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洪炉(瓶邪 同人)下——梦里说往昔
梦里说往昔  发于:2015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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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对于他的疑惑和紧张浑然不觉,自醒来之后整个人变得更闷了,往往一整天都说不了一句话,镇日里不是仰头望天就是看着远方发呆,神色越发淡然,好似心思已经不在人间。唯一让吴邪觉得欣慰的是,他的伤好得很快,没过几天就能够行动自如,脸色也好了很多。吴邪也曾问他往后有什么打算,是否愿意和自己一同回临安,张起灵总是默然不答,眼神却变得越发深邃,仿佛藏着天大的心事。看他这样,吴邪也不敢多问,只能陪着他一起发呆。

好歹熬到了除夕,村子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虽不十分热闹,却也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云彩一大早就下厨做了一大锅馎飥,到晚间便欢欢喜喜给他们送了来,说是冬馄饨、年馎飥,就算出门在外,这年节的规矩可不能破。

乡下生活清苦,一年到头也就这两天能吃上几顿荤腥。吴邪看着碗里漂浮的几块肥肉片,知道这是主人家的一片好意,便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心不在焉地也没尝出什么滋味。张起灵动都没有动,只是盯着面前的汤汤水水出神,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孔,什么情绪都看不分明。

吴邪把那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小哥,这是年夜饭,多少总要吃一些。若实在不合胃口,等你伤好了咱们再去县城里打牙祭。”

张起灵转了转眼珠子,默默地捧起碗,抬头说了一句:“嗯,你也吃。”他向来吃得素净,这碗馎飥又是肥肉又是葱蒜,想来是不合胃口的,可他却毫不在意,只管一口一口往嘴里送,仿佛食不知味。

吴邪从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张起灵吃饭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中人,虽然吃得不多,但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模样十分斯文,又像是每一口都是最后一餐,吃得分外仔细。吴邪总会忍不住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生活和经历,能让一个人连吃饭都这么与众不同。

胖子拎着个陶罐推门进来,一看到他们两人就哈哈大笑:“我说二位是怎么回事?这是过年呢又不是出殡,怎地神情如此苦楚?你们在家时也这样?”他虽为人耿直,心思却十分通透,这几日将吴邪与张起灵的闷闷不乐看在眼中却不说破,此时逮着时机,便一路说了下去,“生死大劫咱们都闯过了,什么事不能等过完这个囫囵年再想?就算有天大的事,这会儿也把心放回肚子里去,过完年咱们三个商议着解决。”说完便把那陶罐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摸出三个粗瓷大碗并几个油纸包。

吴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忙活,那陶罐中不出所料装的是酒,盛在碗中琥珀色的一汪,闻着还有一股药香。那几个油纸包里装的是宵夜果,炒栗子也有,银杏萁豆也有,各色糕饼也有,其中竟还有一包是卤牛肉,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

胖子将酒斟了满碗一一推给他们二人:“这是屠苏酒,照规矩当由年少的人先饮。咱们虽是江湖中人,这过年了也要互相说个吉祥话。你们俩倒是谁先喝啊?”

吴邪暗道这闷油瓶子和我三叔一个年纪,难道还他先喝么?想着便叹了口气,将那碗酒一饮而尽,说道:“只愿咱们兄弟三个身体康健,一年长似一年。”

胖子叫了声好:“这就行了,咱们这是在过年,都给胖爷高兴些。”

他说完就去看张起灵,谁知那人只是不动,见他看过来只缓缓摇了摇头。

胖子正想调侃两句,转眼却发现吴邪也盯着自己,不禁大惊道:“不至于吧,难道张小哥你……”

吴邪点头:“确实该你喝了。”

胖子目瞪口呆地愣了片刻,见二人一脸认真都不像在说笑的样子,便嘀咕了一声“他娘的胖爷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随后将碗里的酒喝了,也说了两句吉利话,复又说道,“小哥你可得报上年纪,拿出个凭证来,不然胖爷我可不轻饶。”

张起灵默默把碗端起来,略一思索后说道:“若是张家楼内的文书记载无误,我便是张启山之子。”他顿了顿,又说,“芸娘腹中那胎儿应就是我,今年已四十有三。”

胖子正夹了一块卤牛肉要往嘴里送,听了这话手中的肉“啪嗒”一声落在桌上,张开的嘴却无论如何合不拢了:“你……你说什么?”

张起灵只顾着喝酒没有说话,吴邪接道:“小哥说,他是张大佛爷的儿子。”

闻言胖子把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也似,“乓”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拍案而起:“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给我说清楚!”

张起灵喝完了酒,抹了抹嘴,一五一十将他那日与吴邪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胖子垂首听完又坐了回去,叹道:“你既将此事告知,可见也还拿我当个兄弟,胖爷我就不和你计较。如此说来,你是要去那张家楼里找自己的东西?亏了小吴还提心吊胆犹豫许久,生怕得罪了九门各家。”

吴邪生怕他再追问下去坏了气氛,忙摆了摆手道:“大过年的,这事不要再提。今天既然是除夕,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吃喝守岁,总得找点乐子。”

胖子嘿嘿一笑,又从怀里摸出一把东西:“这还用你说?胖爷都准备好了,你看这是什么?”

