下。

祁开知道这件事后很激动，一定要来挤一个晚上，还睡在最中间，唠唠叨叨说了一个晚上的话，半夜里还打呼噜，童沫气鼓鼓地去踢祁开，最后顾希睡在了中间。到第二天醒来，祁开发现自己在床底下，而顾希搂着童沫睡在离他很遥远的另一头。祁开一边扣着眼屎一边好奇地看着顾希的背影，如果不是看到了童沫白皙皙的脚丫子踩在顾希小腿上，他可能会觉得就顾希一个人在。经过这一个晚上后，就没有然后了。

接下来的一天，祁开的表现都有些怪异，童祉媛是第一个发现的，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作业时，就祁开一个人发呆最多。童沫和顾希专心地就跟在比赛一样，不开口说话，两人基本都不会抬头瞧你一眼。

新学期正式开始后，童沫的作息也越来越规律，童爸开车把童沫接回家，结束了童沫和顾希晚上打地铺一起睡的暑假。用童沫的话来说，后面几天都睡得很舒服，就是每次醒来时，顾希必定已经洗漱完毕，非常不厚道地都没有叫他一起起床，然后童祉媛就会笑话自己的小叔叔好懒啊。

开学后的第一个双休，童沫背着书包跟顾希，祁开一起回童奶奶那里。童祉媛进的是省重点，教的老师之前也教过童沫和顾希，综合了童祉媛的性格，成绩，还有挂在口中不少的小叔叔和顾二叔叔，童祉媛交朋友和出名的速度依旧让童沫吃惊。童祉媛第一个周末就因为参加班级活动没有和他们同行。童沫去了童祉媛的班级表示可以等她，毕竟太晚了让童祉媛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最后在同伴的星星眼里，顾希把童沫给拉走了，说要给童祉媛一些私人的时间，何况还有同路的学生，并且老师也表示就晚半个多小时。

“我是叔叔啊，担心侄女很正常的。”童沫不太满意刚刚顾希把自己架走，坐在公交车上小生闷气。

“是，你有理。”顾希陪着笑道。“等下我们一起在小区口等你侄女？”

“那不用了。”童沫斜了顾希一眼，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幼稚，咳嗽了下，摆出一副老气地神态道。“好歹我也是小媛的叔叔对吧？刚刚你那样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走，多没面子不是？而且我这个暑假长高了将近十公分你没有注意吗？你这样做不觉得很奇怪吗？你们这样，会把我侄女宠坏的。”

“好，下次一定听你的再说话。”顾希态度非常诚恳，童沫一下子就语塞了。

“每次都虚心接受，永不悔改。”

“这个人好像不是我哦。”

“这个人怎么……咦，得胜，你最近有些奇怪。”童沫这时想起了坐在另一边的祁开，转过头道。“你怎么不说话？平时你话最多了，刚刚在小媛那里，你整个过程里一句话都没说。你没事儿吧？”

祁开摇摇头，也没说话，盯着童沫看看，又盯上顾希瞅瞅，眉头还拧了起来。

顾希道：“我觉得他像被语法难倒了。”

“嗯，像。”童沫干脆侧过身，手臂抬起挂在祁开脖子上，哥俩好地看着他道。“得胜，给我说说。”

“说啥？”祁开抱着自己的书包，整个人直挺挺地坐着，不像往常一样反手把童沫给拦腰抱住。

“说说你最近的小心事，有什么困难你直接说啊，大家都那么熟了，别跟我说什么事都没有。”

“我是有点小疑问，不过……”祁开越过童沫看向顾希。“跟你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童沫顺着祁开的视线看向顾希。“和顾希有关？”

“嗯。”祁开慎重的点了下头。“顾希，我们等下一起聊聊。”

“你叫他顾希？”童沫吃惊地左右看着两人。“你们趁着我不注意发生了什么？”

“趁着你不注意？”祁开眼睛一眯。“反正跟你没关系，你回去写作业去。”

“喂？”童沫不满道。“我们是好朋友，哪怕你们要单挑，那也得由我做裁判啊。”

