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沫翻了个白眼，拿了另外两根，随手把其中那根草莓味的递给了身后的顾希。

“啊哈哈，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可乐味的。”祁开边说边开始拆包装。

“我不喜欢草莓味的。”顾希在后头不乐意地说了句。

“可你不是更不喜欢菠萝的吗？”童沫嫌弃地看看前后两个人。“那么大人吃啥棒棒糖。快点走，我一个礼拜没有见奶奶啦。祁开你个大块头，你还堵着门，快点走。”

顾希低头微微一笑，将那根他不喜欢的草莓味的棒棒糖拆了塞嘴里，跟祁开两个人叼着棒棒糖，一左一右跟在童沫身后走着，就跟护着某个小太子出门的保镖一样。

周末如往常一样聚在童沫家里做作业，因为祁开家里来了亲戚，做完这周的作业就早早走了，顾希还留着和童沫互补物理和英语。童奶奶午睡起来后，给三孩子准备了点点心，就拎着捆毛线，喊了顾希的外婆两个去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那毛线是童妈妈买的，童奶奶又买了别的色，要给童沫织新的毛衣。

“昨天中午在办公室，我遇到得胜他们班主任。”童沫说话间正乐悠悠地在改祁开的英语卷子，很认真地用铅笔在边上批注，打算第二天给祁开讲讲。“夸我呢，说得胜有我这样的朋友真是好福气，其实福气这个事情吧，是互相的。我呢没想跟得胜说这个，怕他狐狸尾巴翘起来，才进步一点就退步。”

顾希埋头做题也不搭话。

“说实话，还蛮有成就感的。”因为屋里就顾希一个人，两个人又熟，童沫就开始叽叽喳喳说开了，也没有去看顾希什么个反应，说着说着还得意地嘿嘿笑，特有成就感的表情，甚至有那么点幸福。旁人看了或许觉得童沫可得瑟，在顾希眼里就有别的意味，一想多，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得胜其实口语要比语法好不少，可惜考试没有口试部分，有些遗憾。这方面你得跟得胜学学，要放开些，外语么，如果不全是只为了应付考试，还是为了跟人交流，不说怎么行呢？你声音好听，发音挺有味道的，应该多说说。”

“童沫。”

“嗯？”童沫眨巴下眼睛，笑眯眯地抬起头。“咦？看你这古田兔脸，遇到难题了？”

“你也想一直跟祁开在一起吗？”顾希这没头没脑一句出来，脸已经微微红了，表情还特认真，大有童沫不给一个明确回复就不罢休的架势。“在一个学校，以后一个商务楼或公司，再往后买一个小区的房子。”

“你在说什么？”童沫没太在意地拿起桌上的牛肉干，好心地丢了一颗在顾希手边。“什么公司房子？”

“我是说你和祁开。”顾希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没想过吗？”

“想什么？”童沫鼓着半边腮帮嚼牛肉干。“你不吃吗？”

“我大二，可能会出国读。”

“那不错啊。”童沫歪着头，还是没有理解顾希小朋友到底想说什么。“可那是两年后的事情。”

“我高中毕业后，我妈和易叔叔会先过去。我爸也觉得好，说可以让我去锻炼锻炼。”顾希一边说一边把牛肉干的包装纸搅得撕拉撕拉响。“他们会先找房子和工作，稳定一年，我在这里准备差不多了就过去。”

童沫转转眼珠，试探地问了句：“你不想吗？”

“你觉得好吗？”顾希抬头盯着童沫，脸红彤彤的。高二下的顾希，在童沫看来差不多是长定型了，最多以后胖了瘦了皮肤差了换了发型，五官是不会变了。长得比较着急的人，但是五官周正，模样不错。

“我觉得好不好，跟这事本身好不好没有关系。”童沫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一清嗓子，打算开始和顾希认真长谈他的学业问题和未来人生规划，甚至还拖了椅子挪到顾希手边。“来，先说说你怎么想的。”

“你又这样。”顾希嫌弃地盯着童沫黑亮亮特别有神的眼睛。顾希很喜欢童沫这样看着他，非常专注和投入，好像这一刻只有自己的话和想法才要紧。“又跟个小大人一样。”

“说嘛。”童沫不耐烦地用胳膊肘顶了下顾希。“我们是好兄弟，跟我说说。我有烦恼，不也跟你说的？”

“你有烦恼？”

“别扯开去哦，等我有烦恼了自然跟你说，你很希望我有烦恼吗？”童沫咧嘴一笑。“说吧。”

“如果我去的话，大学可能不跟你一个学校，我们会有三四年的时间不能在一块。”顾希说到这里，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不过我本来没来的时候，你就跟祁开在一起，以后他也会跟着你，而我……”

“而你什么？”童沫用手指戳了下顾希的脸。“你脸很烫啊你……顾希，你……你怕我和得胜会忘记你和你疏远吗？你放假不在这里的时候，我不是也常常跟你联系吗？而且……正好我也有借口出国玩啊。”

