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而立之年的吴邪,在他这位严厉古板的父亲心中,终是长大了。
勉强压抑住已汹涌至眼眶的泪意,吴邪一撩衣摆跪了下来,俯下身去郑重叩首,触地有声:“孩儿不孝……”
吴夫人再忍不住,几步抢上前将他扶起:“你这是做什么?不过三五年光景便回来了,又不是一去不返?”说着她擦了擦腮边泪水,又道,“那深山老林里缺衣少食的,你们多置办些东西再走?你那姓张的朋友腿脚不便,也要多备些御寒的衣物。”
吴邪握住母亲双手,心中愧疚之情顿生,却又无法明说,只得一一应承了,又安慰了吴夫人好一阵子,这才躬身退了出来。
不想才刚走到中庭,便听见身后有人连声唤他,回头一看,却是吴二白。
他似是心事重重,眼见得吴邪停住脚步,走到近前叫了一声“二叔”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这吴二白原本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一双利眼不知看过多少江洋大盗、亡命凶徒,坊间传言不管是再如何硬气的犯人,被他这一双眼多看上片刻也会腿软。此刻被他这样盯着,吴邪只觉得心中一紧,后背发凉,不知又要生出何种变故。
吴二白看了他半晌,开口道:“你与那张家的小子……”
他欲言又止,吴邪却硬生生吓出一头冷汗,暗道他这二叔心细如发,又最擅察言观色,莫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不料吴二白叹了口气,却是话锋一转:“也罢,现如今你也大了,连大哥都不再说你,我再多说也是无益。只有一句,你千万记得,切勿做出令祖宗蒙羞的事来。”
吴邪如遭雷击,顷刻间脑中一片空白,但事已至此,已容不得他再犹豫,只得咬了咬牙,垂首道:“我省得。”
吴二白点点头,又道:“你祖父生前多有交代,遇到张家后人必要善待,你此去定要好好照料张起灵,也算是替九门还他张家一份人情了。”
闻言吴邪心头一宽,明白这是二叔已经不予计较的意思,也忙应了。
吴二白再度叹息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吴邪才恍然惊觉,过去在他心目中精明强干的二叔也已是两鬓霜白,家中的诸位长辈,在饱经十年风雨磨砺之后,如今俱已老了。
次日清晨,天光还未大亮,吴邪便将张起灵扶上马车,自己则跨上一匹西域龙驹,就要启程出发了。
两人才走出数步,忽听得背后有人叫嚷着跑了出来,回首看去,却是王盟抱了一个包袱,跑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待跑到吴邪身边,王盟将包袱塞进他怀里,喘息着说道:“这是夫人亲手给少爷做的冬衣,说是半月前就开始做了,本来还有三两日才能完工,因少爷今日出门,所以昨夜一宿未睡才赶着做好了,让我给您送来。”
吴邪接过包袱,免不了又是心中一酸,又不好在王盟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点头道:“少歇你也该出发去扬州了,路上莫贪景色,此去扬州虽路途不远,我和张少爷不过二人一马,轻便得很,你却要押解车队,不可让我久等。况且离解家家主长女周岁时日也近,莫误了日子。”他见王盟开口还要再说什么,唯恐听多了伤情,忙摆手道,“我们到扬州还要相见,有什么事那时再说吧。”
语毕便喝令车夫启程,自身也跟在车边,就此行远了。
这正是:
日暮鸟归巢,客投废庙前。
相识渐零替,谁与话当年?
天地似洪炉,煅却悲与欢,
唯留赤子心,吟啸寰宇间。
正文完