“想什么呢？”顾希脸上依旧挂着笑。“还是你怕我和祁开感情好，把你给丢了？”

“切，谁稀罕。”童沫嘴里嫌弃着，眼里却很担心，两边看着，小声道。“别忘了大家可是好朋友。”

“放心啦，就聊聊。”祁开摸了下童沫的头，跟着长辈一样。“我和顾阿希同龄人，比你大，你得允许我们聊些……话说你每天跟顾阿希在一起，我还没有过问你们背着我偷偷聊什么呢。”

“不是。”童沫更担忧地看着两人。“真遇到什么事，你们千万别把我当小孩，我真的不是。如果有什么的话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不要以为个头大年纪大就一定有优势，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你是天才小童沫。”顾希在后头拍拍童沫的肩。“我们到站了。”

童沫在童奶奶家的客厅里摊着试卷担心了一小时，童祉媛蹦蹦跳跳回来了，他还在担心，而且似乎忘记了童祉媛居然还没有回家，或者居然会有一个童祉媛回来了。童沫愧疚地给小侄女倒了果汁后忍不住拿起手机想打电话，但是第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打给谁，最后选择了给顾希和祁开群发信息，然后等。

“小叔叔你有心事？”

“顾希和得胜私聊去了，不知道他们说什么。”童沫握着手机脱口而出。“呃，应该没什么事儿。”

“祁大叔叔和顾二叔叔要背着你私聊？”童祉媛很快抓住问题核心。“那肯定是跟你有关的。”

“为什么？”

“不然干嘛背着你呢？”

“其实……”童沫气馁地低下头。“我也确实没有资格要他们什么都跟我说的。”

“小叔叔。”童祉媛撒娇地叫了声，坐下来倚着童沫，大眼睛眨巴着盯着童沫的侧脸看了许久。

“怎么了？”

“我可能知道他们说什么？是祁大叔叔要求和顾二叔叔聊聊的吗？”

“是。”童沫一下提起神，严肃道。“到底什么事？得胜这几天怪怪地。”

“我……”童祉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往后缩了缩。“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我早一个多礼拜就觉得有些奇怪，然后和祁大叔叔说话……你知道祁大叔叔这个人藏不住事，两个人那么一说，就说一块了。”

“你倒是直说啊。”童沫被童祉媛弄得真着急起来。“你想急死我啊。”

“好啦，我说了你别生气。”童祉媛抿了嘴，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童奶奶还在阳台收衣服。“我觉得顾二叔叔他……喜欢你，就是那种……喜欢，因为我看到……我有次不小心看到他……偷偷亲你。”

童祉媛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小，童沫要凑过去才能把断断续续的话听完整。

“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当时在门后头，说不定看走眼了。”童祉媛一脸尴尬，脸都红了。“我真不是多事。”

童沫一脸错愕，半响后问道：“得胜相信？”

“祁大叔叔他……他也看到过。”

“看到过？”童沫瞪大眼睛。“看到什么？”

“反正我们就觉得怪怪地有些不太对劲，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什么？”童沫这会儿觉得脑子里已经快变得糊糊了。“什么什么？”

“就是顾二叔叔他喜欢你啊，就跟……戴斌喜欢杜薇一样喜欢。”

“你开什么玩笑，我和顾希……”童沫一下跳起来，这半天才搞清楚童祉媛的意思，正要说，童奶奶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童沫一下住了口，过去帮童奶奶把衣服接过来。

童祉媛也立刻走了过来，抢过自己的衣服，道：“我自己放回房间吧，谢谢太奶奶，麻烦你帮我折了。”

“跟太奶奶客气什么？”童奶奶笑着看着两个孩子。“等下就开饭了，小沫去收拾下桌子。”

“哦。”童沫应下后立刻行动起来，童祉媛已经躲回了房间。到童沫他们吃完晚饭，顾希和祁开都没有回短信过来。童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童祉媛抱着卷子来问题，童沫帮她解答了遍，什么都没有多说，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顾希那里才来了短信，问童沫洗好澡没有，什么时候下去。