吴邪探头一瞧,见是五个木骰子,一面涂黑画着牛犊,一面涂白画着雉鸡,当下心中有数:“胖爷这是要赌一把么?可现下我身上没带着钱,恐怕……”

“你们都是有身家的人,胖爷也不怕你们赖账,没钱只管欠着,日后再还也不迟。”

岁夕聚博,谓之试年庚,银钱的输赢不过是小事,赌的便是来年的运势。吴邪见张起灵没有拒绝,自己也多日不曾玩了难免手痒,便掳起袖子就要掷头一把。

“等一下,”胖子握住他的手腕,“咱们可说好了,不许用武功,也不许用机关,输赢全凭运气。”

吴邪笑道:“这还用你说。”说罢便将手中骰子掷于桌上。

三人也不执意于输赢,就着桌上的酒与吃食玩了几把,一时呼卢喝雉声声不绝。也是胖子运气好,一手下去总有几个“卢”,赢得最多,吴邪次之,多少也赢了几次,唯独张起灵手气太背,一路输得惨不忍睹,有一把竟掷出个全白的通赔。

胖子喜滋滋地笑道:“小哥,再这么输下去,恐怕你爹存在张家楼里的那些财宝都该归我了。”

张起灵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知是当真不在意,还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上面。

一直赌到月上中天,外面传来一阵阵“噼啪”脆响,左右邻里都开始放爆竹了。云彩兴冲冲地跑进来,拽了三人就往院子里走。

阿贵点了一只大爆竹,红彤彤的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巨大的爆破音炸开,绽放出点点星芒。这仿佛是个信号,整个村子沸腾了起来,到处都是爆竹炸裂的轰然巨响,万山齐应,声若霹雳,震耳欲聋。

云彩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看得兴起了便从阿贵手里夺过火折子,叫嚷着要放编炮。胖子自告奋勇帮她把长长的麻茎整理好,在院子里团了一圈。灿烂的火花从引线的尽头处飞溅而出,照得不大的小院亮如白昼,云彩和胖子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围着那挂编炮又是拍手又是大笑,几乎就要跳起舞来。阿贵站在一旁笑得憨厚,这个老实的庄稼人大概并不清楚女儿青涩而懵懂的感情,可他还是笑着,为这佳节,为这团圆。

吴邪就在这一片辞旧迎新的爆竹声里和张起灵并肩而立,那人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墨黑的眼中映着金黄色的火光,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似乎这些热闹这些喜庆这些欢声笑语都属于另一个世界,根本进不到他眼里心里。

吴邪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就去拍他肩膀:“小哥,不要担心。”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他压根儿不知道张起灵在担心什么,黑瞎子也没和他说明白,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却又怎能安抚得了张起灵?

吴邪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张起灵转过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嘴唇开阖不知说了句什么。

爆竹声划破漫漫长夜,吵得根本听不清。吴邪有些心急,踏上一步扬声问道:“你说什么?”

张起灵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飞快地探出一只手指在他脸颊上抹了一下。白皙的指尖沾着一点乌黑,想来应是被爆竹炸起的灰溅在了脸上。

那一刻吴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张起灵把手收回去,继续望着远处隐隐绰绰的山脊线出神。他有多沉重的宿命,多复杂的心思,多莫测的前程,就算在这样万众欢腾的日子里也不能有片刻轻松,可他却能注意到吴邪的忧思,能回应胖子的义气,还能给他抹去脸上这一点灰……任是无情,也动人。

此时那挂编炮已然烧到了尽头,云彩拿了个扫帚将满院子的纸屑灰土扫成一堆,又取来一根长竿,往上面缠了几串铜钱,跟胖子一起不停地敲打那灰堆。这叫“打灰堆”,也叫“击如愿”,天亮之前在院子里闹这么一阵,可祈愿来年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心想事成。

吴邪看他们玩得那么高兴,压抑在心中多日的阴云也被驱散了不少,脸上渐渐地又有了笑容。他悄悄地探出一只手,犹豫片刻后握住了张起灵垂放在身侧的手掌,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了个“福”字。

张起灵侧身看着他,眼中有着一丝疑惑。

吴邪笑了一笑:“咱们既不在城里,也用不着望门投帖那一套,不过礼数总不能少,一点小小心意,你就笑纳吧。”

张起灵想了一想,反握住他的手,也工工整整写了两个字:平安。

除夕黎明爆竹飞,唯祈平安伴汝归。但求万事少磋磨,来年再酬酒一杯。火树银花,笑语声声,在这岁末年终的不眠夜,三个各怀心事的江湖人,终是寻得了一份属于各自内心的安宁。

24、(上)

