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爸很慢地把车速降下来，在一个车不多的路口等红灯。童妈转着手机，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直到童爸再次发动车一直看回家，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童沫望着窗外的夜景，哪里都有人在放烟花。

16、关于姐姐

回到家后，童妈把童沫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拉着童沫的手一直没松开。童爸这次就挨着童妈坐在她身后，挨得很近，似乎在给她传递某种力量，去把下面可能不会再重复的话说完。

“我们本来打算等你成年，如果你还想知道的时候跟你说。”

童沫吞了口唾沫，明显有些紧张。童爸伸手过来揉了揉童沫的头发安慰。

“她没有死。”童妈深吸了口气。“没有马上死，我们送她去治疗，没有人知道，我们不想别人知道她的事情。产前检查的时候医生说过孩子有问题，但是我们不想……两年又四个月，她活了整整28个月。”

“我们用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钱。”童爸继续道。“你姐姐离开后，我和你妈妈一直在工作，一方面是说为了还钱，还有一方面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你奶奶爷爷和外公外婆都不知道，不敢跟他们说。”

童沫用手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

“她是一个非常非常懂事的孩子。”童妈红着眼睛，但没有哭。“三年后我又怀孕了，但是没有留住，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我很怕。你知道吗？小沫，知道后我整个人都在抖，想着你姐姐。”

童爸这时及时说道：“我和你妈妈很高兴，在13年前有了你，虽然我们可能已经走得太远。”

“还有其他的事，对吗？你们没有说的。”

“我们爱你，小沫。”童妈避开了童沫的视线。“我们给你最好的一切，我和你爸爸都爱你，永远爱你。”

“她叫什么名字？我姐姐。”

“我们叫她宝宝，跟她说只要她勇敢地撑下来，撑过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就给她名字。很残酷，是吗？”

“她不懂的。”童沫摇头。“什么勇敢，什么撑下来，她不懂的。”

“不是要她懂，小沫。”童妈回头看了童爸一眼。“我们是说给彼此听的。因为我们的自私，给了她太多的痛苦，所以我们不忍心去给她取一个名字去牵绊住她。她是一个不属于我们的天使，我们抓得她太紧了。”

“小沫，就当今天我们一起埋葬了你姐姐，然后，忘记她吧。”

童妈往前移了移，似乎特意跟童爸保持了一点距离，道：“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你的名字里有妈妈的名字。在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一直给你讲故事……我希望是这样的。”

童沫皱着眉头，觉察到童妈的话里，和童爸的眼神里有别的很重要的事情。但不管是什么事，童沫知道和自己没有关系。“我是你们唯一的孩子，我会自由快乐健康地长大。……我会的。”

那天晚上童沫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座桥，桥就架在云端上，除了这些再无其他。童沫就站在桥的一头望着前方，隐隐约约有看到一个人在那里看着他，对他笑，招手，甚至说话，就是看不清听不清。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新一年的第一天，开了静音的手机里，已经好几条短信了。生活还在继续，起来穿上新衣去童奶奶那里拜年，遇到祁开在楼下和几个小孩放烟花，童祉媛已经在了。

“小叔叔，快点来。你个懒猪，现在才到。”

“喂喂喂。”祁开大声嚷嚷。“大家伙儿，街坊邻居，大叔大妈小朋友，是不是下雪了喂！”

初一这天闹哄哄地，还下了这年的第二场雪，童祉媛兴奋地就跟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一样。童爸童妈又恢复到了平日的状态，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对方生活。童沫也恢复到那个晚上之前，早熟，有些小聪明，有很疼爱他的奶奶，还有两个幼稚又可爱的好朋友，现在多了一个可爱的大侄女。

顾希是在开学前不到一个礼拜才回来的，那天拎着行李箱刚刚走到徐爷爷家门口要开门，就从楼下飞下一只大大的花蝴蝶直接朝他扑了过去，顾希还没来得及反应，胳膊就被抓着，人也直接撞到了门上。

“顾二叔叔！我是小媛。”

顾希！！！：“……”

“我特意等到你来才回去的，我仗义吧。”童祉媛松开顾希，在他手臂上直接甩了一巴掌。“那啥，我们就算认识了哈。我叫童祉媛，带着福祉的名媛，哈哈，这样理解比较深刻。小叔叔，你怎么还不下来。”

“童祉媛？”顾希揉了下自己被很客气拍打的手臂，转头往楼上看。童沫拎着一个粉红色的大行李箱慢悠悠地看着异常艰难地从楼上挪下来。顾希本能反射一样几步过去拎住了箱子的拎手。

“啊，你回来了？本来我还想跟小媛去你家里等你，她说一定要跟你打个招呼再回去。”

“就你们两个人？”顾希不可思议地往童沫身后的楼道看了看。童祉媛的行李箱可真不轻。

“祁大叔叔过会儿也来，这样吧，你也送我去火车站吧。”童祉媛这会儿又挽住了童沫。“那里有人等着。”

童沫摊了下手，道：“我侄女比较活波。”