“你不明白。”顾希气馁地曲起手臂埋头趴在桌子上。“算了，其实我也不怎么明白。”

“不明白什么？”童沫也跟着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桌面，继续戳顾希的手臂要他把脸转过来对着自己说话。“顾希同学，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啊？但不管你烦恼什么都要想办法说出来，不说别人怎么知道，怎么帮你呢？而且你说的我和得胜，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什么叫‘在一起’呢？哪怕以后我和得胜是在一个地方上班，一个小区买房子，但我们还是会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是这样。就跟……我爸和他的好兄弟，我妈和她的好姐妹一样。大家有各自的生活，得空的时候出来聚一聚，想到时电话问候下。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在其他城市生活，一年两年可能都见不到面，但情谊还是在，只要互相想着对方就好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顾希苦兮兮地露出半张脸。“所以我也说不清自己在烦恼什么。”

“摸头。”童沫故作怜悯地伸手揉了揉顾希的头顶。“来，我们来烦恼下更实际的问题，你来说说为什么这道题要选过去完成时。呀，你不要挡着卷子，我都已经看过了，而且这个类型的题我说了好几遍。”

“笔误而已。”顾希飞快地把卷子压在物理书下。

“笔误你妹啊，你还藏。”童沫说着直接扑过去抢卷子。

“你不许说脏话。”

“‘你妹’不是脏话，是修饰，卷子给我。”

顾希背着身护着试卷，童沫整个趴在顾希背上，嘴巴里还在嚷嚷，最后觉得好玩，直接曲臂勒住顾希的脖子威胁他把卷子交出来给童老师批阅。顾希面红耳赤地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怪怪地。

这天晚上练了会儿琴，洗好澡窝被窝里，童沫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顾希最近有些古怪，其实在童沫的记忆里，顾希一直都有那么一些古怪，只是他判断不定到底是因为顾希性格如何，还是和其他事情或人有关。但不管怎么说，童沫觉得即使顾希出国了，他也不会忘记这个好朋友。顾希和祁开对童沫来说，是一样的好朋友，又有些说不清的不同。祁开什么都表现在脸上，顾希比较会隐藏，但对童沫是真的好，这点童沫心里一百个清楚。只是这好和好之间是不是存在区别，是不是应该存在区别，存在着怎么样的区别，童沫想不明白，甚至不认为需要去弄很明白。

18、意外碰面

童沫所在的重点高中，实验班学生成绩达标的话可以提前一年高考。4月的一天，童沫在办公室里帮英语老师改作业时遇到了第一妹子，她和童沫在做一样的事。那节课，童沫他们是课外活动，而第一妹子他们的是自习。两个人在办公室遇到，还是对面对的位置，互看了眼对方摊着的卷子，不约而同地笑了。

上高中这两年时间，童沫也有见到过第一妹子，比如她在操场上的演讲，她在校报上获奖的照片，而在走廊里学校里图书馆里遇到的几乎没有。这个姑娘还是终年简单利索的短发，架着厚镜片的眼镜，笑起来有些骄傲。这次离得近，童沫发现眼镜后的第一妹子其实长得也挺可爱。

“我今年就参加高考了。”第一妹子直接开口道，连个称谓都没有。“70%的机会进我计划中的大学。”

童沫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说：“加油，你一定行的。”

第一妹子有些失望地抿了下嘴，很快又是一副骄傲的样子抬着小下巴：“你打算考什么学校？”

“我还没想好。”童沫想了想，鼓了鼓腮帮。“我喜欢的和赚钱的两个里我还没想好，你呢？”

“我父母希望我学医，我舅舅是副院长。”第一妹子说得很轻，没什么底气。“虽然我知道一定会有很好的成绩，会有其他医院愿意聘用我，但……有舅舅在，会简单很多。”

童沫随口接道：“你不喜欢吗？”

“我不知道。”第一妹子耸了下肩，马上垂下头盯着卷子咬嘴唇。

童沫捏着笔，侧着头，见第一妹子迷茫的表情，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这个人还会跟他说话，还说了那么重要的事。然后童沫发现他居然还没有认真思考过专业这个问题。童茉是一个很有规划的人，她规划过很多次自己的人生，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为此奋斗。但童沫显得不太一样，不是因为他还小，是因为他觉得未来不可靠。

第一妹子见童沫没声，抬眼瞄了瞄童沫，也不说话，拿着笔在试卷上画圈。两个人各干各地持续差不多了一节课。下课铃打响前，童沫完成了他的任务，依旧坐着等老师监考完回来。

“我觉得医生挺好的，虽然会辛苦，但一定特别有使命感。”

“你反射弧真长，不过这话真客套，嗯……说得也不差。”第一妹子转着笔，眼睛瞟了童沫一眼。“我父母和我朋友都那么跟我说，我们班主任也那么说，我以为你会说不一样，嗯……我也不知道。”

童沫对这话也没放心上，淡淡地说：“其实不管你做什么，能把自己养活，每天都能笑出来，都是好的。”