过了除夕便是正月,往年这个时候,吴邪总少不了要换上新做的大毛衣裳,跟着他爹四处走亲访友地拜年。那时在京师做官的吴二白也会回转临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难得的团圆饭。他那向来严苛的老爹也会在这几天略略宽松一些,为了讨祖母欢心没准儿还会在饭桌上讲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如今他这一走,家里还不定是怎么个沸反盈天的景象,这个新年恐怕也过不好了。每每想到这一节吴邪便会生出许多愧疚,觉得自己真真是不孝之极,挺大个人了还总让父母高堂不得安宁。然而若是让他就此不管不顾地丢下张起灵和胖子回家去,却又无论如何都舍不下。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是被这万家团圆的节日氛围感染了还是怎样,这日晚间吴邪忽得一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临安,从祖母手中接过一件火鼠裘,毛色青灰,尖端隐隐泛着金光。老人笑吟吟地对他说,这是从天竺国花大价钱买来的,穿脏了只要用火一烧就能恢复清洁。他只是不信,当场便要点火试验。岂料火光摇曳中却不见了祖母和那件衣裳,只有一个人背对了他站着,浑身浴血。那背影瘦削挺拔,熟悉得令他手脚冰凉,想要大叫却叫不出声。许久之后那人转过身来,一双淡然的黑眸定定看着他,嘴唇开阖只说了一句话,便重新踏步走向那片熊熊火海。

梦到这里吴邪就醒了,冷汗层层叠叠出了一身。他记得梦中最后出现的人正是张起灵,那种决绝的姿态清晰得触手可及,他说的是:“再见。”

吴邪过了好一阵才从梦境的惊讶和哀伤中回过神来,伸手往身边一探却摸了个空,数日来一直睡在他身边的张起灵已然不见了踪影。吴邪从炕上弹跳而起,也顾不得叫醒鼾声如雷的胖子,衣衫不整地就跑出了屋子。

天光微曦,清晨的寒风冻得他瑟瑟发抖,阿贵和云彩都还没有起床,院子里不见半个人影。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吴邪心中惊疑不定,战战兢兢地往袖中一摸,那只被他珍而重之收藏着,片刻都不离身的鬼玺不翼而飞。

这天是正月初七,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竹燃放过后浓浓的硝烟味道,那只挨千刀的闷油瓶子再次不告而别。他身上的伤才刚刚痊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危险重重的征程。

胖子看着眉头紧锁的吴邪,搔了搔头发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自打一大早发现张起灵离开之后,这人便一直枯坐在那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脸色难看得能刮下一层霜。他自己固然也对这种全然不顾兄弟义气的行为颇有意见,但张起灵毕竟和他们不一样,那人一直神神秘秘地令人捉摸不透,说不准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尚未达成。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兴许他们之间的缘分只能到此为止,日后各奔东西,也不过就是江湖游历中一个匆匆过客罢了。反倒是吴邪,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太不寻常。

“我说小吴啊,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那小哥也不是第一次不辞而别,上次不就好好地回来了么?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不一样,”吴邪摇头,“上次他会回来是因为有求于我,这次……”

“这次怎么了?”

吴邪苦笑,抬起眼睛看他:“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次他这一走,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啊呸!”胖子啐了一口,抬手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你这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个娘们一样,尽说些无凭无据的混话。你若有什么线索只管说出来,哥哥帮你拿个主意。就算是要去找他,自有胖爷陪你赴汤蹈火,光在这里想东想西有个蛋用!”

吴邪被他拍得往前一扑,懊恼之余却是豁然开朗。这大半日来他只顾着担忧气恼,并不曾认真想过那人会去哪里,又将要做些什么。当日黑瞎子那番话警告的意味颇浓,明里暗里叫他不要再参与张起灵的人生,他便被那句话搞得一叶障目、束手束脚,就连踏出这一步的勇气也没了。如今想来,竟是他关心则乱,忽略了自己的初衷。他和胖子既然将张起灵视为生死兄弟,那么无论今后他要面对怎样的危险、怎样的困局,他们都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思及此,吴邪顿时一扫颓色,拍案道:“正是!他的小命还是咱们帮忙捡回来的,就算是要去送死,也要先问过咱们才成。”

胖子面露喜色,颔首道:“这样才对。你且好好想一想,这小子一声不响的能跑去哪儿?”

吴邪扶额细想了片刻,说道:“先前小哥只说要去张家楼寻一样东西,并未说过拿到了之后要去哪里。后来虽寻得鬼玺,却因他身受重伤给耽搁了。他醒来以后又和黑瞎子密谈了半日,说了些什么咱们都不知情,只知道自那以后黑瞎子就离开了。现下关于他的去向只有两条路,一是他原本拿到鬼玺之后便有计划,二是与黑瞎子一番密谈之后定下去处。前者我们自是无迹可寻,若是后者,还得着落在黑瞎子身上。初见他时,他说自己一路从平凉府寻来,又说曾在平凉府呆过十几日,我们便去往平凉府,少多能找到些关联。”

“好!”胖子双掌一拍,“你既然已有定见,咱们便往那平凉府走上一遭。便是要将那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这位黑瞎子。”

吴邪点了点头,忽又面露忧色:“只是……咱们的财物都在风穴里失落了,出门寻人若是身上没钱,只怕……”

胖子哈哈一笑,拍了拍腰间:“此事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胖爷前些日子去了趟县城,从相熟的朋友那里借了百余两盘缠,足够咱们这些日子的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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