“看得出。”顾希掏出钥匙。“我先把东西放进去，然后跟我外公外婆打个招呼，你们在这里等我。”

“楼下等吧。”童沫道。“得胜差不多也在了，我拎得动的，真的。”

童祉媛在边上憋着笑，双手往身后一背，半点没帮忙的意思，还道：“顾二叔叔，你要相信我小叔叔。”

“你悠着点。”顾希还是不太放心地看了童沫和他手边的粉色行李箱，开门进屋了。

“小叔叔。”童祉媛转身对童沫说道。“我现在特别放心，有祁大叔叔和顾二叔叔在，我小叔叔一定会过得很好的。下半年我放了暑假就过来，到时候我一定会像万精油一样，让你们磨合得更好的。”

“放了暑假就过来是吧？”童沫咬着牙好心地对童祉媛笑了笑。“我会提前帮你准备补习的事儿。”

“呀。”童祉媛夸张地跳了下。“祁大叔叔一定到了，我去楼下等他。”然后一个转身飞奔而下。

“真是我的好侄女。”童沫握了握拳，深吸口气，拎着童祉媛绝对超二十公斤的行李箱往下挪。顾希在童沫快下到一楼时追到了他，但童沫不让他帮忙，很得瑟地坚持到了楼下，然后拉着箱子神气活现地走到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说得很欢乐的祁开和童祉媛身边。顾希在后头笑着摇头，赶先去小区外打了车。这个行李箱搬进后备箱搬出后备箱，都是童祉媛另外两个叔叔的事情，她在车上给童沫捏胳膊。

“我说小侄女。”祁开嫌弃地问道。“你是不是买了几个哑铃回去？”

“我是女生，冬天的装备，还有礼物，当然很多。”童祉媛说完扫了下三人道。“当然你们是不会懂的。”

祁开不屑道：“我不太想懂。”

顾希点了点头，说：“我智商有限。”

童沫站在祁开和顾希中间，就跟两座山峰间的小峡谷，目光在童祉媛和粉色行李箱见移了移，说道：“我也觉得我已经懂不了了，主要是现在学的东西尼玛太多。小侄女，理科妹子都是牛叉的妹子。”

“我哭。”童祉媛正想指着这三人说点啥，被童沫最后一句话狠狠给伤了。“我也觉得我智商有限，不太想懂，而且我现在就很吃力，尼玛要学的东西真心好多。我是女孩，牛叉这样庸俗的词请叔叔们受着。”

把童祉媛交给堂嫂闺蜜及其先生后，童沫三人就在进站口和童祉媛告别。那位接童祉媛的女士看着很年轻时髦，和印象中的堂嫂不像是一届的人。期间童祉媛的父母都来过电话，有一个是打到童沫手机上的，都是关于他们在哪里，要注意安全之类。童妈还在童沫外婆那，童爸在外地，本来第二天回来送他们去火车站，结果童祉媛妈妈的闺蜜临时改了时间，最后就由着童沫和祁开来送，外加一堆电话跟踪。

“哎呀，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祁开老气地感慨道。“我白天在哪里溜达我爸妈都不晓得，忧伤啊。”

“我觉得你乐不思蜀吧。”

“哎呀，顾阿希你过个年回来，有些讨厌哦。”

“走吧走吧。”童沫推了下两人。“今天晚上都去我家吃饭，涮火锅，我都准备好了。”

“要不要再去超市买点，够吃吗？”

“够啊。顾希你把徐爷爷徐奶奶也叫上，得胜你把叔叔阿姨也叫来。前两天还聊到呢，说开学前一起吃个饭。我先说好哦，给你们委派任务，最多买个橙汁啊酱料啊自己特爱吃的蔬菜，别的不许提进来。”

“任务稍显艰巨，不过我会努力。你嘞，顾阿希。”

“我会把二老先忽悠上来的。不过……”顾希无奈地耸了下肩。“我确实有给你和祁开带点小礼物。”

“偷偷送我房间，嘿嘿。”童沫笑着看着祁开。“你忽悠叔叔来做炸排吧，超级好吃。”

“嗷，你别说，上次被人一夸，我爸做了三天的炸排，吃得我要吐了。”祁开裂了下嘴。“话说小侄女要是知道我们在她回去后海吃海喝一定会发飙。顾阿希我跟你说哦，咱们的小侄女太可怕了，你不要看她表面斯斯文文长得又好，实际上非常可怕。我加童小沫都吃不过她，当然童小沫战斗力可以忽略。”

“我吃得哪里少？”童沫抗议道。“只是现在还没有显而已，我告诉你们，真正能吃的都是瘦子。”

祁开夸张地垮了下脸道：“好伤人啊。”

顾希问童沫：“你侄女是我们高三的时候来？”

“冲着这的重点高中来的，不过是文科生，理科不行啦。”祁开摆摆手。“不然可以给小侄女补课。”

“补数学啊。”童沫这话一出，祁开又半蔫状态。

顾希在边上想着什么，忽然开口道：“我觉得她的眼睛有些像童叔叔。”

“是呢，我奶奶也那么说，其实是我爸爸和大伯伯，还有小伯伯都像我爷爷。”