第一妹子眯起眼睛盯着童沫，坚定地说道：“你很奇怪。”

童沫摇摇手指，老气地说：“不是奇怪，是特别，形容词用错。”

“不，你是很奇怪。”第一妹子还很严肃地点点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但你比我小，我呢会提前毕业，所以……我想你也不喜欢我，我功课很忙，爸妈老师那边也……你懂的。只是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一个小学可以跳三级，英语好得不像话，理科也不差的人，突然之间趋于平庸？你是害怕吗？当你的成绩被我追上，被其他同学追上，甚至都在顾希之后，是不是……你放弃了？”

“放弃？”童沫疑惑道。“放弃什么？”

第一妹子理所当然道：“更努力地学习啊，重新超过我们啊，重新拿第一啊。”

“你也知道我已经跳了三年。”童沫坦然道，和第一妹子两个人这次聊上后似乎都有些情绪化，没有注意到边上老师投过来的好奇的目光。“如果我每天每天就啃课本，也许会跟你一样提早一年高考，这就意味着我会比其他人早四年接触这个社会，在我还没有成年，心理没成熟的时候。相信我，当你离开学校，你觉得自己回不来，但当有一天你回来了，你会和我一样珍惜现在的每一天。那些和小伙伴在一起上课作业上下学的时间，谈论着学校，学习，其他学生，还有未来……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有很喜欢的伙伴，我想我甚至会后悔自己跳了三年。……好吧，你说的没错，我很奇怪。”

第一妹子很努力地思考着童沫的话，还是没有明白，问道：“可这和你再拿第一有什么关系？”

“我拿不了，我从来不是天才，我资质有限，保持现状是我最大的努力。”童沫叹了口气。“我都已经接受了，你在纠结什么呢？还是说你也是一个很奇怪的小孩？嘻嘻。”

第一妹子忽地一红脸，飞快地收拾好卷子，也不看童沫，道：“随便你，反正……反正我又不喜欢你。”

童沫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第一妹子跑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什么后，裂开嘴笑了，是喜悦的笑。

顾希整理好自己的书包，在童沫的位置上等他回来一起回家，祁开先到，在教室后头逗一个出黑板报的女生，然后对方拿着粉笔对着到处蹿的祁开连环开火，最后无辜的童茉小鱼儿被殃及了。童沫没有跟顾希或祁开说到第一妹子的事，不过他们也知道实验班有人会提前一年参加高考。

“啊，一定是这样的。”祁开倒着走在顾希和童沫前面，思维永远单一。“童小沫，你一定是舍不得再次抛下我和顾希所以就没有去实验班对吧？你现在还是儿童，太早去大学不好，晓得不？”

“我觉得顾希不用担心。”童沫坏心地摊了下手。“反正我能提前考，他一定也可以。”

“嗷，这个是变相表白咩？”祁开一个侧身跳到席安右侧，自然地伸臂把人圈着。“嗯，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哥我懂地。这个周末你们有空不？我们去大饼子家玩吧，杜薇也去，罗珂珂也去，还有他们班另外两个同学，人多的话，他爸妈不会怀疑。你们一定要给我面子啊，我答应大饼子一定把你们带去的。”

“他怎么不自己来说？”童沫甩开祁开的手躲到顾希那一边。“不许跟过来。”

“切。”祁开撇了下嘴顺势勾住顾希的脖子。“他跟杜薇腻歪着呗，记得叮嘱我两回就很不错啦。”

“戴斌的生日不是在下半年吗？”顾希到是很礼貌地躲开了祁开。“现在才4月。”

“没说生日，就一起玩玩。”祁开不死心，再次插到童沫和顾希中间。“去不？放松下，最后再冲刺。”

顾希转向童沫询问答案，童沫转了转眼珠，点了下头说：“也好，就怕我们太闹腾，把戴斌爸妈吓着。”

“我觉得应该有别的意思。”顾希笑着说。“你那么八卦，没打听到什么？”

“我哪里八卦，顾阿希你摸黑我形象！”

童沫在边上乐呵呵笑着看祁开和顾希吵嘴，每次都是顾希摊手不跟祁开说了，祁开在边上拉着童沫要他给评理，童沫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他去腾个一两秒想想。

那个周六，童沫，顾希和祁开一起坐公交去百泰苑，在门口遇到罗珂珂，杜薇和戴斌班另外两个学生在水果店里买水果。祁开过去跟他们一起挑水果，童沫就跟顾希去了边上的小超市。两个人买了一篮子零嘴结账时，有个人过来买烟。童沫没有反应过来，在看到这个人的脸的时候，脑子里第一时间是空白的，就跟看到路上其他任何一个不曾相识的路人一样，没有一点心理波动。

程修还是童沫努力回忆起来时的那个样子，算年龄应该是25，26岁，大学毕业应该在工作了。童沫在认出程修的后一秒，也看到了小超市门口停着的一辆车，没看出什么牌子，很普通的款型，银色，不记得是不是程修喜欢的。在程修排在童沫他们身边等着付钱时，从车里下来的人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