童沫看着短信又开始发呆，没有回复，直接给祁开打了电话过去。

“得胜，你和顾希说了什么？如果是跟我有关的，我觉得我应该知道。”

祁开难得表现地沉默反应迟钝，停了几秒才说：“你和顾阿希好好说说吧，完了明天我们见面聊。”

童沫想了下，点了下头，道：“嗯，我知道了，那……”

“什么？”祁开的语气里略带期待。

“今天晚上不要忘记写作业。”

“你……你个童小沫，我知道了，童小老师。”

童沫嘻嘻笑了笑，挂了电话，拎着自己的睡衣袋子，抓了几本书，跟童奶奶说他要下去顾希那里并道了晚安。童祉媛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童沫，最后被他推了回去。

童祉媛不满地揉揉自己被拍的脑门，语气难得柔柔地撒娇了句：“小叔叔！”

“回去睡吧，没什么事，你……想多了。”

童沫没再多说，转身出门走了。童祉媛转了下眼珠，看看手里的手机，小声地把门给带上了。

22、说出来了

童沫给顾希震了下手机，顾希立刻过来开门，两个人很默契，并没有吵到顾希的外公外婆。开门对上眼那一刻，童沫自然而习惯地对顾希笑了笑，顾希很顺手地接过童沫手里的东西然后侧身让他进来并关门。

“我刚刚在做单选，正好有几个题要问你。”顾希跟在童沫身后，说着他们最常说的话题。

“是昨天发的那张练习卷吗？”童沫也答得自然，人已经在顾希的房间里，地上铺了席子，还有一个果盘和童沫留在这里的专属水杯，不知道顾希从哪里淘来的一只嫩黄色蘑菇形状的陶瓷杯。“摊桌上吧。”

“嗯，之前的我都做完了。”顾希把童沫的睡衣放在床上。“你换新的了？之前那套已经干了，我收在柜子里。是因为太小了显短了吗？我现在帮你换下来挂柜子里吧，等会儿洗……”

“放着吧，我们先做题。”童沫在椅子上坐下，指指身边的板凳。“快点，完了我还有题目问你。”

童沫和顾希花了两个多小时在学习上，结束时差不多11点了。童沫打了个哈欠，扭了下脖子，起身拎了自己的睡衣就直接去了浴室。童沫在顾希家里冲凉也不是第一次，夏天洗澡很快，头发又短，几下就洗好了。毛巾和睡衣一样有专门留一套，童沫的毛巾上头有可爱的小熊，是童妈买的。

洗漱好出来，顾希已经在席子上放好了枕头，拿出了两个人的空调被。9月的天还热，在过一月估计不能那么睡地上，不过一个月后的这种小事，两个人到都还不会放在心上。顾希见童沫出来，去拿了自己的睡衣然后进去洗澡，整个过程两人的表现都异常自然和熟练。已经这样很多次了，没有任何别扭。

童沫端着自己的水杯，坐在地上发呆。房间里凉凉地，浑身舒爽很是惬意。十多分钟后，也规矩地换了一套睡衣的顾希出来了，跟童沫一样，头发还有些湿。童沫仰头对他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不困吗？”顾希拿着两条干毛巾，一条递给童沫。“再擦擦吧。”

“顾希，我们聊聊。”童沫接过毛巾，随手盖在头上胡乱揉了几下。“我们已经高三了，我希望大家可以轻轻松松去参加高考，不要被其他事情困扰。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把什么都放在心里头自己猜的人，我的经验告诉我，很多时候，我们要开口说话，只有这样，才可能更多的解除误会，彼此了解。”

“你的经验？”顾希也顶着毛巾，侧着头看着童沫，眉头习惯地微微皱了起来。“什么经验？”

“人与人之间相处，交流很重要，开诚布公更重要。”童沫转了下身，盘腿和顾希对面对坐着。“我爸妈还有你爸妈，他们可能都觉得自己了解一切，了解对方在想什么，事实上，我们知道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