“好深的双眼皮，跟妹子比较萌。”祁开转头盯着童沫看了看。“你眼睛也不错啊，虽然单薄了些，可胜在睫毛还挺长。但是童沫你不是妹子，长睫毛木有用，只会招妹子恨，哈哈。”

顾希在边上严肃地说：“我觉得童沫一定不会招妹子恨。”

“顾阿希。”祁开也严肃地回道。“你确实大了一岁之后变得不讨喜了。”

童沫乐乐地看着两人斗嘴，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小声嘀咕了句：“竹马竹马的，现在有青梅了。”

“原来青梅竹马分指女和男啊？”祁开立刻丢下顾希不睬，抓住了童沫的小声音。“嗯，还蛮形象的。”

顾希扶额，道：“你别童沫说什么都信，他胡诌的。我说你语文怎么学的？”

“切。”祁开大大咧咧地挺了下胸膛。“我打赌一定考不到这个词，嘿嘿。啊，等一等，童小沫，你刚刚说的‘竹马竹马，现在有青梅’是几个意思？我和顾阿希是你的竹马咩？小侄女是青梅，那嫩是神马呢？”

顾希抢话道：“他就是颗小蘑菇。”

被挤在中间的童沫无语地望了下天，说道：“感谢天感谢地，我身边又只有你们这俩幼稚鬼了。”

17、竹马心思

高二下学期早早地开了学，上来就是一轮考试。罗珂珂的男朋友正值高三最后一学期冲刺阶段，两个人的联系没有之前频繁，而且他的成绩没有罗珂珂好，这让罗珂珂更为闲散。因为她说自己无论怎么考，要想第二年和学长进一个学校都没有什么难度。戴斌说罗珂珂和祁开在这方面，思想很一致。

“怎么一样嘞？”祁开抛着英语课本玩儿道。“我可是拼了老命才进这学校的。”

祁开课间往童沫班里蹭早就已经不是稀罕事，哪天祁开不探个头过来那才有问题。而杜薇和罗珂珂是好朋友，戴斌偶尔也会跟着过来，怎么说大家伙都是朋友，得空就那么扎堆一起也都自在。而且童沫，顾希和罗珂珂的成绩好，即使被祁开和戴斌的班主任看到，其实也是鼓励地。再加上开学后罗珂珂和学长来往在学校没有那么频繁，老师们到真可能当劝服有效，对这几个人的较好默认鼓励状态。

“这样老命都拼没了，大学可怎么办呢？”罗珂珂故意逗祁开，眼睛留意着坐在原位的顾希和从前排移过来的童沫。祁开说要低调，总是从后门进来，童沫也会蛮配合地拿着卷子或课本挪过来。课间后排的座位总是会有不少空，童沫见到空的就坐，对方通常不会计较这些。

“洛可可同学，你一点也不心灵美。”

“没事，不是有大学城，高教园吗？”童沫在边上帮腔。“总有合适得胜的。”

“啊哈，你们听到木有，别小看我哦。”祁开拍拍胸膛。“指不定我高考超常发挥嘞。”

“你们不是从小学同校到现在吗？大学也一起，以后工作也可以一个商务楼，结婚了买一个小区，然后小孩再送一个幼儿园。”罗珂珂的这话说得很快，童沫想着一道函数题，一时没反应过来。边上一道的人这会儿都静了，似乎还真的在思考这个奇怪的问题。童沫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才抬起头来。顾希这时也正看着他，又跟只皱眉古田兔一样。童沫看着心里觉得好笑，又忘了去深思罗珂珂那些话。

“哇塞。”祁开摸了把下巴。“这叫发散思维吗？这么一想……到真不错啊，你说嘞，童小沫？”

“什么不错？”童沫愣愣回了句。

“嗷嗷，我以为你专心做题，原来跟顾阿希眉目传情，都不在乎我们的未来。”

童沫被祁开说得满头黑线，正要挥手把眼前的大笨熊敲醒，上课铃声拯救了祁开。杜薇第一个反应过来就推了下戴斌往教室外走，戴斌一转身，顺带把斜眼瞪着童沫表示不爽状态的祁开也拉走了。

“嘿嘿，挺有意思的。”罗珂珂这会儿又说了句让童沫更摸不着头脑的话。

“快回你位置上去。”顾希只对童沫说了这句。“老师要来了。”

“哦。”童沫乖乖应下，抱着卷子飞快跑了回去。

罗珂珂倒是不着急，她慢悠悠地走回去，还别有深意地回头看了顾希一眼。顾希和她对视了下，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很快将目光移向前方的黑板。童沫似乎已经忘记了女生的早熟和丰富想象力。

祁开的性子记不住事，罗珂珂的那些话，那铃声一打，他早忘天边去了，而顾希不一样。周五放学，童沫整理好书包回童奶奶那里，祁开拿着三根棒棒糖在童沫班后门抖着腿等他们下课。

“童小沫，你最小，给你先挑。”祁开堵着门，对童沫摊着三根棒棒糖。“你知道我最喜欢可乐那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